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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盖如故——亦池

时间:2016-02-21 01:17:18  作者:亦池

  顾容与也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一声不吭的跟在他的身后。
  进入城池的一瞬间,厚重的城门在他们的身后重重的合上了,苏意洲抬眼一看,发现城里的布局不知在何时已经发生了变化,不只如此,在占星崖上看来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热闹城池现在空无一人!
  顾容与虽然没有像苏意洲那样刻意记了城中的布局,但是在他看来,这座城未免太过安静了,仿佛整座城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
  这个想法让顾容与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盛,看不见的敌人永远都是最危险的。
  接下来的场景验证了顾容与这个不好的猜测,极致的空旷与寂静包围了两人,只有呼呼的风声穿过了这个空无一人的城池,在他们两个人的耳畔呢喃着从这座城的尽头带来的情报。
  而站在这条街道上的两个人像是要被这座城市用安静吞噬。
  苏意洲的声音打破了这似乎是永恒的寂静:“天马上就要黑了。”
  顾容与从自己的思绪中醒过神来,看着已经昏黄的天色,明白苏意洲是在提醒他,若是现在再不行动可能就要来不及了。
  根据白宵要求的任务,他们只需要走出这座城便可以,走之前白宵也曾明确的告诉过他们在这里会遇到意想不到的意外,但并没有说会伤及性命,应该只是一场关于试炼者能力的测试,这样想着的两人危机感并不是很强。
  最后,两个人决定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城的东面,一座挂满了红绸和红灯笼的楼前,苏意洲看着原本应该是客栈的地方,默然无语。
  只因这里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花楼,虽然没有“满楼□□招”那样夸张的场景,可是花楼奢华喜庆的布置也在告诉站在它面前的两个外来者它曾经的荒诞与繁华。
  苏意洲想着花楼以前应该在的方位,猜测客栈应该在花楼相反的方向。正要离开这个地方前往客栈,却被顾容与扯住了袖子,因为年龄的关系,顾容与现在的身高比苏意洲矮了大半个头,他微微的仰着头,黑色的眸子还映着红色的灯影,开口却异常的坚定:“今晚我们就住在这儿,该来的总会来,不会因为我们住在哪儿而改变。”
  苏意洲一愣,默认了顾容与的提议,为君者,掌生杀予夺之大权。这是他的君王,他必不会背弃他的意旨,践踏他身为君主的尊严。
  两人迈入这座楼的一瞬间,原本空旷的花楼突然变得热闹起来,楼下的大厅里,高高的看台上,有号称绝色的女子待价而沽,而坐在下面的人哄笑一片,一派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的场景,仿佛从始至终,这座楼都一直是这样的热闹。
  顾容与只是瞟了台上一眼,再扭过头来,心里却狠狠的跳了一跳。
  苏意洲,不见了。
  他冷冷的看着大厅里的人们脸上迷醉的表情,没有,目光所及,到处都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在天底下最藏污纳垢的地方长大,他当然知道这个地方的污秽荒淫,一时间,不可抑制的慌乱和害怕一齐涌上了心头。
  他拨开人群,试图去找人。
  浓妆艳抹的老鸨很快就发现了他闹出的动静,黏腻的目光爬过他的身体,像是在估算他能带来多少价值一样,开口语气谄媚:“这位小公子看着眼生的很,第一次来吧?告诉妈妈,是谁不长眼惹你生气啦?”
  顾容与不为所动,冷声道:“识相的话,让开。”
  老鸨涂着厚厚脂粉的脸僵了一下,随即又笑着开口:“哎呦,小公子别生气啊,妈妈这就找一个漂亮的姑娘来陪你。”
  顾容与冷笑,径直朝楼上走去,他的后面,老鸨“哎呦哎呦”的叫着,他不是不知道现在硬碰硬是最坏的方法,只是关心则乱,他现在已经控制不住心里的暴虐和不安,急切的想要找到那个人,只能通过这样的动作让自己的心能够稍稍安定下来。
  所幸他从小接受的就是帝王教育,虽然还未来得及学习更高层次的武学,但胜在身体灵活,三两下就绕开了阻碍,一间一间房的找了起来。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顾容与发了疯一样的拽起了老鸨的衣领,抽出用来防身的匕首:“把人交出来,不然的话。”他的眼里迸出冷光:“你知道后果的。”
  才赶到的打手看到老板被挟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剩下老鸨颤颤巍巍的声音:“这位少侠饶命,刀剑无眼,千万小心啊。”
  她的眼神斜斜的在顾容与看不见的角度动了动,等顾容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觉得身体一僵,便瘫软在地上。
  老鸨冷冷的哼了一声,往他的身上狠踹了几脚:“不知道哪里来的臭小子,毛都没长齐,也敢来老娘这里撒野,拉下去。”说完,不解恨,又踹了几脚。
  顾容与被这几脚踹的眼前发黑,硬生生的吞下嘴里的血腥,连闷哼都没有就晕了过去。
  那边的白宵拈起白子,落盘:“倒是有骨气的很,就是不知道你心不心疼。”
  坐在他对面的苏意洲不为所动,白皙的指间拈了一颗黑子,轻轻的放在棋盘上。
  白宵看着因为这一子死了大片的白棋,轻笑,眼底神色不明。
  顾容与知道自己在做梦,只是这梦里发生的事不是他的臆想,而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那是才到太一镇的时候,他还是能躲在苏意洲怀里撒娇逗趣也不会被推开的懵懂孩童,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曾经问过苏意洲,能不能一直陪着他。
  那天的日光悠缓,他在屋子里的窗前能晒到阳光的地方练字,苏意洲便在院子里的树下看书。
  他看着苏意洲专注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哥哥,我们能不能一直这样?”苏意洲看的入了迷,一时没有听清,听到他问,放下了书,看向他:“你说什么?”
  顾容与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能不能一直和哥哥在一起?”苏意洲眯了眯眼,他正好坐在背光的地方,顾容与并不能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只记得他说的话,语气舒缓,淡漠非常。
  他说:“总是要分开的。”
  顾容与知道他早就晓得自己身份的时候,这件事便成为了一个笑话,两个人都心知肚明,顾容与总有一天要走到那尘世间最高的位置,去做天下第一人,去过属于他的日子,所以,苏意洲现在的回答才这样笃定。
  只是,直到现在,顾容与才明白他没有说出口的话。
  若是有朝一日我们分开了,便忘了吧。你有你的海阔天空,我亦有我的晴空万里,自此,天高水阔,山长水远,各自珍重吧。
  顾容与觉得可笑,这世上原来真有这样一个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你过的好,但却可以与你形同陌路,像是从未认识过一样。
  就这样醒了,面前,是白宵冷冰冰的脸,他问:“醒了吗?”
  顾容与愣了愣:“嗯。”
  白宵道:“你刚才做梦了,面上的表情很奇怪。”
  “是。”
  白宵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他看着顾容与的眼睛:“这间屋子里点着‘尘缘’,是先师制出的香料,闻后会看到心里最牵挂的事,我很好奇,你刚才在梦里看到了什么。”
  尘缘?顾容与怔了怔:“没什么,杂乱的梦境罢了。哥......苏公子怎么样了?”
  脸上一痛,顾容与伸出指尖摸了摸被打出血的嘴角,看向白宵。
  白宵冷笑道:“这就是你身为大盛未来国君的本事,为一己私欲影响心性,方寸大乱,落入险境而不知,若是今天我要置你于死地,你现在已经死了千百回了!”
  说罢,转身离去:“这是最后一次警告,我不会再在此地出现了。”
  顾容与扬声道:“谢先生教诲。”
  白宵的脚步顿了顿,顾容与见状,又问:“苏公子他......究竟怎么样了。”
  “放心吧,安全的很。”白宵放心的离去,他想的很好,以“尘缘”断尘缘,身为天下之主,顾容与不能有依赖的对象,也没有资格有,只希望他能想明白。
  顾容与看着白宵的背影,握了握拳头,最牵挂的事吗?原来他的心思已经这般明显了,既如此,便以整个天下为牢笼,你的山高水阔也好,晴空万里也罢,都是我的,我要你,逃不出我的掌心!

☆、落城成孤倚(九)

  白宵永远也不会知道,以“尘缘”断尘缘,非但断不了,反而让苏意洲彻底的成为了顾容与心中的执念。
  顾容与从小就是很善于揣摩人心的孩子,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确实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学不会的天赋,例如,顾容与驾驭人心的本事。
  身为最小又最受宠的皇子,他之所以能够在一拨又一拨的宫廷倾轧里活下来,甚至于到了最后还被靖王留下来,都源于他的这一能力。
  他的母妃曾经是整个后宫最美丽最受宠的女子,却终究逃不过在这深宫里枯萎的命运,顾容与从她死去的那一刻起,便渐渐长成了所有人都放心的样子,在皇后的眼里,他是嚣张跋扈,骄矜孤傲的五皇子;在皇上眼里,他是天资聪颖,孺子可教的继承人;在宫人的面前,他是宅心仁厚,天真善良的天潢贵胄。
  他在不同的人面前扮演不同的自己,并为此一直乐此不疲。甚至到了最后,在靖王的面前,他也将一个满心惊惶,弱小纤细的孩子模样演的活灵活现,天知道在靖王看不见的地方,他嘴角勾出的弧度是怎样的讽刺。
  这样会伪装的顾容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是怎样的。
  同样,在遇到苏意洲的伊始,他一眼便看穿了苏意洲心底最不设防的部分,单纯,无害,软弱,需要保护的孩童,这样的形象几乎是他在宫人们面前最常用的形象,他从不认为自己会在这样一个看上去便不谙世事的人面前露出马脚。
  直到被拆穿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的心有多惶恐,越是和苏意洲在一起相处,他的心就越是处于一种摇摆不定的状态,既希望苏意洲能够看到真正的他,而不是他故意做出来的样子,又害怕苏意洲知道他的谎言后会讨厌他。
  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直到“尘缘”的残香还在鼻尖萦绕不散的时候,他才恍然,曾经在他心里很重要的篡位游戏也不过是生活的调剂罢了,他现在找到了新的玩具,并且会想方设法的来得到他。
  顾容与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五官中的艳丽竟被这笑容冲的有些邪妄。
  花楼门口的红笼被风吹得左摇右摆,经过大堂的时候带来了呜咽的风声,听着便让人头皮发麻。
  苏意洲站在占星崖上,看着地下城的方向,他的肩上坐着一只小黑猫,四只爪子雪白,半边身体都挂在苏意洲的脖子上,远远的看上去像是脖子上围了什么东西一样。
  占星阁内,白宵眯眼看着苏意洲的背影,看着桌上剩下的棋局,白棋已经被黑棋团团围住,像一条奄奄一息的巨龙,下一秒就要被刺入要害之处。
  第一次输啊,真是有些不甘心呢,不过,算了,将死之人,不必与之计较。
  小黑猫似乎感觉到了他一瞬间不小心泄露出来的杀气,机警的扭过头来看了白宵一眼,半晌,又带着疑惑的眼神把头扭了过去。
  【宿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白宵好像在预谋什么呢】
  【呼叫宿主,宿主请回答,喵~】
  【宿主!】
  苏意洲:“......”
  360生气的露出锋利的爪尖,勾住了苏意洲肩头的衣裳,细细的绢丝被勾了出来,苏意洲还是不为所动。
  360哀求道:【宿主,理一下人家嘛】
  好一会儿,苏意洲淡漠的声音才响起:【下次还敢不敢自己随便跑出去玩儿?】
  360委屈道:【不敢了。】
  【白宵的事你不用操心,我自有考量】
  【那顾容与怎么办?留他一个人在那里吗?攻略人物死亡的话,任务会失败的】
  【白宵只是趁机历练一下他而已,不会危及性命。】
  苏意洲收回看向地下城的眼神,看向白宵的方向,正好与白宵的眼神相对,白宵眼神中的恶意充分的暴露在了一人一猫的面前。
  看到苏意洲突然转过身来,白宵也不慌,不闪不避的看着苏意洲的眼睛。
  他和苏意洲都穿着一袭白衣,苏意洲站在占星崖顶,衣袂飘飘,像是皎皎明月,而他坐在占星阁中,看起来如同在月夜里绽放的昙花一样,两个人出乎意料的相衬,只是白宵眼中的恶意使得他身上蒙上了一层阴鹭,倒是没有苏意洲看上去那么出尘。
  苏意洲的声音借由夜风传入了白宵的耳里,倒有些缥缈的意味:“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白宵:“洗耳恭听。”
  “顾容与是你我共同承认的君主,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为何不想让我留在他的身边,不过为了他能够成功的问鼎皇位,我答应你,日后绝不与他见面,我们一个在暗,一个在明,一同助他可好?”
  白宵对苏意洲本来就有些惜才之心,此时听了他的建议也觉得可行,只要伴星离帝王远一点,自然就不会对帝王产生那么大的影响,况且,有了这个人的相助,顾容与成年之前稳定天下将不再是问题。
  思忖一番之后,白宵干脆的答应了苏意洲的意见。
  360在一旁看着自己宿主瞬间解决了白宵这个隐患,觉得宿主真是棒棒哒,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某个小婊砸在他们背后捅刀了。
  次日一早,苏意洲便在承筠的护送下离开了凤鸣谷。
  而顾容与并没有发现,某人已经过上了传说中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日子。
  他还被困在阵里,没错,他已经发现他所在的城池是一个巨大的阵,每过一个时辰,城中的布置便会转换一次,正如他所在的花楼,现在已经变成了客栈。
  “吱呀”一声,推开了一间屋子的房门,顾容与有一瞬间觉得这件屋子已经尘封了很久,甚至连这座城也已经沉寂了千年。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了,虽然知道白宵的意图就是让他单独破阵,可心中还是残存着微薄的希望,希望能够在某个不经意的地方和苏意洲碰上。
  随着一扇扇门的打开,顾容与的心渐渐的凉了下去,没有,那个人不在这里。
  直到推开最后一扇门,在里面看到一袭白衣的身影,顾容与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哥哥。”
  桌子前的白色身影转过身来,顾容与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不是他。那人笑眯眯的看着他:“小友是在叫我吗?”
  不是苏意洲,顾容与连装都懒得装,冷声道:“认错人了,我先走了。”
  那人也不生气,仍是笑着:“小友要去哪里?不如我们结伴而行吧。”
  顾容与神情戒备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白衣男子,白衣男子大大方方的任由他打量,神情坦荡。
  皱了皱眉头,顾容与看着这个似乎是凭空出现的男子,心里隐隐觉得跟着他一定能找到阵眼的线索,于是点了点头。
  男子见了他的样子,笑的更开心了,他道:“我姓苏,名箴言,字瑾轩。不知小友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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