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街走下来，繁花人间，花树如锦，茶白、胭脂红、水绿、浅粉、绛紫、杏红、柳黄、碧蓝，一色一色地簇开，一色一色地迷人眼，满眼里都是妩媚清爽的春时之花，处处可闻馥郁芳香的味道。
陆清晏真当是看痴了，整座城池竟是花的城，两只眼，左右右边都是娇嫩的花和言笑晏晏的百姓，怎么也看不够，一颗脑袋两边转来转去。
元玠笑话他，“这还是在街上，等到了花市，你眼睛怕是要看疼了。”
春光且莫去，留醉与人看。
花市的繁华可爱极了，各色鲜花放在一起，喜欢花的人便去买上几枝，连孩童也抓着花四处窜动。每逢这时，不仅商贩，还有大户之家，都费尽脑子了，收集名贵花色，在这花市上拔得头筹，那可是能炫耀一年的事。
陆清晏新奇于这样的斗花大会，一堆人拿出手里的好花，旁人饱饱眼福，却是不能下手买的，那是主人家的珍品，岂能出手，这样爱花的品性比现代爱收藏古董的还有趣。
里头有几盆牡丹花，开是竟然是黄色和绿色。众人皆连感叹，不愧“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元玠给陆清晏解释，黄色和绿色的牡丹最为珍贵，除此之外，还有醉颜红、天外红、一拂黄、月宫花、小黄娇、雪夫人、粉奴香、卵心黄、御衣红、紫龙杯、三支紫等品种。
慢慢地商铺林立的街道过去了，水绿草青的柳江便在前面，冬过回暖的江水此时分外清澈怡人，连柳树枝条也分外多情，牵人衣袖不放。一簇簇花开得真艳，仔细一瞧，有众女子在往花树上系彩条，花色与彩条共一树，熹风吹动时，万紫千红霎时好看。
平日里养在深闺无人识的姑娘们在花朝这日可大大方方地出门，游春野步，剪了花朵做簪子，在花丛里一并嬉闹游乐，红裙风动，罗带轻依，更衬得人比花娇，□□浓浓。
有人直接在花树下置办茶具，以落花为蒲团，就地而坐，赏花吟诗，好不自在。元玠拉着陆清晏过去坐下。这种踏青式的聚会最不讲究形式，主人家已备好酒，随坐随走，满城共醉。
陆清晏不会吟诗做赋那套，安安静静地和元玠并坐在一起，听才子们各洒潘江陆海，一个不经意，起风了，带着花香着实熏人。
几片雪白的梨花瓣落到了他的肩上，旁边的人瞧见了便起了哄，“花神看上你了！喝酒！喝一大杯！”陆清晏这才知道，这种聚会有个规矩，吟诗的吟诗，听诗的听诗，若是起风了，身上或是酒杯里的，必须得浮一大白，当作是花神厚爱的笑纳。
酒也是清冽绵软得很，带着几分春日的气息。陆清晏饮了一大杯，笑得合不上嘴。是啊，如此良辰美景，总是会想笑的。
都城子弟各乘着矮马，马头装饰以锦苏金络，身上带着酒壶，几人立于花树下，执酒而饮。陆清晏很好奇，便问元玠，“你怎么不骑马出来。”
元玠撇撇嘴，“男子汉就该骑高头烈马，骑这种果下马算什么！”
陆清晏光顾着开心，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你这模样，看着就像个骑小马的贵族子弟，别嫌弃人家。”
结果被元玠弹了脑袋，陆清晏跑得贼快，在拥挤欢乐的人群和灿烂光华的花树里七拐八绕，一不小心还撞到了一个姑娘。
男女授受不亲，陆清晏很不好意思，连声道歉，为表诚意，还把手里的流苏狮子送给姑娘。流苏狮子也是花市里卖的，蜀锦做的流苏，系在布做的狮子上，憨态可掬，可爱极了。
姑娘倒没介意，轻笑地说了没事，便和同伴去别处赏花了。
柳江春晏又是陆清晏不知道的东西。大抵就是一堆名士租了船，在清波荡荡的柳江上开宴会赏名花。
陆清晏远远地就看见了，戳戳元玠，“你怎么不去，这宴会都好啊。“不用说，船上肯定都是都城贵人。
元玠还在看前面，心不在焉地说，“那有什么好玩的，我想和你一起出来。”
有几个衣着轻便的文人，一路走着，一手抓着酒壶，随意就停下来喝几口，陆清晏实在不懂，古代还搞行为艺术？便定定地多看了几眼。
元玠指着那堆人，“那个是大才子，是青州名士，那个是翰林院的……”一圈念下来，一个比一个厉害。还好里面没有流传千古家喻户晓的名人，否则就算是陆清晏这样的理科男也想上去要签名。
一群衣袖飘扬、神容若略的大才子在花边饮酒，引人惊羡啊。元玠给他科普了一下，这些人带着酒壶，一路出发，逢花便饮，饮后作诗，疏狂一醉。
啧啧啧，陆清晏在心里感叹，古人在生活情趣上真是无可比拟啊，这边有高门贵族在大船上开豪华宴会的，这边就有一路饮酒共花眠的风流闲士。
往前走，又是一个好去处。密密匝匝地排了许多盆花，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凑在一起。陆清晏算是看明白，这是个扑蝶会啊。良花引蝶至，扑来做乐子。蝴蝶来的不多，扑蝶的人上窜下跳，又是闹又是赶，倒是尽兴。
逛了一大圈，两人笑得腮帮子都有些麻了，腿脚也是乏了。去了一个酒楼了。一上菜，哎呀，都是和花有关的。
用花做的菜，桃花杏花梨花，坐了羹汤腌菜，连荤菜上也有缀几朵鲜花，以贺花节。陆清晏这些连笑的力气都没了，“你们真是太爱花了。”
也难怪古人爱花，离大自然那么近，甚至说就是住在大自然里，年年可见是自然之景，岁岁平安是自然之赐，赏心悦目的也都是风花雪月，如何不爱花。
元玠看他笑得那么欢，自己也笑了，“别说是温柔乡的都城了，西北军营里的大牢爷们看到了花，也不会随意践踏。”那是新鲜倔强的生命啊。
陆清晏脑补了一下铁甲军衣的元玠对着沙地里的小花傻笑，居然还有点萌。
第26章 花水店
花朝过后，趁着爱花人的热乎劲还没过去。陆清晏和陶松年的店便要开张了。店子叫桃美人。
这么矫情的店自然不是陆清晏取得，是陶母拍的板。陶母近来进了不少补药，精气神好了很多，最主要是陶松年也有了事业，出息大发了。
陶松年忙里忙外地做着开店前的最后准备，陆清晏一边调试花水，一边观察他。陶松年起色很是红润，身体也挺得直了，做事更麻利了，不过衣着什么的还是清素。
陆清晏想了想，他这种人就是天生的商业狂人，不图个人物质享受，就要精神享受，能赚钱就是他们的良药。这不昨天晚上，陶松年还和他讨论以后的商业版图。
说是讨论，其实是陆清晏听他说，陆清晏睡眼惺忪，就听到他说要开文房四宝店，去把哪里哪里的好的砚台笔纸弄进京城，又说要搞个庄子卖米卖菜，还要换个房子，不能老让陶母那么辛苦。
其实陶松年想得忒着急了，他们才开了两家店，一家还是元玠入的股，要腰缠万贯早得很。陶松年踌躇满志，“我很有信心！你和元公子，还要我娘，就等着数钱吧！”
看着CEO的素质，世界五百强企业没跑了。陆清晏也很欣慰了，自己交的这个朋友人诚恳孝顺，还备有能力，不过分依赖他从现代带来的新鲜物事，可造之材。
这家店里加上陆清晏和陶松年一共五个人，陆清晏和陶松年是主管着技术，没等时机成熟，这个还不能泄露出去，还有一个伙计陈山，和一个陶松年家的堂妹月心和云心。两姑娘姿色一般，但是胜在看着温柔舒服，嘴巴也能说，女人的东西还是女人说得上话。
开店前一晚上，两个人躺在被窝里睡不着，也没有叽叽喳喳地凑在一起说话。陆清晏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早知道当初这个瓦片就留一点洞，这样现在晚上还能看看月亮。”
陶松年也嘿嘿地笑了，“等我们有钱了，我们就卖个大点宅子，有楼阁有亭子那种，我们想看月亮就抱着妹子出去睡。”
“小心伯母骂死我们俩。”陆清晏说着说着也慢慢睡了。
开张的第一天，五个人紧张得心脏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看看门前的牌匾有没歪，又看看柜上的花水瓶有没有放好，会不会掉下来，桌椅有没有弄干净，插瓶的花有没有枯萎。
为了方便女顾客挑选，陆清晏把楼上也打理好，一楼是陶松年和陈山在下面迎客，楼上是月心和云心。一旦有女子挑中了哪款花水，就可以上楼去试试。楼上陈设了精致的桌椅和不少的花，俨然闺阁女儿嬉笑之所。
果然，一开店，没有当初一群人涌入食铺的景象，陆清晏和陶松年都做好了准备，毕竟这不是和吃食一个性质的。
开店一两个时辰后，一个姑娘进来了，她是附近商户钱家的闺女，也是陶松年上次免费赠送花水的对象。
“我和我娘都很喜欢。”姑娘笑着说，这姑娘落在柜台后面那两个人眼里，那就是巧笑嫣然，九天圣女下凡啊。
这个姑娘去了二楼，月心和云心又和她试了几款其他香味的花水。楼下的三人走来走去，心里紧张又期待。
下楼时，钱姑娘显然兴致很好，要了三瓶花水。陶松年包装盒子的手差点都抖了。
这一天陈山失手打破了一瓶花水，闹得整个店里都是玉兰花的香味，招了好几只蝴蝶往店前的屋檐上落。可是这一天，他们接待了四位顾客，售出去九瓶花水。
这是一个艰难的开始，一旦花水店声名鹊起，整个都城的香闺里都会弥漫着桃美人家花水的味道啊。
第二天店里的情况又比前一天好，都是新客。除了能随意走动的小家碧玉之外，也有官家的丫环，那也就是花水已经被越来越多人接受了。
陶松年又露出那副阴谋得逞的笑容，配着他那副憨厚的脸，看起来特别傻，“明天还会更好的！”
陆清晏说了一天的话，嗓子都有点哑，没法和他打趣趣，只能喝汤汤水水润喉。他读书工作时都和一群理工男混在一起，今天和不少姑娘说了话，几次都囧得他没地钻了。
陶母一边给他们念叨要注意身体，又说了食铺那边的情况，仍有较大盈利，忽然又话锋一转，“松年和清晏啊，你们趁这个机会寻摸个姑娘，如果有家世好的，也给元玠介绍一个，他人好……”
吓得陆清晏一口汤都喷出来。
第27章 精油皂
第三天的情况又比前两天好一点。这次不仅有姑娘来，还有丈夫陪着妻子来的。有几个客人是老顾客介绍来的，陶松年理所当然地送了些小礼物。生意一日日见好，店里已经忙起来了。
花水的价格定得挺高的，穷苦人家买不起，不过穷苦人家的姑娘也不会买这些。陶松年私下悄悄地跟陆清晏说，过些时候他想扩张。
店面整体加上楼下楼下前面后面，已经很大了。陶松年说的扩张就是增加品种——卖胭脂水粉。
“花水是我们主要卖的，胭脂水粉是让这个店子看起来很全。”陶松年解释道。
陆清晏大致能明白，店里胭脂水粉不一定要是京城全出挑的，但一定要有。买花水的人，想买胭脂水粉就可以在店里买，想买胭脂水粉的人，能想到花水店里也有，这就是他们要达到的目的。
但是胭脂水粉，对这两个大男人来说，太困难，只能放一放了。
当务之急，是他们必须稳住花水店。独树一帜的花水店很快就会招人眼红，制作方法不知道哪天就泄露出去了，就算有商标在上面，也架不住有人以次充好、便宜贱卖来搞乱市场。
就算不是暗抢，官老爷最大的古代，官府的人要是上来找麻烦，也是分分钟学做人。
上次做原料的花，是陶松年去卖花人那买的。当时没人知道花水店，不但价钱便宜而且货源还多，慢慢地花水店名声出去了，能不能收到花都是问题，何况是价格。
陶松年很惆怅这个事，决定主动去马，先去郊区跟那些种花的人谈好，保证下一批的花能到手上，等店做大了，就自己弄个庄子找人种植花卉，一手种，一手卖，至少轻松得多。
怎么说来食铺能红火也算狗屎运，虽然街边吃食这种东西利小，也被其他人抢了点。陆清晏也很惆怅，做生意的弯弯绕绕他实在不懂，只能去做他的精油皂，现在已经被他们命名为花皂了。
古代是有不少香料，普通百姓家用不起，富贵人家家里沉香、丁香一类的，自然就有往胰子里面加香料，使其变香，但是却没有往里面加花朵香料的，因为植物精油难提取。陆清晏看中的就算这一点。
胰子是用牛、猪、羊的胰脏、油脂捣碎加入皂角、石碱、砂糖等制成的，陶母都是用的皂角洗衣服，所以陆清晏没怎么注意。真弄了一块胰子到手，一看，颜色太丑了。
黑咻咻的一块，这在古代还是稀罕物，毕竟动物的胰脏难得，就算放现在，动物的脂肪也不便宜，所以才会用工业原料来替代。
胰子的价钱决定了它只能在至少有点闲钱人家里流通，那么花水的胰子更是如此。不过好在，花水本来也是面向有钱人家的。
陆清晏发觉自己还是想得太美了，见惯了现代肥皂好看的颜色，要制作古代的精油皂，他自己必须得过颜色这一关吧，必须忍受自己做出来的肥皂是带着香味的一坨黑咖色不明物体。为什么古代发达的手工印染技术没法用在这上面啊！
元玠一推门就看见他，手拿一块黑乎乎的块状物体，还用鼻子闻了闻。
“和小姑娘调笑了好几天，开心吧。”元玠把那块胰子拿开，蹲在他对面。
陆清晏瞪了他一眼，“谁和姑娘调笑了，我可是忙了好几天！”说着又拿回胰子，在他面前显了下威。
“你拿胰子要干吗？”元玠蹲在他面前，真是不知道这个小脑袋每天都在想什么，看有时候傻的可以，有时候有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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