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道:“你,你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惩罚白源?”
白神医点了点头,道:“是的,从头到尾都是的。李总督处死的那几个人都是可怜人家出生的孩子,因为没钱给白源而把地给抢了。我看他们可怜,便让他们跟着我,给他们钱,但一旦要他们给我做事儿要义不容辞。他们干事儿也利索,只是没想到,李总督将他们都处死了。按照刑法,他们顶多是入监……所以到底是谁狠心?”白神医说罢抬头看了李玄一眼,似乎在说这答案你知我知何必再装呢?
李玄听他说起李修齐,心里一沉,不再言语,而是转身拿起那身干衣服,道:“今晚打扰白神医了,是我不好,改日我再登门道谢。”
白神医摆了摆手,道:“今晚您还是留在我这儿吧,军营有宵禁,这个时辰已经进不去了。李玄又谢过了,便在房里歇息下来。他闭着眼睛,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何白神医对他这般好,毕竟他们素不相识,应该是素不相识。
第二日李玄被一阵吵闹声给惊醒了,他从床上爬起来,一推开们便被一群人一把抱住,那些人喜极而泣的嚷着:“找到了,总算找到了!”李玄一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还没弄清楚情况便被横拖直拽的拉到了药铺的大厅里。
一进大厅李玄便看到厅里站满了人,一边是穿着皂色衣服的,应该是李修齐的手下,另一边是穿着铁甲的,应该是卫远带着的人。而大厅正中间站着的是李修齐,他冷冷的看着趴在地上哭的药铺掌柜,厉声道:“我再问你一次,李梓霖在哪里?”
掌柜的带着哭腔,跪在地上,呜咽答道:“这位大人,我求求您了,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时辰白神医应该去采药去了,可是,可是小的真的不知道他是去那座山啊……我,我,小的真的不知道啊……您再怎么问,我也不知道啊……”
李玄大步走到大厅上,站在哭天抢地的药铺掌柜的身旁,向李修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李修齐一脸冷漠,淡淡的答道:“李梓霖是那日劫车伤人的罪犯之一。”
李玄却觉得这姓李的白神医人其实还不错,不是什么坏人,那日也不过是误伤了他,就起了护短的心,便开口问道:“你准备抓他收监吗?”
李修齐没点头也没摇头,更没看李玄一眼,淡淡的说道:“罪应处死。”
李玄一惊,道:“处死?”他将李修齐带到一边,低声道:“为何要将他处死?我昨日问过了,他不过是为了劫富济贫,惩治贪官。而且这罪也不致死啊……”
李修齐正要答话,一名小厮走上前来给李修齐递上了一片简牍,李修齐展看了,自嘲地笑了一声,然后将那简牍递给了李玄。李玄接了过来,展开一看,却见那简牍上写着一行字,那笔力入木三分,颇有气势,那行字是:“谢大皇子殿下不杀之恩。”落款三个字:“李学林”。
学字下为“子”取做“梓”,霖字上为雨,遇雨成林。李玄身子一怔,他终于想起来这白神医他是在哪里见过。
那时他还不大,在宫里看到过一卷历代皇子的画像,里面有他的父皇,还有父皇的两个哥哥,一个大哥,李玄听说是皈依了佛门,没留子嗣,还有一个是他父皇的二哥,是当时皇帝最宠爱的皇子,立为太子,但后来战乱之时被他父皇俘虏,赐了毒酒。而李学林便是他流落民间的血脉,李玄的堂哥。
李玄握着那简牍,立在原地,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这时,李修齐对他冷冷地说道:“殿下,这最忌的是妇人之仁,李学林这个祸根不去,他日被去掉的,便是殿下您了。”
李玄静静的听着,他想起李修齐一遍又一遍的跟他说要他不要插手这件事,那时他一点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以为是因为李修齐不信他。现在他全明白了,李修齐不过是为了保护他,他和李学林之间不只有血海之仇,还有利益之争,总之最后都是会斗得你死我活,而他心又软,总是想着放人条生路算了,可李修齐不这么想,他想的是替李玄将这手刃血亲的脏活给干了,那么李玄并能落得一世安稳,又堂堂正正。
没能找到人,李修齐便将他和卫远手下的人马都给带了回去。偌大的厅堂一下子又只剩下李玄一个人了。不,还有一个哭哭啼啼的药铺掌柜。
那药铺掌柜趴在李玄的脚边,呜呜咽咽,李玄叹了口气,道:“你哭个什么?要哭的也该是我才对吧。”
那掌柜的哭诉道:“白神医,白神医怎么可以这样?他说了我是他的人呢,我以后跟着他,他罩着我的……没想到他是个骗子,大骗子,居然这么不告而别一走了之,他,他欺骗了我的感情,我那么信任他!……”
李玄冷笑了一声,道:“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自己会别骗?还不是因为你蠢?”
第38章
李玄后来才知道,原来昨晚他一夜未归,李修齐带人四处找他。一开始担心他是在林子里迷了路,便带人进山里找,后来又怕他是失足掉进江里,又带着人到江里捞,就这么到处折腾了一晚上。最后天亮了,李修齐才直接带着人就去了仁医药铺。李玄心里明白李修齐是怎么想的,李修齐的心里一定是早就猜到了他会不听劝的去找李学林,但心里又极其希望是自己猜错了,便这么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找,到处找。
李玄站在李修齐的屋子前犹豫了一挥,走过来走过去,不知道要不要敲门,更不知道这扇门开了之后,他又要说些什么。这么走来走去人也走得累了,李玄便干脆坐在了李修齐房门前的阶梯上,用手撑着头,静静的看着月亮洒在前厅里的一片白霜。他心想,李修齐一定是生他的气了,气他倔气他犟,气他坏了大事儿。
已经立了秋,天渐渐转凉,一阵晚风吹了过来,让李玄的眼皮子合了起来。在迷迷糊糊之中,李玄似乎听见了一阵脚步声,他眯开一只眼睛,看见有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来到他的身边,将肩上的披风解了下来,轻轻的盖在了他的身上。
李玄低下头,用手摸着那玄色官服上精细绣着的花纹,轻声笑了,原来无论李修齐是有多生他的气,也绝不舍得让他冻着,只要能这样子,那便还有救。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李玄揉了揉眼睛,轻声问道。
“有点事,耽误了。你怎么不到屋里去坐着?在外面坐多久了?”李修齐一边问着,一边伸手试了试李玄手背上的温度。
李玄第一次觉得血气方刚也有血气方刚的坏处,他在外面这么等了一个多时辰,手却还热乎的跟个火炉似的。如果他现在手是冰冷的,李修齐一定二话不说就把他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了……
“我不知道你不在屋里,我怕你还在生我的气。”李玄答道。
李修齐听了并没有笑,说:“我没有生殿下的气,我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真的没有吗?”李玄皱起眉头,道:“虽然你的喜怒哀乐从不写在脸上,但是我知道,你现在非常生气。”李玄顿了顿,细细的看着李修齐那双黑亮的眼睛,然后低下头,道:“有时候,我倒是希望你能对我发下脾气,这样至少能把话给说开了,你就,你就不生我气了。”
李修齐侧眼看着李玄,道:“殿下真的多虑了,我没有生气,一点都没有,只是有些后怕罢了。”李修齐转头看向院里的那片白月光,道:“殿下,您今天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了。李学林现下没有对您动手,不过是因为他的实力还不够。这么多年,他一直在韬光养晦,不用多久,他便有能耐搅个天翻地覆了。”
李玄点点头,道:“我知道,而且他有一个很好的由头。他算是出师有名,到时候站在他那边的英雄豪杰,不一定会比我少。毕竟,”李玄的眼里有些落寞,他淡淡的说道:“毕竟他身上是纯正的宇晋国血脉,不像我。”
李修齐听了,回过头,认真地看着李玄,道:“殿下您一定不要这么想,您可知道,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辅佐您成为宇晋国大帝。”
“这就是你唯一的愿望呀?我还以为会是别的什么呢……”李玄说道,“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这么看好我?我从小就不爱读书,四处闯祸,今日更是闯了一个大祸。我一直觉得如果我父皇还有一个儿子,那他肯定不会管我的。倒不是什么纯不纯种,只是说资质,我资质不好。”
李修齐道:“您资质很好,您有一个很难得的资质,不是仁心仁德,而是谦卑。地位越高的人越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可您不一样。还记得以前我教您念书吗?那时我就发觉了,无论是什么,您都是一学就会,知错就改。这种资质比什么天生聪慧更好。一生下来聪明绝顶,就容易傲气,而做事情最忌讳的就是太过高傲。”
李玄听了一笑,道:“那你还真错了,我可听不进去别人的话,我父皇说我是个石头脑袋,油盐不进,可能,可能我就是喜欢听你的吧。”
李修齐便道:“那殿下就再听我一次好吗?李学林这件事,您就先不要管,更不要穷追不舍,让我来处理。”
李玄点点头,道:“好,这次我听你的,反正人也跑了,一时半会也抓不回来。”然后李玄接着说道:“其实我有一个计划。在客栈的那一日我曾写信给李绯,三日后运来的粮草有两批,一批是真粮草,会运到营里来,救济受瘟疫侵害的村民,另一批粮草则不会运来。因为我让李绯将这批粮草换成了白银,一级一级的下来,这一路上不管是哪一级的动了这笔白银,都会由探子记下来,然后罢掉官职。”
李修齐听了点点头,道:“这个方法虽然可行,这样做还是会有几个问题,首先那个探子您能肯定不会被收买吗?而那些老练的贪官有会不会发现这笔白银是个诱饵呢?”
李玄摇了摇头,道:“那名内探是父皇指派给李绯的,不可能反水。而这份信是我亲手交给了客栈的伙计,看着他寄出去的,所以消息不可能泄露。”
李修齐点点头,道:“殿下想的真是周全。”李修齐微顿,接着说道:“现在患有瘟病的人也都治好了,过些日子京城运送的粮草到了,您就,跟着回京去吧。”
李玄听了抬眼认真的看着李修齐,问道:“那你呢?你真的不回京城去了吗?”
李修齐有些不知所措的低下头,道:“我现在也不知道,我这次来南部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可是现在……”李修齐说着,自嘲地一笑,“却似乎并不想知道了?”
李玄不知道李修齐来南部是为了寻找什么,但从他落寞的神情上推断,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李玄想安慰李修齐一下,可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怕自己开口就说错话,让李修齐更加难过了,李玄想了想,便道:“要是不想知道了,就跟我一起回去吧。等京城来的粮草一到,我便能从李绯排的探子那儿得到白源贪污的情报,等我处理了他回京,还能跟父皇邀功呢。”
李修齐听了一笑,道:“殿下想的道倒是很好,不过您现在回去也该封王了。”
李玄抓了抓头发,道:“是啊,算虚岁要及弱冠了……”李玄想到李绯说的他父皇已经跟他安排好了一排美女要逼他成亲,李玄不由头痛,心想回去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儿呢。他父皇就他这么一个儿子,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他终身不娶为李修齐守身如玉啊。
李修齐似乎知道李玄在想些什么,便不动神色的望向别处,说道:“殿下天色已经晚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李玄只得从李修齐屋前的阶梯上起来,往对面自己的屋子走去,回到自己的房间,李玄又推开窗户偷偷看向对面,见对面的屋子里没有点蜡,想着李修齐估计已经睡了。便也躺在床上睡下了。
第二日,卫远来找李玄跟他说从京城来的粮草已经到了。李玄心想来得居然比他想的还要快,看来这李绯这次做事相当的靠谱,然后从卫远那儿接过李绯的信,一目十行的读了起来。
这信还挺长的,洋洋洒洒三大页纸,其中卫大哥一共出现了二十八次,小齐哥一共出现了三次,而他,从头到尾提都没提。李玄不由气结,心想再怎么说他也是李绯的亲弟弟啊,她亲弟弟被人砍了,这个做姐姐的居然不闻不问,光顾着问卫大哥的私事儿了!
但是气归气,李绯帮了他这么个大忙,那他也得回报一下,于是李玄便找了个空闲,开始对卫远软磨硬泡,打探起来了。
卫远刚将粮草帮忙卸了下来,就见李玄一脸高深莫测的走了过来,在他旁边坐下,谄媚的一笑,问道:“卫大哥,说起来你今年也二十有五了吧。”
卫远有些摸不着头脑,便点了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李玄便道:“卫大哥,你这个年纪是该娶妻生子了,你看胡大哥,孩子都辣么大了,你不考虑一下?”
卫远这下听明白了,便哈哈一笑,道:“怎么,你想给我说媒啊。不过你认识的女子应该个个都是名门闺秀,我一个大老粗哪里配得上呢?”
李玄便道:“配不配得上哪里是我说得算,哪里又是你说的算,当然是人家姑娘说的算啦!”李玄在心里呐喊道:“卫大哥你配得上配得上,你和李绯配那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当然卫大哥你才是那朵娇艳的鲜花啊!李绯这个小魔头赶快嫁出去吧,吃定他这么多年,总算能当成一盆子水给泼了。”
卫远听了又是哈哈一笑,道:“这话说得倒是中听。”
李玄便又问道:“卫大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呢?温柔的,还是霸道的?脸蛋好看的,还是身材超好的?”李玄实在是问不下去了,便将那张纸上的词汇里挑了几个他能说出口的,然后就打住了。
卫远想都没想,道:“漂不漂亮倒是无所谓,”李玄一听,眼睛一亮,心想,李绯你有希望了。“合眼缘就好。”李玄一听心又沉了下去,这合眼缘的难度更高啊,就算你漂亮到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一句不合眼缘就能打死啊,还不如直接要漂亮的呢。
卫远接着说道:“温不温柔倒也无所谓,”李玄又是眼前一亮,姐,你有戏了。“不要太刁蛮就好。”李玄不禁要仰天长啸了,刁蛮,刁蛮这个词就是为李绯量身打造的,这世上应该找不到比李绯更加刁蛮的姑娘了。
李玄已经心如死灰,觉得卫远就算是瞎了这辈子也不会看上李绯的,便叹了口气,问道:“那你觉得我姐怎么样?”
卫远一听惊讶的下巴都掉了,“你,你姐?大公主?”
李玄点点头,卫远黝黑的脸庞一下子更黑了,不过李玄觉得这不是在黑脸,而是在脸红,而卫远的两个红彤彤的耳朵更是证实了李玄的猜想,卫远结结巴巴的说道:“殿下,殿下您这是在说什么呢?大公主,大公主那么漂亮,又温柔贤淑,大家风范,怎么能和我在一起呢?”说完便转过身去,佯装着数着清点了无数次的草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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