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凭借本能走到公交站,又凭借习惯从公交车离开。王海想不明白,刚才两人的对话是否只是他的幻听,但是一想到手中紧握住的双拳,瞬间就说明了一切。
说实在话,他从不期望别人对他有多好,因为一旦知道自己被别人利用了,心就像滴血般的痛,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接受他人的好意,不要靠近哪一个人。王海晦涩地望着路灯一个人发呆地想,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这一盏路灯与他。
敌人的公司,几个字被无限放大在王海的脑中,不断被重复。当初,被赶走的那天,公司领导就提及到了指使的是合作的公司,而当时合作的也只有廖柏鹤的公司,果然,当初一开始想的是没错的。只是,在接下来王海也尝试寻找证据,可是那时他没找到,不然也没有今天他与廖柏鹤的事。
然而,说到底,当时的他还没正真对廖柏鹤用情,即使知道被廖柏鹤利用了,终归可以轻易地离开,可是如今,确定了自己被利用了,那份被骗的痛苦是不可名状的。倒不如早点好让他知道了结。
丢了魂的王海一直从公交站走回廖柏鹤的家,今晚的月被乌云挡住了,人间没有月光,只剩下由人类制造的灯光,从各种建筑物投射出来。
在电梯口,王海双目失神地看着电梯的光亮铁皮,它正模糊地映照出王海落魄的模样。
他已经没有力气走楼梯了,或者说他的心很累,累到心甘情愿地去站在令他厌恶的封闭的电梯。
在他进去电梯的下一刻,一个穿着较时髦的大妈也进到电梯里,烫着一头卷发,中年发福的脸一直向着王海,用老花眼细细地打量王海,仿佛不这样做是对不起她自己。
“哎,我说小伙子!”用着尖细的声音带着点傲气喊。
前面的人没反应,没法儿,大妈抱着不达目不罢休的态度,勇敢地再次尝试。
丟魂般的王海总算是被大妈给喊回来了。茫然地回头不知所措地说:“啊?”
“你是最近搬来的吗,以前都没看过你,但是这一段时间总见着你。”对于王海终于回应她,大妈是显得很高兴的,不免把一开始的傲气丢掉转变为热情。
“呃……我只是借住在这里的一个人的家里。”勉为其难地回答,王海偷偷地把身体往前摞。说实话一来他本身不擅长应付突然找他搭话的人,二来他现在的状态不好,根本不愿多说一句话。
“朋友家?”穷追不舍的大妈继续问,丝毫没有察觉对方的为难。
“朋友?”王海在心中细细地回想两个字,感到不是滋味,他与廖柏鹤算是朋友吗?如果是,廖柏鹤就不会对他做出超越朋友关系的事。如果是朋友,廖柏鹤也就不会骗他,利用他。朋友?或者只是什么也不是。
“朋友?”王海不禁把内心的疑问句说出来。
到了大妈的耳里却变成了肯定句。
“你那个朋友住几楼啊?”俨然大妈已经化身为户口调查了的角色,进行干到底的作风。
“五楼。”如此单纯天真地,王海直接地脱口而出告诉大妈,这只能说明他有时智商还真是令人担忧。
“我记得那是个男住户,长得还挺帅的,事业有成。就是还没结婚,要是我有女儿,还真想让他做我女婿。”
干笑是王海回应大妈的唯一表情。
大妈一打开话匣子就要掏出里面所有的东西继续说:“照我说啊。两个大男人长期住在一起是不行的,还得找个女的做老婆。你说对吧。”
干笑无言,是王海给大妈的反应。
电梯到了五楼,王海迫不及待地逃离了四方包围他的铁皮箱以及箱内的大妈。
即使离开了人,有时候那个人的声音还是残绕在耳边不停地自我循环。
此时此刻,大妈的声音在王海的耳旁余音绕耳。
“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是不行的!”
是啊,他也知道两人男的一直住在同一间屋子会奇怪,王海何时没想到呢。
“还得找个女的做老婆!”
大妈的话重重地撞击在王海的心口,后背上的背包越发沉重,重得王海不愿再往前走多一步。
果然,他与廖柏鹤在一块儿是不正常的。高中那会儿没经历过社会的残忍,情窦初开,只知道他喜欢他。
如今十年了,不再是当年的少年,也不可能为了爱情什么都抛弃,当初的勇敢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或许王海是早已知道了廖柏鹤从一开始就骗着他,而他只是假装不知道,假装自己是受害人。
又或许廖柏鹤与他一样早已了解世界的真实只把与他的感情当作是一场游戏。如此一来,在戏中就用不着感情的付出,只要双方都甘愿参与,互相地欺骗着,游戏可以永远继续下去。
“这也就怪不了,廖柏鹤回利用自己!”王海带着几乎为哭腔地低声说,掏出来的清脆的钥匙声回响在没有夜星的空中,今晚是阴天。
走廊朦胧的光线蒙在门前的男人身上,握在门把上的手停止不动,钥匙安稳地悬在门锁下边。
王海在思考着他是否要继续呆在这个地方,原本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地方,莫名其妙地喜欢上对方,莫名其妙地认为两人是互相喜欢,也许将来也会莫名其妙地分开吧。
“喂,到底是要开还是不开!”
一声清脆稚嫩的童声从暗处的楼梯转弯处传来,语气颇有点抱怨。
“啊?!”在回答的同时,王海下意识地把门开了,不知是哪里来的小孩子打破了王海的感伤。
不待王海问是谁,从黑暗中慢慢地走来一名男孩,在走廊的灯光照射下,从外貌看小孩大约有五六岁。
皮肤白里透红,两只眼镜大大的,上下两边浓密的眼睫毛一闭一合。那个小孩在细细地盯着王海。眼神有点怒气。
“喂,你干嘛站在我家门前!”毫不客气地就冲口而出,男孩昂起头以一幅准备战斗的姿态应对王海。
没想到小小的身体,口气倒是一点也不客气,鉴于对方是个小孩,王海不打算与他认真计较,却也说不上来要笑口迎客,便毫无感情如同机器复读一样说:“你走错了!”
“不,没有,这儿就是我家,倒是你,你是谁?”小孩子毫无退却,依旧我的地盘我做主,盛气凌人。
“那你父亲是谁啊?”
对于如此肯定的口吻,王海一时间还真是相信了打算详细问下去。
“小泊,怎么跑这么快!”
又从后面冒出一个年轻的女人,化着淡淡的妆,散发出清淡的香味,从外貌看也是五官端正的,有点小家碧玉的感觉。
“呃,这位先生是……”
那位女性小跑到小孩的身旁,手上拿着两个包,还背着个背包。她注意到王海的存在。
“请问,你是来找廖先生的吗?”
如同她的模样,说话的声音都是甜美的,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王海尝试解释说自己正住在这儿。
但是看见对面的两双盯着他的两双眼睛,他胆怯了,他害怕的是什么,他不知道。
“你们是?”王海没正面回答她问的问题。
“哦!对不起,还没有自我介绍。小泊是廖先生的儿子,我是他们雇佣的保姆。”
她温柔地摸着小孩的头,用好奇的目光看着王海意思是说那你又是谁?
“我……我是廖先生的员工,是回来帮他拿文件的。”
王海没有说出真相,他撒了个真实的谎。
☆、第 29 章
三人都进到屋子,王海此刻反像第一次来到廖柏鹤家一样,全身感到拘谨,对于对面的人的聊天,王海全然听不进去,笨重的脑中唯有回荡着廖柏鹤有孩子的事实。
“也是的,都十年了,怎么可能没有孩子呢?”王海悲伤地嘲讽自己,嘴巴就像吃了蛇胆苦涩苦涩的,他呆在一旁干涩地笑。
“文……文件,王先生!”被王海忽视的女孩子停止了向廖柏鹤聊天,转过身对王海提醒说。
“啊,对去拿文件。”经她提醒,王海才恍惚中记起有那么一件事。但是,被她一说,又仿佛感到一种自己是被别人赶出门的落魄。他胆怯地瞅了一眼廖柏鹤,既希望他不要拆穿谎话,更希望他否认这个谎话。
现实却是,廖柏鹤没有对他说什么,漠然地盯着王海,大概是默认了王海所说的谎话。
他的这种表现令王海感到寒心,整个身体宛然冰封在冰川中,双脚不能移动。
然而,王海还是要为自己说出的谎话付出代价,他必须得拿样东西,然后离开廖柏鹤的家。瞬间他感到呆在此地很压抑,他自己对廖柏鹤说的谎,廖柏鹤对他撒的谎,两个人看似和好,实际两人之间是充满着谎言堆积的距离。这儿处处都存在着谎言蜘蛛网,是由他与廖柏鹤两人共同编织,残绕着两个人的步伐,终于不能互相接近对方。
“你不用再装了,我知道你和他的关系。”
王海真想现在有人以站在他面前揭穿他,这样一来他就有借口,把事实说出来。然而,终归也只是个幻想。
当王海拿着文件走出书房时,已经试过了一小段时间。小孩子在保姆的怀抱中睡着了,身上盖着件外衣,熟睡的廖泊没有了一开始对王海的针锋相对,整个人变得温和,惹人怜爱。
“啊,我走了。”
为了不吵醒小孩,他压低声音说,正准备背起背包时,房门又被打开了。
原来在王海到书房拿所谓的文件的时候,廖柏鹤也独自回到房间,趁着王海还没走,廖柏鹤递给了他一袋东西。
王海颤抖着手接过,不用打开,他也知道里面装着的就是他在放在这儿他的衣服。
“想不到是如此绝情,大概是孩子回来了,妻子随后就会到,因此急着赶自己有。”王海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一大包东西,他惨然地想到。如此一来,是自己给了自己一个打击,他紧抿嘴,眼眶都红透了,差那么一点就可以流下眼泪,他强忍住了,不想在这儿做流泪这般丢脸的事。
廖柏鹤给了东西王海后就直接略过他,奔到睡在保姆怀中的廖泊身边,一幅慈祥的父亲模样,摸着他的孩子,低声向保姆说了一句。
但是由于距离问题,王海听不清,只见廖柏鹤从保姆手中接过孩子把他抱入房中,保姆也很自然地跟进去。
无形中告诉伫立在原地的王海,这才是他们的日常,他不过是他的一次过客。
面对没有他位置的场景,王海脸色更加暗淡。他不过是廖柏鹤的员工,再密切一点也不过是曾经的同学关系。或许,他们之间根本就不曾存在过爱,不过是王海的一厢情愿。何况……
王海站在客厅,望着房间一男一女的背影共同地照顾熟睡孩子的场景,瞬间明白过来,这才是属于廖柏鹤的生活。
纯白色的墙壁,从天花板散射下来的苍白色的灯光,冰凉的方形玻璃饭桌,米白色的沙发,这些东西明明王海已经看过很多次,如今再看时却是陌生的。
背起背包,挽着手中的东西,扭开门把,轻轻地掩上了,这是王海唯一想做的事。
站在门外,他想到自己要去哪儿呢?总之不想再待在这儿了。记得当初来到廖柏鹤家的时候夜空中没有一颗看得了的星,整个天都是阴沉暗淡的。今晚,却一弦月也见不着。
晚上九点的时候,城市中的公交车还在运行,车上的乘客相对于白日上班的人数显得稀疏。
王海坐在公交车上,望着窗外飞驰而过而过,炫彩的灯光与单调枯燥的黑影相互交融,如同一幅抽象的油画。
王海原本以为廖柏鹤发现了自己消失后,会追出来,挽留他的。即使退一万步说他要顾着孩子不能出来,最起码也会打个电话,发条信息。
可是!这个人却什么没干。王海紧紧握着手中的手机。车厢里显得非常安静,从窗外吹进来的夜风扑在脸上。使得王海的脑稍微冷静下来。
他逐渐对廖柏鹤感到生气,不免在心中呐喊一声,这欠揍的家伙。他狠狠地在自己大腿上捶了一拳。
他已经有一个打算了,可不会轻易饶过廖柏鹤,利用他这事先不算,但是廖柏鹤明对他的感情欺骗,这帐怎么也得跟廖柏鹤清算。别让廖柏鹤当他是吃饱的兔子。
不过说到底,廖柏鹤就从来没有当面认真地说过一句“我喜欢你”的话,从一开始只不过都是王海的意想,被骗也是咎由自取。夜越深,吹起的风越有凉意,当怒气潮退,悲伤逆流成河,王海开始回忆他与廖柏鹤的点点滴滴的记忆,再次明白过来唯有自己是坠入情网。无奈只是徒增自己的悲伤与气愤。
打定主意了,王海决定在给辞呈的时候,临走给一拳廖柏鹤,就像当初他们重新相遇之时,王海就已经给了廖柏鹤一拳,如今离开再给一拳也不过而已。
第二天,王海走在去廖柏鹤办公室路上,凉秋的早晨总是显得有点凄凉,柔和的阳光洒落一片光纱,自从昨晚过后,王海有意迟到公司,他决定辞职不干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抬头对上眼的正是廖柏鹤,曾经有那么一瞬间王海希望从对视中可以察觉到廖柏鹤对他的眷恋。
可是,廖柏鹤依然扮演着一名老板的身份,眼神是冷漠的,王海打了个颤抖,仿佛在□□裸地告诉对面的人,我与你的关系仅且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脸色惨淡的王海也是猜到廖柏鹤面对他的辞职是不会有挽留的,但是他也是有那么一种侥幸的心理,廖柏鹤会叫住他向他解释昨晚的一切。
但是他没有,王海再一次失望。
王海递上辞程后,心中的声音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不能就这么算了。”
愤愤不平地对廖柏鹤说,更多的是王海在对自己说。
二话不说,王海一个箭步来到廖柏鹤面前,一个没有理智的拳头直直地打向廖柏鹤。
本以为会打中的,王海想到,事实上他的拳头被廖柏鹤接住了。
“你以为我还会被你打中吗?”他冷静地一字一句地就向王海吐出,就像机关枪的子弹一颗颗地打在王海的胸腔中。
“你!”王海咬紧牙关从口缝中蹦出一个字。
真没用,自己真没用,连打他都打不过。
再次面对比他高大的身躯,王海回忆起他一直忘记的事实,对面的人比自己优秀,现在人海中就能一眼被人认出,而他,王海不过是茫茫人海中的背景角色。
眼神中的怒气暗淡了,王海知道自己是斗不过的。
他放弃了,转过身怯怯地离开,低垂的头如同一颗被烈风压倒的野草。干涩的嘴唇微微向上翘,王海颓丧的表情配合一抹浅笑,双眼却是充满着悲伤。
王海背后的人双眼注视他瘦弱的背影,渐渐隐没在阳光之外的阴影。
突然一个转身,不知是什么东西从王海的手中飞出来,狠狠地砸中廖柏鹤的脑袋,原来是一本书,而那位行凶者早已逃之夭夭。
俯下身捡起地下孤零零的书本,廖柏鹤的表情是紧绷着,似乎随时都在准备战斗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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