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浮休脑子清醒了,熊侣却觉得他自己的脑子像被夹了,吞吞吐吐不知该说什么好。然而,观浮休似乎忘掉了先前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或许他以为自己先前在做梦,因此不当回事儿吧。
“王,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只是太高兴了,哈哈哈。蒍敖也从秦国成功借兵,估计再过几日便能到了。”
夜幕降临,小兵给他们送来了晚膳,知道观浮休受伤,特意多做了一个肉菜,还加了一道鹿血,说是补血用的。熊侣与观浮休对案而食,熊侣心里挂念着先前那事儿,总觉得有点不痛快。
然而,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不痛快的。他不过不小心穿越到了这里,只要有机会,他是一定要回去的。既然如此,他对这里的人这里的事这么上心做什么?观浮休对庄王如何干他屁事!
他使劲拔了两口饭,咯嘣咯嘣咬着菜梗,决定多吃一些,吃到撑。这样他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观浮休吃得慢条斯理,先吃专门为他备的煮鹿血,然后喝了点肉羹。熊侣见他吃得太少,又给他盛了一碗,说:“多吃点,你受伤了,得补一补。再说了,你年纪不大,还能长个儿,若是吃得少,可就不长了。”
熊侣絮絮叨叨念了几句,惊觉自己居然如此多话,简直自作多情,做替身还做得尽职尽责。观浮休沉默了一小会儿,低下头去,说了声多谢,默默将肉羹给吃完了。
观浮休住他的营帐这事儿,大家差不多都知道了。熊侣以为他们会用心地负责地专门给观浮休另外安排一个住所,然而并没有人提这件事。直到该睡觉的时候,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情。熊侣想起宫中谣言,他们……该不会……都以为,观浮休这小子是自己的禁脔之类吧?熊侣抠了抠脸,只觉得尴尬指数飙升。
观浮休也是个不自觉的,都这个点了,咋的也不提出要出去睡?不过……也许他怕自己不高兴也说不定……
熊侣面上不动,心里却乱七八糟想了一大通。镇定下来之后,仔细想了想,观浮休受了伤,影子又不在身边。他新来此处,这么晚了必定不好再给他另外安置营帐。这军营里全是五大三粗的,要让他跟别的男人挤在一起,似乎也挺为难。这么想想,他在这儿,其实挺好的。他的营帐最安静,最适合养伤了。观浮休好歹也救过他,也同在一个山洞一个寝宫里呆过,其实也没什么嘛。其实熊侣心里明白,他不是嫌弃观浮休,而是……
帘子后有细细的水声传来,观浮休后背有伤,没法沐浴。他方才去跟侍卫要了些清水,正在帘后擦拭身体。熊侣听着水声,脸不可控制地慢慢变红,偏头瞥了一眼那帘子,隐约可见一个人影。他鼻腔一热,想起那晚为他更衣时的情景,险些喷出鼻血。
熊侣猛地拨开营帐的帘布,先是疾走,后一路小跑,上了小山丘。四下无人,他停下喘气。冰凉的夜风吹过,他总算觉得心头的热稍稍缓和了些。天,他这是怎么了!他抱着膝盖蹲在白天坐过的大石头上,仰望漆黑的夜空。他好像……变得怪怪的了……
在山上磨蹭一阵,有侍卫过来寻他,熊侣才慢悠悠回到营帐。观浮休坐在床边,身上穿着他的寝衣。这寝衣稍稍大了一些,松松垮垮的,锁骨清晰可见。观浮休看上去有些困倦,平时精明的双眼,此时有些迷糊,看上去柔弱可欺。熊侣咽了咽口水,不敢靠得太近。他觉得他现在简直心魔作祟,不得了了。
“王,夜已经深了,不累么?睡下罢。”说罢,他往里挪了挪,示意熊侣睡在另一边。
“我……你先睡吧,我待会儿在地上铺上毡子,对付一夜得了。我怕我晚上睡觉吵着你,妨碍你养伤。”
“若要睡地上,该浮休睡才是,哪有让大王睡地上的。浮休已经好多了,大王不必过于担心我的伤势。”
观浮休话说到这个份上,熊侣也不好推辞,只好洗漱沐浴,然后紧张兮兮小心翼翼地在床边躺下。这时候观浮休已经睡了,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睫毛又长又翘,比小姑娘还好看。熊侣给了自己一巴掌,把灯吹了。夜深人静,熊侣背对着观浮休,营帐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天又开始下雨了。熊侣心中默默叹气,叹着叹着,自己也慢慢睡着了。一夜无梦。
翌日雨停,熊侣翻了个身,突然想起身边睡着的人,连忙惊醒。然而,宽大的床上,只有他一人。被子上浅浅的凹痕,证明着这里曾经有人躺过。
熊侣起身,揉了揉乱蓬蓬的发,伸出手来,去摸那被子上的凹痕。末了,像被灼伤了一般,连忙收回手,穿上衣裳,踏出营帐。
侍卫向他问好,他询问道:“观卜尹呢?”
侍卫说:“观卜尹一大早便醒了,去马厩那儿领了一匹快马,往南边去了。”
☆、【第030回】大捷
听侍卫说观浮休骑马走了,熊侣惊道:“他受着伤呢,怎么不拦着他?”
侍卫连忙跪地,惶恐道:“卑职知罪,卑职人微言轻,没敢问观卜尹要去做什么,还……还以为是大王授意……”
熊侣摆摆手,说:“无事,赶紧起身吧,是寡人失察,不怪你。”
他走回帐中,见矮桌上留了帛书一封。拿起来看了,是观浮休留的,字迹秀丽。观浮休说,影子潜入庸人军劝服跟随庸人的苗人、巴人,而他则要去南边接应前来助阵的族人。还说,他背上的伤不碍事,几日后定能赶到临品与大军汇合。
这观浮休是有多倔啊!明明前一天还在发高烧说胡话认错人,今儿个一大早就跑去南边办公,当真是不要命了!这一主一仆,都是先斩后奏说走就走,身上还受着伤,真教人担心。
不过观浮休这一走,熊侣倒收拾了心情。观浮休比他年少尚且如此拼命,他又有什么理由一天到晚胡思乱想无所事事?熊侣想到这里,当即提剑出了营帐,跑到高处的一片空地,一招一式练起剑来。剑法是影子教的,他学会了,但还不够熟悉。只有熟悉了一招一式,与人对打时,才能将剑招灵活运用起来。
两日后,蒍敖带着秦军赶来临品,北边是黑压压的一片秦军,看着很是壮观。蒍敖斯文俊秀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一路小跑着向他汇报,末了又跑到蒍贾那里,得到了父亲的赞赏。前方传来戢黎的消息,说是一日之后,便会将庸人引至临品处。
驻扎在临品的楚国士兵听到消息,无不摩拳擦掌,想要大显身手。他们等待太久了。这几日,斗般与潘尪、蒍贾早已安排好军阵,就等着庸人自投罗网。他们都坚信,这会是必胜的一战,而且是漂亮的一战。
熊侣看向南边的天空。大雨过后,天晴,山顶处漂浮着红艳艳的彩霞。这两日他并没有收到观浮休的消息,不知道他如何了。观浮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熊侣相信他定能按时赶来。
戢黎带领部分楚军边战边退,庸人见了气焰越发嚣张,认为楚军不堪一击。他们追逐着败军,攻陷了一座又一座小城,直到这日正午,他们来到临品。
雨停过后,阳光格外灿烂。临品城中静悄悄的,并无一人。他们感到一丝异样,却很快放松警惕。一路过来几乎皆是如此,楚国老百姓闻风而走,多半在他们到来之前便逃亡他处,只会碰上几个落在后面慌不择路的流民。不过这次,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庸人并不在意,专注在城中打家劫舍,找寻值钱的东西。一个小兵在前面喊道:“楚军!楚军往城外逃了!”
庸军兴奋起来,连忙收拾东西,往前面追去。
一路过来风雨无阻,庸人连战连胜,渐渐爱上了胜利的滋味。他们甚至忘了,最开始攻打楚国,只是为了弄点东西充饥而已。充饥的食物早就够了,而他们却想要更多。楚国土地如此辽阔,若是多争得一片肥沃的土地,下一个荒年来临之时,便不会如此狼狈。
他们蜂蛹着朝楚国兵的方向追去,这样接连打下去,说不定能拿下整个楚国!
熊侣坐在战车之上,抬头看了一眼太阳。今日骄阳似火,太阳升到正中,午时将至。他身旁是大片身穿铠甲的楚国军,楚国军的后方,则站着黑压压的一片秦军。斗椒的兵也到了,他会在庸人军队被引入临品之时,从后方出击,令庸人退无可退。
远处隐隐传来大军奔走之声,先是几个楚国兵跑来报信,说庸人马上便要到。约莫一刻钟后,便见几个打头的庸人兴致勃勃拿着长矛背着弓箭追逐伤兵而来。他们入了山谷,四周是山。进入此地之时,庸军首领突然发觉事态不对。他停了下来,示意庸军安静。但已经晚了,四面响起战鼓和号角,他们被包围了!
震天鼓声令庸人首领意识到事态严重,他命令道:“退!往回退!休要往前走!”
然而已经晚了,不知何时,他们身后不远处站满了整装待发的楚国士兵。他们退无可退!这种情形之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庸人首领喊道:“战士们,我们今日便在此与楚军决一死战!冲啊!”
鼓声与号角声不断,杀戮之声在这片山谷中回响。熊侣偏过头去,他不喜欢杀戮,不忍看。耳边突然传来悠扬乐声,那乐声初听来十分弱小,远不及战鼓与号角声音洪亮。然而,那声音却穿过鼓声与号角声,悠悠传来,在场的每个人,都听见了。众人似乎有一瞬间的震颤,有的战士甚至停下了动作,一愣过后,继续加入战斗。
那是木叶的声音,是来自大山的木叶之声。熊侣站起身来,朝南方看去。一匹白马,快速朝山谷奔来。马上之人,一袭白衣如雪,正是观浮休。
马的速度极快,他却并未拉着缰绳,只凭它快速狂奔。他的手中,拿着一片树叶,放在唇边,正缓缓吹奏。
随着木叶之声越发响亮,一些士兵纷纷丢下武器,那部分士兵大多身着蓝布衣裳,耳带银环,腰间缠着绣花腰带,一看便是苗人。庸人首领见状,骂道:“你们这些苗人是怎么了!大军在前,现在还能投降不成!”
木叶声停了,观浮休的声音远远传来:“我的族人,若是放下武器,楚王可以赦免你们的罪行。”
影子早已将消息带给苗人,然而他们却犹豫不决,直至今日依旧跟随庸人。观浮休的声音传来,不久之后,南边又来了一支军队。
不,不是军队!这支队伍虽然大多是男人,却有老有少,领头的是几位花白胡子的老者。苗人士兵见了,立即弃了武器,离了庸国军,涕泗横流地往南边跑去。就连巴人,也跟着走了。
斗般见状想令士兵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熊侣连忙制止,说:“令尹,再等等。把事情交给观卜尹,他会解决的。”
花白胡子的老者跪在熊侣面前请罪,几个是苗人那边的,几个则是巴人那边的。投降的士兵也纷纷跪地,祈求原谅。熊侣将几位老者扶了起来,道:“老人家,这并非你们的过错,要错,也是庸人的错。若不是庸人有心蛊惑,你们的族人也不必受这战争之苦。”
观浮休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表情平静。苗人、巴人倒戈,庸军溃散,军心不稳。然而庸人却不肯轻易低头。战鼓再次擂响,楚国兵将庸人重重包围,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整个战争便结束了。熊侣没想到今日战事竟如此顺利,他乘着战车来到阵前,庸军已败下阵来。庸人首领被擒获,双手被缚跪在碎石当中。
熊侣直视他的双眸,看着这正值壮年浑身浴血的庸人首领,道:“大胆庸人,是否知罪?”
那庸军首领“呸”了一声,“黄毛小儿无心政事,国力衰败民不聊生,我庸军乃顺天命而为之!”
“天命?何谓天命?”熊侣看这满目疮痍的战场,尸横遍地,满目伤兵。“我楚国国力稍弱你便攻打,伤我国民,杀我楚军。你看这满目伤兵,若非你一意孤行,你庸军士兵原可与家人共享天伦,而你,却将他们推向万劫不复!既然你相信天命,那么,你今日败了,这就叫天命!”
庸军首领偏着头,一声不吭。熊侣道:“今后,不复有庸国。庸主无道,庸国的土地,将成为我大楚的地界!”
楚军打了胜仗十分兴奋,在听到熊侣要将庸国纳入版图之时,便越发兴奋,振臂高呼。将士们喊声震天,庸人士兵知晓大势已去,纷纷低下头颅。熊侣俯看庸人首领,道:“寡人并非无道之主,不喜杀生。今日暂且留你一命,而其余庸国军,寡人也一并饶其性命,令其回归故土。而你……就留在楚国做质子吧。”
红黑相间的军旗在飘扬,军旗上大大的“楚”字格外惹眼。熊侣抬头去看北边的天空,头顶上苍鹰飞过。历史正在上演,他成功完成了庄王即位后的第一场战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从今往后,庄王不再是沉迷于钟鼓女色的庄王,而是中原大地初升的新星。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铛铛铛……第一卷完成,同志们有什么建议,都可以留言告诉某人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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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特别感谢投雷的同志们。感谢咔咔、小猪(老萝莉同学)、夜凉如水、雨雪霏霏四位,也感谢贡献留言、收藏、点击的亲们。你们的支持是某人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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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回】祭祀
处理完战俘,熊侣与众将士于庐地犒赏前来助阵的秦兵,设宴七日,军民同庆,将粮仓里所有的粮食都拿了出来,分发给受灾百姓。七日后,楚军班师回朝。
回到郢都的那日是晴日,天气微凉,郢都城外铺满了落叶。熊侣哈了一口气,居然能看见淡淡的白雾。他掀开竹帘,黄叶遍地,原来秋已经深了。
还未进城,便听得城中人声鼎沸。车马从城门进入,欢呼声简直要将他们掀翻在地。郢都城中每个人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手中拿着鲜花和水果,看到顺眼的士兵,便砸过去,以表示喜爱之情。楚王的车他们自然是不敢砸的,怕惊扰了大王,不过他车前车后的侍卫都得了满满一兜子水果和鲜花。深秋能有啥花?熊侣定睛一看,嗯……果然是菊花。
大部分军队留在城外,禁卫军则跟着他到楚王宫。王宫城门还没打开,一个壮实的少年便三两下冲到他车前,掀开帘子钻了进来,侍卫们竟没来得及拦下。那人生得浓眉大眼,一头偏红的头发随意束着,穿着一身黑色武服,正是子反。他见了熊侣,双眼通红,扑进他怀中呜呜哭了起来:“呜呜呜……侣哥,你走了这么久,我在宫里好担心。子反都十六了,早就能打仗,你怎么狠心把我留在郢都,呜呜呜呜……”
熊侣一头黑线,简直败给他了,这孩子说哭就哭,跟大河决堤似的。熊侣看着自己的衣襟发愁,估计又得换套衣裳。他拍拍子反的后背,安慰道:“哥哥这不是回来了嘛,出发前观卜尹占的卦象是大吉,哥哥怎会有事?你才十六,还不够懂事,多跟你子重哥哥学学,你若喜欢打仗,等你满十八,哥哥带你去便是。”
得了熊侣的答复,他抬起头来,问:“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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