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得摄像大师的手都抖了,不知是谁噗嗤放了一个响屁,差点没把玄关那儿的小花瓶给吹下来。
要是不事先知道这些玩意儿是古董,大家要以为这里摆着的都是破烂了。烂乎乎的木头家具,锈迹斑斑的铁罐子,模糊不清的水墨画,还有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石头墩子…蔡先生说这块破石头价值八百多万,这简直就是抢钱嘛,茅坑边上的臭石头也差不多这个模样。
绕过满是破烂的客厅,踩着崭新的红木地板,大家来到了二楼。二楼比一楼来得空旷一些,韩小姐说她丈夫做事没个规划,把一楼堆满了才开始把东西运二楼,二楼还有间房是空着的。
那面红木流云镜就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那间房里除了那面镜子,就只有两个破板凳和一只黑乎乎的痰盂,据说是清朝某位娘娘出恭用过的,也不知洗过没有。
传说中的镜子就在墙角边,盖着一块不透光的白布,在窗口阳光的投影下,像一副被遮起的油画。但在韩小姐与蔡先生惊恐的眼里,它更像是披着裹尸布的腐尸。韩小姐远远指着那面镜子,声音完全变了:“就是它,就是它。”
摄像师赶紧前去拍特写,沈金鸣找了个光线充足的位置,在工作人员的打光下对小夫妻做采访,尽管他们都显得十分紧张,沈金鸣还是老道地找到了笑点,在笑声中让他们放松下来。此后Teddy与萧田甜一个装疯,一个卖傻,成功将节奏拉回了他们自己的步调上来。
在获取了足够的情报后,史德龙自告奋勇掀开了镜子上的白布,蔡氏夫妇尖叫了一声,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面镜子如同他们所说的,从右上角至中央有一条深刻的裂痕,但除了老旧了些,外表与一般的镜子无异。红木的流云花纹雕刻得十分顺滑,让人感觉不到工艺的存在,仿佛那是浑然天成的。只是镜面不太清晰,毕竟是一百多年前的东西了,只能照出个大致人形,要对着镜子化妆是不可能了。
一瞬间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镜子所吸引,萧田甜在镜中端详自己的容貌,Teddy对着镜子拨动头发,史德龙将脑袋凑近了看那镜面的材质,沈金鸣用指关节轻敲着红木,李涛与冬凌草围着镜子寻找鬼魂的踪迹,高进贤则吸着鼻子辨认味道。蔡氏夫妇站于一旁,不敢大声呼吸,怕扰了专业团队的勘查。
一分钟后萧田甜打开了自己的化妆镜开始补妆,Teddy将脸塞进了同一面化妆镜继续整理头发,沈金鸣对着镜头准备下一段对话,史德龙还在看镜子,李涛和冬凌草看着高进贤,高进贤怂了怂鼻子,开口道:“这木头不错,红木香很浓,这么久了也没发霉。”
竟没有一个人在说和诅咒有关的事情,蔡先生与韩小姐不免有些失望。
待沈金鸣嗯嗯啊啊的清完了嗓子,两位偶像艺人整理完了妆容,史德龙发完了呆,两位茅山后人都看完了镜子,张导给了指示,开始干活了。
第一个方案是——等。大家围着镜子席地而坐,既然说对着镜子久了会产生幻觉,那就等吧。坐成一圈的时候可以玩游戏,聊八卦,这正是观众喜欢看的内容。大家围着完了两轮谁是卧底,两轮真心话大冒险,聊了一圈八卦后,镜子依旧是那镜子,一点儿风声都没有,也没人看到一丁点儿的幻觉。韩小姐急了,指着镜子骂道:“这小婊砸,平时一刻不消停,现在你们来了,它装蒜了,真是狡猾!”
大冒险的工作人员不免怀疑有问题的不是镜子,而是这对夫妻了,于是干瞪着眼,一声不吭。不一会儿蔡先生跟着骂了,指着镜子劈头盖脸地:“你丫扮啥淑女,有种露出真面目来呀,和平时一样行不行?他们这么多人,你随便折腾一个行不行?我问你行不行!”
好吧,大家几乎肯定他真的有精神有问题了。
见现场气氛尴尬,沈金鸣前来解围:“是骂它就可以么?我也来,你别装蒜,有什么本事都拿出来呀,别孬啊。”
Teddy接口道:“现在谁还用红木这么老土,你土爆了!”
李涛也指着镜子骂道:“你卑鄙,你无耻,你无理取闹!”
骂它的内容越来越有意思了,于是第二个方案成了——骂。
“老不死的,你一百多岁了吧,你个老帮菜!”
“白痴,智障,二百五!”
“你以为自己是浪客剑心啊,脸上这么大一条疤。”
连冬凌草都加入进来:“臭不要脸的,你有本事抢男人,怎么没本事开门啊?别躲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呸!”
骂了一轮后,仍没任何成效,大家喝了些水,继续等。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张导看了眼手表,抬脸问道:“我们可以试试砸镜子么?”
三百万的镜子啊!大家转过头去看向张导,您疯了么?
出乎他们的意料,蔡先生喜开颜笑的:“砸!砸!砸!砸坏了我再给你们赞助五百万!”
这下大家肯定他有精神病了,这不是有病是什么,你说,是什么?
但一有那五百万的奖金,第三个方案立刻上线——砸!
要是像他们说的真砸不碎,这镜子就有猫腻,节目的收视率就蹭蹭蹭上去了。
要是砸碎了呢,那就碎了呗,五百万拿好,回去咯。
这生意,稳赚不赔。
遇到这种粗活累活,自然是体育运动员出身的史德龙先生出场了,他从蔡先生手里接过一只锃亮的高尔夫球杆,在打击镜子前先问主人:“这球杆不是什么古董吧?”蔡先生摇头说不是,这是他有次打完高尔夫顺道留着这儿的现代货,史德龙才再次握紧了球杆。
史德龙一看就是会打高尔夫的,他超前迈出了一步,肩膀微倾,把那镜子当成高尔夫球似的,举起了球杆,又眯着眼睛活动了下手腕,试了试距离,接着,他呆滞了,如同被按了暂停键的机器人,双臂下垂,眼神空洞,球杆在他的右手里松松地握着,前后晃了晃,幸亏没掉地上。直到Teddy拍了他的后背,他才如梦初醒,啊了一声,捂住了脑袋:“我明明砸了镜子了,这是怎么了,我天,太神奇了!”
这时大家还以为他在演戏,在场只有四位的脸色变了。蔡先生与韩小姐已经脸白如纸,而李涛与冬凌草则死死盯着那面镜子,刚才他们分明看到从镜子里伸出一双黑色的气态手臂,在史德龙挥杆的同时遮住了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李涛才想起了民间对这一幕的形象说法,三个字,鬼遮眼。
冬凌草学着那条黑色手臂的模样,将自己的手捂在他人的眼前,没对他们产生一点儿的影响。又捂住李涛的眼睛,他走到哪儿,冬凌草就跟到哪儿,在天黑模式下,李涛踢中了那只娘娘用过的痰盂,哐当一声,痰盂倒地,他吓了一跳,又向前迈了一步,终于一脚伸进了痰盂之中。
痰盂没坏,蔡先生也一个劲地安慰他没事儿不用赔,但李涛的心还是碎了,鬼知道痰盂里曾经装过什么。只希望蔡先生买了个假货,或者这货不是娘娘用来出恭的,而是捧着吃饭的,嗯,是用来吃饭的。
Teddy是第二个上去尝试的,作为强壮年男子中最年轻的一个。他从史德龙的手里接过了高尔夫球杆,没有用击球的姿势,而是像握着一把日式军刀一般将它举在了头顶。就在他喊了一声作势向下劈砍的时候,那团黑气又出现了,瞬间捂住了他的眼睛,Teddy的动作忽然顿住,他向右转动脚尖,走了两步,对着高进贤的头顶劈了下去!
幸好高进贤反应灵敏,急急地避开攻势,Teddy随之清醒过来,吓得双手一松,球杆从手中滑落下来,咚的一声,Teddy张着嘴巴在那儿发懵。这时才有人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史德龙发呆可以是演的,但Teddy刚才那一批用尽了全力,丝毫不留余地,绝不会是演的。而且大家都知道,Teddy真的没病。
所有人向后散去,只有高进贤和李涛前去检查镜子,这时有人提了一句:“要么李作家去试试?上次不是刺死一条鬼么,还有大师说你是鬼见了就愁的类型,要不试试?”
李涛看了眼镜子,又看了眼冬凌草,在他的鼓励下点头道:“好呀。”
☆、Chapter Fourteen 不要玩古董(3)
李涛横着眉毛向前走去,如同老电影赌神里的镜头,双肩一耸,脱下了外套,外套吧唧一声掉在了地上。蔡先生立刻帮他捡了起来,李涛谢了一声,继续向那镜子走去,又走了两步,他忽然停住,开始做手关节运动和脚关节运动,完了再加一整套压马步。
“活动一下,避免抽筋。”他解释说。
终于他活动完了筋骨,接过了那根锃亮的高尔夫球杆,站在了被诅咒的镜子跟前。与史德龙和Teddy相比,他握着球杆的姿势没有半点噱头,只是那么简单地握着,就和握着一根普通的木棒一样。他的眼睛也没看任何其他的地方,只是盯着面前的镜子,连镜子里自己的倒影都没看半分,他怕被鬼遮住了眼睛。
果不其然,就在他作势挥杆之际,一团黑气从镜子中喷出,成了两条胳膊的形状,伸向了李涛的面门,李涛立刻向后跳了一步,又向右绕了一圈,来到了镜子的侧面,立刻挥杆!
哐叽一声,棒子打在了红木之上,镜子剧烈抖动,镜面并未就此碎裂,但李涛成功地在挥杆同时贴了一张定身符于在镜面上——若是里头有鬼,必然也出不来了,一出来就会被定住。
一时间大家拍手叫好:“不亏是李作家啊,打上去了!就差一点儿五百万就到手了。”
就在李涛得意之际,黑气忽然飘至,捂住了他的眼睛。它竟然丝毫不受定身符的影响,不仅穿出了镜子,还在出来时将张咒符扫到了地板上——在它面前,定身符或许不过一片黄纸片罢了。
一转眼,李涛发现自己正在家中,餐桌前坐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他的父亲,母亲,还有冬凌草。他们正围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对他微笑:“回来啦,赶紧洗手,就等你吃饭呢。”
李涛应了一声,惊喜道:“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他的母亲道:“你日子过昏头啦,前些日子我们双方父母见过面的,小草就住进我们家里来了。”
李涛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他的郊野别墅,而是从小住过的房子,没这么大,却很温馨。李涛有些迷糊,却还是去卫生间洗了手,等出来时看到他的母亲从厨房端出一盆鱼,那条鱼十分丑陋,肚子比一般的鱼的大一些。当鱼被送上餐桌时,李涛才想起这种鱼的名字叫什么,叫河豚。
父母惨死的模样瞬间涌入他的脑海,在他们将鱼肉夹进自己的嘴里之前李涛想要尖叫,却叫不出声来,随即他发现自己的手里握着一根棒子,一根坚硬的棒子。他朝餐桌冲了过去,挥舞着棒子想要将那盘河豚鱼打落,就在他要击中那盘河豚之际,河豚鱼突然从盘子里跳了起来,扭着尾巴鼓着腮帮,而后冬凌草的声音从鱼嘴里传来: “老李,你醒醒!你丫快醒醒!”
李涛忽然清醒过来,原来他还在蔡先生的别墅里,手里仍是握着高尔夫球杆,而球杆下是一脸惊吓的蔡先生,球杆离他的头顶只剩下几公分的距离。就在短短一瞬间内李涛产生了幻觉,而后对旁人展开攻击,这是何等离奇的事情,李涛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而冬凌草正拉着黑气的一角,死命拽着它,这才将它从李涛身边给拽开了。
黑气是何等的厉害,岂是冬凌草这等小鬼能够拽住的?它如同一条灵蛇一样在冬凌草的怀中翻动,又一个扫尾,像一条鞭子一样抽在冬凌草的前胸,冬凌草瞬间倒地,黑气便再次获得自由,掠过众人,冲向镜子。
就在这时高进贤高声喊道:“先攻其壳!和对付泰国小鬼一样!”
李涛与冬凌草瞬间领悟,冬凌草飞身扑向那团黑气抓住他的尾巴,而李涛趁机对镜面挥出狠狠一击!
刺啦一声,镜子碎了。
仿佛这瞬间世界变得安静,整个屋子只剩下玻璃碎裂的声音,这声音又被无限放大,有了阴森可怖的效果。大家吸着气,一时无法作出反应。而就在这时,黑气放弃了镜子,一个转向,嗖的一声钻进了李涛的身体。
李涛的灵魂被弹了出来,与冬凌草大眼瞪小眼。
冬凌草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李涛:“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个人又是谁?”他指的是另一个李涛,就在这个李涛的背后,两人一模一样,就像隔着一面镜子的两个倒影。
这个李涛摸了把脸,回头见到另一个自己吓了一跳:“乖乖隆地咚,它会附身!我的身体被他占了。”
冬凌草急得直跳脚:“哎呀我的妈呀,现在可怎么办?”
李涛伸手摸了把背后的那个自己,双手直接穿过了他的身子,就和冬凌草触摸物体一样,自己才是无形的了。李涛愣了一愣,又想了一会儿,他向冬凌草走来。先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颊,惊喜地睁大了双眼,又张开双臂将他拥进了怀里:“这样吧,小草,我们一起走吧。”
“走?走到哪儿去?” 冬凌草一时没能理解他的话。
“去哪里都好,就我们两个人,不,两个鬼…什么都好,我们,我们终于一样了!”
“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冬凌草这才理解了他的意思:“好好的人不当,你想做个鬼?”
李涛却满不在意地说:“做鬼有什么不好,做鬼了我们还是在一起,而且能永远在一起。”
冬凌草不可置信地摇头:“你的脑子绝对坏了,还坏得不轻!”下一秒却抬头咬住了他的嘴唇,重重地咬了一下,又轻轻地咬了几下。
李涛回应着,进攻着,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做一件事似的,忘我地,冲动地,那么地亲吻着。仿佛这就是他的使命,他的命运,只好遵从,也只想遵从。两人没有了气息,可以一直吻很久,也不知过了许久他们终于分开,冬凌草又骂了一句:“你丫个傻逼!”
李涛舔着嘴唇道:“傻逼就傻逼,我觉得好,就行。”
屋里的人都看着那个举着球杆的李涛,那个不再是李涛的李涛,他们大声说着什么,笑着什么,叫着什么,这些都离他们而去了,他们的世界是剩下了彼此,只有两个鬼。
冬凌草眼睛亮着:“要是你做了鬼,你的小说不写了?”
“不写了。”李涛说:“但你想看,我单独写给你看,如果不能用笔,我说给你听。”
“版费呢?出版社还欠你钱呢!”
“不要了,我们都是鬼,没地方花钱。”
“那你不吃饭啦?世上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你嘴巴又这么馋。”
“不吃了,饭有什么好吃的,有你重要么?”
这下好了,为了一条鬼,李涛钱不要了,饭不吃了,连命都不要了。冬凌草的眼睛更亮了,里面有感动,有爱意,有欢喜,有悲伤…李涛从未见过他如此动情的模样,自己也跟着激动起来,觉得为了他再死几次也不足惜。
冬凌草满含深情地看向他:“老李,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特无私,特伟大?”
李涛腼腆地点了点头:“硬要这么说的话,是有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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