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祈一航拿出昨天玉儿交给他的锦缎,上面是他看不太懂的汉字,便叫玉儿准备笔墨,想让她教自己写字。祈玉儿算是高材生了,精通棋艺,擅长写作,平日里也临摹先人的辞赋,所以教书识字不在话下。东汉时期的汉字已经由篆书向隶书过度,很多字都简化了,祈一航学起来并不吃力,一时学的兴起几乎忘了吃午饭。
午后他还想拉着玉儿学字,不料华子风火急火燎的上门拜访,祈一航觉得他最近古怪,玉儿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问都不肯说。
例行处理完脚踝的伤,华子风的目光对上祈珩的双眼,语气温柔却坚定,“夫人坠崖时摔伤了头,子风可否再检查一下?”
祈一航愣了一下,当初眼睛确实看不见一阵子,后脑也有肿包,他才将计就计编了一个失忆的借口,时隔多日他也痊愈了,华子风再次提及此事,颇为蹊跷。祈一航不知道他有什么意图,却没有反驳的理由,点头答应了。
华子风用双手仔细的在祈珩的脑后摸索,与其说检查之前的伤口,更像是要从他的头发里摘虱子一样,一寸一寸的抚摸,害得祈一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感觉华子风的手突然停在脑后某处,祈一航不解的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的表情差到了极点,心里不免紧张起来,“额……肿包不是消退了吗,难道病变了,转移了?”
华子风收回了手,摇了摇头,“夫人可想起坠崖前的事情了?”
祈一航犹豫了一下,很多事情他都是通过梦境得到了祈珩的记忆,可那些都是零散的片段,所以还是摇头装作不知的样子。
华子风点了点头,叫他别着急,很多时候会突然记起以前的事。
祈一航谢过他的关心,华子风便又匆匆离开,连玉儿精心准备的冰糖莲藕都没有动一筷子。
晚饭的时候,这里迎来了稀客。邓鸢青着脸走到祈珩面前,很不情愿一样在他对面坐下。
祈一航吃惊之余,也没有给他好脸色看,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儿,使得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邓鸢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吃饭,不时还给祈珩夹几个菜,却都被后者毫不留情的扔到了桌子上。邓鸢看他一脸妒妇的样子,不由得松了口气,起码他心里还是在意的。
吃过晚饭,邓鸢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祈一航终于不耐烦的开口询问,“有话说,有屁放。”
邓鸢闻言一惊,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语气却格外的温柔,“明日瑷儿归宁,你想不想一同回去。”
祈一航没想到他是说这事儿,归宁就是古代女子回门,明日便是两人婚后第三天,按理邓鸢是该带祈瑷回家的,父母虽然都不在了,可长兄如父,一想到那一脸嫌弃他的祈珏,祈一航摇了摇头。更何况人家两个新人回门,还带着自己这个旧人,他还是知道分寸的。
“你不想回去就算了,你也知道祈老爷大丧不过两月瑷儿就嫁进来,祈珏公子心中还是有所不满,我怕瑷儿难过才想让你陪她回去看看。”
本来祈一航以为是邓鸢好心让他回家省亲,此话一出,分明还是为了祈瑷,这样他顿时语塞,连还嘴的心思也没有了,朝他摆了摆手,自己则让玉儿搀扶回房间。
邓鸢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心里也皱巴巴的,一想到下午华子风拿着他师傅的一本行医记录册告诉自己,当年善姬的事情好像弄错了的时候,心里浮现的那个人居然和祈珩重叠在了一起。本想过来和他好好说会话,没想到又徒生事端,怪只怪他嘴笨,辞不达意,又不想失了面子,只好悻悻地离开。
祈玉儿看祈珩的脸色不好,自然也知道因为什么,“公子莫气,大将军心里还是惦记公子的,今日还派人送来了好几味珍贵的药材,还不是为了公子的伤。”
祈一航靠在床头,心里琢磨着玉儿的话。可就算邓鸢对他有几分心思,如今新人在怀,对他的那点心意也会随着时间而消失殆尽吧。不说他不是个可以为邓家传宗接代的女人,更不用说他还是巫蛮族人,一颗留在邓鸢身边的□□。
可第二日一早,赶在邓鸢和祈瑷离府之前,华子风便带着一名徒弟赶到了邓府。
祈一航的精神也不算太好,正在吃早饭,便看到华子风走了进来。
“夫人,不如子风陪夫人一同回去,也许触景生情对夫人的病情有所助益。”
祈一航不知道他最近怎么突然关心起祈珩来了,心里有些纠结。可玉儿也从旁劝说,说在这里祈珩难免一直在意岚儿的事情,不如借此换个环境,放松一下精神。
祈一航看玉儿的脸色也很不好,于是勉强应下了,可他又不想和邓鸢同行,所以故意迟了两个时辰才出发。
邓青也随他们同行,算是保镖。这一路走的平缓,几个人抱着游山玩水的态度,祈一航总算恢复了精神,到达祈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五天的傍晚了。
邓鸢一行人比他们早到一天,正好赶在婚后的第七天回门,也算是符合规矩。
一天车马劳顿,和祈珏请了安,晚饭祈一航还是在自己屋子里吃的。脚伤几乎痊愈了,不需要玉儿的贴身照顾,祈一航给她放了假,让她跟着华子风研究新采的草药去了,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就着不算明亮的烛火,捧起一部竹卷,虽然还是有些吃力,可大部分的内容他都已经能看懂了。
咯吱,房门被轻轻的推开,来人居然是祈珏。祈一航心里还是比较畏惧整个男人的,几乎要起身行礼,却被祈珏阻止了。
“听说你又受伤了,这是在家里就不要拘谨了。”
祈一航点了点头,还是恭敬的给祈珏倒了盏热茶,“这个时辰了,大哥怎么过来了。”
祈珏接过茶盏,抿上一口,目光落在了祈珩脸上,缓缓开口,“你是邓鸢明媒正娶的正室,不管之前怎样,今后你要好好照顾瑷儿,毕竟她是祈家的血脉。”
一字一句,祈一航听的清清楚楚,祈珏这是来给自己下马威吗,祈瑷是祈家血脉,他就不是嘛,原来祈珏也知道祈珩的真实身份,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祈珏似乎不满他的态度,语气也严厉了起来,“怎么,有何不满。”
祈一航能有什么不满意的,从来到古代开始,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注定好的,没有什么是他的力量可以左右的,不论是祈珩的身世也好,或是邓鸢对他的态度。可他偏偏不死心,还想要寻个究竟,“祈珩对祈家无以为报,自然会好好对待瑷儿,可大哥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被带回祈府的吗。”
祈珏皱了皱眉头,显然他知道祈珩已经知道了关于自己身世的一些线索。他清了清嗓子回答道,“那年你只有五岁,是华南大夫将你带回来的,你被山里的棕熊所伤,几乎没有了气息。”
祈一航眼前几乎浮现出梦里的那头凶恶的棕熊,没想到那居然是真实发生在祈珩身上的事情。“在那之后呢……”
“华大夫拼尽一身医术总算是把你救活了,可你却变得痴傻,像个婴儿一样。那时母亲还在世,觉得你可怜,便收养了你,之后你竟然奇迹般地好转起来,只不过不再记得那之前的事情了。”
祈一航本来一直想不通祈珩被祈家收养的原因,如今真相大白,心里却没有一丝轻松。祈珏说的不错,祈家对祈珩确实有着再造之恩,别说是照顾祈瑷了,就是为她豁出性命,祈珩也是在所不辞。“那华南大夫可在,我想亲自拜谢他的救命之恩。”
祈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吗,他就是华子风的师傅,几个月前因你而死。”
祈一航只觉得当头一棒,几乎是撑着桌子才算站稳,那个救了祈珩的华南大夫,居然就是为他而死的华老大夫。
祈珏本来没想和他说那么多,可他不说也不会改变什么,见他难以承受的样子,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毕竟一直是当成亲弟弟对待的人。“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也经历了那么多,自然能够理解我这个做大哥的心情。瑷儿被骄纵惯了,在将军府自然不比在家里,希望你能多包容她。”
祈一航木讷的点头答应了,祈珏也不再多说什么,让他好好休息就离开了。祈一航哪里还睡得着,又联想到这几天华子风的怪异举动,再也坐不住了,朝他的房间走去。
☆、又上当了
昏暗的烛光透过纸窗,祈一航站在门外久久没有动作,他既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又害怕那是他不能承受的答案。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准备,房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随华子风同行的小学徒看到门口幽幽的人影,吓得几乎扔掉手中的茶壶。
“夫……夫人,大半夜的,您在这儿站着干什么?”华玄月瞪着大眼睛,朝还没有回过神儿来的祈珩挥了挥手。
“额……我来找你师傅的,华子风他……”其实祈一航心里是想走的,可是脚却像是钉在地上一样,一步都挪不开。
“啊,师傅和玉儿姐姐去后山了,说是寻一味夜间才开花的药草,估计寅时之前是回不来的。”玄月朝祈珩抱歉的笑了笑,然后想起他还有伤在身,不禁询问道,“夫人可是觉得哪里不适,月儿看要变天了,可是脚疼?”
没想到华子风不在,祈一航摇了摇头,“不是什么要紧事儿,明天再说吧,你也早些休息。”说罢便离开了。
华玄月点了点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空荡荡的茶壶,才想起自己是要去厨房接水的,便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十月底的天气霎时就阴冷了起来,祈一航抱着胳膊搓了搓,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不想回房间。虽然他只在祈厚的丧礼时在这里住过几日,理应对祈府院落格局都不太熟悉,可脚却像是记得路一样,带领着他穿过复杂的廊亭小路,直接走到了后院。
后院一丝烛火都没有,祈一航手里也没有灯笼,好在天气晴朗,月满西楼。不远处有一个接近足球场大小的人工湖,湖心有一个凉亭,乍看上去和祈珩后院里的布局很像。目光扫视四周,发现一处通往凉亭的栈道,祈一航鬼使神差的朝亭子走了过去。
亭子不大,中间摆放着石桌石凳,石桌上摆放着一把白玉古琴,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惨白的光。祈一航将手放了上去,琴弦应该是丝绸制成的丝弦,触手很凉,却没有一丝尘土,下意识的坐在石凳之上,双手摆正,祈一航才回过神来,他根本对古筝一窍不通。悻悻地收回手,苦笑了一声,低声自语,“祈珩,这是你的琴吧,手痒痒了对吧,既然如此,为何你不回来呢?”
没有祈珩的回应,回答他的,是因为骤然挂起的夜风卷落树叶的嗖嗖声。
一盏摇曳的烛火由远及近,等祈一航看清楚的时候,祈瑷已经距他不过十步了。她用手中的火折子点燃靠近凉亭的两处烛台上的蜡烛,将灯笼放在石桌上。
“大半夜的你跑来干什么?”祈一航不知道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此刻的祈瑷披着一件雪白的绣花缎面斗篷,要不是他定力好,肯定以为是女鬼索命来了呢。
祈瑷看着祈珩,心里鄙视但面露笑意,“哥哥不也在这里,好久没听到哥哥的琴声了,不如为瑷儿弹奏一曲?”
祈一航在心底冷笑一声,别说他不会弹,就算会也不给你这个两面三刀,装模作样的腹黑女弹。
见他没有回应,祈瑷撇了撇嘴巴,“算了,瑷儿知道哥哥还是在意的,可瑷儿也是一时情难自持,况且鸢哥哥那么优秀,任凭哪个女子也难以招架他的柔情。”说道害羞的时候半掩着面,眼里还因为内疚泛着泪光。
看着这样的祈瑷,祈一航自叹不如,真是活脱脱的古代奥斯卡影后,可惜她嫁给了邓鸢,如果让汉和帝选去做妃子,还不把整个后宫弄得鸡飞狗跳的。既然知道了她是怎样的女人,祈一航也没有那么好气儿,直截了当的问,“你究竟找我做什么?”
祈瑷“噗嗤”笑了一声,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晦暗的云,“要变天了呢,也许明天就会下雪了。”
下雪,祈一航很久没见过鹅毛大雪了,心里也多了一份期待。
祈瑷的笑容褪去,露出一丝狡猾的神情,“哥哥可还记得那日你和二哥与我做的赌注,要答应瑷儿的一个请求。”
祈一航点头,那是摘石榴输给祈瑷的代价,他愿赌服输。
见他认账,祈瑷的表情轻松起来,“哥哥也应该听说过,鸢哥哥与他亡妻孟氏的感人故事。据说也是在一个飘雪的日子里,孟氏一袭红衣在高台做舞一曲,方得鸢哥哥亲睐,所以瑷儿想让鸢哥哥重新看到那日的情景,所以要哥哥帮瑷儿一个忙。”
祈一航心想,如果不是你接近邓鸢别有用心,自己也许会告诉你邓鸢之所以倾慕孟氏并不仅仅是她一舞动天下,而是两人有更深的渊缘。可现在,他倒是想听一听祈瑷的请求究竟是什么。“你说吧,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瑷儿就知道哥哥是最疼我的!”祈瑷难得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她纤纤玉指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山峰,“那座名叫言渊峰,峰腰处有一座废弃的歌台,哥哥帮瑷儿把那个整理出来可好。”
祈一航一愣,不由问道,“那么麻烦做什么,我看这里也挺好的。”
祈瑷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哥哥忘了吗,小时候爹爹总带咱们去那里,那里可以看到最美的雪景呢。”
祈一航抿了抿嘴,虽然不知道那歌台究竟破败成什么样子,可单以这个距离看去,爬到山腰也需要半天时间,这个祈瑷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可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还是点头答应了,“好吧,我遂你的心意就是了。”
“那真是太谢谢哥哥了。”祈瑷一手拾起石桌上的灯笼,一手拉起祈珩的手,边说边往回走。
祈一航见她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似的,一把握住她的手,“又怎么了,你别拉我啊……”
祈瑷挑眉,眨眨眼睛,“哥哥不是答应瑷儿了吗,当然是去打扫歌台了。”
祈一航以为自己听岔了,愣愣的问了一句,“现在吗?你要我大半夜的爬山去?”
祈瑷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当然越快越好了,都说了也许明天就会下雪,可是今年的初雪呢。”
祈一航一时语塞,他终于明白了一句话,“饭可以乱吃,赌不能瞎赌。”这夜黑风高,山上什么个情况他都不知道,一想到自己是被韩舒雅陷害坠落山崖才穿越到这里的,看着祈瑷那张和韩舒雅相似的面容,祈一航觉得自己又上当了。
祈瑷拉着祈珩一路走到柴房,里面有下人干活的工具,祈瑷轻车熟路的找出火把、抹布等等东西,用一块大棉布将东西打包交给祈珩,“哥哥放心,瑷儿之前已经派人翻修过那里了,不过时间过去有一阵儿了,只怕结了不少尘土,哥哥只要稍作打扫即可。”
祈一航接过包袱,心想自己还不如刚才老实回房间睡觉呢,这下想睡也没的睡了。见祈珩那么爽快的答应了,祈瑷拍了拍手上的清灰,长尘而去。走到一半又想到了什么,笑盈盈的朝祈珩走回来,随手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斗篷,“夜深山上更是阴冷,瑷儿可不敢冻坏了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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