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病来如山倒,一向不知药味的靖王殿下这次真的病势沉沉。他一直在做噩梦,一时梦见年少的林殊在明晃晃的阳光里朝他微笑,可是那笑容和阳光一样,都抓不住;一时又梦见自己从东海回来惊闻噩耗,那撕心裂肺的感觉这辈子他也不想再尝试;一时梦见小殊被誉王夏江抓去上刑;一时又梦见小殊趴在床榻上咳血。靖王被梦境折磨,不停的说胡话,凑近一听,全是在喊“小殊”。
梅长苏心都揪起来了,握着他的手流下泪来。
靖王昏倒那一幕狠狠刺激了他,后来蒙大哥告诉他靖王在九安山上的担心焦虑,蒙大哥语重心长的说:“小殊啊,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明白靖王会有多担心你啊。”梅长苏不回答,只是看着榻上的景琰,眼眶含泪。
他此时已经恢复了镇定,也大致知道了靖王生气的原因,心中百感交集,他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不要命的筹谋算计,大抵就是因为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把他梅长苏当成全部,会为了他受伤而痛,会为了他痛苦而伤。
蔺晨把药碗递过来,不客气的打断他沉思:“喝了!”
梅长苏默默的接过。蔺晨一屁股坐在靖王的床边,开始有板有眼的教训好友:“我说长苏啊,你家水牛都被你折磨成红烧牛肉了,真是佩服佩服。”
梅长苏皱眉:“你给我下来,谁让你坐在他床上了?!”
“你就会这么吓唬我,对着他你就双眼垂泪。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梅长苏不说话了,良久微微一笑:“我并不知道景琰会这样。”
蔺晨看着他,烛光下的梅长苏仿佛浸润了缱绻的情思,整个人都泛着柔和的光。
声音都柔和似水,潺潺动听:“我以前就说过,这些阴暗的事情就让我来做。我习惯了一个人承受这一切。虽然一直有你们相伴,可是大家也都有自己的人生和理想。唯独景琰,我就是他的人生和理想,这也是今天我才明白过来的。”
蔺晨习惯了梅长苏跟自己呛,突然一下看到这么温柔的还真有点不习惯。
他摸了摸鼻子,正琢磨怎么接着跟温柔苏聊下去呢,就听见梅长苏说:“喂,他怎么还不醒啊,你的医术烂成这样老阁主知道吗?死蒙古大夫快把你的脏屁股给我从景琰床上挪开!!!!”
蔺晨想把刚刚被温柔美人蛊惑的自己给拍死,他怒气冲冲的站起来:“没良心的,我不治了,一个都不治了!!”
梅长苏喊他:“去哪里啊?!”
“去厨房盯着他们熬药!!!”蔺晨一顿鬼吼,跑了出去。
梅长苏赶紧捂住靖王的耳朵,瞪着那个花哨的身影跑远,心里坏水汩汩的往外冒,“死蔺晨那么大嗓门干嘛?吵到景琰睡觉看我怎么收拾你。”
虽然还很担心发高烧的景琰,但也没阻挡梅长苏的心放晴:得知景琰对自己的心意以后,竟是如此温暖;当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在他面前不用硬撑时,竟是如此轻松。梅长苏嘴角噙笑看着靖王,俯下身对他耳语:“景琰,快醒过来,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梦中的靖王还是感觉到小殊的气息,微微动了动手指,勾住了梅长苏的小拇指。堂堂宗主看着两人勾在一起的手,唇角止不住的上扬,笑的明媚。
靖王昏睡了一整天,梅长苏就守了他一天。蔺晨担心他的身体,再看看他满脸写着“只有景琰入得了眼你们谁都别跟我说话”,气得跺脚:“我说长苏啊,你是不是都忘了肚子里还有个小水牛呢?眼睛里只有大水牛了是吧?你不给我好好休息,是不是等着靖王醒了你再倒下?你们俩轮流来敢情是看我太闲不顺眼是吧?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去飞鸽传书找晏大夫来管管你们。”
“回来!”梅长苏一吼,蔺晨乖乖的又回来了,他觉得自己真是要不得,全身上下除了自己那张嘴能偶尔能记得跟梅长苏作对——虽说是以失败为主——其他每个部位都跟长在梅长苏身上似的,他讲什么自己就做什么,简直没有底线的纵容。
梅长苏可不管他心里汹涌的泪水,挑着眉毛问:“景琰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烧退了就醒了呗。”
“……那什么时候能退烧?”
“温度降下来就退烧了呗。”
“蔺晨,你是不是想让我认真的收拾你!”
蔺晨想到不久前被梅长苏整治的惨状,不禁抖了抖,下意识的老实回答:“你抱着他睡不就行了?你的身子那么凉,天然降温。”
梅长苏怀疑的看了他一眼,蔺晨立刻摆出正经脸:“我说的是真的。敷凉毛巾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梅长苏点点头,等了一会儿看蔺晨还不走,不满的问:“你还在这里站着干嘛呀?看我脱衣服吗?”
蔺晨抬脚就走,内心喊着老爹的名字哭诉:“爹爹,您给孩儿找的这都什么朋友啊?惹急了我不给您养老了!”(在某个深山里逍遥的老阁主打了几个喷嚏,茫然的看了看晴朗的天:今天不冷啊?)
梅长苏看着蔺晨走出去,就把门关上,开始宽衣。
看着床上的景琰,梅长苏忽然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也是这情景,只不过掉了个位置。虽然景琰没醒,他还是觉得自己的脸在升温。修长的手指解下腰带,脱去外衫,又拆下发冠,任那如瀑的黑发披散下来,怀着难以言说的羞涩,梅长苏钻进了景琰的被子里。
高烧昏迷错失美色的景琰只觉得难耐的炙烤中涌入一丝清凉似水的气息,他迷迷糊糊的伸手想去抓住这股清泉。梅长苏枕在他的一只手臂上,让景琰侧过身来环抱住自己。景琰梦中也去寻找他的唇,摸索着轻轻吻上,梅长苏感觉景琰孩子似的在吮吸自己,不由得笑了起来。
靖王模模糊糊的叹息:“小殊……”
梅长苏又往他怀里靠了靠,温柔的安慰他:“景琰,我很好。”
靖王终于安心了,拥着怀里的人沉沉睡去。
早晨的微光调皮的在人脸上跳跃,一夜清凉褪去热度,靖王睡得十分惬意,没睁眼就满足的伸了个小懒腰。手臂上传来让他心安的重量,是小殊……小殊?!靖王瞬间清醒,忙朝怀里看去,一时间呆住了:怀里的人面色红润,发丝飞散,睡着了以后是毫无防备的姿态,甚至微微撅着嘴,就像他每次啜饮茶水以后会不由自主带出来的撅嘴小动作那样。虽然同床共枕不是一天两天了,可靖王还是会一次次为这美景痴迷。
也许是掀起的被子带了点风,梅长苏皱皱眉缩了缩肩膀。靖王赶忙把被子给他裹紧,这几个动作间梅长苏已经醒了,他睁开朦胧的眼睛,向靖王伸出胳膊,要抱。
靖王真是拿他没办法,心都要化了。他微笑着把人抱进怀里。梅长苏想难道景琰已经忘记正在生气这件事了?他闷在景琰胸前说:“昨天晚上你烧的厉害,蔺晨让我抱着你睡。”
嗯?自己烧的厉害?靖王懵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发生过什么,瞬间僵硬了。梅长苏叹气:看来这一关还是得过。
靖王舍不得啊,但想想要改掉小殊这奋不顾身的性子才行,咬了几次牙,狠狠心把怀中人推开,果然就看见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泛起委屈。
靖王努力控制住想要再度拥他入怀的双手,撇开脸沉着嗓音说:“你不是很厉害吗?什么事情都你自己做主了,还来管我的死活干嘛?”
梅长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景琰,我得到誉王要起兵造反的消息时就知道我避不开,只有我去,才能把他的目标转移到九安山,才能借力打力,让誉王一败涂地,也让你立下大功。”
靖王一怒,正要开口就被打断,“你先听我说完。”梅长苏看着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我不能让夏江有机会逃走。”
说着露出痛苦的神色,声音颤抖:“景琰,他手上有赤焰军七万条人命和祈王府的血。我怎么能不急着抓住他……”
靖王心一软,就要去拉他的手。梅长苏屏住呼吸,瞪着靖王微微一动的手指。
可是靖王还是稳住了,他哑着嗓子说:“那你就可以瞒着我吗?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想到过去几日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失魂落魄,靖王眼睛又红了。
梅长苏原本是装可怜,现在却是真心疼。他也顾不得演戏了,环住靖王,把脸埋在他的颈间:“景琰,我刚刚是给你解释我这么做的原因。现在我才要说我真正想说的话。”景琰吸了吸鼻子,等他说。
“景琰,这十三年来,我已经快要忘了什么是快乐,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人,什么是温暖。”梅长苏没有再刻意,声音已经泫然。景琰鼻子酸了,他何尝不知道小殊受了多少苦,所以才更想把他捧在掌心里呵护。他也慢慢环抱住那依然消瘦的身体。
“这次回京我一心只想着要扶你上位,然后大仇得报,冤屈得洗。我一直以为,林殊已经在十三年前死了,活下来的梅长苏,不该有悲喜,不该有自我,活着,就是为了让赤焰冤屈得以昭雪。在与你相认以后,我也依然没有摆脱掉过去十三来的习惯。我已经习惯了,你明白吗?”
靖王收紧了手臂:“但你可知,我不愿看你一人承担这一切。我希望站在你身边跟你一起面对,而不是一次次看着你离我而去,独自犯险。”
梅长苏也抱紧了景琰:“我知道,景琰,我知道了。我忽略了你这么多年的痛苦和思念,这是我的错,对不起。以后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再一个人面对。”
他顿了顿,温柔且坚定的说:“纵使前途凶险,你我二人也永远相濡以沫。”
靖王再也控制不住,紧紧抱住他的小殊,无声的哭了出来。
☆、第 16 章
雪霁天晴。
苏宅安静了几天又热闹起来。梅长苏带着哄好的靖王在绿意盎然的庭院里喝茶吃点心。苏宅众人走过路过脸上都是意味深长的笑容。靖王不好意思看大家暧昧的眼神,埋头苦吃:不知道怎么收服媳妇儿,又气又伤大病一场,还是被媳妇儿两三下哄好乖乖领回家……靖王觉得再不说点什么,他这七珠亲王的颜面就搁不住了,以后难振夫纲啊。
“小殊,还是苏宅里住着舒服,我那王府总是冷冰冰的,对你身体也不好。”
蔺晨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苏宅的主人挑了挑眉:“夏江抓到也有几天了,璇玑公主的眼线拷问的有进展了吗?”
蔺晨心道你这护夫心切的倒是正大光明冠冕堂皇,自己把相公虐到高烧都可以,别人取笑一下都不给。他夸张的叹气:“唉,长苏啊,红烧牛肉的滋味怎么样?”
梅长苏瞪着他,示意他闭嘴。
靖王却诚恳的询问:“蔺公子是想吃红烧牛肉了吗?要不要我让府里今天备下……”
蔺晨好笑的看着耿直的青年,摆摆手:“苏宅的厨子不比靖王府的好?更何况,最好的牛肉也已经在苏宅了,要吃当然在这边吃。”
梅长苏腾的站了起来,看着蔺晨咬着牙齿说:“红烧牛肉也是你想的吗?你是不是不知道自作孽三个字怎么写?”
靖王不明白小殊怎么了,茫然的看着突然竖起倒刺的人。
蔺晨心里恨的要吐血,眼珠一转主意已定:“这靖王府和江左萌谁不知道牛肉是你的呀?我就是怕你吃多了上火对肚子里那位不好。”说着递了个小瓶子给靖王,“殿下,这是给长苏准备的药,不过用法嘛……”
摆手示意靖王:“附耳过来。”
梅长苏狐疑的看着他们,只见靖王的脸可疑的红了。靖王偷瞄了梅长苏一样,结结巴巴的说:“这……蔺公子,还是算了吧,你不记得上次……”
蔺晨摆摆手:“哎,上次那是我故意整他,这次可是真的为了他身体好。信我的,没错。你也不想长苏和宝宝有事吧?”
想到小殊和宝宝,靖王顿觉自己为夫为父责任重大,他假装镇定的把药瓶揣进了袖袋里,还对蔺晨拱手答谢。梅长苏皱眉,不高兴的赶人:“你没事了吧?快去找夏江聊天。”
蔺晨咬牙切齿的说:“好,我走还不行吗?我还不想一直看着你们,以后变成个瞎子呢。”
靖王看着蔺晨远去的背影,问梅长苏:“蔺公子这是怎么了?”
梅长苏兀自饮了口茶,淡然开口:“不用理他。景琰,尝尝这个梅花饼。”
靖王捏着那块饼,呆呆的看着。
梅长苏给他沏茶:“怎么不吃?”
靖王不好意思的笑了:“因为这饼有个梅字,我竟舍不得吃了。”
梅长苏呆了呆,心里就像蜜糖般融化了。他此刻对景琰充满了眷恋和柔情。虽说表面上看起来是景琰听自己的,其实景琰也是最吃定自己的那个人。虽然景琰从不要求,什么都顺着自己,即使受了委屈也憋着,却只能让自己更加离不开他,只要是为了他,这颗心随时都会变得柔软,随时都会为他妥协。
放下茶杯,梅长苏起身走到靖王身边,拉开他的手,坐在他的腿上,轻轻环住有力的腰身,把下巴搁在温暖的肩窝里。靖王看着突然撒起娇来的小殊,甜甜一笑,抱住他轻轻晃了晃,贴在他耳朵上柔声问:“怎么了?”
梅长苏抬起头来看着他,戏谑的问:“人你都吃到了,现在却舍不得吃一块饼了?”
靖王有点不好意思,他看着怀里这个孩子气的家伙,想了想说:“饼子吃了就没了。人虽是吃了,可是没少……”说着摸上梅长苏的小腹,“还多了。”
“谁说靖王刚正不阿义正言辞的,看看你这油腔滑调的样子。”梅长苏不知道,有面瘫症的靖王只有对着他时才会这样。
靖王只是看着他笑,梅长苏最受不了他这双鹿眼似的眸子深情凝望自己。仿佛被蛊惑一般,梅长苏慢慢贴近靖王,在快要碰上他的唇之前停下,两人气息萦绕,梅长苏轻轻的开口:“当真不想尝尝这梅花饼的味道?”
靖王不等他说完就吻住了他。不够,怎么都不够,这个人,他永远都要不够,想想袖子里的小药瓶,靖王的吻更炽热了。梅长苏被他紧紧的托着后脑勺,肆无忌惮的吮吸攫取,渐渐的呼吸不过来了。
本来只是想跟他亲近一下,结果景琰跟饿狼似的,把梅长苏啃的快昏过去了,郁闷的靠在他怀里休息好久才缓过劲来。
靖王却还是不满足,在小殊休息的时候不停的亲亲耳朵,亲亲脸蛋,亲亲脖子。他就是喜欢触碰小殊,喜欢感受他的皮肤虽是透着清凉,却不失鲜活的气息。
苏宅的人早就很有眼力见的躲开老远,飞流不情不愿的被蔺晨禁锢着,他现在已经知道苏哥哥肚子里有小水牛,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陪他玩了。飞流过了好久才消化了原本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苏哥哥现在又属于大水牛和小水牛这个事实。可怜的孩子,被蔺晨一句“等小水牛出来就有人陪你玩了。”给哄开了心,天天跟在无良大夫后面,被使唤制药熬药伺候药草的,就为了苏哥哥能生出一个健康的小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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