陆清晏知道,这里面肯定是有人搞事,通风报信。这种地板建成了,那些人还怎么修缮工事,不修缮工事,怎么捞油水。
“我最瞧不起在背后动手脚的人!别让我抓到把柄!”陆清晏脸色涨得通红,厉声冲工地里吼了一句。
无心的人只以为他在发泄,有心的人就知道他骂的是什么。
阮兰城来的时候,没说漂亮话,只对林诫和陆清晏说了一句,“我对不住你们。”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是真的,林诫是个实打实好人,阮兰城和他关系好,也是有良心的好人。
陆清晏很感他们的好,却咽不下这口气。他穿越了,想在这里混个名堂出来不假,而他想把好的建筑技术带过来的心也是真的。
其实也不必多说,哪里没有这种人,他们几个当初搞科研的时候,也见到有故意耗损器材向上面要拨款的人,有为了一己声名阻挠学生的研究发表的。
陆清晏以为古代的人都是淳朴的,就像城里人都以为乡下人都是淳朴的,他几次过来都没碰上坏人,便确确坐实了这种想法。贪墨打压不是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而是尘土飞扬的工地上。
他一方面愤怒小人黑手得志,一方面也隐隐置气,自己一介现代人居然在古代被整得灰头土脸,原以为领先历史千年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还是秦远寒说得对,别小看古人的智商。也别小看古人的手段。
陆清晏不想自己一身怒气,像个要炸的泼妇似的去见元玠。宽慰了林诫几句,林诫对这事的上心程度不亚于他,便回了陶家。
陶家原本的破旧慢慢褪去,店里赚了些钱之后,陆清晏便拿主意修缮了屋子,现在陶家屋里的夜晚哪哪都不会见到月亮了。
气候暖了很多,周围邻居出来活动的渐渐多了,路过陶家时,看到敞开的院门,还冲陆清晏打招呼。
陶母和陶松年晚上回来,又乐呵呵地和他说起店里的事,“今天来了个客人,一个人吃了两份竹筒饭,临了走了还带了三份走,可把我乐坏了。”
陆清晏听了也开心了点,“这样的客人越来越好!”
睡觉前,陶松年又忍不住说了一番,眼神亮得像看不到的月亮,“你是不知道,我以为要开店赚钱,那得等我老了,清晏,真的谢谢你。”
陶松年是个孝顺感恩踏实肯干的人,陆清晏撞了下他的肩膀,两人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一起睡了。
第二天,陆清晏风风火火就去工地里,不能便宜了那些小人,何一见到他,也吓了跳,“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大家都以为木板那创举是陆清晏一手提出来,如今被上面否了,陆清晏实现不了目的,许是不会来了。
只有林诫知道,陆清雅的才华可不止做木板,白白浪费了岂不可惜。
工匠们在抹墙面,在砌好的砖墙外面抹一层面,不仅调色美观,还能让墙体防腐蚀,更耐用一些。
陆清晏记得以前看过的建筑书上说的,浅土红的墙面是用石灰,土朱,赤土调成的,石灰十五斤,土朱十五斤,赤土十一斤八两。
工地现场却不是工匠们随便把三种原料掺在一起就能往墙上抹的。调好的墙面泥必须给有经验的老工匠看过了才能上墙。
陆清晏站在一个老工匠旁边,只见老工匠一手抓了一把墙面泥,在掌中摩挲了一些,又左右翻看了一下色泽,看着不合适,又往墙泥里加了一把石灰。
任何神圣的配方在实践中都会有偏差,因为假设条件不一样,现实里,哪怕是几度的温度差异都会影响到配方,完全和书上一模一样是绝对不可能的。
老工匠调配方就是个例子,这当中有什么秘密?什么样的墙面泥算是好的?怎么样才能做好墙泥呢?
陆清晏观察了好一会,又思索了一会,随手抓了一把老工匠调好的墙面泥。
林诫放下了笔,解释道,“好的墙面泥应该是泥质细腻均匀,颜色浓淡正好,这都是工匠们多年的经验总结出来的。”
这当中一定有某些规律可循,陆清晏很肯定。忽然瞅见林诫桌上有一些密密麻麻图纸,却不是畅风园的设计图。
“这是,我的一些总结。”林诫知道他看见了,“总结一些经验,留给以后的人。”
那不就是建筑业的百科全书吗?或者说专业书。陆清晏眼睛里燃起了兴奋,“这是好事,大好事。”
林诫也笑了,“阮大人已经递了折子,等园子建好了,我就去式造监,专心写这本书。”
“那就是当官啊!”陆清晏更兴奋了,真心为他高兴。
“就算是吧。”林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陆清晏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自己看过的古代建筑书里没有林诫编的,是没编成还是遗失了?不管了,陆清晏想给林诫帮忙。
林诫正求之不得,“清晏,你对造房子事懂得很多,怎么说呢,我知道怎么那些方法,你能把它们说出来,说得很详细很好懂,我需要你帮我。”
就是自己是理论能手的意思呗,陆清晏挺开心的,自己确实是穿越后才开始实践的,以前光看书纸上谈兵了,如今他这半桶水的能帮上忙,还是这么重大的忙,乐意得不得了,管它以后能不能成。
临走时,林诫也不避讳地说了真相,林诫能这么容易进式造监的原因就是因为木板被坑那事,阮兰城向上面据理力争了多次,上面的官员怕闹大,就借了方便,把林诫提了位,连带着陆清晏日后也能被提进式造监。
第21章 防火多重要
陆清晏多少有点不舒服,倒不是冲着林诫和阮兰城。这是他们所能得到的最好结局,一旦人进去了,以后能做的事才能更多。他相信这两个人。
那把墙面泥被带回了陶家。陆清晏对着它看了好久。
在现代的研究中,古代城墙之所以日久不坏,原因是墙是由糯米浆加上水泥沙浆调和成的。糯米的颗粒要比水泥的颗粒大,那么糯米浆和水泥灰浆灰浆调和后水泥颗粒就会包裹在糯米颗粒的外层,使其与空气隔绝,另外水泥砂浆呈碱性具有一定得防腐作用,糯米起到很好的抗弯作用。
而许多墙面几百年后依然保有原来的颜色,风雨不侵。酸碱性!一定是酸碱性!陆清晏很肯定这个答案。
这可是古代哪来的PH试纸,也没法找到甲基红、溴甲酚绿、百里酚蓝这三种指示剂。陆清晏想了想,自己还是得回去一趟,试试这些墙面泥。
现在的工作还是造好畅风园,帮林诫把书弄好。
要说古代建筑里头,什么令陆清晏无语就当属防火了。居民的木房子是连成一片的,经常一家着火,一片都得完。
要说平民百姓弄不起防火设施算了,帝王家的宫殿也不在意。《易经》里说,“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就把楼取名叫天一了,再加上天花板上的藻井,门檐下的三角形惹草,把外墙叫做风(封)火墙,院落的大缸。
要陆清晏说,真是信仰防火啊!
林诫对他的吐槽就是笑笑,“老祖宗有老祖宗的规矩,再说也用了一些防火墙。”
“那些防火墙忒少,抵挡不住梁上的火。”陆清晏回他。
“民间不能用石头盖房子,皇家也不能用,那不然真是穷奢极欲,大失民心了,你啊,就别想太多了。”林诫又抚慰他。
“唉,我就是担心真起火了,那就付诸东流了。”陆清晏叹了口气,哪一栋房子不是家,不是汇了心血。
林诫把自己的书分成三十卷,包括了木作,泥作,彩画作,各种平面图、断面图,以及彩画样式等,可谓是包罗万象,极尽能事,蔚为大观。
陆清晏帮忙画图这部分,他融合白描和素描所长,画出来的画不仅各方位清晰明了,还有意境之味,同时他还乘这个机会学习林诫的其他理论。
林诫三代都是皇家园林工匠,实力真不是吹的,陆清晏看到最后,真是想抱着他的大腿哭,太厉害了。
“难登大雅之堂的。”林诫被他夸张的说法弄得不好意思。
初始只是兴之所至,等陆清晏做了一两天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参与了一项壮举,如果这本书完成了,后世之人可以继承灿烂的建筑知识。
一想到自己也有份参与,陆清晏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走了大运。
元玠来找的时候,一看他精神张扬的样子,自己也暗暗笑了,明明是来安慰他的。两个人去了柳江边,两岸的柳树越发生绿,男那女女,三三两两也出来了,算是踏个早青。
“上次的事,我后来才知道的。”元玠有些愧疚地说。
“都过去了,没事。”陆清晏明白他说的什么事,都是大老爷们,不计较这点前程往事的。
“我会给你讨个公道。”
陆清晏不喜欢这种说法,自己也是有手有脚的人,凭什么总是被他护着,“我现在在林诫做得挺好,你不要放在心上。”
“你被欺负了,我出来讨个公道怎么了!”元玠语气不平,站在柳树上,衬得一身白袍素纹越发清俊了。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不用,不用再帮了,我何德何能。”陆清晏急得说话都乱了,以元玠的身份和户部那群人干一架一点不是问题,可是舍不得啊,舍不得元玠和那些污秽之人过招。
“你要是一点才能都没有,林诫再怎么看我的面子都是不肯要你的。”元玠抓了根柳条戳戳他的头,“你安心做你的大事业。”
两人又在柳枝飘扬的河道上并肩上走着,风灌满了衣袖。陆清晏在心里盘算了半天,还是开了口,“我过些日子要出门一趟……”
“又要走?”元玠也瞪大了眼睛看他。
“我去亲戚那,拿点东西。”陆清晏撒了个谎,希望元玠没看出来。
元玠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你上次不是想知道军事阵法吗?我明天给你送份图过来。”
“不把我当奸细探子了?“陆清晏想逗他。
“谁说你不是了,你就是来坏我大戚的内奸。”元玠也笑了,“专门用美人计,迷惑我大戚英儿。”
当晚就收到了元玠给的阵法图,上面还带有详细的注解。军队将领应该都知道这些阵法,陆清晏想元玠这样应该不算犯军规吧。想了半天,还是把那几张图贴身放好了。
元玠是在西北边疆长大的。十多岁的时候就跟着爷爷去了军营里,一路磨练了七八年才回京城。
陆清晏回味了下元玠的肤色,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居然还那么白净。可惜他梦想驰骋沙场,建功立业,结果又被弄到了朝堂之上。
元玠房里的铠甲已经老旧了,说明主人还常常用着。陆清晏听过他讲起这段往事,元玠只是语焉不详地说了,家里已经有他大哥在军队了。
无非是皇帝老儿被元玠势大,只肯让元家一子接军营事务罢了。
如果元玠去了军队,恐怕自己也不会遇见他了。陆清晏这么一细想,居然生出一丝不道德的庆幸。
老话说,怕什么就来什么。前脚陆清晏才和林诫谈完防火,后脚就有一户商铺着火了。大火蔓延得很快,连带旁边一家铺子也着了起来。
陆清晏和陶松年半夜被吵醒,只听到不远处“走水了”、“快接水”一类的救火声,只能看到外面一个地方冒着浓烟。
两人套上衣服,就往跑。一到现场,火烧得真大,左邻右里都加入到救火的行列里。是啊,房子连得这么近,第一家烧了,第二家也快了。
扑火工作前前后后持续了一晚上,大家离开时脸上都是黑色的烟灰。
陶松年不合时宜地感叹了一句,“多好的铺子啊,地段好,又宽敞。”陆清晏笑他是人精,“你要是实在喜欢就盘下来,我们开分店。”
“别别,那两家店得离得多近啊,要开也要卖的别的。”陶松年最后惋惜地看了一眼曾经红火的铺子,烧了房的铺子,不说不吉利,再建起来也是难事。
第22章 不吃软饭
如果于鹤春不出现的话,陆清晏为了林诫,为了式造监的大局,都会去忘记他。偏偏他就出现了,还出现在陶家的食铺里。
陆清晏在厨房里帮忙,和外面隔了一扇木板墙,透过木头缝就能看见于鹤春那小人嘴脸。上次的事若说没有他的份,鬼才信。
手里正调着调料,陆清晏猛地就听见那一桌提到自己的名字。
“那个陆清晏算什么东西,还敢在工地上骂我!”于鹤春的酒杯敲了下桌板,一脸纨绔的跋扈样。
“对对对,他无权无势,怎么能和你较量。”旁边一个人在附和。
“要不是元玠罩着,他连畅风园的砖头都摸不到,那个林诫也是,自身都难保,还老想提拔别人,做梦!”于鹤春越骂越过瘾。
“我远远瞧过那个陆清晏,模样真俊,说不定啊,他和元玠就是一对……”一桌子上的人心照不宣地露出猥琐的笑容。
“肯定是,元玠连个妾室都没有,不是□□屁股的关系,还能是什么!”于鹤春喝得晕了,说得更难听了。
这下陆清晏真的怒了,放下手里的活,从侧门出去,直奔街上一药店去,别以为脾气好的人就是软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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