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听了摆着张臭脸,转身乖乖往南边走,那留给李修齐瞻仰的背影分明是在说:小爷气可还没消呢!
李修齐看着李玄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隔了几步远,走在李玄的后面。
二人一同进到后山的林子里。李玄随手捡了根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一旁的杂草,时不时装几声猫叫:“萝卜,萝卜!”李修齐在后面静静的看着李玄像个顽童一样上蹿下跳不觉轻笑了一声。
李玄听到了他的轻笑,回过身子,问道:“其他人呢?怎么都没跟着?”
“殿下走得太快了,他们还在后面,没跟上来。”李修齐的声音有些不稳,应该也是累了。
李玄将手里的树枝一扔,道:“那你呢?跟了一路还走得动吗?”
李修齐点了点头,道:“还不累。”
“是吗?”李玄回过身去,接着往前走,但这次他放慢了脚步。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程,李玄突然停了下来,伸手拦住身后的李修齐,道:“这里我来过。”
李修齐停下脚步,也四处打量起来,这林子有些深了,四周是长了百年的老树,茂密的枝叶互相遮蔽着只落下几丝月光,一棵稍粗壮的树干上被刮掉了一块树皮,露出泛青的木头。
李玄回望着四周,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附近应该有一个机关。”
“机关?”
“是的,几年前后山曾经进了猛兽,我父皇派人到林里猎杀,进来的士兵在这儿附近挖了一个陷阱,生擒了那兽,把那兽在那陷阱里饿了半旬,然后把杀了把皮给剥了下来。”
“那兽皮后来赏给了我爹?”李修齐问道,他记得他爹的房里又一块带花纹的兽皮,做成了椅子上的坐垫。
李玄点了点头,“那兽个子非常的大,又浑身是宝,兽皮、兽骨、兽牙都赏赐给了朝上的重臣们。”
李玄蹲下身子,在地上摸索了一下,接着说:“那时我刚满十二岁,父王让我也跟着,练下胆子,可把我吓死了。”
正说着,李玄不知怎么的面色一沉,突然站起身,冲李修齐大喊道:“快往回走,快,快,往回走!”
李修齐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向李玄伸出手,地突然裂开,李玄整个人往那裂缝里坠落,李修齐一手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臂,可一时间他也被带了下去,两个人一同掉进了陷阱里。
陷阱的底部已经长满的杂草和苔藓,摔上去并不痛,李玄从地上爬起来,手一下子便摸到了那陷阱里生了锈斑的齿轮。他忙喊道:“修齐,你现在不要动,陷阱里还有齿轮。”然后借着月光小心翼翼的向李修齐那儿爬去,到了李修齐身边,李玄低声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殿下呢?”
“也没有。”李玄听着李修齐的声音与以往无异这才放下心来,又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似乎适应了陷阱里的幽暗,他伸手小心翼翼的在李修齐身旁摸索了一番,确定李修齐的身边并没有齿轮,这才舒了口气,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小匕首,将陷阱正中间的齿轮给去了。
“我俩真是命大,”他把那齿轮给扔到一边,站起身子,看向头顶上的井口,寻思要怎么样才能出去。
李修齐在原地没有动,说:“殿下,这高度是出不去的。”
李玄不死心,用匕首在岩壁上插去,匕首的刀刃入了三四寸深再将脚踩上去,以此朝上爬了几尺高,发现陷阱上部的岩壁上不再是泥土,而是光溜溜的石板。
“这上面是也花岗岩石,极其坚硬,殿下的匕首是没有用的。想必是那时防止野兽逃脱特意用的。”
李玄抬头朝上看去,发现那壁上的石头在月光下闪着银光。他旋身从那石壁上落下,站在原地又想了一会儿。吸了口气,提气往上轻跳,身子飞上了几尺高,又落了下来,他只得喘了几口气,抹了把额角渗出的汗,道:“这可如何是好?”
“皇上知道我们在南边,如果今晚没回来她就知道我们遇着麻烦了,就会派人来找。”
“那几个起初跟着我们的小太监呢?”
李修齐摇了摇头,说:“他们现在可能已经回去了。”
李玄只得在李修齐一旁坐下,背靠着陷阱的壁上,道:“那就等等吧。”
“嗯。”李修齐应了一声。
这陷阱里比外面要凉得多,又是半夜,李玄不觉有些冷,他想,自己都觉得冷,那李修齐应该更觉得冷了吧。
他抬眼看看一旁的李修齐,见他正闭目养神,看不出身子冷不冷。
他犹豫了一下,将自己外面的一层衣服给脱下了,朝李修齐那儿挪近了些,将那衣服搭在李修齐的身上,只留了一只袖子给自己盖着。
李修齐睁开眼睛,见李玄把衣服给自己盖了,自己一个人抱着一个袖子假寐,不觉失笑,也将身子朝他那儿挪了挪,让李玄能多盖上一点袖子。
李玄闭着眼睛,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李修齐靠近时身上传来的热气,李修齐的头就这么靠在自己肩膀的边上,时不时,他的肩头还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
李玄偷偷眯开一只眼睛,朝李修齐看去,瞧见他两只眼睛静静的闭着,便胆大的把两只眼睛睁开,借着月光细细的打量起李修齐来。
他这才发现李修齐的眼睛下面有弧淡淡的阴影,似乎这几日没怎么睡好,鼻尖上突出来的了一小节刚好在嘴唇上面留下了一个圆形的影子,嘴唇有些苍白,被月光照得更是没了血色。李玄看着那两瓣唇,感觉像是小时候见到的粉色棉花糖,又软又甜,他不觉咽了咽口水,脸颊火热,腹下也一阵胀痛,他一惊,发现自己正抱着逾矩的邪念。他掐了自己一把,在心里对自己默默叮嘱道:那可是自己的好兄弟,怎么可以有这么下|流猥琐的想法。
他将眼睛合上,轻声念着着:“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是故,是故……”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一旁的李修齐突然开口接到。
李玄一惊,忙睁开眼睛,见李修齐仍是靠在那儿闭着眼。李修齐徐徐开口,道:“殿下是想背一宿的书吗?”
李玄先是摇了摇头,又见他并没睁眼,便出声答道:“不想。”
李修齐便道:“那殿下讲讲那日狩猎的事儿吧。”
“好啊,”李玄咧嘴一笑,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从怎么发现那野兽的踪迹开始,一直讲到是怎么把那野兽给扛回去的,讲得兴致勃勃,最后他把自己也讲累了,脑袋垂在胸前,点着点着,不再作声。
李玄睡着后,李修睁开了眼。他将李玄垂着的脑袋扶正,让李玄靠在岩壁上。然后静静的看着李玄像个小孩子一样的睡颜,轻轻叹了口气。他的目光在那两瓣唇上留恋着,人说嘴唇薄的人往往薄情寡义,嘴唇厚的人又太过愚钝,而李玄的嘴唇既不薄也不厚,像一轮仰着的月亮,嘴角微微向上翘着。李修齐的指头微微动了一动,又收回了衣袖里。
第9章
“找着了,找着了!”当清晨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李玄的眼皮上时,他突然听到上面有人在叫嚷。他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高呼道:“我们在下面,我们在下面。”
李绯从陷阱的口子里探出脑袋,说:“你可吓死我了,怎么掉到这里了!”
李玄挥挥手,说:“这个再说,你快丢一个绳子之类的把我们给拉上去。”
一条绳子从上面抛了下来,李玄接过绳子,一把抓住李修齐的手腕,将那绳子塞到他的手里。
说:“你你先爬上去。不许跟我推来推去的。”
说完试了试劲道,对上面的人喊道:“好了。”上面的人试到了重量,将李修齐拉了上来,接着也把李玄给拉了上来。
李玄到了上面,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问道:“罗博人可找着了?”
“当然找着了,要是没找着那可就出大事儿了。”
李玄撇了撇嘴,道:“那是他自作自受!”
李绯白了一眼,道:“行了吧,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陷阱早就不能用了。好几年都没人曾碰过,你自己说是不是你瞎动碰着了开关?”
李玄一时语塞,偷偷瞄了李修齐一眼,道:“你别瞎说。”
李绯眼睛瞪圆了,道:“我瞎说,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说看我有没有瞎说,”她蹲下身子,拨开草丛里的一层枝叶,指着一个曾经插着一条木棍的圆孔,道:“你自己说是不是你自己手欠把木棍给动了。”
李玄脸不由红了,他抓了抓头,道:“时间不早了,我,我还得回去换衣服,给母后生辰宴做准备呢,还有你,就穿成这样赴宴吗?多丢人。”
说完像夹着尾巴一样,逃也似的走了,后面跟着的小太监不由叫苦,道:“殿下,您,您可慢点走啊……”
今年皇后的生辰宴也是一切从简,没再十里红灯,百里飘花,只是在后院里点上了宫灯,两排万年青上挂着暗底朱红印花的布帛,琴声瑟瑟,觥筹交错。朝中的重臣在席上奋力说着吉祥话,什么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什么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李玄觉得怪没意思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可能是他身上半边清州国的血统在作怪,宇晋国的清酒他怎么喝也不醉,一双眼睛,越喝越是清亮。
他抬眼瞄了瞄一旁的李修齐,见李修齐正一口一口吃着碗里的饭菜,李玄心想,真是没见过吃个饭都这么一板一眼的人啊。
这时,罗博提着一坛子酒冲了过来,罗博将那坛子酒桌子上一放,道:“哼,不知道你有没有胆子跟我拼酒?”
李玄冷笑一声,道:“我看你还是少喝几口,别又走到林子里迷了路要人去找回来。”
罗博一听,怒了,这几日他的脸是丢尽了,他一定要想个法子扳回一成,重整清州国皇室的威风。清州国素来尚武,男子个个是海量,他是土生土长的清州国人,酒量怎么可以比不上这个宇晋国的怂包。
罗博将那坛子里的酒往碗里一倒,仰头喝了,道:“哼,依我看,你就是怕了,不敢跟我比,才在这里逞嘴皮子威风。”
李玄被这拙劣的激将法折服了,他心想,那就好好杀杀这草包的威风吧。举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碗,仰头干了,将碗倒过来示意了一下,道:“行,放马过来吧,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厉害。”
罗博哼了一声,说:“好,既然要比,那便是好好的比,你说是用碗,还是直接用坛子?”
李玄一笑,道:“干脆用酒缸好了。”
“酒缸?”罗博微愣,即使在民风豪放的清州国也没见过谁拼酒用酒缸的,但话都放出去了,这种时候也不能认怂,罗博哼了一声,说:“酒缸就酒缸。”李玄指着院落里的那几只大肚子酒缸,道:“喝那一缸子的酒,谁先倒地算谁输。”
罗博一看那一尺高,两人环抱才能勉强抱住的大缸,整个人都傻了,居然玩这么大的!但是狠话都放了,现在万万不能露怯,便硬着脖子说道:“行啊,上缸子就上缸子。”说完大步流星的走到那酒缸面前,扬手便将上面的封条给揭了。
李玄不由暗笑,他这几日智商见长,他刚刚故意说的是:“喝那一缸子的酒,谁先倒地算谁输。”可他可没说是要把这缸子酒喝完。
李玄慢慢的朝自己那口酒缸走去,一旁的罗博已经牛饮了一大瓢酒了,李玄不觉有些肉疼,这酒可都是好酒,是为了他母后的生辰宴特意准备的,被这小子这么喝了,真是浪费。
罗博哪里知道李玄的阴谋诡计,他只顾着埋头苦喝,一瓢接着一瓢,半缸下去了整个人也飘飘然,我欲成仙了。他醉眼朦胧的瞧见李玄还神态自若的拿着瓢喝着,想着我不能输,不能输,便又猛地大喝起来,最后直接“彭”的一声倒在地上,醉得不信人事。
李玄将那瓢放下,拍了拍手,笑道:“明日起来,你便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啰。”然后让人把罗博给抬了下去。
待他回到宴上,李修齐的身边竟然多了一位姑娘,那姑娘是贺方的小妹贺芷,他曾在宫里碰见过几次,今年刚及笄,长得清秀,一张小脸上就能看见一双大眼睛,鼻子嘴巴挤成一团,又尖又小的下巴集不下半点福气。
李玄见两人聊得这么开心,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便走了过去,问道“你们在聊些什么呢?”
“随便聊聊,殿下您喝多了。”
“我没有,”李玄晃了晃脑袋,说:“我不是吹牛,我真的是千杯不醉,这么几盏酒算个什么。”
“殿下,您要少喝一点,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哎呀,罗里吧嗦的……”李玄翻了个白眼,看到李修齐手边的杯子里的酒水是满着的,便问道:“你不喝酒?”
李修齐点了点头,将那酒杯放在一边,道:“殿下,您真的醉了……”
酒鬼哪能忍酒被抢?李玄一把将那酒杯抢了过来,一口干了,道:“千杯不醉,我可是千杯不醉。”然后又将那杯子蓄满了,说:“不来喝一口吗?”李修齐将那杯子接了过去,道:“殿下真的不能再喝了。”
李玄恼了,他将那酒杯松了,一手拿起一壶酒要对着嘴喝。李修齐忙将那酒壶也抢了过来,李玄不肯让死死抓着那酒壶把手怎么也不肯撒手。
“千杯不醉,我可是千杯不醉,你少小瞧我了。”
“殿下,我没有小瞧您,您真的不能再喝了。”
李玄仍是不依,死命的抓着那酒壶,要往怀里揽。这一壶酒就这么你抢过来我夺过去,来来往往不可开交,最后不只是谁松了手,整整一壶全部都翻在了李修齐的衣服上。
那酒打湿的部位比较微妙,正好是腹部以下大腿左右,那酒让李修齐身上这一部分的衣服颜色陡然变深,仍谁看到都很难不浮想联翩。
李玄和贺芷二人慌忙拿来了绢子七手八脚的给李修齐擦拭起来,可这一擦无疑是火上浇油,忙中添乱,那湿迹越擦越大,越擦越明显,已经到了让人无法直视的地步。
李玄先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实在是太不合礼教了,忙将手收了回来,然后一把将贺芷勤劳的小手抓住推开,两人都是一脸通红。
两人都愣了,盯着李修齐胯部的李玄更是目瞪口呆,他还残存了点神志,伸手将那摇摇欲坠的酒壶给扶住了,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李修齐看着自己如今这个样子,等下起身回府实在是有辱九王府的颜面,便说:“劳烦殿下准备几件干净衣服,让我到偏厅换上吧。”李玄听了忙叫人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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