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酒,能让他喝到夜深人静。
月朗星稀,谢轻平把空酒壶随手扔了出去,惊起几只野猫莫名逃窜。他优哉游哉地躺在屋脊上,享受着午夜的凉风。
“哗啦”,一阵水声响起吸引了他的注意。
大半夜的谁在玩水?萧门的池塘里是没有鱼的,所以闹腾的只能是人。
他轻巧地越过两座院子,在音源出现的地方暗伏了下来。
不大的池塘里竟然没有一点涟漪,一眼看过去水面平静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换成一般人可能就当听错了转身就走,可谢轻平不是一般人,他鹰一般的眼睛一眼就看到里边有一个漂浮的影子。
他当即脱了外袍往下一跃,今日的第二次湿身又献给了池塘。
☆、下狱
一下水谢轻平就预感不好,果然触手摸到的是一个冰凉冰凉的人。他用尽力气把人拖上岸,连忙查探那人的呼吸——还好,虽然微弱,聊胜于无。
借着莹莹星光,谢轻平看清了那张惨白的脸,居然是‘下巴’兄。
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他把胃里的水挤出来,‘下巴’兄终于醒了,趴在谢轻平膝盖上咳了个惊天动地。
谢轻平正等着彼时的‘仇人’感恩戴德的膜拜,结果四道目光一触,‘下巴’兄瞳孔陡然紧缩,疯了一般的乱嚎乱叫。凄惨的呼叫声中夹杂着‘救命’‘有人杀我’之类的话,大半夜的把许多正在梦中云游的人都吓醒了。
所以说做好事也要将就天时地利人和,谢轻平虽然救了人,却没留下救人的证据和目击证人。
众人赶到后,在众口铄金之中,谢轻平意识到引火烧身了。
“下午廖云的死指不定也是他干的。”
“还用说,现在都人赃俱获了,多亏景帆命大。不过他都吓成啥样了,还认识人吗?”
“这月黑风高的,真是杀人的好时节!”
……
谢轻平无语地站在众人的包围圈之中,漠然地看着‘下巴’被人拖走,疯疯癫癫的一路喊着‘救命’,看样子一时半会是派不上用场了。
这时有两个侍卫赶来看情况,看热闹的人立刻沸腾起来,纷纷喊着‘抓杀人凶手’。
谢轻平看着侍卫,面无表情地说:“我是救人,不是杀人。”
侍卫认识谢轻平的相貌,两人脸上不约而同的戴着‘好小子,终于落在我们手里’的表情。他们早就看不惯这位整天跟在门主身边的男宠了。
“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还想抵赖?先关起来再说。”
眼看他们就要上来拿人,谢轻平后错一步,没让人碰到。他神色淡淡地说:“刚才那家伙显然是中了毒,你们该马上找个大夫去给他解毒,不然他很可能就会这么疯下去。在场的人也仔细想想,这两天有没有服用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我肯定除了他们俩,一定还有别人。”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神色各不相同。谢轻平轻笑了一声,对侍卫道:“烦请通报门主一声,让他醒了赶紧来找我。”
说罢,他背着手就往院门走去。明明是一副浸了水的狼狈样,转身之间的慑人气魄竟让两个侍卫吓的不禁握住了刀柄。
“站住,你干嘛去?”
谢轻平回眸一笑:“干嘛?不是去地牢吗?”
大概今夜围观的人都再睡不着觉了,那抹笑足以吓退一切瞌睡。
侍卫一句话都不好多说,老老实实地跟在谢轻平身后,被‘带’到了地牢。
从当年关过沈戚以后,谢轻平再不敢踏足此处。他不禁在地牢门口停住脚步,仰头深深吸了口气——没想到时隔多年,有些事还是不能去回忆。
把人关起来后侍卫也没为难他,谢轻平席地而坐看着墙顶上那一尺见宽的小窗。方才在外面不觉得,原来月光真的可以如水一般温柔,整个牢房都因那一抹银光而现得浪漫起来。
谢轻平嘴角噙着笑,试着想那傻小子一身伤痛辛苦唤自己名字的模样。回忆开了闸,一行泪水不经意间蜿蜒而下。谢轻平笑着将他们抹去,正巧一阵微风拂过,来人惊散了梦里桃源。
“你还真能惹事。”
沈戚的声音从地牢上方响起,淡漠的声线在黑暗中铺开。
谢轻平苦笑一下:“你以为我想?”
沈戚没有让人打开牢笼,而是站在门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到底怎么回事?”
谢轻平回答:“我只是去救人,救上来他就疯了。看他的面相应该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毒发被人灭口。”
沈戚沉默了一阵,不知想起了什么,转头就要走。
“唉,别走啊,放我出去。”谢轻平跃到门前,差一步就能扯住沈戚的衣角。
沈戚回头看他一眼:“你嫌疑未清,就在这多待两天吧。”
谢轻平不高兴道:“你明知道不关我事。”
沈戚:“我知道可别人不知道。”
谢轻平踹了一脚门:“你觉得这个破牢房关得住我?”
“你大可试试看,”沈戚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听见他的声音在过道里传播,“越狱者视为叛徒,杀。”
“死孩子!”
谢轻平无奈地巴拉下头发,一颗心一会儿岔岔不平,一会儿又老怀甚慰,蹦跶来蹦哒去其实就是不习惯被人保护。即便这种保护人的方式不那么讨喜,但足够让谢轻平这种飘萍一生的人感受到温暖了。
沈戚的确是怕了他了,此人招黑的能耐天赋异禀,再放出去不知还能招来什么麻烦。
等了一夜,终于在阳光照进铁窗时等来了沈戚的身影。
“怎么样?”谢轻平抬头看着他。
“人还疯着,从头到尾只会喊有人要杀他。”
谢轻平:“大夫去看了吗?”
“大夫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不过确实如你所说,有中毒的迹象。”
侍卫拿来了钥匙,后面跟着水牛,手里捧着一套干净的衣服。
谢轻平哀嚎:“你还真不打算放我出去啊?”
沈戚也跟了进来,牢门对他来说有些矮,只见他微微弓身过门,再抬头时脸带傲气,俾睨众生之相让谢轻平的心都酥了一角。
娘喂,这孩子真是祸害大发了。
资深老祸害谢轻平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满心不乐意地想把沈戚给藏起来。
可惜现在被‘金屋藏娇’的是自己。
水牛伺候他换好衣服,对他留了个爱莫能助的妩媚眼神就走了。
谢轻平打算好好跟沈戚讲讲道理。
“不必说了,放你出去也是添乱,不如让你在此好好反省,大家省事。”沈戚走到他面前,蓦地出手擒住他的下巴。
“这里怎么伤了?”
指腹的温度激得谢轻平微颤了一下,脸蹭的就红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谢轻平气急败坏地拍掉他的手:“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伤我怎么记得!快点放我出去!”
沈戚把他的窘样一瞬不差地看在眼里,面上没反应,心里却跟百花齐放一样灿烂。他忍笑道:“昨日死的那人我也让人去查了,他们都有相同的症状。虽然是溺水而亡,但都是在发病后才被人扔进水里的。”
他的话提醒了谢轻平,在昨夜他就有一种预感,出事的‘鼻子’和‘下巴’就像是什么的试验品,如果他估计的没错,南苑里一定还有他们的‘上线’。
如今事情搞那么大,想必是实验出了什么差错,他们不得已而为之。搞不好那‘上线’也要被灭口了。
他把想法告诉了沈戚:“你打算怎么做?”
沈戚还是不肯放过谢轻平下巴上的那块血痂,时不时就用手去碰碰他。
“我不会允许有人在萧门里兴风作浪,人已经安排下去了,很快就能查到结果。”
谢轻平躲也躲不掉,只得任他摆弄。他不耐烦道:“手别乱动,痒!”
他的抗议在沈戚面前只会得到残酷的镇压,也许是昏暗中的错觉,沈戚仿佛觉得天地间只得他们俩人,春情萌动,能做点什么就好。
于是他二话不说就把毫无防备的谢轻平抱了个满怀,地点实在是诡异,却更加让人欲罢不能。
谢轻平一动不动地僵在沈戚怀里,满肚子的抱怨都化成软绵绵的云絮飘上了天。
“喂,你不是不敢碰我吗?”谢轻平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戚,全部的注意力都被他那只在他腰上乱摸的手给夺了去。
沈戚没有回答那扫兴的问题,张口就朝着那张一开一合的唇咬了上去。怪哉,他最初只是想尝尝味道,然后就停不下来了。
谢轻平不识相地‘唔’了两声,就被沈戚强行摁住后脑,逼着他加深这个吻。
和酒肆中不同,当下的吻是温柔缱绻的,对两个人来说都是非常新鲜的感受。一开始有些抗拒的谢轻平在沈戚与他分开时还有些依依不舍,他陶醉的模样惹得先睁开眼睛的沈戚不由得笑了出来。
谢轻平微窘,没话找话地嘟囔:“发/情也不看看地方。”
沈戚轻柔的捏着他的耳垂,发自肺腑地说:“你们刚才真是太像了,所以我想试试自看己敢不敢。”
“那你敢了吗?”谢轻平问。
耳垂上的手不由分说的滑到脖子与锁骨之间,所到之处都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偏偏那只手还不肯停,慢悠悠地上下摩挲着。
沈戚满眼都是谢轻平,脑海里甚至想不起他原来的模样,好像面前的人就是,从来没变过。
——还好他不是。
沈戚情绪的变化被谢轻平敏锐的感受到,他还没来得及想通关节就被推开。
“你问太多了,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从春风拂面到大黑脸只有一根头发丝这么宽的距离,谢轻平甘拜下风。都说女人爱找别扭,看来他家的戚戚也当是‘女中豪杰’。
谢轻平只是心里想想,没敢表露出来。他凑到沈戚跟前轻佻地眨了眨眼:“色相也卖了,可以给我减刑了吗?”
☆、端倪
水牛提着饭菜来探监时就见到谢轻平岔开着双腿,姿势非常不文雅地靠墙坐在地上。
谢轻平听见有人来,睁开一只眼睛瞥了眼,随即又失望的闭上。
“哎呦,地上多凉啊,快点坐床上去。怎么连盏灯都没有,妈呀,我还是头一次到这种地方来。你说你也是太乱来了,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南苑去干嘛,现在自找苦吃了吧。唉,要不要我给你拿床被子来,这里怪阴冷的…”
水牛独自一人滔滔不绝讲了快一炷香的时间,谢轻平耐着性子听完。飞快地把肚子填饱,把碗递过去:“水牛大婶,求你了,快点离开这肮脏的地牢吧!”
被残忍的扔在地牢里心情本来就不好,如果还要面对水牛无止境的唠叨,那么人生也太凄惨了。谢轻平面上带了点倦色,看起来好不可怜。
水牛不知内情,以为他是被冤枉了不开心。要说水牛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劳动人民,听八卦和开解两不误,直接一屁股就坐在他身旁,开始愈发停不了的关爱之心。
谢轻平的话适得其反,无奈之下他干脆闭了视听,睡起觉来。
监牢生涯在三日后结束,谢轻平站在阳光下畅快地呼了口气。
沈戚在旁看他面带微笑一脸满足的模样,一时有些心动,正待上去抱人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三天没洗澡了?”
谢轻平睇他一个‘你废话’的眼神。
沈戚立马嫌弃地退后一步,蹙眉不悦道:“给你半个时辰,收拾干净再来见我。”
说罢提步就走,好像多跟他待一会儿都会被臭味熏着一样。
谢轻平见他的反应实在好笑,突然玩心大起,从后边扑上去把沈戚抱了个满怀。
只感到沈戚的身体一僵,周身骤然冷了下来,谢轻平暗道不好,把戚戚惹毛了。正准备抽身而去,沈戚凛冽的招式就劈头盖脸的向他袭来。太快了,谢轻平好吃力才招架住。
太久没和戚戚交过手了,这种感觉让他仿佛一下回到了从前,谢轻平来了兴致,两人一大清早就在地牢大门前过起招来。
两个守门的侍卫不明所以,拔刀就向谢轻平挥去。
“滚开——”沈戚大喝一声,看着得意的谢轻平皱了皱眉,这厮乘自己分心占了先机妄图想捉住自己。
谢轻平得意了一下,发现沈戚要认真了。本来就是逗他玩儿会儿,真打起来可不行,再说他是门主,属下面前还要给他留些面子。这样想着,谢轻平就故意放出个不大不小的破绽让沈戚捉住。活生生的被摁在地上,这份心也是够苦的了。
“门主饶命。”
沈戚不理会他的求饶,把人从地上提起来奚落:“你不是很能耐吗?”
谢轻平苦笑:“再也不敢了,大王饶命。”
沈戚其实一点也没有生气,相反他也觉得很畅快,谢轻平的笑起来传递的暖意消融了他被冰封了许多年的心。无知无觉的,沈戚也随着他也笑了起来。
这次的笑与以往都不一样,把谢轻平给看呆了去。
“戚戚,你笑起来真好看。”
许多年前,有个少年也曾对自己说:“轻平,你笑起来真好看。”
他说的声音很小,沈戚只听清了后半句。他吝惜地收回了笑容,板下脸道:“还不快滚,又想进去了?”
死小孩,真不解风情。
谢轻平跑了,沈戚依然站在原地,他单手捂桩噗通噗通’直跳的心口,一脸怅然,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谢轻平从沈戚口中得知这三天南苑被彻底清理了一遍,除了‘鼻子’‘下巴’,还有另外三个人也被发现染上了一种不知名的毒。据他们自己交代,服食那东西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美,好吸引门主。他们并不知道后果,还以为捡到了宝贝。
说起来那东西还真的能让人精力旺盛,生肌嫩肤。他们在得知‘下巴’和‘鼻子’的下场时都傻了,一股脑全部招供。不过他们招得迟了,被供出的郎中已经在自己家中吊死了两日,尸体都臭了。
因为没有找到他们服用过的药丸,也就无从查起药的来源。
谢轻平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你有没有觉得它的药性与合和散很像?”
沈戚下笔一顿,抬眼看他:“合和散有益血通气,加速脉络流动之能,对习武之人益处很大,可从未听说它还有养颜的功效。”
谢轻平有种不好的预感,上次在码头看见了那么大的货量,只靠几个有武功的人能吃得了多少?合和散用药也不便宜,一般人想吃也吃不起。摆一座山在那,也不怕砸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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