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仲心知自己这伤已不是修养几天就能恢复的,他伤的大多为五脏经脉,若是不能好好调理,怕是会留下终身的隐患。他之前大致翻阅了练气之术,知道所谓练气乃是从经脉汇集灵气的过程,若是经脉不通,怕是这练气术也不能练习的。他眉头微皱,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得尽快解决蒋府之事,销毁自己的卖身契,离开蒋府再找地方调理经脉为宜。
任仲脑内盘算许久,加之药屋中并无饭食,只觉得身心俱疲,腹中饥饿无力思考,又想与王先生约定之日还有一天,便直接躺在药屋地板,沉沉的睡了过去。
任仲腹中饥饿,只睡了四五个时辰便悠悠转醒。醒来之时正是第二天刚刚入夜,他看了看天色,翻身而起,只觉自己的恢复能力着实不弱,五脏的疼痛感倒是轻了不少。活动两腿,觉得正常的行走并无问题,不过怕是不能急速奔跑,更别提与人动手了。
与王先生相约之时就是明天,任仲自知没有时间耽搁,今晚必须将一切准备妥当。
任仲在屋内走动翻找了一会,终于在池边的衣架上寻得一件蒋文清的外袍,这外袍甚是华丽,精美绝伦。不过任仲自是不在意这些,直接把它撕成条状,准备当做绷带作包扎用。
屋内血池中的水自从蒋文清的尸体入水之后就变得清澈起来,可任仲知道蒋文清将四十九具尸体泡入池中还是有些膈应,也怕水中仍有什么奇怪之物不愿使用。他仔细观察一番,果然见到池边有一处引水的怪异器物,拉动小杆便可从器物口中喷出水来。
任仲脱下自己破烂的衣衫,用引出的清水草草擦洗了下身体,试着清理了背后的伤口,也不知清理的如何便用撕好的布条随便一扎,直接披上写满功法的长衫。这长衫乃是成年男人的大小,穿在任仲身上却是大了些。且长衫前摆影响活动,任仲看功法并没有写到下摆之上,便想干脆把下摆撕去。不过这长衫材质奇怪,任仲发力之下竟根本撕扯不动。
任仲见此,便知这长衫绝不是什么凡品,关键时刻怕是可以救自己一命,便老实穿好,只是把前摆塞入腰带之上,挽起了袖口,露出了手掌。
在打斗之中,任仲的发带早已经不知哪里去了,他随便清理了下头发,拿起布条随手一扎,便不再在意。随后他将剩下的布条分别缠在脚腕手腕上,做保护用。又收好了散落一地的银针,共一十四根,不多不少分别别在手腕和脚腕的布条之上,他仔细活动了手腕脚腕,调整银针的位置,生怕阻碍了自己的活动。
一切就绪,他偷偷往窗外看去,只见两队武仆守在门口,还有三对武仆在院中巡逻,竟然比之前的守卫还要森严。任仲不知何总管打的什么主意,只知道从大门出去乃是万万不可。若是自己没有受伤,这些武仆倒是不惧,如今自己受伤颇重,拳法书籍还藏在书库之中,蒋府秘密还未探出,卖身契也不知收在何处,自己不能就此离去。
任仲思索再三,也只想到房顶一条出路。若是他脚腕没有过度刺激,借助一点外力,跳上屋顶应该是毫不费力,可是事到如今就不得不借助些外力了。他之前在屋中寻找外袍之时,就隐约见到药屋角落有根断木横于地上,当时并没有过多在意。如今仔细一看,那木头的颜色材质竟与屋中的承重木极为相似。任仲一惊,联想到自己坠入房中,竟是因为蒋文清将屋内一侧的承重木直接拆下,房顶经受不住自己的重量而造成的。
这木头下方已经被生生折断,根本不能立住,任仲思索一阵,便有了对策。他走到角落,单手一拉,试图把断木拖拽出来,不过那断木竟纹丝不动!他只好换了姿势,双手一起,勉强将断木拖动了出来。任仲心知这承重木极重,自己若是身体无损,也不是轻易能够拖动的。之前与蒋文清交手,便知蒋文清根本没有能力快速抽走如此沉重的木头,更何况承重木乃是榫卯结构,坚固稳定人所共知。蒋文清能如此,怕是与血池有着许多联系。
不过现在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任仲勉强搬起了断木,搭靠在另一根承重木之上,他的脚腕有些吃不住了,却不得不坚持下来。他咬了咬牙,手脚并用,顺着木头爬到半空,双手猛击断木,脚尖略略使劲,团身,舒展,堪堪扒住了屋檐,顺势上了屋顶。他摊在屋顶上喘着粗气,揉了揉僵硬的脚踝,稍稍调整了下呼吸,在夜幕中确定下书库的方向,忍着脚上的僵麻,躲避巡逻的武仆,向书库慢慢移动了过去。
其实那日在迷晕蒋文清之前,任仲就偷偷将西屋的钥匙藏在了书库院中,他已经考虑到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自然也包括了计划败露,夺路而逃。他将那些书籍和一些偷偷攒起的干粮一并藏在了西屋之中,如今,也算是派上用场。他在院中翻出了钥匙,顺利的进了西屋,找出了藏于诸多书目里的医书、地图、拳法和一包干粮。杂粮饼在干燥的环境中十分耐放,并没有发霉腐烂,任仲一天没有吃东西,只喝了点清水,早就饿过了劲。如今见到食物,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口,才觉得胃里舒服点。
任仲只拿了这几样东西,剩下的全部留在了书库,虽说有些舍不得,但却实在没有能力带走,只得做出选择。
任仲落了锁,又在院内采了不少宁神花,准备再做些花汁备用。做完了这些事情,任仲偷偷摸摸,又从原路返回了药屋。
任仲一来一回总觉得隐隐不安,这一路上说是畅行无阻,不如说是空无一人,蒋府之中除了药屋周围满是戒备,其他各处倒好像是失了防范一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任仲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平静了一下心神,快速将宁神花汁挤出,浸在手腕的布条之上,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
“咚咚咚,咚咚咚……”第二天午时一到,门口便传来了规律的叩门声,任仲蓦地睁开了双眼。
“老爷,何老唤我来,说您有事找我。”门外传来的正是王先生的声音。
任仲不出一声,起身走到房门前,藏于隐蔽之处,拉开了门栓。王先生见门突然打开虽说吓了一跳,却并未犹豫,直接踏入了屋内,只见屋内狼藉一片,自是吃惊不已。
“这……”他张口欲说些什么,却只觉颈背一痛,就失了知觉。
任仲在他背后迅速合了房门,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拖至断木之处靠好,将准备好的浸满宁神花汁的布条附于其口鼻处,又从手腕绑带上取下两根银针刺在其听宫穴周围,只见他眉头一皱,疼痛的哼叫一声,然后慢慢睁开了双眼。
任仲头一次尝试这催眠迷魂之法,自是没有十分把握,他站于王先生背侧,双手握拳,若是失败也好及时补救。
不过这王先生虽说睁开了眼睛,眼中却是迷蒙一片,不复清明之色。
任仲将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贴近他的耳朵,试探般地缓缓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勉……”王先生倒是十分配合,只是神情呆滞不似正常之人。
“你与蒋文清是何关系?”任仲又诱导道。
“我是老爷小时候的伴读,这么多年一直跟着老爷……”
任仲时刻注意着王勉的精神状态,若其有清醒之意便调整几下银针的深浅程度。偶有王勉不愿明说之事,任仲只需恶狠狠地出言刺激,他便被冲破心理防线,知无不言了。
任仲脑内转动,将蒋府之事梳理了一番,便知自己发现了些不得了的秘密。
第13章 蒋府秘辛(二)
王勉说,自他有记忆起就生活在蒋府,听别的年长些的杂役说,自己从小就被家人卖来蒋府,之后便做了蒋少爷的伴读。可惜这蒋家少爷并不好读书,热爱的乃是经商之道,书也就读了几年便荒废了去。
王勉自小就对着书有着百般兴趣,自蒋文清不再读书,他就从伴读变成了小厮之类的侍从,本应不忿。不过王勉运气倒是极好,在伺候蒋文清之余,蒋文清倒是从不干涉其读书之事,他爱读书,也有机会继续读书,心中自是万分感激蒋文清。这一晃,便有二十年有余。
直到五年以前,蒋文清到北国做一桩买卖,途遇大雨,眼见山间有一山洞,便带着仆从向山洞方向而去。说来这山洞也十分诡异,且不说洞口处于山腰之间,极难登爬,洞口外面还有一片刀砍斧劈的痕迹,倒像是有人用暴力破坏似的。
不过这雨下的极大,蒋家所运货物却是些极易腐坏之物,生怕潮气,蒋文清当机立断,命所有人进洞避雨。大家攀爬而入,见洞内干干净净整洁异常,与洞外形成鲜明对比,均觉十分诧异。见洞中还有其他通道,蒋文清便叫人与自己一同向洞内探去。洞中层层叠叠,像是有人居住一般的划分了许多小室,却没有任何生活过得痕迹。探到最深处,便见一石床摆于石室中间。石床之上竟是一具人形骷髅,这骷髅盘腿而坐,全身血肉皆无,乍一看分外渗人,一看就是死了不少时间的,但其身上一件浅灰色的长衫却并没有任何损坏的迹象,蒋文清极其精明,忙叫众人退下,说是不要对屋中主人不敬,实则动了些心思,王勉一直跟随左右,哪能不知其心中所想,忙用备用衣衫盖起骷髅,装作恭敬的样子带着众人退了出去。蒋文清见大家都退了出去,便偷偷剥下灰色长衫藏于自己怀中,又用王勉盖取出的备用衣衫掩了尸骨,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石室。
蒋文清买卖做成回到家中,自然开始翻看长衫,便发现了内侧的练气之术,他日夜研读参悟,结果还真让他琢磨出了个大概。他喜出望外,迫不及待的开始修炼,结果修炼了不到三日便气血翻涌,一头栽倒生死不知。蒋府上下一片慌乱,王勉伺候蒋文清二十余年,在府中也有些说话的分量,马上决定重金聘请各路大夫前来诊治,不过寻遍镇上名医,竟无人敢医!说是鬼怪作祟,叫他们去找那江湖术士。
王勉本不信这些,可也是走投无路,手下一仆从记得城东有一半仙,姓俞,听人说赛过活神仙。王勉听说便亲自去请。俞半仙也是真神了,摇头晃脑转悠了半天,又装模作样的搭了蒋文清的脉,之后叫旁人规避一二。竟不知其施了些什么法,蒋文清在第二天便悠悠转醒了。
不过,蒋文清醒来后便性情大变,动用各种关系寻找什么通经之法,一直无果,性情也暴躁了起来。直到三年之前,他不知从何处得了法子,在府中建了座药屋,又在城东购了一座宅子,专门做些收集药材的营生,收集的药材多是些通径补气的。蒋文清至此之后就日夜在药屋之中摆弄那些药材,有时竟可以不吃不喝,王勉想劝,却被赶出了院门。不久之后,何总管就突然出现在府里,蒋文清很是信任他,不过月余,他便开始主持蒋府的各项事宜。
王勉觉得自从蒋文清醒来便不似之前,对他也防备起来,不再叫他伺候,反而愈发信任新来的何总管。王勉心里郁闷,却无能为力,只得天天抱着书本为伴,郁郁寡欢。直到有天,何总管突然叫他去内院一趟。王勉心思单纯,自然欢欢喜喜的去了,却见着镇上其他几个有名望的夫子也聚集在了内院。
只见蒋文清从怀里拿出个奇怪的圆盘,那盘子洁白如碧,倒是异常好看。他走到镇西私塾的李夫子跟前,念叨了一句什么,只见那圆盘发出了炫目的白光,却戛然而止,身旁的李夫子竟直接晕了过去。剩下几位夫子都有些惊慌,嚷嚷着叫蒋文清放他们回去,蒋文清细声细语的安慰了几句,见不奏效,便叫何总管命武仆将他们通通按住。王勉不知蒋文清想要做些什么,却好似无条件的信任于他,丝毫没有惊慌之色。见蒋文清神色自若,走到第二位夫子面前,拿着圆盘又试了一遍,那夫子竟同李夫子一样晕了过去。蒋文清倒是耐心极佳,试了一个又一个,直到请来的夫子全部昏迷不醒,方才作罢。
王勉见蒋文清抱着圆盘盯着自己,面上露出了一丝失落,忙道自己愿意一试,岂料蒋文清摆了摆手,叫他下去。王勉自是不愿,他拉住蒋文清,大声说道自己从小便仰慕感激于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只求主子不要不信自己,排斥自己。蒋文清听罢神色一变,随即欣然一笑,随手指了个事给他——叫他去看管一个叫任仲的少年杂役。王勉有些不情愿,却不得不服从安排,蒋文清命王勉带任仲去那新建的书库,整理图书,并给了王勉一块小些的圆盘,告诉他这乃是书卷之气的感应盘,可以监视任仲身上书卷之气的多少,叫他三天一次观察任仲身上的书卷之气的增加或是减弱,时时监督提醒。王勉虽不知何为书卷之气,却隐隐明白自己和那些夫子一样,身上并无蒋文清需要的东西,心情也就愈发郁结了。
又过了一月有余,蒋文清命王勉随其一同进入药屋,王勉并不知蒋文清在谋划些什么,自然是老老实实极为听话。他听命进了泡进了药屋中的血池,听着岸边的蒋文清念念有词,王勉便突然觉得心里充满了怒火和愤恨,不由得面露狰狞。不过他心知蒋文清站在池边,自然不愿他见到自己的丑态,努力深吸了几口气,那奇怪的感觉竟就凭空消失了。见此场景,蒋文清自是十分满意,夸奖了王勉一番,便叫其回去继续看管任仲。王勉不知自己体内已有邪气,只觉自己脾气越来越暴躁,有次竟在任仲面前失了态。
后来的事任仲大都清楚,按照王先生所说,任仲不由得开始怀疑何总管到蒋府的目的。怎么就如此之巧,何总管的到来刚好与蒋文清建造血池的时间相互吻合?何总管打死杂役帮助蒋文清收集尸体,怕也是俩人商量好的。任仲自从进了蒋府就早已经不信所谓巧合,他想起何总管外表道貌岸然实则阴险毒辣,加之蒋文清对何总管没来由的信任,他几乎可以肯定,何总管与血池一事有着脱不了的关系。
任仲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的王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王先生到是个可怜之人,蒋文清叫他进入血池,就是为了借他印证书卷之气是否真如记载中所说的一样,可以压制怨气,保持清明吧。王先生虽没有什么坏心,却实在迂腐愚忠,正所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就是这个道理。想到这里,任仲摇了摇头,一副不赞同的样子。
任仲又问王先生这卖身契藏于何地。王先生说都是由何总管保管,并没有假手他人。
说起这卖身契,一直就是任仲心中的疙瘩,上面详细记录了他原籍的位置以及父母亲人。若说任仲此时倒是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可这卖身契压在蒋府,便会一直成为他的一块心病。自从迷晕蒋文清那日,自己便没有回过住处,何总管肯定已经知道自己被蒋文清所控制,没准以为蒋文清已经开始提取自己身上的书卷之气。可是这并不保险,虽说蒋文清的尸体已经融于血池之中,可蒋文清失踪,何总管必然会首先联想到他,顺着卖身契便可找到自己的家人。倘若他日杀死蒋文清之事败露,何总管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自己的家人也就遭了秧。虽说任仲初到蒋府之时也曾怨过父母,不过时至今日他早已想通,若不是父母将他卖给蒋府,自己也就不会有此机遇。他并不是冷情之人,自然不会只顾自己,也要为家人考虑一番。为今之计,就是毁了卖身契,一了百了,与蒋府再无瓜葛。
任仲又问了那何总管居于何处,可惜王先生也不十分清楚,只知道何总管每晚都会在宅子周围巡逻一番,再回屋睡觉。任仲思前想后,决定今晚待在药屋外的树上守株待兔。
任仲把事情串联起来,见王先生早已讲的口干舌燥,便喂了些水给他,并拔下了他耳侧的银针,拂了其睡穴,将其拖进角落藏了起来。任仲不是心狠嗜杀之人,王先生并未危害自己的性命,他自然难下杀手,幸好从进门之时自己便隐藏了身形,想必明日王先生醒来,也不知究竟是谁袭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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