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一切的顾伟匆匆赶到手术室门前时,看到的就是好像被阴云笼罩的众人,无奈的摇摇头,上前把守在手术室大门边的乔福利和陈娴拉倒旁边的凳子上,“大叔,刚子媳妇,六一和刚子可还等着你们照顾哪,好好等着,张主任是肝脏病的权威,九十九步都走了,咱可不能差这一哆嗦上,别刚子和六一没咋地,你俩咋有个好歹。”
好说歹说把俩人按坐在凳子上的顾伟随即使了个眼神给张百利,让张百利安慰一下乔福利和陈娴,随即走到耿天身边,不容拒绝的拉着耿天的手,把人扯出了走廊。
站在应急通道旁的台阶上,伸出手臂抱住耿天的顾伟轻轻晃了一下,“没事啊,咱都准备这么久了,一定没事。”
大手一下下的轻抚后脊的温暖让心底有些凉的耿天苦笑了一下,抵在顾伟的怀中,“七哥,刚子昨晚找我了。”
耿天低沉的话让顾伟无奈至极,“这个刚子啊,这才哪到哪啊,还托孤。”
摇头的顾伟低低的话语惹来耿天的苦笑,其实耿天能够明白乔刚的意思,无非就是一个字,“怕”
可人总要有个支撑,如果乔刚自己先倒下,老婆孩子就算在尽心能赶得上刚子吗?长叹一口气的耿天在顾伟怀里蹭了一下。
“饿不饿?早晨就喝了一碗粥。”
温和的询问,摇摇头的耿天打起精神站直身体,拉下顾伟放在腰间的手,“先过去吧,张主任说刚子出来的早吧,咱等着推车。”
心底虽然还是不安,但看着总算打起精神的耿天,顾伟笑了一下,抬起手臂,伸出大手在耿天脸颊上蹭了一把,“行,咱过去。”
恩了一声,率先走出楼道的耿天、顾伟一前一后回到了手术室门口,不足三个小时,乔刚率先离开,被送到监护室。
而六一,因为是双层修复一起做,最快也要在中午才能离开,留下陈娴和张百利,扶着乔福利的耿天、顾伟一起刚到了监护室门口,透过大窗户看着身上插着管子的乔刚,眼泪再次蹦出的乔福利用力抹了把脸。
狠狠的压了压眼帘,甩了下鼻子的乔福利眼巴巴的看着室内紧闭双眼的乔刚,直到看了又看,乔福利才在耿天和顾伟的搀扶下离开。
时间缓缓流动,当时针指向十三点,分针指向四十时,手术室大门终于在众人的殷殷期盼下缓缓打开。
楞了一下,呼的一下站起身的耿天站在了手术室门口,随后赶来的陈娴、乔福利哆嗦着嘴唇看着摘下口罩的张景愣是不敢张口。
一手抓一个,看着张景满脸笑容,顾伟松口气,“没事吧。”
虽然是询问,但却是肯定,张景笑着点点头,“没事,手术很成功,一会吧,一会你们去监护室看看,孩子虽然小,割了300克,这对乔刚没有什么损害…”
大白话的交代不光耿天听明白了,就是一直绷着神经的乔福利和陈娴都听懂了,明白的那一刻,噗咚一声跪在地上的陈娴嚎啕大哭。
嘟囔着谢谢谢谢的陈娴哭的乔福利红了眼也哭的张百利眼角湿润,勉强拉起陈娴,交代几个人赶紧去看看的张景在不经意间扫了一眼顾伟。
这一眼,让顾伟心底一沉,把几个人送到监护室,借着上厕所的功夫找到了张景,没等张景开口,大步走进办公室的顾伟一双利眼落在了张景身上,“出意外了?”
顾伟低沉的嗓音让张景翻了个白银,“什么出意外了,放心吧,不是那孩子的事,是孩子父亲。”
张景的话让顾伟心底咯噔一下,“乔刚怎么了?”
“胆结石,顺便做了一下。”
笑嘻嘻的张景话音刚落,顾伟黑了脸,眯着眼打量着笑呵呵的老头子,“老张头,吓唬人不好玩。”
沉声的顾伟得道了张景的一声哼,“行了啊,要不是人家周竹荣,乔刚还得遭一次罪。你们下来好好感谢一下人家周主任。”
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张景,以顾伟对老头子的了解,肯定有事,这下心不慌的顾伟慢悠悠的坐在张景面前,悠闲的态度让张景一阵牙疼。
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顾伟,收起脸上不正经的张景沉吟了半响,认真看向顾伟,“什么时候回去?”
张景的询问让顾伟心底一动,看着满头灰白色发丝的张景,“老头子你要退休了吧。”
肯定的询问,张景无奈的笑了,点了点顾伟,“小狐狸。是啊,还有八个月,怎么样,欢迎不欢迎?”
明明是带笑的询问却有别与往日的认真,想到张景的身世,“老头子,我在双鸭屯盖了一栋房子,房子大到不大,就是吧,有院子,那边离山近,山里种的藏红花已经超过了伊朗进口的顶级品种。”
低垂眼帘好似不经意随口一说的顾伟让张景微微楞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少见的温和,站起身拍了下顾伟,背着手慢慢往门边走,“混小子,我老头子去吃饭了,跟孩子家属说,没事,别惦记。”
说完,张景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离开了办公室,空荡荡的办公室内,沉默了半响的顾伟无声的笑了。
起身锁上房门离开的顾伟再次赶到了监护室门口,扫了一眼靠着窗口贪婪的看着室内小六一的陈娴和乔福利,无奈的摇摇头,站在了耿天身边。
“天儿,这都下午了,咱出去吃一口,给乔叔他们带回来点。”
看了一眼舍不得移开目光的乔福利和陈娴,摸了摸肚子的耿天点点头,招呼张百利离开了医院。
当天晚上,乔刚率先睁开了双眼,焦急而不安的目光乍一睁开就转向了窗外,殷殷的目光中,顾伟笑着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耀眼的惊喜,乔刚眼角滑落一行泪,动着双唇,虚弱的说了一声谢谢,第二天上午,六一睁开了双眼,迷茫的小眼神木然了半响才在看到张景后恢复一丝清明。
轻抚六一的脸颊,轻柔的把六一的小脑袋扭动了一下的张景,轻声让六一看向窗外,泪流满面的陈娴欣喜的目光和乔福利贪婪的眼神中,六一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意。
一个星期后,在六一终于能够离开监护时,安排好一切的耿天、顾伟和张百利离开了北京,临走时,交到老吉勤去看看又拜托了张景后,三人蹬上了回乡的列车。
一走就是半个月,不光张百利想家,就是耿天也想家,火车汽车,一天一夜后,三个人站在f县的客车站。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腔的刺骨让张百利舒缓的咧着嘴笑了,“还是咱这好啊,冬天就有个冬天的样。”
裹着羽绒服,仰头看了下阴沉沉的天空,点点头的耿天跺了跺脚,“恩,百利哥,咱赶紧回吧,看着天要下大雪。”
清新的近乎刺骨的空气有着一股淡淡的湿气,拉了下头顶的棉帽子,抽着冷气的张百利点点头,顶着寒风,三人离开了车站,拦了一辆没有挂牌的出租,谈好价格后三人坐在了冰冷的车厢内。
晃晃悠悠的一路行驶,比平日里多用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才回到双鸭屯的耿天在下车的时候露出了笑容。
没等顾伟给完钱,撒腿就往家跑,身后跟着同样急切的张百利。大下午的,空荡荡的村子因为天气的原因而显现的很安静。
急匆匆的跑到家门口,离老远,扯着大嗓门的耿天就喊上了,“爹、爷、俺回来了。”
坐在炕上搓麻绳的耿朝福动了动耳朵,伴随着风声传来的喊声喜的耿朝福蹭的一下挪到炕边,“二生、三儿啊,快出去看看是不是天娃回来了。”
趿拉着棉鞋的耿朝福一声高过一声的大吼把蹲在灶房里和面准备包饺子的耿二生、顾老三喊了出来。
扎着围裙,脸上还带着白道子的耿二生匆匆冲出灶房,“爹,天娃回来…”
话音还没落下,耿天的喊声再次响起,眼底蹦出惊喜的耿二生快步冲向门口,推开大门,一眼看到了背着大包已经站在门口的耿天。
“天娃…”
迎上耿天的耿二生满脸的惊喜笑容惹的耿天咧着嘴一个劲的笑,同样笑呵呵的顾老三接过耿天背在身后的大包,护着耿天进屋,大包小裹跟在后面的顾伟低头扫了一眼脖子上挂着胳膊上缠着的几个大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直到洗过脸坐在炕上,才平复心绪的耿天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忍不住咧着嘴笑了,“还是家好啊。”
耿天的感叹惹来耿朝福的一阵笑声,摸着耿天清瘦了许多的脸颊,“累了?”
嘿嘿一笑的耿天用力点点头,“主要是惦记,六一出监护俺们才回来,六一这会是遭老罪了,不单单修补心脏还换了肝。”
耿天的话让屋里的人大吃一惊,皱着眉头满脸担心的耿二生追问着到底咋回事,详细的讲述了一遍,耿朝福等人这才知道,六一肝脏也出了问题。
唏嘘不已的耿二生摇着头,“真是有啥别有病,这下子,刚子家是彻底掉底了。”
叹了口气的耿朝福没有吭声,而是吧嗒吧嗒抽起了烟袋锅,短暂的沉闷后,打发二生和顾老三赶紧做饭让孩子休息的耿朝福拉着耿天又多问了几句。
不提回到家后的张百利和耿天带来怎样让双鸭屯震惊的笑意,休息了三天总算缓过劲的耿天坐在了耿朝福面前。
歪在炕头,靠着火墙,舒服的直哼哼的耿天把耿朝福逗乐了,拍了拍耿天,看向顾伟,虽然脸上依然带着笑,但眼底的探究和复杂还是让敏锐的顾伟察觉到一丝异样。
扫了一眼眯着眼哼哼的耿天,沉吟了一下的顾伟坐直了身体,目光没有躲闪的直视耿朝福。
“爷,你是不是有事说?”
轻声询问中,耿天张开了双眼,诧异的看了一眼顾伟,随即落在耿朝福身上,“爷,出啥事了?”
满脸不解的耿天和明显察觉到什么的顾伟让耿朝福无奈的摇摇头,没有看耿天而是看向顾伟,“小七啊,这些年,这个家你也是进进出出的,你跟爷说句实话,你跟天娃咋回事?”
耿朝福突然的询问惊了耿天一下,呼的一下坐直身体,“爷……”
冲口而出的呼声消失在耿朝福轻描淡写的一眼中,眼神中的复杂和无奈让耿天脸一白,没有吭声却直接挪到耿天身边的顾伟握住了耿天瞬间湿乎乎的双手。
抬起眼帘,缓缓吐出一口气,“爷,我喜欢天娃,是真喜欢,要是你同意,我想跟天娃在一起。”
顾伟的直白让耿天胸口一涨,下意识的反手抓住了顾伟的手指,“七哥。”
安抚的拍了下耿天,顾伟不傻,明白耿朝福能够如此轻描淡写的询问一定不是反对,可要说成全,也不像,摸不准耿朝福是什么意思的顾伟只能等待,等待耿朝福给出的答案。
☆、 第92章
一个紧张一个却镇定,相对应的表现让耿朝福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耿朝福真是想不明白,怎么自家这两个就认准了老顾家这爷俩。
真要让耿朝福说,这爷俩咋样?耿朝福不否认,各有各的优秀,可说心里话,赖头儿子自己的好,耿朝福怎么看也没看出这爷俩有啥出奇的地方。
“爷。”
明明带着颤抖却故作坚强的小模样把耿朝福愁的真想踹两脚,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松塌塌的眼皮白了一眼耿天,“天娃,你先出去。”
“爷。”
无意识的收紧双手,急切的呼声让耿朝福一双浓黑的重眉狠狠的皱在一起,不容拒绝的抽出被抓在掌心的手指,轻推耿天的后背,“天儿,你先出去,我跟爷爷唠唠嗑。”
看看已经不悦的耿朝福又看看依然镇定的顾伟,抿了双唇的耿天没有吭声,而是下地穿鞋离开了房间。
晃动的门帘,忐忑不安的直奔后院的耿天看到蹲在后院收拾积雪的耿二生,“爹。”
耿天明显慌乱的呼声吸引了耿二生,直起身看向耿天,脸上的茫然眼底的慌张让耿二生顿时明白了老头子开口了。
无奈的放下手中的铁锹,叹口气的耿二生走到耿天身边,没有一声言语而是拉着耿天走进了后院,指了指堆在墙根前的冻白菜,掀开盖在冻白菜上的小塑料布塞到耿天手中,“收拾收拾,晚上炸冻白菜。”
说完松开手重新拿起了铁锹,带着积雪的塑料布有些刺骨,扎的耿天打了个激灵,“爹?”
疑惑、不解还带着点委屈,闭了闭眼,背对着耿天的耿二生一锹插在厚厚的积雪上,“天娃。”
震耳的喝声把耿天喊楞了,喃喃的看着耿二生,满脸的失望,深埋眼底的灰心让耿天心底一沉,“爹。你们是不是…”
从小到大第一次被耿二生呵斥的耿天眼角红了,“不愿?天娃啊,你出去问问谁家当老人的乐意这事?你爷是打了还是骂了?你咋这么不懂事,你爷多大岁数了?问问咋的?犯毛病吗?你二十七了,不是十七也不是七岁。”
涨红着脸,委屈又羞愧的耿天梗着脖好像木头桩子似的闷不吭声,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耿天身边,用冰冷的大手蹭了一把耿天的额头,“天娃啊,该顶门了,家里除了老的还是老的,你爷要不是心疼你至于舔着脸去找人家小七问问吗?这些年,家里没逼着你相亲找对象,不管你跟谁,只要你幸福,俺们没意见,可没意见不代表俺们不会看,不会去监督,你当啷来这么一下,你知道你爷有多失望?”
二生的语重心长狠狠的砸在耿天心头,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顶门已经成为老耿家支柱的耿天直到此时才知道,他不称职,至少对于家里的长辈而言,他自以为是了。
梗着的脖子缓缓低下,再次看到抓在手里的塑料布,耿天嗓子眼好像被堵住了似的,烧的难受。
而就在耿二生语重心长时,屋内的耿朝福挺直脊背,往日里收敛的精明这一刻展露无疑。“小七,这些年,这个家你没少进进出出的,你跟着天娃叫一声爷,爷应了,你跟天娃,同意不同意?说心里话,俺不乐意,甚至可以说,没有几个老人乐意这事,可爷不乐意不是因为大趋势,而是性格,天娃看着精明其实极其的单纯,单凭这点,爷就不放心,小七,那些年,你在外面干啥的,俺是不知道,可爷这双老眼没瞎,不会看不出一个人的内里是什么…”
停顿了一下的耿朝福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小七,沾过血吧。”
突然吐出的话语,坐在耿朝福面前气势全开的顾伟笑了,眼角的笑纹,脸上的和煦,让耿朝福越发的无奈,这孩子啊,就是匹狼。
耿朝福不会看错,一辈子积老,哪怕耿朝福很少离开双鸭屯,可那双利眼却有着岁月沉淀后的睿智。
想到自家那个小羊羔,在对比面前的已经伸出狼爪子的大灰狼,耿朝福有种憋闷感,收敛外在的犀利,叹气不已的耿朝福把顾伟逗乐了,羡慕耿天的同时也深深的感激眼前这个睿智的老人。
顾伟看的很清楚,老耿家,如果没有这个老人护着,单凭憨厚的耿二生和冲动的耿大生,自家的小羊羔能不能长大都是个问题。
伸出放在桌下的双手,摆在桌面上,掌心朝上,手背朝下,抬起眼帘的顾伟第一次展露出隐埋心底的伤痛和隐藏在平和下的偏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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