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平此时感情本已难以自控,张伯掌心的温暖仿佛又给了他无上的勇气,交织在一起的复杂让他渐渐止住了泪水。
他说不出话,只得一个劲的点头。
张伯笑呵呵地陪了他一会儿才打趣道:“不管活多少岁你都是个孩子样,如今连戚戚都比你老成持重。”
谢轻平撇撇嘴,明显敢怒不敢言。
“不管怎么说,回来了就好。过两天去见见老爷子,还要多亏他保佑。”
谢轻平的情绪总算被平复,仰头望着张伯:“张叔,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张伯笑笑:“一开始没仔细看,后来越看越像。然后在你的汤里加了苦草,世上也只有你一个人爱好那股味道。”
“……”谢轻平好像想起来那天的不对劲是什么了,汤里太过熟悉的味道被忽视,原来竟是张伯的试探。他不由跟着傻笑起来,张伯不愧是大管家,什么芝麻绿豆大的破事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谢轻平突然严肃道:“您可千万别告诉戚戚,不然我非得再死一回。”
听到这话张伯的心再宽也笑不出来了,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我不会说的,唉,只盼望有生之年能见到你们能把系在中间的死结给解开。”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都说我太高冷,所以没有留言……
其实人家明明是个逗比!→_→
☆、礼物
沈戚在事故现场兜了一圈,交代不能碰库房里的任何一件东西,又在门前驻足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刚进门就见到了他们俩。
“张伯也在。”
他本来是想走过去的,看到房内的情形却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谢轻平和张伯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丝慌的神色乱被沈戚敏锐的捕捉到:“你们…”
张伯从床边起身,对沈戚微微点了点头:“老夫在给阿初小兄弟说医嘱。”
沈戚只当没看见他们发红的眼眶,温和地问:“大夫都说了什么?”
“哦,大夫说他再乱挥霍身体恐日后会留下病根,从今开始要每日用药,戒酒,戒武,戒劳。”平缓的语气里夹带着明显的责怪,沈戚愣了愣,皱起眉头。
“是我没照顾好他,今后定会注意。”
张伯直起身子,告辞离开。
谢轻平偷偷抹去了眼角残存的痕迹,扯出一个不尴不尬的笑:“没有这么严重,大夫都喜欢危言耸听来彰显自己医术高明。”
“是吗?但照着做也没什么坏处。”沈戚坐在刚才张伯坐过的位置上,轻轻拨开他面颊上的头发,那处的水痕还未干。
“哭了?”他平静的问。
谢轻平知道瞒不过,飞快纠集了个靠谱的谎来:“唔!张伯刚才说我很像他,与我说了一些他的过往。”
沈戚面上看不出情绪,只听他道:“那你哭什么?”
“情境所致,到底他是我的恩人。”
沈戚突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扇,被连日大雨洗礼过的院子满目疮痍的呈现在面前。那颗老梅树的叶子都落光了,依然保持着高傲的姿态遗世独立的守在院中。
“张伯有跟你提及他是怎么死的吗?”
谢轻平猛然抬头盯着沈戚看,目光闪烁不定:“他…不是被你杀的吗?”
沈戚摇摇头:“不是,世人都以为是我杀他,其实是他逼我这么做的。可笑吧,到了最后关头竟是我胆怯了。”
谢轻平从未见过沈戚流露过这般难过的表情,哪怕是在笑着,也是血淋淋的。
“我不知张伯会不会怪我,他与张伯的情分就像父子一般,所以我每次见张伯都感到于心有愧。”
谢轻平侧首不再看他:“何来的愧,你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
“是吗?”沈戚自嘲地笑了下,“不过最近我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谢轻平觉得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身死之事对沈戚是一道抹不平的疤,对自己又何尝不是,不提也罢。
“你之前去那个库房干什么?我听张伯说里边空置了许久。”
沈戚把手放在窗台上,漫不经心的抠着一道裂了漆的凹陷。
“就是突然想去看看以前放的东西还在不在。”
“什么东西?”嘴快的谢轻平问完就后悔了,看沈戚的神情就该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戚今日好像特别愿意提起从前,直接了当地说了:“里面放了一件尚未送出的寿礼,这么多年了,它依然摆在原处。”
那个库房原来是沈戚儿时最喜欢的工作室,什么破烂儿都往里捡。后来萧老爷怕他玩物丧志,扬言要拆了它。至那以后沈戚就很少去了,渐渐成了一处被遗忘的角落。
听到是要送给自己的礼物,谢轻平立马竖起耳朵听。
“看见它我就想起当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做的,一边期盼着,一边又担心被嘲笑。他总是把我当成孩子看,动不动就说我是‘粘人精’‘跟屁虫’。于是我就缝制了一副航海图,打算将来带着他走遍图上的每一个国家与岛屿。这回换我带着他,让他跟着我。”
沈戚滔滔不绝地说着,谢轻平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倒回床里用被子把头盖住。
当晚谢轻平干了一件蠢事,乘沈戚睡着偷偷溜进那间房,打算看一眼传说中的寿礼。
库房里黑漆漆的,泥水都被清理干净,除了还有点潮湿与平常并无二样。
他点燃了一根蜡烛,借着那点光翻找了一圈,除了找到很多以前自己送沈戚的小玩意,再没发现什么航海图。
“哪里有什么寿礼,明明都是些我送的礼物。”
谢轻平嘟囔着打开一个小匣子,里面放着一把镶满了宝石的小匕首。那是沈戚十四岁时,自己从一个行商处买来的。
“他当时说送给我防身,可哪个少年会允许这么脂粉气的东西出现在身边。”
沈戚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谢轻平身后,吓得他差点把盒子给摔了。
沈戚不徐不慢地走进来,站在谢轻平身旁拿过那把小刀。
“这么小,确定不是给姑娘家削苹果的?”
谢轻平尴尬的咳嗽两声:“咳咳,他也许是怕伤着你。”
小刀的刃都还没开,说是件摆设也不为过,真是送个礼物也不上心。
见他端详许久也不说话,谢轻平心虚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戚瞥他一眼:“哼,早料到你会忍不住来偷看。”
“呵呵…”谢轻平除了傻笑还能说什么。
“跟我来,航海图在这。”沈戚从书架后取出一根五尺有余的竹筒,解开尾端的盖子,从里边扯出一块厚重的羊皮来。
谢轻平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放在竹筒里?”刚才他也看见了那东西,以为是小孩儿玩剩下的破烂儿。
沈戚小心地把图铺开,漫不经心地说:“掩人耳目,你不就没找着吗?”
“……”谢轻平实在无法理解沈戚的心思,“就是块航海图,又不是藏宝图。”
沈戚笑了一下:“大概是怕被他发现,做贼心虚吧。”
结果人果真没发现,到死也没能瞧上一眼。
谢轻平把目光放到让他好奇得睡不着的航海图上,只见上头花花绿绿的,一块块颜色不同、形状各异的羊皮被人用拙劣的针脚将它们缝在大羊皮上,周围还有蝇头小字的注解。手工很糙,但看得出制作者的用心。
“这上面写的一二三四是干什么用的?”谢轻平指着图说。
“那是我们要出行的顺序,他喜欢看那些身上不怎么穿衣服的女人,我打算第一站就带他去看看。”沈戚说的很平静,就好像再说:他喜欢吃鸡蛋,今天我就给他买俩。
谢轻平为他的大方侧目,紧接着又听沈戚道:“到当地找个大胖子女人什么也不穿让他看一整晚,以后他就再也不惦记了。”
“……”当真是恩将仇报心狠手辣的小崽子,谢轻平刚才得到的感动瞬时灰飞烟灭。再看这张航海图时心情顿时有些复杂,沈戚规划好的路线好像是一个个挖好的坑,准备让他跳完一个又一个。
沈戚看他一脸悲愤,莫名道:“怎么了?”
谢轻平无力地叹口气,这时才深深觉得自己老了,他的戚戚已经成为一只羽翼丰满的雄鹰,可以随时拿自己叼着玩。
“我只是在想,还好他没收到这份寿礼,不然肯定要空欢喜一场。”
沈戚挑了挑眉,用一脸‘你找死’的表情看着他。
谢轻平不理会他的威胁,把航海图折好,小心地放回竹筒里。这时他想起一件事,‘遗产’该是时候拿出来给他了。
他用眼神在房里扫荡了一圈,挑了个低调又显眼的位置。乘沈戚还在留恋地看着那把匕首的时候,他偷偷把‘藏宝图’塞了进去。
“咦?这只龟壳真别致。”
沈戚顺着他的声音望去,他失笑道:“那是他专门找来给我‘治病’的药。”
谢轻平这才想起当年做的坏事,皱着眉把当年的决策否决掉:“乌龟壳管什么用,应该把你扔鱼池里泡上三天,包管什么毛病都治好了。”
“……”沈戚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你都知道?”
谢轻平暗道糟糕,得意忘形了。他哈哈笑着说:“萧门的男宠都在猜,这么漂亮的荷花池里不养鱼,一定是门主不喜欢,看来是真的。”
理由勉强能接受,沈戚就算他过关了。他拿过龟壳端详了一会儿,突然发现里面有什么东西,奇怪地看了半天,伸手把他勾了出来。
“什么东西?”谢轻平佯装好奇地把脑袋凑过去。
就见沈戚脸色大变,手抖的差点拿不住东西,谢轻平眼疾手快地把羊皮接住。
“是他给我的,他还有东西留给我。”沈戚夺过羊皮又仔细看了一遍,眼珠都快贴在了上头。
上面有谢轻平写的几句话,只是交代这些东西的来历而已,但在沈戚看来就是留给他最后的遗言。
“出去。”
“嗯?”谢轻平没反应过来。
“出去,我要一个人待会儿。”
这下谢轻平明白了,他点点头道:“好,我就在外面等你。”
沈戚没有再出声,抱着那张皮像个蹒跚老人一般慢慢走向库房深处。
谢轻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沈戚现在的样子真有些不放心,这孩子太死心眼,不知会不会胡思乱想往死胡同里钻。
“他人都不再了,你就别跟留下来的死物置气了,看开点。”谢轻平不怕死地朝他喊了一句。
沈戚回答:“滚。”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o∩_∩o
☆、往事一角
谢轻平这一等就等到了黎明,见沈戚在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最终还是放心不下,冒死进去看看。
屋内的沈戚像平常一样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目光发直地看着桌面上的东西。谢轻平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差不多得了。”
沈戚看起来疲惫不堪,硬撑的神经已经被绷到极限。
“他说过有东西留给我,让我有本事就去取,原来是这个。”
谢轻平不解地问:“那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他在说自己的命,哈哈哈哈…他要用命来赔我…哈哈哈哈…”
谢轻平看他笑着笑着一滴泪落在了图上,慌忙上前抱住沈戚,心里还在抱怨说自己干的都是什么破事。
“如果世上真有鬼神,我真想亲入地狱把他找出来问清楚。那么蠢的一个人,为什么要伤害至亲,与天下为敌?”
沈戚从谢轻平怀中抬起头,血红的双眼中透着祈求:“你告诉我,他到底想干什么?”
谢轻平心痛地抚上他的脸,此时此刻让他想起当年有个孩子趴在他怀里用同样的神情、同样的语气问:我爹爹和娘亲是不是死了?
这让谢轻平如何作答,谎言与真实都太残忍了,哪一样他都说不出口。
“乖,不要问,不要想,都过去了。”谢轻平当机立断一掌切在沈戚后颈,接住软软倒下的身体,他缓缓地吐了口气。
先睡一觉再说,谢轻平担心沈戚过于激动又会发病。也许睡醒他就会想明白,过去的都已经过去,再纠结又有何用。
等沈戚苏醒谢轻平才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被报复性的关进了另一间厢房,说是让他养病,其实就是惩罚拘禁。
两次敲晕门主,是嫌小命太长了。
在谢轻平不能闹腾的日子里,沈戚得到地图的提醒,开始着手调查无量山和天地盟的事。虽说当年他也查过,但所有线索都志向是谢轻平私人仇怨。据他所知,谢轻平确实十分痛恨他们。有次他与一位无量山的弟子来往,被谢轻平当众扇了一耳光,这是他第一次出手打自己。
从那以后沈戚就知道无量山和天地盟在谢轻平那里是个永远不能提的禁忌。
可为什么?
背后的原因他怎么也查不到,沈戚想:若是世上还有知情人,一定就是张伯和玉谏。
偏偏玉谏视他如死敌,一个字都不肯透露。而张伯,不知谢轻平以前给他灌了什么药,从头到尾只会劝自己看开点。沈戚拿这两人毫无办法。
这张地图的出现好像让他看到了转机,谢轻平在里头无意的一句话点出了一条线索。
“务必自强,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沈戚的父母,与他只有十一年亲缘的老好人夫妇。那日小沈戚突发奇想去庙里找方丈玩,回来时就看见沈家禁闭的大门里透出死气。仅仅一下午,偌大的府里所有会喘气的全部死绝。
外公告诉自己是仇杀,仇人已伏法,让他不要再背负包袱。这么多年他深信不疑,直到再次翻出当年之事。
沈家死于一种极其少见的毒,能让人在中毒后一个时辰内毫无征兆,然后通过特定的引线发作。这就是为什么上百号人同时毒发,无人呼救的原因。
这不像是复仇,而更像在灭口。
他的父亲是当时富甲一方的商人,做的都是正经生意,会牵涉进什么阴谋诡计里?对了,那个时候在外公赶来之前,自己曾被重兵保护在王府里。据他所知沈家与朝廷并没有来往,宁王为何要站出来帮助一个不相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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