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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径归何处——凤阁烟雨

时间:2016-09-23 19:34:12  作者:凤阁烟雨

  穆千幽横了他一眼,说道:“好不容易真相大白了,你烦个什么劲啊?”
  方明哲道:“我烦人心难测。”
  穆千幽看着前方说道:“向来如此,这点破道理,我们十年前就知道了。宗无玄叛逃的时候,你也该知道了。”
  聂流尘道:“方门主,阴脉开的时候,可能钟离志也会出来,可要小心了。”
  方明哲今天第十九次叹气。
  方明哲走后,穆千幽低声对聂流尘说道:“倒是造化弄人,我没杀他,他却被他们自己人算计死了。”
  “能算计我们,自然也能算计昔时好友。”聂流尘用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漆的栏杆。
  穆千幽笑道:“倒真是有趣。”
  聂流尘问道:“你真甘心和南宫齐合作?”
  “一来,当年那些事与他无关;二来,世间因果循环,南宫轩的死,终归和我们逃不脱干系。”穆千幽看向远方。
  聂流尘手撑在栏杆上,说道:“你倒真的像个门主的样子了,让我想起了当年的令狐大叔。”
  穆千幽笑道:“自然,我才是门主,你才是副手。”
  聂流尘点点头,也笑了,说道:“也好,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也可以放心了。”
  “切!暗示你早晚会被南宫意拐走?”穆千幽回过脸,却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开来。
  聂流尘低头想了一下,说道:“倒不是这样,这条路,其实我并不是很希望子念走下去。”
  “你觉得如何都行。对了,这是燕海棠给我那个符咒。”穆千幽看向他,手心向上,手里捧着一朵蓝色的火苗。
  聂流尘伸出手,确实是他以前放走的小魂魄,看着火苗中映出来的脸,聂流尘闭上了眼睛。
  穆千幽问道:“你想如何?”
  虽然早已有了准备,听到这句话,聂流尘睁开的眼睛里面还是一片迷惘,他低声说道:“就他做下的事情……他也必须要死,但是千千,我不想看着他在我面前死去。”
  穆千幽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行,到时候你回避吧。”
  聂流尘看着她,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讲讲白雪院的故事~

☆、花葬(一)

  阴脉如同水脉,悬浮游弋着无数幽蓝的光点,光点包裹在黑气里,若隐若现,人行走在其中,如置身水下,恍恍惚惚,不知来处,不知去向。
  宗无玄抱着手臂,站在阴脉里,靠在一块石头上,看着那些幽蓝的光点从自己身边经过,他的怀里抱着一只黑鸽子,他一会儿抚摸一下那只鸽子,一会儿伸手进袖子里感受一下里面的一个乾坤袋,这是他在星河门将近十年的岁月里唯一剩下的两件东西。
  “君杨,没事,你再等等,那个疯子修炼成功之日便是他身亡之时,我会让你回来……”宗无玄低声说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他周围没有一个活物,倒是有不少无意识的凶尸走来走去,他怀里的乾坤袋里,也只是一具没有魂魄的尸首罢了。
  他紧挨着山石,又自言自语道:“君杨,你知道吗?我本来想着,一辈子做你的属下,我还以为很容易呢。”他忽然摇摇头笑着说道:“你明明答应了的。”
  “答应了什么?”
  宗无玄的前方响起了一个声音,他的神色一凛,手放了下来,鸽子化成一行字符飞进了他的袖子,他说道:“钟离门主,您醒了?”
  “这几天都没有新的死人,我饿了。”钟离志在一团蓝色幽光中走了出来,准确来说,是他的坐骑蠕动着出来,他坐在一条巨大的冉遗鱼上,鱼的六条腿慢慢动作着,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蓝色的幽光映照出他的容颜,脸色灰白如鬼,眼睛下面有两大团青黑,枯瘦如槁木。
  宗无玄道:“钟离门主,我投下的毒尸被人清除,那场疫病也被人治好了。”
  钟离志歪过头,看着他说道:“你不会换个地方继续吗?居然需要我来教你?”
  宗无玄连忙摇头道:“钟离门主,现下外面风声正紧,不适合再制造一场瘟疫。”
  钟离志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我这般模样……究竟还要多久才能练成?”
  宗无玄单膝跪下,说道:“属下也不是很清楚,邪鬼没有告诉您吗?请钟离门主在此阴脉中再忍耐一段时日。”
  “忍耐?哼!”钟离志紧紧地抓住冉遗鱼的鱼鳍,说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忍耐,我还能如何?”他忽然手中结出一个印,一道白光闪过,宗无玄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脖子,上面白光组成的符咒流传,钟离志手一撤,宗无玄大口喘气,滑倒在地上。
  “这个阵法都用不好了……唉……”冉遗鱼带着钟离志转身离去。他身后,宗无玄扶着石头艰难地站起来,盯着钟离志背后那只手爪深深探进他血肉,几乎与他融成一体的邪鬼,眼睛微眯,嘴角勾出一点笑意。
  每当看到钟离志这副丑陋诡异、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宗无玄都特别开心,觉得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花,终于可以让他死得比自己的娘凄惨百倍。事到如今,他心里只可惜一件事情,便是方明哲还活得好好的。
  钟离志在八年之前为走捷径,开始尝试修炼邪术,谁知开弓没有回头箭,后来又逢夫人重病,在嗜灵铸身时,因修炼走火入魔,失去了夫人,自己也受到了重创。为了修补自身修为,他病急乱投医,把主意打到了星河门豢养的、据说对鬼修之术了如指掌的邪鬼身上。钟离志为得邪鬼,把目光投向了宗无玄这个年纪尚轻,并且看起来很好收买的门主近身侍卫身上。
  那一年,宗无玄还在白雪院。他早上在屋里看钟离志给自己写的那封试探频频的信件,看完之后,开始思考是否应允帮忙盗出邪鬼,似乎这样后果会很严重。过了许久他没有想出结果来,便将信压在桌上,走出西厢房,穿过一片素净的白牡丹快步走到东厢房。昨夜刚下过雨,一片牡丹花蔫蔫的。
  “他又是怎么了?真是叫人放心不来。”屋里传来左君杨的声音。
  侍女的声音也传来:“就是呢,好端端的就生起病来。哎,左公子,你伤还没好,不急在这一时……”
  宗无玄躲在柱子后,看着几日前被树妖所伤的左君杨一拐一瘸地走向后院,跨过院门的时候,在墙上扶一下才迈过去。他在那里站了一下,走回了自己房间。
  在房里约莫待了一两个时辰后,他再次出门,来到东厢房,只见那里房门大开,空空如也,昨夜他铺在地上的一床被褥已经被收好了,整整齐齐地叠在椅子上。
  宗无玄背过身,面对白雪院的一院繁花。
  白雪院之所以叫做白雪院,是因为它种满了一种叫做白雪塔的名贵牡丹。宗无玄恨生死别离,不喜欢白花,觉得不吉利,可架不住左君杨喜欢。那天他和左君杨在白牡丹丛围绕的凉亭中喝酒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对着花指点江山,含糊说着“今日满栏开似雪,一生辜负看花心”,这个人,也只有和宗无玄一起喝酒的时候,才能喝成这副模样。宗无玄不太明白这句诗的意思,只觉得似褒也似贬,便将眼睛投向别处,渐渐觉得这层层叠叠的白牡丹看久了倒真是能品出一番别样的滋味。等身边那个青年歪倒在他肩膀上,他扶着他从牡丹花丛中走过,他侧过脸,透过身边人侧脸的轮廓看满院素雪,竟觉得白雪院这一院子白雪塔确实是世间绝色,原先他还以为那几朵被煎药的渺渺烟雾环绕的辛夷花才是真绝色呢。
  之后在东厢房的床上,醉眼朦胧的左君杨一只手抓住冷雨剑和逝水剑向门外用力抛了出去,按着他说自己喜欢他很久了之类的胡话,看他没反应干脆直接亲上去的时候,宗无玄满脑子只剩下那片白雪塔。他伸手去推开身上的人,可还没推开,他便听见了侍女由远而近的笑声。总不能让左君杨发酒疯按着那些侍女啃吧?虽然他整天盘算着怎么算计这人的师傅,但好歹这个人帮过自己,惹上那些侍女可比自己麻烦多了。宗无玄叹了一口气,手挥了两下,第一下,门合上了,第二下,床帏放了下来。
  可是在喉咙里面发出第一声呻/吟之后,宗无玄猛然睁开眼睛,然后一记手刀打晕了左君杨,整理了一下,慌慌张张地下了床。
  感觉自己心跳呼吸都有些狂乱,又想着这几日无事,宗无玄把床上的人摆好,出门捡起牡丹花丛中的两把剑,冷雨放到左君杨身边,逝水自己提上,就这么去了玥港,同时还在怀里揣了一包他磨着他那真绝色给的慢性毒/药。
  玥港那户人贩子他老早就查过住在哪里,这包慢性□□正是预备给他们的,宗无玄偷偷摸到那户人家后院的,看到水井,皱皱眉。好死不死,井旁边种了一棵白牡丹。宗无玄当时就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当着那朵盛放的白牡丹的面下药很不好意思,但他还是走了。
  晚上他又来了,他想晚上牡丹花应该合起来了。结果戴着面具的他远远闻到了血腥味,从屋顶一探头,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句“壮士啊”。
  二十二口人,被另一个面具人一把刀全部放倒。
  宗无玄看着逝水剑下那个干了他都没干出来的事的壮士,竟发现是之前和自己一起被卖的人,不过这个人比自己年纪大,是被卖去的倌馆,九年不见,竟然从一个弱气的相公变成了满脸煞气的绿林好汉。宗无玄忽然在想,自己又是变成了何种模样呢?他知道这样的人戾气重,适合用来炼制毒尸,他便把尸首带走了,还带走了那个人贩子家几个小孩子的魂魄,想着试试炼小鬼。
  从玥港回去,宗无玄还是老老实实继续待在白雪院,也没觉得和左君杨之间有什么尴尬,他觉得这人得神志不清到什么程度,才会把宝贝一样的冷雨剑扔出去这么远。反正自己也没有真正吃亏,他默默地包庇下了那次放肆。
  阳光照在白雪塔的花上,又被花上未干的雨珠投射在宗无玄眼里。刺眼,怎么这么刺眼呢?
  昨天他从别处回来,得知左君杨受伤了,紧张不已,第一件事便是支开白雪院那几个懒散的侍女,亲自照顾在左君杨的床榻之前。昨夜更直接就在地上铺了一床被褥躺上去。
  床上的左君杨探出头,说道:“外头下雨,地上凉,你还是回西厢房睡着吧,隔得也不远。”
  地上的宗无玄伸了个懒腰说道:“就白雪院那几个丫头你还不知道?你晚上哪里不舒服了叫得醒她们?”
  “那就上来睡。”左君杨拍了拍床。
  宗无玄赶紧摆摆手道:“不了不了,别晚上碰到了你身上的伤。”
  左君杨笑笑,把头放回去了,低声道:“你现在已经是星河门的高阶弟子了,又是门主的近身侍卫,门主连逝水剑都赐给你,可见相当喜欢你,你居然还跑到这里来伺候我,想想也觉得自己无福消受。”最后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宗无玄翻个身,脸埋到被褥里,说道:“我就乐意伺候你怎么地?看你手上的疤怪严重的,我过两天要去乘风门,那里有好大夫,我再要两副祛疤的药来。哎,够体贴吧?记得啊,君杨,以后你当上门主,我就是你最好的心腹。”
  许久,左君杨回答了一声“好”。
  宗无玄在被子里笑了笑。
  在侍女的交头接耳中他得知,左君杨受伤后,后院那位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
  可是这也挡不住左君杨听到他生病后,马上去了后院。
  对着满院子刺眼的白花,宗无玄皱皱眉,觉得这两天没休息好,便拿出袖间某人所制的提神药在鼻子上抹了一下,他想了想,对着一个正在走过来的侍女笑道:“你等下告诉君杨,我去乘风门了。”
  汝南城西的小院回廊里,宗无玄笑眯眯地问道:“姐姐,雨恩呢?”根本不需要眼前鹅黄衣裙的女子指引,因为后院飘来了一阵悠扬的笛音。
  “你今天注意点,他心情不好。”宗无玄身后的缪姝说道。
  心情不好还吹那么欢快的调子?宗无玄往后院走去,发现曲子换了,新的调子百转千回,甚至带上一丝哀婉的意味,但着实好听。
  “雨恩,我又来看你了!”听得意犹未尽的宗无玄几步跨到聂流尘后面。
  聂流尘收起笛子,盘旋的黑色游隼飞回他的袖子。他回过身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
  “雨恩,你这是怎么了?”宗无玄疑惑地抓住他的手,左右打量。
  聂流尘摇摇头,说道:“今日是故人的忌日,是他教会我吹笛子的。”
  “啊?对不起……”宗无玄放开了手。
  聂流尘笑了笑,说道:“没事,多少年过去了。”又问道:“安悦,你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没有,好着呢,再不好也被你一曲笛子吹得心花怒放。”宗无玄坐下吃着眼前人做的桃花糕,又说道:“最后那调子真好听,想再听一遍了。”
  聂流尘摇摇头,说道:“还是算了吧,这曲子我听得都伤感。”
  宗无玄开始讲方矩修炼邪术的事情,他考虑了一下,瞒下了钟离志的试探。
  “雨恩,最难对付的还是琼华门,先别说他们门主是泰山北斗一样的人物,就他两个儿子也不是好相与的,上次恶蛟作祟,南宫意来支援,出手真够利落的,直接将其中一条蛟从河里挑到了岸上,血染红了半条河道,那毫不留情的招式和那张冷脸倒是相称。”宗无玄边说边摇头。
  聂流尘抬起眼睛,平静地说道:“早晚要对付他们的,那便等着时机吧。”
  宗无玄点点头,想了想问道:“雨恩,你有什么祛疤的药吗?”
  “有,等下拿给你。”聂流尘说道。
  宗无玄又想了想,说道:“你上次给我的那种安神香,带竹子香气的那个,能把配方一道给我吗?我回去拿给香坊多做点,君杨说他最近晚上睡不好。”
  聂流尘道:“你倒是随时都记着人家。”
  宗无玄道:“记着没用,比不上那个都不把他当一回事的方明哲。哼!”
  聂流尘摇头道:“也许人家也关心你,不过比不上关心方少爷明显罢了。”
  宗无玄道:“心里若记挂谁了,终究辛苦,若那个人不当一回事,更辛苦。”他发现对面的人脸色变了变。
  “雨恩,我一直想问你个事情啊……你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人。”宗无玄犹豫着开口了。
  聂流尘抬头看他,考虑了一会儿,点头。
  宗无玄一下子坐端正了,带着歉意低声问道:“教你吹笛子的人?”
  聂流尘摇摇头。
  宗无玄想了想又问道:“我认识?”
  聂流尘忽然笑了笑,摇头道:“连我都没真正认识。”
  捕捉到对方眼里复杂的情绪,宗无玄赶紧问道:“贺西铭那边,你还不打算下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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