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不禁冷笑,他转过身来看着夏江,行了一礼:“夏首尊别来无恙啊。”
“你不必惺惺作态,我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还不是拜你所赐。不过梁帝一败,誉王登基,我就会东山再起。到时候我一定会让你见识到悬镜司的真正威力。”
梅长苏心道你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他不动声色道:“夏首尊既然与我一样希望誉王上位,又为何总是处处与我做对呢?”
夏江凑近梅长苏,阴狠的笑:“我才不会相信你是真心帮助誉王呢。”
梅长苏也笑,他贴在夏江耳边低声说:“不管你信不信,我也帮了。誉王若是成功,他再不信我也会记我一功。可是夏首尊除了添乱,还能给他带来什么呢?你站在谢玉一边跟他作对,谢玉倒台又来投靠他,最后又用一封不知道哪儿来的书信蒙骗他,以殿下有仇必报的个性,到时候只怕夏首尊还要拜托我帮你求情呢。”
夏江怒火冲天,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脸一阵红一阵白。
梅长苏勾起唇角看他精彩的脸色,又适时的开口了:“夏首尊既然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也不怕让夏首尊知道,我只要梁帝以死谢罪,大仇得报,其他的我都不管。所以夏首尊不要和我作对。或许我还可以在誉王要收拾你的时候,帮上夏首尊的忙呢。”
“你要怎么帮我?”
“我可以帮夏首尊找出誉王确实是玲珑公主所出的证据,若誉王知道你们同一使命,必定会全心全意倚重于你,你可以继续做你风光的悬镜司首尊,”梅长苏又靠近了一点,声音充满诱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夏江瞪着眼珠子看着梅长苏,梅长苏笑了:“如果夏首尊不信我,大可以现在就带着秦般若跑路,天涯逃亡,而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你们掩护掩护。如果夏首尊舍不下那位置,就安心的在这里待着吧,苏某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夏江虽然不信梅长苏,可他还是会对梅长苏的话抱有期望,他对权力和地位的渴望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也影响了他的判断,他就在这得失的犹豫中错过了逃跑的机会,而是等来了誉王兵败被擒王府查抄的消息。
夏江此时才恍然大悟,梅长苏怎么可能真的为誉王出谋划策,他只是嫌誉王死的不够快,赶着送他一程罢了。夏江面对着一败涂地的局面痛心疾首,他很快想到了梅长苏诱导自己留在誉王府,必然有什么后招等着他,立即收拾细软准备逃走。
可是能逃到哪里去呢?庙堂之高,靖王虎视眈眈,江湖之远,江左盟势力遍布。夏江越想越气苦,他趁夜冲进梅长苏的房间,一把抓起他扛在肩上跑路了。
夏江害怕遇到官兵,只挑僻静的林间小路走,又扛着个成年男子,走不了多远就累的气喘吁吁,他心道这个苏哲看着清秀怎么这么重,想想自己不能刑囚他还要扛着他走,心里大怒,就势准备把他扔出去。肩上的人却在此时动了起来,身轻如燕,以平沙落雁之姿跳下。夏江没反应过来,一时呆在那里。暗夜里看不清楚,虽说目测身高差不多,但是这般身手矫健,绝对不是梅长苏,夏江恶向胆边生,抬手就劈。
那人见夏江张牙舞爪的朝自己扑过来,好笑的噫了一声,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只一手挥着扇子轻轻在夏江肩上点过,便立时脱臼了。
夏江惨叫一声,大喊:“你是什么人?!”
那人并不答话,只是拍了拍袖子,自言自语道:“梅长苏都让我抓些什么人啊?丑的丑,老的老。连个美女都没有。”看看夏江,又说:“你往这条路上跑,我大致知道你是要躲去哪里了,没想到这凉州刺史藏的倒深,我竟未查出来他也是璇玑公主的人。倒是要多谢你扛我出来。”说罢当真笑吟吟行了个礼。
夏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正要开口,就被蔺晨一把拍了哑穴:“您还是别开口了,声音也不好听。我知道你一定是想说别客气。”说完便提着夏江往苏宅奔去。
这两日梅长苏心情十分雀跃,靖王一举歼灭叛军,又将虎符完璧归赵还给梁帝,声名远播,朝野上下竟是一边倒的拥戴起靖王来。梅长苏心里十分安慰,又有些自己选中的人就是这么厉害的自得,苏宅上下经常看到宗主总是自己一个人端着茶杯傻笑。
梅长苏早已派人去给靖王送信报平安,靖王没有回信,毕竟大战过后很多事情要处理,靖王忙得脚不沾地,因此只是带话让他注意身体、好生休养。梅长苏便耐心的在苏宅休养,安静等待他的景琰风光回京。
虽然面上依然不起波澜,其实梅长苏的内心早已望眼欲穿,自从两人相认以来,还没有分开过这么久,他真的非常想念景琰,有时候拿着书本看,思绪却会飘远:想到不知景琰有没有受伤;想到景琰被封太子的盛况;想到景琰一定也思念自己;想到相见时景琰必然是露出温暖的笑意,一步步朝他走来;会先拥抱还是先亲吻?是先问自己还是先问肚子里那个?梅长苏常常这么想着想着就笑出声来。
只是怎么这么久还不到京城?难道梁帝被吓病了?梅长苏又觉得自己像个怨夫一样满腹牢骚。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甄平进来,面带喜色的报告说春猎回来的队伍进京了。
梅长苏眼睛一亮,早早的就把密室门打开,命人将苏宅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番,又把房间里的书重新收拾摆放、扫净灰尘,突然想到什么,又去吩咐吉婶安排了好些佳肴。蔺晨看到菜单子撇撇嘴:全都是靖王爱吃的。
“唉,小飞流,你苏哥哥那就是嫁出去的哥哥泼出去的水,你看看,脚趾头都没有想到咱俩啊。还是咱俩相依为命吧。”
飞流嫌弃的躲开蔺晨靠过来的脑袋,往苏哥哥身边贴了贴。梅长苏心情愉悦,懒得跟蔺晨计较,但是习惯性的就要呛他:“哼,我让你跟着夏江看看他还有多少眼线,你倒好,就摸到了一个凉州刺史,还好意思吃饭。”
蔺晨翻了个白眼,那话怎么说的来着?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这边梅长苏为了迎接靖王阖府忙的团团转,那边列战英却登门拜访。梅长苏见只有列战英来,愣了一下,赶紧问:“靖王殿下呢?他没有受伤吧?”列战英拱手:“先生放心,殿下只是些擦伤,可是连日疲累,已经在府上歇下,怕先生担心,特地让我来告诉您。”
“靖王已经歇下了?”梅长苏莫名的有点失落感。可是想想景琰这几日一定累坏了,又有点心疼。他忙对列战英说:“我知道了,将军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列战英告辞离去,梅长苏站在廊下看着一墙之隔的靖王府,初春抽了芽的梅花都探进了苏宅的院子,可是他想见的那个人,却还隔在墙的另一边。吉婶喊他:“宗主,晚饭准备好了,靖王不来,这么多菜怎么吃的完呢?”
梅长苏久久的看着那梅枝,淡淡笑了:“吉婶,招呼大家一起吃吧。别浪费了。”
☆、第 14 章
靖王在房间焦躁的踱步,看见列战英回来,一把拉住:“怎么样?小殊怎么样?还好吗?脸色差不差?”
列战英诚实的回答:“苏先生气色挺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听说殿下已经歇下的时候,似乎有点意外。”
靖王心里颤了一下。
列战英又说:“听说苏宅还备下了好些酒菜,都是殿下爱吃的。”靖王痛苦的摆手让他别说了,他这次狠下心要给小殊一个教训,可是这才刚开始,心就疼的这么厉害。
他抓起披风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但是他的确不想见到小殊——不是不想念,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几天,他担心,他紧张,他快疯了,他指天誓日的下定决心要治好小殊这永远不顾自己安危的臭毛病。
所以他不敢去见小殊,怕一见到他就心软,就忘记了那些折磨,就会想着只要这个人安安稳稳的在怀中就好了——不能这样好了疮疤忘了痛。如果不能彻底改变小殊的想法,他就要一次次品尝担心失去他的蚀骨剜心的滋味——真是受够了。
想到这里靖王咬咬牙,翻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靖王自暴自弃的又爬了起来,偷偷溜到后门,跳上了与苏宅相邻的那堵墙,“我就偷偷看一眼。”靖王自欺欺人的嗫喏。
梅长苏挑着孤灯,斜倚榻上——多久没有这样了。自从景琰认出了自己以后,日日陪伴,嘘寒问暖,梅长苏十三年来建立的坚强独立和近乎自残的孤独隐忍几乎被那温柔低沉的嗓音化为绕指柔了,像现在这样——梅长苏自嘲的笑笑,还真是不习惯啊。
他隐约觉得,景琰是不是生他气了。
一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江左盟宗主,此刻看着迷茫的烛火心中也跟着迷茫: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不确定,他是真的不知道。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将复仇和洗冤当做活下去的唯一目标,他已经习惯了所有的一切哪怕是自己的身体也要为赤焰一案让步。他不明白景琰为什么生气,就像他压根没想过把自己置于危险的敌营有何不妥一样,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景琰怪他瞒着没告诉,但是值得生这么大的气吗?回京了都不来看自己。
宗主大人难得的,感到委屈了。
蔺晨很矛盾,他在心里大大夸奖了靖王有出息,他表示要是靖王殿下能让梅长苏从此开窍,他以后绝对会对靖王另眼相看,下回给他评个王子榜榜首;可是……看着失落的梅长苏,他又有一种想要好好修理女婿的心情,呸呸呸,本阁主才没有奶爸心态呢。
梅长苏虽是想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惹景琰生气,可景琰从来没有跟自己生过这么大的气,所以尽管他觉得委屈,还是决定第二天去看看他。又想到景琰受了点外伤,便从蔺晨的药房里搜刮了大批上好的药材,最后在蔺晨鬼哭狼嚎“强盗啊强盗”的呼声中带着甄平飞流和几大箱子药,浩浩荡荡的去了靖王府。
没想到这次靖王连二门都没让他进。
列战英这回总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夹缝气了:他俩不开心,自己的头发为什么要少了几大把。他不敢看梅长苏的眼,满脸歉意,手都不会放了,支支吾吾的说:“殿下病重,怕先生担心就不见了,让先生赶紧回府上免得被传染。”
梅长苏气愣了:萧景琰你行,不来见我也不让我见就罢了,连借口都找的这么随意!还什么传染,没听说过皮外伤会传染的!
其实梅长苏冤枉靖王了,他不知道靖王扛不住相思之情,傻乎乎的扒在王府苏宅的隔墙上看着小殊卧室的微光看了一整夜,加上连日忧思劳累和外伤未愈,竟然风寒感冒了。
靖王早上一回到卧室就直直的倒下,吓得列战英赶忙去扶,这才发现自家殿下就像苏先生手上捧的那个小炉子似的整个人烧的滚烫滚烫。
一向跟他们主人一样冰山脸的靖王府上下,也难得的手忙脚乱起来。靖王鼻塞咽痛,知道自己是感了风寒,本来就想让小殊也尝一尝心疼的滋味,结果当真病倒了,还真是老天有眼。可是又怕那家伙着急过来看自己,迷迷糊糊的吩咐列战英:“别让他来,传染给他可不行。”说完就昏了过去。
列战英又是去请太医(太医表示从来没去过靖王府啊,列将军能引个路吗?哎列将军您倒是慢些走啊,老夫不认识路啊!!!!),又要进宫向皇上和娘娘替靖王告病,又要处理收缴的叛军。
然而这都不是最艰难的,最艰难的还是夹在吵架的小情侣中间左右为难。难为了一个血战沙场的汉子,此时在梅长苏面前焦头烂额,局促不安。
梅长苏眼眶都红了,他心里的委屈瞬间化成怒气和倔强,好,我就站在这里等你,看你什么时候出来!列战英四周看看,低声说:“少帅,您还是赶紧回去吧,殿下没事,他一再吩咐说怕传染给您……”
梅长苏冷冷的打断他:“别说了,你们殿下今天要是不来见我,我是不会回去的。”
列战英没辙了,就算现在身体示弱,少帅的气势还是不减当年啊。他赶紧进去找靖王。梅长苏就站在廊下,风雪肆虐,靖王府的人请他进内室他也不听。甄平见自家宗主犯起倔来跟靖王一样一样的,心里不禁吐槽: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吐槽归吐槽,宗主的身体是天大的事,不能放任小两口这么闹下去,最后受苦的是宗主,心疼的是靖王,遭罪的还是他们这些属下。甄平当机立断,让飞流去把蒙大统领找来。
靖王烧的稀里糊涂,听说小殊在外面闹脾气,不肯离开也不肯进来,就在那风雪中立着,顿时觉得自己头又痛了几分。他不顾列战英的搀扶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走,果然就看见那个弱不禁风的身影立在门内的长廊上。
靖王心疼的要命,眼中喷火,他黑着脸走过去,狠狠的瞪着梅长苏,梅长苏也不说话,平静的回望他。
“回去!”靖王开口了。
梅长苏突然觉得特别冷,比以前火寒毒发的时候还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依然站在那里。靖王忍无可忍了,这个人,骂不得打不得伤不得,温和聪慧的外表下偏偏又那么任性,任性到自己想任性一回都这么难。
“我已经照你吩咐的那样,收复叛军了,誉王也不可能再有出头之日,现在离沉冤的目标已经又近了一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现在只想睡觉,你能回去呆着让我好好睡觉吗?!”靖王口无遮拦,一想到小殊的任性胡来他就管不住自己的嘴,看着小殊眼睛一圈圈的红了,想去抱他又伸不出手。
列战英和甄平在旁边干着急,谁也不敢开口。正当此时,蒙大统领披风戴雪的推开门了。甄平列战英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蒙大统领皱眉:真是一对不省心的冤家!
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好端端的,怎么又吵起来了。”(有没有宝黛即视感?话说大统领你那操碎心的老娘舅脸是怎么回事儿。我终于写出了老娘舅这三个字,深钙君你看到了吗?噗)
靖苏二人都不理他,只是直勾勾的瞪着对方。
梅长苏鼻子不争气的酸了,他极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轻声问:“你真这么想吗?”
靖王叹了口气:“是,我真的想……”梅长苏掉头就走,靖王忙喊他:“小殊?!”
梅长苏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景琰的怒气让他害怕,周围人的目光他也害怕,他不愿意承认,最让他害怕的是景琰不再爱他了。他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回到苏宅去当缩头乌龟。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咣当一声,接着就是一片声“殿下!殿下!”的呼喊。
梅长苏回头看去,一眼就呆住了,四周的声音慢慢退去,无边的恐惧向他袭来。他慌乱的跑过去,从地上把景琰的上半身抱进怀里,哀声呼唤:“景琰,你怎么了?”
靖王看着他惊慌失措,心中犯苦,终究还是舍不得这人有一点点伤害委屈甚至慌张,他勉力开口,对这恨不得埋在心里护着的人说:“小殊,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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