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着旬阳城内燃起了大火。
“阎浮众生,造业差别,所受报应,其事云何?”
“千万世界,乃及国土,或有地狱,或无地狱。”
我心中默念,缓慢地往回走,天空传来一声清脆鹰鸣。
一只小鹰落到我肩膀上,羲和从清丽的流霞里朝我跑来。
“阿荣你去了哪里?我到处寻你。怎的身上有这么多的血?可有哪里疼?哪里受伤?”他满脸焦急,伸出手来抱我。
我后退一步,拒绝了他的拥抱,只痴痴地看他。
墨色的眼眸,好像一望无际晴朗的星空。我安静地待在那里,看见自己轻轻地勾起一个笑来。
“千万世界,乃及国土,或有地狱,或无地狱。唯愿吾爱,不以众生恶业为虑。”
☆、第 29 章
我领着来寻我的羲和,寻着偏僻些的路往回走,从后门进了我们的屋子。
我开始打包行李。
“这是要去哪儿?”羲和疑惑地问我。
在旬阳这段日子为羲和购置的东西并不多,我收拾了几件衣物,碎银,火折,手帕,还缺什么,我把装给小鹰吃的肉干罐也装了进去。
“阿荣为什么收拾东西?我们要去哪儿?”他见我一直不回答,着急了,上来抓我的手。
“回京都,阿和记得嘛,京都才是我们的家,我们要回家了。这是肉干,给小鹰吃的,但是不多,你到城里可以拿碎银买,还有这个白色的擦脸用的手帕,小软刷也带上,记得每天要刷牙不然会牙疼,对了最最重要是这个药瓶,每天都要吃一粒知道么?金疮药粉也带上些,蚊虫咬的话,用这个绿色的药膏,不许让别人舔,还有啊。。。。”
羲和愣愣地问我:“那阿荣呢?”
他注意到我根本没有把我的东西收拾到一起。
“羲和先去好不好?阿荣马上就来追羲和。”
“为什么?为什么不一起走?”
“我得等师父等芷兰他们一起走,羲和听话先走好么?还有啊,这个白色瓶子里的药千万不能弄丢知道么?面具也到了京都再摘下了。。。”
“我不走,我要和阿荣在一起。”
“羲和!不要任性!”我带着了些怒意看着他,他被唬住,委屈地看着我。
我不禁心软,拍了拍他的肩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十分轻松,“只是一会儿,你先走,我马上就来追你了。”
“我不信。”他皱着眉,又心疼又悲伤地看着我,“你骗我,你要和我分开,你要一个人走得远远的。”
“。。。。。。”我哑口无言,我平日到底做了什么让自己在羲和这里毫无信用的?我反省,不过现在反省也来不及了,我只得用上十层的功力哄他。
“我没有骗你啊,真的,我保证。”
他气呼呼地扭头,把行李里的东西又拿了出来。
“那万一阿荣迷路找不到我呢,万一羲和找不到阿荣了。”他脸色都苍白了,显然是被这种可能性吓住了。
我无计可施了,按住他的手,望向他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里。
“不管羲和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我发誓。”
他的耳根变得通红,把我紧紧搂进怀里。
“可是,我好害怕,我害怕把阿荣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不会的。”
没有太多时间了,我轻轻拍他背脊安慰他。
“你不会弄丢我,我一定会去找你。”
我把羲和的行李斜跨在他的肩上,整理好他的发髻,牵着他走了出去。
徐青霜驾着一辆马车等在后门。他这些日子一直守在这附近,旬阳发生了这些事他又怎会不知。
“太慢!”但是他也什么都不问。
“收拾行李耽搁了。”
“我不走我不走!”羲和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但是他应该也已经猜到,这次不管他怎样撒娇,我都不可能由着他了。
“我马上就跟来了,羲和你乖啊,徐大侠会好好照顾你的,乖乖吃药。”
“我不走。”
“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快上车去!”
他却倔得跟头牛一样,力气还大,死拽着我不放。
最后还是徐青霜看不下去了,点了羲和的睡穴才把他搬上了马车。
“药在包裹里,每日吃一粒便可,瓶子里是一月的用量,一月后便能用些寻常排毒的药物。”
“你真的不走?”徐青峰不解地问我。
我点头,想了想对他说:“公子毒解后,若是忘了他中毒的这段时日,还请徐大侠莫要跟公子提及。”
“你倒是狭义,知道大恩不言谢?”
我摊了摊手,不敢戴这高帽:“不,我一个小人物,只是怕被报复封口罢了。”
他冷哼一声:“我不知你到底想要什么,不过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可来京都寻我,这恩我帮公子记着。”
“多谢。”
我轻叹一口气,最后朝恭恭敬敬朝马车行了一礼:“如此,阿荣拜别公子。”
马鞭扬起,马儿吃痛,车轮扬起尘埃。
青色马车载着我的心上人离开了。
我很清楚,这一别,很可能是再也不见。
但是刚刚的誓言我也没有说谎,若我能活下去,不管他在庙堂之上做他的天生贵胄,还是在江湖中隐姓埋名做他的风流公子,不管我和他之间隔着多少山河胡海,沼泽峭壁,我都会去找他,干干净净地向他走去,实现我的誓言。
我来不及和芷兰师父他们告别,当然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我为何要将自己推入这样不知生死的绝境中。
我甚至自己都没能弄明白。
换了身干净衣物,拿着最后的碎银买了一匹瘦马,赶到城门。
磊风沉默地递给我一个斗笠让我戴上。
“我让其他人先走一步了。”
“嗯。”
“你的家人如何?”
“送走了。”
“可安全。”
“嗯。”
我戴好斗笠,注意到磊风手指缝里的泥土。
“时间仓促,也没能为师弟选块风水宝地。”
“没关系,我们还会回来。”
沿着官道再往南,便是以沧澜江和南陈划分的边境。
“血影楼多次刺杀命官,朝廷是不会姑息这样一个江湖门派的。可当时在场的人那么多,一定会有人说出真相,虽传出去谣言不辨真假,但也一定会遭到血影楼的追杀和朝廷的调查。”
“血影楼再猖狂,也不敢杀进军营。守卫沧澜江的顾晟将军持虎符,率20万悍兵,朝廷不敢动他。”
“生路只有一条。”
“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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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美人
翠溪县曾是南郡国与更难边的苗疆之地的第一镇,十年前的战火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里,百姓安居乐业,与苗疆人互通有无,和平共处。
可现在楚国的大军就驻扎于此。
要打仗?
和谁打?苗疆人?
这块硬骨头,就算是顾晟将军也难啃的啊。
苗疆寸土小国,历年来从未侵犯过他国国土,隐藏在深山中,和毒虫毒蚁为伍,深浅不明,向来没有哪位皇帝要把兵力消耗在这个地方。
而顾晟将军在这里的原因。。。
我看着眼前面色不善的苗疆长老,试图继续说服他。
“还请长老通融,救人一命。”
“金线莲,珍贵,不给。”这位唯一会讲汉话的苗疆长老固执异常,我和他周旋了快三天,却丝毫没有动摇的迹象。
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看这长老的模样,买件草药跟要他的命一般,指不定下一秒就要放出毒虫咬我一口了。
“还请长老开价。”
我就不信这草药还真价值连城不成,反正再贵顾将军应该都付得起。
“翠溪。”
还当真价值连城。
“长老的意思,是要顾晟将军吃了这个败仗。”我装作思索的模样,点点头又摇摇头,“长老想必也明白,我国皇帝要打这个仗,不过是想在他灭南郡后十年无战绩里添上一笔,而这一笔是轻是重,可是关系着顾晟将军的生死,小人不敢随意揣摩圣意,若是直接让将军打败仗,惹怒了皇上,派军可就不只十万了。到时候,不知道长老的位置还能不能坐得安稳?还望长老再思考一下,这个金线莲到底值多少价。”
见他一脸怒容,手要往袖子里伸了。
我赶紧站起来准备告辞了,走到门口觉得安全了,又转头笑道:“顾将军让小人转告一句,若是苗疆给,我军只入境十里,若是苗疆不给,便直接打到贵国的草药库拿便是。”
说完不敢留,大步往外走,只差跑起来了。
饶是如此,一件瓷碗还是炸裂在我脚边。
长老老当益壮,老当益壮。我拍拍胸口,有些后怕。
第二日,我拿到了一株金线莲,藏在使者团里朝高台上的长老笑着作揖。
不仅又感叹顾将军的威名,果真是让这些小国闻风丧胆啊。
好不容易从苗疆的深山老林里爬出来,一回到军营里,便被唤去将军帐中。
恰巧碰上磊风当值,也不盘问检查,直接让我进了去。
将军帐比平常将领的帐篷大,一扇屏风将我和里面的人隔住,我在屏外半跪行礼。
“小人参见将军。”
“阿荣。”
“在。”
“顾晟不在,进来吧。”
我绕过屏风走了进去,屏风也只有一张狐皮丝绸铺就的大床罢了,只床上躺着的那人,虽在病中,眉眼依旧如墨如画,难以描述。
这便是百战百胜的顾晟将军放在心口疼爱的那位,藏在帐中的美人了。
“公子。”
“可是受苦了?瘦成这样。”
“未曾受苦。”
我发觉自己语气有些疏离,走进了几步,跪坐在地,想着自己拿到了金线莲,不禁轻松道:“好在拿到了草药,公子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他笑了笑,“阿荣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摇摇头,说道:“公子哪里话,若是没有公子,我只怕在外已经走投无路了。”
“你我有缘。”
他说话很轻很慢,眼里带着笑意看着我,还是那位京城澜园里的桃花下引得众人追逐的风流公子。
我告诉他,我是在和他们走散后,颠沛流离找不到去处,才无奈从军。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撒了慌,他没有追问,但也没有告诉我,羲和公子命悬一线的时候他去了哪里,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顾晟将军的军帐中。
这些疑惑,让我再难对他敞开心扉。
闲聊中,顾晟将军端着药走了进来,我改坐为跪:“参加将军。”
“免礼。”他温和道。
民间传言,这位顾将军出生名门,生得勇猛,唬得蛮夷不敢进犯。实在没想到,他容貌俊秀,脱下盔甲如同一位江南名流雅士。
而和羲和公子一样,他对浅秋公子呵护备至,温柔体贴。
此时他喂公子喝药,看着公子像是看待世间唯一的珍宝。而这碗药,是三十名使者前往毒蝎邪蛇的苗疆,最后也不过十来人九死一生带回来的。
我很早前便明白,在澜园,人命分贵贱。
出了澜园才懂得,这个天下,人命都是分贵贱的。
只可惜,我最后用光了解蛇毒的草药,护不了所有人平安归来。
浅秋公子喝了药沉睡了过去,我从将军帐中走了出来,回到自己的帐中,往床上一趟便不想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了进来。
我听着脚步声,知道是磊风。
他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腕,把我的胳膊从脸上拿开,我疑惑迷茫地看着他。
“我以为你哭了。”
“哭什么?”
他本就不善言谈,见我没事,便倒回自己的床榻上。
“你和我师弟很像。”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要把语气里悲伤咽回去,“难过不会让人知道。”
我明白,磊风的意思是所以他吃了化功散挨打也一声不吭,最后被打死了。
我重新把胳膊压在眼睛上,好像这样才能让我舒服点。
我轻轻说:“高安小兄弟,最后说,他想死在战场上。”
可最后我连他的遗骨都不能带回来。
“苗疆小人。”
我说不出来,为什么答应了还要追杀使者,就为了泄愤?还是为了威慑找回面子?也对,反正只要有人把东西带回去,死几个使者有什么关系。
“嗯。”他答应了一声,然后啪,拍了一下蚊子,他是江湖中人,见惯了生死,实在难以理解我的这些,按他的话来说,京都养出来的多愁善感,听着我这些话心不在焉地安慰道,“所以好好活着。”
见他这样,我倒是不难过了。
是呢,有什么好难过,活着就行。
我摸了摸心脏:“磊风大哥,我觉得我的心硬一些了。”
“心硬了,命也就硬了。”磊风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成了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狗啦,以后就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更文了。
☆、论功行赏
顾晟将军准守诺言,说是大举进攻,实际上只入境十里便传信回朝,苗疆蛊毒神秘莫测,作祟害人,不宜进军。
大军驻扎,先伐树驱虫,再燃火立栅,丝毫不乱,可见这支南国之军治军之严。现下我是相信顾晟将军那军杀到别人皇宫里拿药绝不是大话了。
我虽身处军营,却因我的未有郡县守长的户籍证明,身份不明,未入军籍。只是顾晟将军看在浅秋公子的面子上破例准我入军,也只是在军医中打个杂罢了。而磊风大哥到底是江湖人,有他的门路和法子,倒是比我先一步入了军籍。
将军让我随着使者前往苗疆求药,我想若是立功,好名正言顺地入籍,我却迟迟没有等到将军论功行赏的传令。
想来是将军太忙,忘了?我搓着染了血的绷带猜测着。
我正出着神,忽地身上一凉,抬头一看,几个士兵裸着身子站在不远处的水里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我面无表情地抹了抹脸上的喝水,心道又是他们。正要收拾杂物离开,还没站起来,就被一人拉着跌进溪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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