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假倒是不麻烦,我给你批个条子就是……”赵政委看着对面黑瘦了好多的袁誓,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过意不去,但是这个结果毕竟不是你造成的,不要太过自责……”
看袁誓低着头不说话,赵政委又道:“这样吧,我跟他们领导商量一下,看看凌旭的追悼会能不能让你帮着一起操办。”
袁誓这才看向赵政委,点了点头:“那麻烦您了。”
事情已经谈妥,赵政委便冲他摆摆手,示意他离开,不过在袁誓快要走出帐篷的时候,赵政委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叫住了他:“等等!还有个事情忘说了。”
袁誓转过头来,不明所以:“您还有什么吩咐?”
赵政委略一犹豫,才道:“前几天我跟凌旭他们领导商量过了,决定给他请功,上头得知了这个情况就派了军报的记者过来,说要做个简单采访。到时候记者到了,你也配合一下,毕竟你……之前跟他是同学嘛。”担心袁誓听到后自责,话说到最后他硬是转了个弯,才没把那句伤人的“毕竟你在现场”说出来。
袁誓看到赵政委变得有些怪异的表情,心里明白了几分,不过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周围的战士们已经在整装准备返回基地,袁誓却因为心里有事,走得慢吞吞的,像是舍不得离开一样;前段时间因为忙着救灾,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件事,但是等回到基地,就避无可避了——他必须要面对目前对此事仍然一无所知的俞然。
这几天不再下雨,趁着天气还算好,附近公路的山体滑坡路段的障碍已经被清理干净,又重新加固了,所以在返程的时候,他们不必再像来时一样徒步那么长时间。
车队在盘山公路缓缓爬动,天又下起了小雨,仿佛跟来时一模一样,只是江水不再咆哮——这只巨兽在吞噬了数条鲜活的生命之后终于安分了;而车队里的战士也都沉默着,来时满满当当的军用卡车如今已经有人缺席。
回到基地,袁誓收拾了行李,又把本来干净的房间重新整理了一遍,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把走之前扔在桌上的手机充上电,重新开机。不出所料地,收件箱和微信都有数条来自俞然的未读信息。
他却犹豫了起来,过了好久,才逐个打开查看。
消息的内容大同小异,多数都是关心的话语;只是发送的频率从最初的每天三四条,到后来三四天才一条,以及最后的这条信息,是隔了三天后的今天早晨刚发的,上面写着“如果平安回来的话,回个消息”。
看到这句话,袁誓心里有些触动:毕竟他才是最无辜的,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么想着,他终于决定给俞然打了个电话——没记错的话,他现在还没上班,应该是有空的。
等待通话的“嘟”声响了好久,久到袁誓都要以为对方是故意没接了;直到温柔的女声提醒“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袁誓才挂了机,重新拨打了一遍——这次没隔一会儿就被接起来了,那边的俞然语气有点惊喜:“你活着回来啦?”
袁誓笑笑:“嗯,还好命大。”
之前俞然刚洗完澡,正用吹风机吹头发,隐隐约约听到那边手机铃声,还以为是错觉;不过铃声响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关了吹风过去看了一眼:竟然是袁誓。激动之下便有了刚刚那句开场白,等袁誓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俞然才觉出自己刚刚说话的不妥来,忙补救道:“刚刚是口误了,千万别在意!对了,这次抗洪行动之后你们得放假吧?要不来秦市玩会儿?”他确实有点想念对方了,才着急忙慌地提起这个话题。
袁誓这次却沉默了。就在俞然以为对方生气而内心忐忑的时候,袁誓终于开口:“没关系……不过我们不放假,所以,可能没办法去秦市。”
俞然愣了下,刚刚还兴致盎然的他仿佛被泼了一瓢冷水,心情瞬间低落,不过也晓得对方职业特殊,没那么多节假日,勉强笑道:“那好吧,等你有空过来玩。”
“嗯。”
俞然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总觉得今天袁誓的态度不大对——虽然以往他也是这样不爱开口的样子,但是今天有点不一样。所以他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伤着哪里了?”
袁誓这次也是有些迟疑,像是在走神一样:“不,没有受伤。只是,有点累而已。”
俞然闻言忙关心道:“没受伤就好!你累了就歇会儿吧,我们有时间再聊。”
挂断电话,袁誓仿佛真的很累一样,沉重地舒了口气。
凌旭是孤儿,而且这次情况特殊,打捞队根本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所以追悼会举办得很迅速,也很简单。到场的有他的战友,和军校的几个同学,还有一些领导。一群军人都沉默着,当他们得知凌旭的死因和受到的对待,心里都不落忍:有什么比死不得其所还要让人感到悲哀呢?
军报派了一个年轻的女记者过来,前两天在跟其他人进行采访,今天终于找到了袁誓。
当袁誓到了约定地点,看着桌对面陌生而熟悉的脸庞时,皱起了眉头。
不待他开口,女记者笑着对他伸出右手:“哥,我是映雪,初次见面,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更新了!抱歉抱歉!最近一直在复习,本来更新的频率就不高了,然后头两天还停电,我这破电脑又必须插电才能用所以今天才攒够一掌OTZ.
对了这个新出场的妹子算是反派吧,不过故事主线是温馨轻松的所以也不至于出现斗反派的剧情(好吧,其实是作者脑子不好使,不喜欢写太费脑子的),所以摸摸头,莫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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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生变(一修)
刚刚伸出的手落了空,袁映雪倒没有因此有什么不满,反而顺势端起她面前放得有些温热的茶水抿了一口,笑道:“刚刚你还没来,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饮料,就没有点,不知道你想喝点什么?”
袁誓摇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带笑,越发地像袁征——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对方的样子,没想到只是见到他女儿,就又勾起了尘封二十多年的回忆。
袁映雪一边转着杯子,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观察对面坐着的跟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从眉眼看,跟父亲还真的很像;只是表情太冷硬,这样一来就不大像了。
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袁映雪清咳一声道:“我这次来,不只是为了凌旭的事情——当然,采访我们还是要做的,就要麻烦你配合一下了。”她见袁誓没有亲近的意图,也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把“哥”放在嘴边——说实话她本来也不想,只是有事求人,总得说点好话,不过没料到对方并不领情罢了。
袁誓没什么表情地点头,道:“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袁映雪本想把采访放在后面,但现在袁誓已经主动提出,她只好掏出录音笔,开始采访,循例问道:“当时大概是什么样的情况?我听说他是在救人的时候不小心落入水中的。”
袁誓眉头再次拧紧。他并不是很想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因为他根本没见到凌旭怎么落水——也正是如此,才错过了救起对方的机会。
对方的表情实在太过复杂,袁映雪根本无法猜测对方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只好试探着道:“要是实在记不起来细节,只讲个大概也可以的。”
这次袁誓终于开口:“当时我们救了一个中年女人,她发疯想把凌旭推到水里,结果自己掉了下去;我跟凌旭跳下去救她,凌旭就再没上来。”
袁映雪点点头,继续问:“那个女人是有精神问题么?为什么想把凌旭推到水里?”
袁誓搁在桌下的左手紧了紧,抿了抿嘴:“那个女人说是凌旭害她没了财物。”
袁映雪有些费解:“你们不是去救人的么?难道说凌旭真是拿了她的东西?”
袁誓看了她一眼,压着怒火道:“怎么可能拿她东西!是那女人家里被淹了,发疯让救她的凌旭赔钱。”
袁映雪听着只觉得不可理喻:“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别人救了她还被这样对待?”
袁誓这会儿也调整了心情,淡淡道:“谁知道呢,不管她是真疯假疯,反正凌旭是因为她才死的。”
袁映雪想起采访当时现场指挥时得到的消息,说那个获救的中年女人甚至没有承认凌旭救过她,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沉默着关了录音笔,喝了口茶——她只是旁观者,再义愤填膺也无法跟当时在场的袁誓一样感同身受,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气氛沉寂了好一会儿。袁映雪玩着手指,一边思考该怎么开口说另一件事。不过她还没想出开场白,就听袁誓道:“你刚刚说来这里不只是为了凌旭的事情,这是什么意思?总不可能是找我叙旧的吧?我们可没什么交情。”
不怪袁誓这话太难听,实在是袁映雪的到访太过突然,让人想起一句俗语来——黄鼠狼给鸡拜年。
袁映雪听见这话心里当然不大舒服,只是她早过了轻易发火的年纪,倒是不至于现在跟对方翻脸,于是笑了笑:“叙旧确实谈不上。明人不说暗话,我就直说吧,这次我是特意跟上头要求过来采访的,为的是跟你见一面,顺便告诉你一些事情。”
袁誓眉头一拧:“什么事?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让我去见袁征,是不可能的。”
袁映雪笑出声:“我倒要真心诚意地叫你一声‘哥’了,要不然怎么我们这么有默契……我过来就是告诉你,我爸确实打算等些日子把你叫去B军区——而我却不希望这样。”
听她这么一说,袁誓反而纳闷了:“什么意思?”
袁映雪握着茶杯的手指随意地抬起落下,敲敲杯壁,面上的笑容沉了下去:“你要是去了B军区就挡了我的路了。”
见袁誓不明所以,她又扯起了嘴角:“我外公是B军区司令,等两年该退了,不过他目前却没有打算把位置传给我爸……这样说你明白么?”
袁誓心念一转:“这就是袁征要让我去B军区的目的?”
“聪明人。不过,我爸的算盘也许打错了,就算有你的助力,我外公也不一定会改变主意。”更何况,这个“助力”愿不愿意当助力,还不一定呢。
“而你要是过去,会妨碍我未婚夫的升迁。这下你明白我的来意了吧?”
袁誓讥诮一笑:“显而易见。”
袁映雪不理会对方的嘲讽,摩挲着茶杯,淡淡道:“我的意思传达到了,你先考虑吧,做了决定可以联系我。”说完她从手包里拿出名片,放到了袁誓面前。然后收起录音笔,给袁誓叫了一杯白开,付款之后向他告辞了。
袁映雪的愤然离席是在袁誓的意料之中的——袁征养出来的女儿怎么可能有多少耐心,就算她这次“屈尊”过来不也是有利所图么?真是蛇鼠一窝。
不怪袁誓想法刻薄,实在是袁征当年做的事情太可恶,可恶到永远没有洗白可能。
当年他为了前程,不惜抛弃重病的发妻关锦斓和不足十岁的袁誓,娶了当时还是B军区副司令的邹淮海女儿邹荃,此后二十余年对袁誓母子再不过问;若不是年迈的外公外婆抚养,袁誓说不定已经成了游迹于野的孤魂。想到外公外婆,袁誓心情更加低落——二老因为独女早逝,身体一直不大好,在几年前已经去世了。
“先生,您的白开水。”
袁誓的回忆被服务员的话打断了,他沉默着盯着那杯水,然后站起来离开了——一口也没动。
N军区之行让袁誓心情极度糟糕,糟糕到让他忽略了俞然每天发过来的消息——本来想跟他谈谈,却这样拖了下去。
不知为何,本来很简单的几句话,却说不出口,而这也是他一直拖下去的另一个原因。
自从几天前的那个电话过后,俞然再没跟袁誓联系上,发出的消息也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回音。他虽然心里忐忑,但已不像前几天那样失魂落魄——毕竟对方刚刚平安回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这点忐忑倒是来的无端,不知在预示些什么。俞然最终因为这点奇怪的心悸没敢打出电话,只守着没有回信的消息,隔一会儿看看手机。
把凌旭的事情处理完毕后,袁誓买了当晚回程的卧铺,不凑巧买到了中铺的位置,上车之后只好委委屈屈地蜷在床铺上,根本伸展不开身体:坐着高度不够,腰挺不直;躺着长度勉强,脚伸不直。正是这样憋屈的姿势和陌生旅途上无人打扰的环境让他终于沉下心来思考人生:他最近遇到的事情实在太多太纷杂,日子过得又太忙碌,一直没来得及停下来好好理清思路——或者说,有些事情他还不愿意想。
火车穿过一座座山丘,隧道或长或短,信号时有时无,袁誓便无心玩什么手机,只看着隧道明明灭灭的灯光从没合拢的蓝色窗帘缝隙映在床铺的壁板上,图案变化得似乎很有点艺术味道。灯光的忽现忽失,让短暂的黑暗愈发可贵;这跟灯光捉迷藏似的黑暗,也让袁誓心绪渐稳,他终于看了眼呼吸灯闪烁的手机,点开了那些消息。
俞然说:
“最近怎么样?还是很忙?”
“你不会又出任务了吧?”
“喂,人在吗?在的话吱一声!”
“好吧,看来你又忙起来了,那等你不忙了记得回我。”
……
“怎么还在忙→_→。”
“对了,我必须跟你坦白一件事,那什么,我把咱俩的事告诉我妈了,额,过程就不说了,反正她现在挺期待跟你见面的……”
“嘿嘿,虽然你之前没明确表示接受我的表白,但是你也没明确拒绝,所以我就当你默认了……”
……
袁誓想,大概是时候摊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这波刀子只划个痕迹,不出血,很快就甜!虐部分不展开,袁征那边糟心的一家子不会是袁誓和俞然的绊脚石的(相信作者并不会这么狗血!)。最近复习效率超低(扶我起来我还能学!),所以没好意思在书都没看几页的情况下写小说,大家久等啦!鞠躬!
☆、第三十四章 摊牌(一修)
心里那块石头落下了,袁誓终于得以在晨光熹微之前短暂而安稳地睡了片刻。
火车穿山越岭,随着目的地越近,袁誓的心也越发平静。
回到宿舍,他环视整洁的房间,表情晦暗:倘若袁映雪的话是真的,那么B市这一趟就势必要去了。
坐在他的单人床上,握着手机,袁誓手指触动屏幕,点亮了又等着它灭掉:本以为下定了决心,临了却又开始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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