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那日,他被匆忙披红戴冠,匆忙的那些丫鬟竟是连他所穿的衣服都不曾脱下,直直将那嫁衣套在了他的身上,也因为被如此轻率的对待,他才保住了一直以来身为男儿身的秘密,也有了自己这一身唯一的襦裙。
本以为被救,自己的衣物大概是被扔了的,没曾想那九公子还留着,并将他送还给了他……
突然,贺榆洲身子猛然一震,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开始翻动包裹,但里面除了这一身鹅黄襦裙外并没有其他的东西,他悄然松了口气。
看来,那九公子已将他的嫁衣扔了。
那嫁衣是个麻烦的东西,万不能留在自己的身边,好在那九公子也是个明白人,并没有把他的嫁衣也一并还来,大概那公子跟他所想一样,所以将那嫁衣扔了吧
贺榆洲思及此,也没有深究,拎着包袱只身进村。
他一身白色锦裙,修身淡雅,即使一头黑发未梳,衣服也因躺过地上而显得有些脏乱,但单凭那独特的气质只身行走在田径之间,也带着一股特有的优雅,直直让路过的百姓驻足而望。
“哎,是哪家的小姐吗?还是咱们村的?没见过啊!”
贺榆洲听得周围人群开始嘀嘀咕咕的讨论于他,周围也开始围起了人。
他敛眸驻足,竖耳来听……
“要是咱村有这姑娘,咱们能不知道?”
“倒也是。”
“会不会是来探亲的?”
“……有可能。”
“我看不像,这姑娘面色有点苍白啊,不会是来逃难的吧?”
“不管怎么说,人家停这儿了,怎么办?俺去叫村长?”
听至此的贺榆洲,面露出迷茫,他虽有了户籍,但身无分文,也不知该如何在这里安家,那人群中有人说他是逃难而来,倒是很符合他的情况呢,他苦笑一声,现下他是真真前路渺茫啊。
但不管如何说,他要在这里安家大概是该先拜访村长的吧?
这般想着,贺榆洲走向了那讨论他的几个汉子面前,面露微笑的道:“……我找村长,你们能带我过去呢?”
“……”那几人讨论着突然被打断,打断的还是话题的主角,都楞了一愣,有些慌乱的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其中一皮肤黝黑的壮汉硬着头皮上了前道:“俺村长在村里面最里面的房子,姑……姑娘你跟俺来吧。”
“恩,谢谢。”贺榆洲笑着道谢,倒是让注视着他的汉子的脸红了个彻底,好在他皮肤黝黑也看不出什么来。
贺榆洲轻轻笑了笑,跟着那汉子走离了人群。
小剧场,关于另一头的苦恼:
“公子,你就将那姑娘丢在那里好吗?”马车内,一位小斯打扮的人问着坐在里边的男子。
男子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把玩着一把折扇,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听闻小斯的话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撇开了视线道:“……走之前,大夫不是看过了吗?她的眼睛已经好了。”
“但她是个姑娘!!!她还身无分文!!要是没醒来前被……被非礼了怎么办?她没有钱要是饿到了怎么办!要是为了赚钱她被卖了……”
“啪”的一声,男子手中的折扇敲打在了马车上,发出好大一声响,他笑眼盈盈的看向小厮,漫不经心的问:“小尚,今天你的话怎么特别多?”
小厮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回道:“是今天公子的话太少了。”
“呵……你家公子今天想静一静,想想人生不行?你非要打扰?”
“……公子哪是想什么人生啊,分明是在想着那姑娘,你腿上还枕着人家姑娘的嫁衣呢!”
“小尚,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敢调侃你家公子了?”男子笑瞪着小厮。
小厮摸了摸鼻子:“公子啊,我不明白啊!你既然那么关心那姑娘,那么想念那姑娘,你把她带身边不就好了?为什么非把她一个人扔在那种穷乡僻壤?还给她立什么户籍。”
男子听闻,悠悠的叹了口气,摸着腿上的嫁衣不回话。
小厮左看看右看看,见男子不理他,便凑近了男子唤:“公子?公子?”
“得了,你烦不烦!”男子似乎是被吵的没了办法,一折扇敲上了小厮的头,抱怨出声,小厮摸着头委屈的看着男子,男子横了他一眼,叹气:“……这是贺姑娘自己要求的。”
“哈?”小厮惊愕。
男子敛眸望着嫁衣:“我尊重她的选择。”
“不是,公子……就算是把她扔到那种地方,但是好歹给她点银两防身吧!公子你就把她那破破烂烂的衣服给了她啊!让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办嘛!”小厮纠结。
男子听闻再次叹气:“这也是我与贺姑娘的约定,她……不接受我的帮助。”
“什么?!这姑娘……”
“很奇特吧?”男人笑着看向小厮,随即又轻笑的低头:“公子我也觉得很奇特。”
“公子……”
“将这嫁衣收起来吧。”
“啊?”
“啊什么?收起来。”
男子温柔的望着红艳的嫁衣道:“我留着它,就是时刻提醒自己,总有一日,我要让她心甘情愿的穿上嫁衣对我以身相许。”
“相信那一天不会远。”男子温柔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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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村长
河口村的村长是位年过六旬老汉,老汉皮肤黝黑,满脸褶皱,一身半旧布衣,衣袖裤袖半卷,赤着脚在院子里锄着地。
那汉子带着贺榆洲来到了院外就大声的喊道:“村长!”
那老汉闻言转身,瞧见贺榆洲微微一愣,放下手中的锄头,弯着腰从院内迎了出来。
“关小子,这是?”
“村长这姑娘找你。”
“哦?”老汉把疑惑的眼神转移到了贺榆洲的身上,贺榆洲微微一僵,对着老汉扯出了一个笑容:“村长,午好。”
“哦呵……”村长笑着点了点头,将院门打开道:“先进来吧。”
“嗯。”贺榆洲点着头,有些拘谨的进了院内。
“老琮,有人来啊?”泥土屋内走出一老妇,妇人虽头发花白,但面色极好,脚步稳健,看见来人,笑咧了嘴道:“原来是关小子,今天怎么有空来呀?”
“诶,还有位姑娘,这是?”老妇的目光盯在了贺榆洲的身上,贺榆洲一震,朝老妇笑了笑。
老妇两眼发光的看着贺榆洲,走到了老汉的身边,目光还停留在贺榆洲的身上:“……这是哪家的姑娘啊,长得真标志。”
贺榆洲听见那老妇低声的嘀咕,有些僵硬的笑了笑。
老妇招呼着那名叫关小子的壮汉和贺榆洲坐下,热情的从屋内端出了水。
贺榆洲连连道谢,坐在了村长的院子里,轻啜着水,贺榆洲却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村长见状,坐在了贺榆洲的对面,率先开口问道:“姑娘找老汉是有什么事吗?”
贺榆洲闻言放下了水杯,站起了身,掏出了那张户籍交给了村长沉思道:“村长,我名唤贺榆洲,从外乡而来,想在这河口村安家。”
“嗯?”老汉接过纸张一看,愕然瞪了瞪眼,随即皱紧了眉,将纸张还给了贺榆洲。
“这个,姑娘且收好。”
贺榆洲伸手接过,有些疑惑的看着老汉,老汉撩着花白胡须道:“前几日确实有一小子来找我要这河口村的户籍,当时我和官府所办的就是这张,他也曾嘱咐过我,将来这的会是位姑娘,是一位逃难至此只剩独一一人的姑娘,但是,我不曾想他没有陪你一块来。”
贺榆洲沉默,暗自想着,他失明那几日,九公子一直陪伴在身边,料想所办户籍之人应是那九公子的小厮,他所听见的另一道声音。
但是,他竟然说他是逃难至此,贺榆洲敛眸,那是给他在这里安身找的借口么?
思及此,贺榆洲立马反应过来回道:“那是我的恩公,逃难途中我差点死去,幸得恩人所救,如今恩人有事也先行离开了。”
他的语气很是平淡,就像是在陈述,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波澜,但他面色苍白,唇上还蒙着一层白霜,此刻,他抿着唇透露一股子的倔强,就像是在按压着伤心,让他人眼看着,就从心底生出一番怜惜出来。
老汉见状恍然:“竟是如此。”
贺榆洲敛眸颔首,那模样直撞他人心中的柔软之处,老汉看着叹气直安慰道:“一切都已过去,姑娘莫要伤心,这户籍既有着官府印章,那姑娘今后就是河口村的姑娘了,且就在这里住下罢。”
提到这个,老汉似乎想到什么一般,打量着贺榆洲道:“这户籍下无任何房屋及土地,姑娘你即是在这河口村安家,也无处可去啊?可是要在这里买上几块地?或者选一处住址建造房子?”
贺榆洲闻言一愣,随即窘迫的低下了头道:“我自是有这般意愿,只是……”
他苦笑一声:“只是……我暂时身无分文……”
老汉闻言,愕然的看着贺榆洲,眼中有着浓浓的不解,那日他随同办户籍之时,那位青衣小子出手大方,不像是穷苦人家……他既然愿意为这姑娘办户籍,定是交清匪浅了,怎会出手大方而让这姑娘身无分文?
而且,这姑娘虽然衣发凌乱,但身上所穿衣物布料极好,那一身气质也是他们这些乡土人家所教养不出来的,这样的她会身无分文?
老汉打量着贺榆洲沉思。
怕是那小子走的急切忘记给这姑娘银两了罢,而这姑娘逃难至此还差点丢了性命,恐怕钱财之物早已尽数遗失,这样也就说得过去了……想着,村长悠悠的叹了口气,看着贺榆洲的目光越发的柔和了。
这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啊。
这般想着的却不仅仅是他,还有着旁边坐着的壮汉,他眼见旁边坐着的贺榆洲一身的凄凉,不由心中一软,没忍住插嘴道:“俺……俺家有一茅屋,要是姑……姑娘不嫌弃,就暂住那吧!”
贺榆洲一愣,随即愕然的看向那壮汉,村长也抬头看向了他,皱眉道:“关小子,那可是你家的房子你家的地,你要给这姑娘住?你想清楚了?不用回家跟你娘说一声?”
“俺娘和俺当初也是逃难到这里,也是这般身无分文,她肯定也看不得姑娘无处可去。”
村长闻言心软了软叹气道:“罢了,那你就带姑娘前去吧。”
“嗯。”壮汉点头。
“……谢谢。”出了村长的屋,跟着壮汉并排走在田径道上,贺榆洲轻声说着感谢。
那壮汉闻言傻笑着挠头:“没事,那房子空了很久,空着也是空着,俺和俺娘都搬走了。”
“那也很是感谢。”贺榆洲说道:“要不是关大哥,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好呢。”
“关大哥?”汉子看向贺榆洲,贺榆洲回望他道:“我听得村长他们叫你关小子,看你模样似是比我大上一些,便擅自叫了你关大哥……是不是唐突了?”
“不不不。”汉子连连摆手:“是第一次有人叫俺大哥,俺叫关大海,大家都是叫俺关小子或者是大海的。姑娘叫俺关大哥挺好的,挺好听的。”
贺榆洲听闻微微笑了笑道:“你也别总姑娘姑娘的叫我了,我叫贺榆洲,便叫我小洲吧。”
“榆洲?好像个汉子的名儿……”说着,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似的,猛得捂住了嘴道:“姑娘……俺……”
贺榆洲微微摇头,表示没事。
不仅是没事,其实贺榆洲是非常想承认他是男儿身的事实的,但是想想他现在一身女装,还揣着性别标注为女的户籍,现下这般说只会让人觉得奇怪而已,刚刚在村长处他也是这般担忧,才没有开口否认是姑娘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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