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嬉闹的宾客,顺着石子路一路走到后院,后院里只点着几盏烛灯,前院闹哄哄的声音也被茂密的树林阻隔了一些,祈一航终于换得了一丝清净。径自走到石凳边,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终于觉得放松了下来。
窸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祈一航没有心情管他是什么野猫野狗的,懒懒的趴在石桌上。可是,随着那一声轻唤,祈一航瞬间站了起来,吃惊地看着从一棵粗大的榕树后面,走出的身影。
☆、巫奕夜袭
来人一袭青衣,黑色薄纱遮面,看似怕被人认出身份,可既然有胆量潜入大将军府,自然也有不被抓获的胜算。
祈一航眯着眼睛,透过微弱的光线去看,其实不必依靠眼睛,他心知肚明。“巫奕,你怎么来了。”
巫奕勾起嘴角,发出爽朗的笑声,丝毫不介意这样放肆的声音会引来旁人的注意,谁人不知今日是邓大将军的大喜之日,又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光顾这个僻静的后院呢。看着面前面色惨淡,郁郁寡欢的祈珩,巫奕无意嘲讽,却又不得不揭开他心底的伤疤,“直至今日,你可有后悔?”
祈一航苦笑一声,他又什么可后悔的,自己从来没对邓鸢交出真心,一直傻傻爱着邓鸢的人,只不过是祈珩罢了。
巫奕不点破他的心思,他今日前来,势在必得。算上这次,他一共给了邓鸢三次机会,可惜他都不珍惜,不论是祈珩,还是这个占据着祈珩身体的灵魂,都已经没有留下的意义了,今日他务必将他带走。
祈一航也明白巫奕冒死前来的用意,语气淡然,“既然如此,你也应该问问祈珩的意思,我是真的无所谓了,披着祈珩的皮囊,代替他做孟善姬的影子,这样的日子真是够了。”这里的空气让他留下去一秒都觉得窒息,所有人都以为巫奕死了,只要稍作掩饰,就算祈珩离开将军府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更何况离开邓鸢,才是保证他安全的最好办法,可是他不能提祈珩做决定。
他决绝的眼神令巫奕佩服,突然好奇的开口,“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祈一航愣一了下,第一次,穿越以来,第一次有人询问他的真实姓名。可可笑的是,问出这句话的人,也是另有所图的人。“我的名字并不重要,就像你从来只是为了祈珩,就算知道了我叫什么,又有什么意义。”祈一航想笑却只是扯了扯嘴角,难道是巫奕良心发现,打算将自己驱逐以后,为自己立一座空碑吗。
巫奕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还没有手掌大的镂金香炉,顺势在一旁的烛台上点燃了里面的香料。
一股熟悉的味道涌入鼻腔,祈一航从容的闭上了眼睛,闭上眼睛的瞬间,脑海里居然映出邓鸢穿着婚服温柔的搀扶着祈瑷进入大厅的画面,冰冷的窒息感瞬间袭满全身,他突然觉得即使这一刻巫奕将他驱逐出祈珩的身体,自己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巫奕看着眼前这个青年,他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悲伤居然和祈珩一模一样,他的心意昭然若揭,只可惜邓鸢不懂得珍惜。轻叹了一声,将香炉放置在石桌上,自己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祈一航在那缓慢的,轻柔的,不知道意义的咒语之中,渐渐陷入黑暗,可意识还没有完全被抽离,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声,顿时整个人被扯了出来。
“啊!你是何人?你要对公子做什么?!”祈岚儿手中的托盘应声掉落,盘子里的茶盏、糕点碎了一地。“有刺客!邓青!快来人!”
巫奕来不及阻止大喊大叫的祈岚儿,一把扣住祈珩的手腕,两枚银针刺入后颈,稳住他的心脉。催眠之时最忌讳有人打扰,这次是他的疏忽,没想到险些害了祈珩。
祈一航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口黑血溢出嘴角,他虽然看过不少武侠小说,可是从来不相信里面描写的什么轻功、奇功,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别害怕,你不会有事儿的。”将银针抽出,巫奕替他擦去嘴角的血渍,“今日看样子是不能带你离开了,我会再找机会的。”
祈一航点了点头,身后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和议论声,祈一航拉了拉巫奕,“你快走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祈珩的缘故,即使巫奕的所作所为是驱逐自己,祈一航也从来不厌恶眼前的男人。
祈岚儿已经跑到了祈珩身边,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拉住巫奕的衣袖,“你伤害公子,不能走!”
“岚儿!”
巫奕厌恶的看了眼这个险些坏了他大事儿的女人,狠狠地劈出一掌,却因为祈珩突然挡在她的身前,硬生生的撤回了内力。“你!”
祈一航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你快走吧!”
就在这个时候,邓青已经带人赶了过来,虽然看不清巫奕的相貌,可是错看成他要对祈珩动手,一瞬间起了杀心,拔出手中的剑就朝他们冲了过来。
巫奕看到冲过来的邓青手里闪着寒光的剑,微微皱眉,他不善长用兵器,手中的银针即使甩了出去。像是安慰祈珩一样,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只是封住了他的穴道,不会伤害他的。”
祈一航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急忙推了推他,让他不要多做停留。巫奕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飞身,就跳到了屋顶上。
第一次见识到轻功,祈一航不禁瞪大了眼睛,可是身后却响起一声令他汗毛倒立的声音。
“给我把他射下来!”不知何时邓鸢已经站在了院子里,他抽出邓青身上的几支银针,面带煞气。
将军府的侍卫一向是邓鸢精挑细选的良兵勇将,不等邓鸢语毕,箭已上躬。祈一航看着伫立在屋顶的巫奕,心里着急,不由得跑过去阻拦,慌忙之间不知道是不是被石头绊倒,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等一下!”
可是,那些士兵怎会无视邓鸢的命令,一支支冷箭毫不留情的放了出去。
祈一航惊恐地向回看去,好在屋顶上已经没了巫奕的身影。他轻舒了口气,怒目看向邓鸢。
邓鸢也黑着脸,也就是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祈珩,朝邓青说了一句,语气更是冰冷,“把他给我带到刑房!”然后径自离开了。
祈一航看着邓青为难的样子,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双手,却忘记了这里是古代不用手铐的。
“公子!”祈玉儿慌忙的赶了过来,将祈珩扶了起来,她看着愣在一边的祈岚儿,心里满是内疚,早知如此就不让她来送吃食了,这下子害惨了公子。
“我没事儿,扶我起来。”祈一航摸了摸她的头顶,看着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的比自己的脚踝还疼。只听见一声脆响,祈一航和祈玉儿都愣了一下。玉儿不顾他的反对从裙摆下面将他的裤管撸起来,露出的脚踝已经肿起好大一个鼓包。
“这!公子,邓青!快去请华大夫过来!”祈玉儿才不管大将军又是因为何事和祈珩剑拔弩张,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祈珩的伤势。
邓青也很为难,但看祈珩疼得直冒冷汗,也觉得这伤势耽误不得,派身边的小厮去请华子风,自己则帮着玉儿将祈珩搀扶起来。
祈珩知道这一次是逃不过了,他看着邓青,从邓青的眼神中也不难看出,他对自己也是有所怀疑的,干脆心一横,“先带我去刑房吧,我想和邓鸢说清楚。”
邓青看了眼玉儿,心领神会的蹲下身子,将祈珩背了起来,在一行人的护送下朝刑房走去。
刑房里烛火通明,邓鸢坐在火炉旁边的椅子上,见祈珩一瘸一拐的只身进来,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闻讯而来的祈瑷也已经在刑房的门口,酒席之上突然邓鸢突然不见,就算下人不报,她也知道出事了。见众人都在门外,知道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进去的好,隔着木门抽泣着说道,“鸢哥哥,就算哥哥做错了什么,你也不要怪罪于他,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祈一航听着祈瑷那凄凄惨惨的声音,只觉得头皮发麻,目光看向邓鸢,艰难的与他对视。
“你不想解释一下。”邓鸢的声音不大,但震慑力丝毫没有减弱,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嗓音有些沙哑。
祈一航干笑了两声,从邓鸢的眼神中他已经读懂了,邓鸢什么都知道。“你既然知道巫奕没死,为什么不把我交出去呢,也许他会一命抵命,束手就擒呢。”
邓鸢抿了抿嘴唇,像是确认了心中所想一样,深深吐了口气。但随即眉头一紧,怒视着祈珩,“你就那么想死?”
祈一航摇了摇头,他不想死,只不过是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作为祈珩的替身,孟善姬的替代品。“既然你无心将我交出去,又迎娶了祈瑷,为什么不能给我一条活路,你休了我,还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如何?”
邓鸢没想到祈珩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休妻,即使祈珩如此,他却从来都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目光扫过祈珩的眼睛,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情感,对于他邓鸢,究竟抱着怎么样的态度,邓鸢想要看清楚,眼前却总是被什么东西挡住,朦朦胧胧的,心烦意乱。
见邓鸢默不作声,祈一航自嘲的笑了一声,怎么可能放过他呢,即使找到了更像善姬的人,作为最初害死善姬的罪魁祸首,邓鸢怎么会轻易饶了祈珩呢。祈一航觉得右脚疼得厉害,如果这身子,这命都不用和祈珩分享,他不会介意一死了之,可事情却复杂的令他心烦。“今儿可是大将军的大喜之日,可惜了这良辰美景,大将军居然会在这里与我浪费时间。”
邓鸢听着祈珩一口一个“大将军”叫的自己心烦,可转念一想,也许他这是在妒忌,心情也有所舒缓。
祈珩没想到邓鸢不怒反笑,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邓鸢,强行把我留在身边又有什么意义,你心底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我也好,祈瑷也罢,终不过是她的替代品。”
是啊,最初留下祈珩的一条贱命,不就是因为他眉眼之间有些许善姬的英姿嘛,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都记不清善姬的模样了呢。如今细细想来,邓鸢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的目光落在祈珩身上,突然扯了下嘴角,“休妻,没门。想死?我倒是可以成全你。你祈珩生是我邓鸢的人,死是我邓家的鬼,就算是死,你也休想离开我。”邓鸢一个箭步来到祈珩面前,一只大掌毫不留情的扣紧了他的脖颈。
祈一航愣住了,却没有反抗,他在心底盘问祈珩,就像是邓鸢说的那样,他祈珩死也是邓家的鬼,应该不会怪罪自己吧。想到这里,深深地觉得自己就像是祈珩和邓鸢爱情里的一个障碍,瞬间觉得浑身脱力,缓缓闭上了眼睛。
见他视死如归,邓鸢更是气的青筋凸起,本想试探一下他的决心,没想到试探出了他的狠心。原以为两人经历过生死,祈珩会对自己的态度有所转变,自己也希望可以和他重新来过,偏偏又节外生枝,没想到祈珩会是巫蛮一族的后人,他该拿这样的祈珩怎么办。
“大将军!大将军放过公子吧!看在他曾救过将军的份上,这次就饶了公子吧!”祈玉儿见两人那么久不出来,屋子里也没有严刑拷打的声音,心里慌得没底。见华子风赶来,立刻朝房间大喊求情。
邓鸢回过神来,紧握的手指有所松解。
“咳咳咳……”突然涌入气管的空气呛得祈一航大声咳嗽起来,加之刚刚血脉倒流,浓浓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溢了出来。
邓鸢不知道他受了内伤,急忙松开了手,顺势将他揽入怀中,有顾忌着他脚上的伤,干脆把他横抱起来,一脚踹开了刑房的门。“华大夫,玉儿,你们随我过来,其他人退下。”
祈玉儿看着邓鸢怀中奄奄一息的祈珩,急忙抹了两把眼泪,拉着华子风跟了上去。
祈瑷也跟在他们身后,却被邓鸢瞪了一眼,一别往昔的温柔,语气冰冷决绝,“你给我回房呆着!”
祈瑷还想解释什么,却被祈玉儿拦了下来。“祈瑷小姐您好自为之吧,难道看不出大将军对夫人的心意嘛。”
听到祈玉儿居然还叫自己小姐,祈瑷的心里也舒服不到哪儿去,可一想到邓鸢那卸下面具后的暴戾,她也没有更好的说辞继续跟着,只好作罢。
邓鸢把祈珩一路抱回他的房间,安置好后便让华子风给他请脉。
华子风的眉头渐渐舒缓,朝邓鸢点了点头,“大将军放心,夫人的心脉并无大碍。”
祈玉儿好心提醒祈珩的脚踝也受了伤,华子风小心的脱下他的布履,脚踝处虽然已经肿的老高,但没有伤及筋骨。但是当他看到祈珩脚底那几个锯齿状的疤痕时,不由得皱了皱眉,这样的伤痕好像他以前也见到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邓鸢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祈珩肿胀的脚踝处,也没有在意华子风观察他驻地这样的怪异举动。但他看着华子风忽变的表情,以为祈珩又有不妥,“如何?”。
华子风摇了摇头,示意他们放心,“无妨,脚踝骨没有断裂,敷几贴膏药就没事了。”
邓鸢点了点头,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他看着跪在一边伺候的祈玉儿,缓缓开口,“看好祈珩,他痊愈之前不准出这个院子!”
祈玉儿点头应允,她知道邓鸢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祈珩不会再受伤害。
邓鸢没有久留,看祈珩没有大碍便回到了前院,宾客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他吩咐邓青今日的事情绝对不能被泄露出去半分。
☆、岚儿之死
邓鸢离开不久后,华子风用配置好的草药膏给祈珩处理好伤口,交代了几句也离开了。听到屋内安静下来,祈一航蓦然睁开双眼,靠着床头慢慢坐了起来。祈玉儿像是已经看透了他一样,平静的奉上一盏热茶。
祈一航就着热茶将口中腥涩的味道漱出来,对她说了声谢谢。
祈玉儿红着眼眶,想要说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出声。良久才小声询问了一句,“公子这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一会儿还要喝药,恐会伤胃,要不玉儿去后厨端碗粥来。”
祈一航握了握玉儿的手,轻声问道,“能不能帮我下碗面,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祈玉儿眨了眨眼睛,然后思索了一会儿,“生日?莫不是公子的寿辰?”
祈一航点了点头,对于自己的身世,祈玉儿早就比旁人看的清楚,而这个时候自己唯一能够信任的人也只有她了。
玉儿见他总算是有胃口了,也不管其他,连忙应下。“公子稍等,玉儿这就去准备。”说完就跑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祈一航一个人,他轻轻转动脚踝,虽然已经敷上草药,可疼痛不减分毫。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打开了,祈岚儿端着熬好的汤药走了进来。
将盛着汤药的托盘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祈岚儿跪靠在床缘,心疼的看着祈珩的脚踝,“公子,公子疼吗?”
祈一航捧起她的脸,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无奈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
祈岚儿的眼泪流的更凶了,面对如此温柔相待的起祈珩,她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公子!是岚儿对不起公子,可,可岚儿别无他法,只求公子别怨恨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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