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弱的喊声打断了沈晓丽冲口而出的怨气,蹭的一下转头,看到半睁着肿胀的双眼,苍白满是汗珠子的脸上挂着不赞同和怜惜的丈夫徐洪武,紧绷着双唇的沈晓丽闭了闭眼,挡住了眼底的泪意。
“天娃,帮姐看看车来没来,你姐夫让老钱家打的够呛。”
咽回喉间的哽咽,清了清嗓子的沈晓丽握住了徐洪武的手,深深的看了一眼即使满身是伤却依然心疼沈晓丽的徐洪武,一言不发的耿天离开了房间。
不一样的沈晓丽让站在院门口的耿天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直以来,沈晓丽那种把自己当恩人的姿态深深的印在了耿天心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有色的目光落在了沈晓丽身上,秉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耿天不愿意,或者可以用沈晓丽的话就是,不待见看到。
可让耿天没有想到的是,原来一直以为的并不是真相,想到骄傲又自卑的沈晓丽那句,俺是双鸭屯人,想到连婷婷姐都跟着学手艺唯独撇下沈晓丽,耿天的脸有些发烧。
因为什么?耿天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因为挤兑也好像是因为沈晓丽那份隐藏着所有自卑的骄傲,低垂眼帘挡住眼底的复杂。
耿天长出一口气,还没等耿天理清心底的复杂,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的响起,顺着声响看去,踉跄的身影在昏暗的天空下急促的赶来。
上前几步,迎上满脸惊慌的冬至婶子和沈大成,动了动双唇的耿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天儿,晓丽咋了?出啥事了?”
因为惊慌而显现的有些尖锐的嗓音刺耳却又让人心底发酸,没有用苍白的近乎空洞的语言去安慰惊慌失措的冬至婶子,只是扶住那双颤抖的手,“婶子,进屋看看,姐夫伤的挺重,俺叫救护车了。”
眼前一黑的杨冬至一把推开耿天,踉跄的冲向亮着大灯的院子,很快,屋内响起压抑的哭声,低低的呜咽压抑的好像黑压压的天空。
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张沈晓丽亲手交到手中的证据,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耿天沿着村中小路走向村口。
焦急等待中,呼啸的车声终于响起,卷着淡淡的灰尘赶来的小型车队转眼间停在面前,第一个跳下车的顾伟握住了耿天冰冷的双手。
清晰的感觉到耿天由心底升起的沉重,展开双臂抱了下耿天,背对着众人,低头蹭了下耿天的头顶,“没事,有我哪。”
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的耿天不自觉松开紧锁的眉心,“进去吧,姐夫伤的挺重。估计俩人是偷跑回来的,连衣服都没穿上。”
眼底闪烁了一下的顾伟拉着耿天上车,很快赶到家门口,灯光下,当看到蜷缩着身体,双腿弯曲的徐洪武时,饶是有了心理准备,顾伟还是沉了沉心,曾经的过往让顾伟对重击后的伤势极其了解。
仅仅一眼,顾伟就看出徐洪武的双腿已经折了,对东郊的残忍有了新的认知让顾伟暗暗提起了心,虽然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可顾伟很清楚,善良淳朴的双鸭屯人不是对手。
清晰的认知出现在脑海的顾伟没有吭声,只是帮着抬着已经被挪动到担架上的徐洪武把人送上救护车。看着紧绷五官移不开目光头也不回的沈晓丽跟着上车,也看着红肿着双眼的冬至婶子和沈大成满脸凄苦。
总算明白耿天为什么会沉重不堪的顾伟心情也略微有些低落,但对顾伟来说,耿天最重要,握住耿天的手,轻柔的碰了下耿天的脸颊,“天儿,证据哪?”
久久收不回目光的耿天打起精神拿出放在内衣口袋的纸张递给顾伟,一眼没看直接转给乔立的顾伟交代一声拉着耿天回到屋里。
轻轻晃动的门帘下,抱住耿天,好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晃动,“没事了,乖,没事了。”
疲惫不堪又满心沉重的耿天抬起手臂抱住顾伟结实的腰身,“七哥,俺错了,晓丽一次次的回来好像有理由,今个要不是姐夫拦着,晓丽就说了。”
眼前依然浮动的耿天沙哑低落的声音让顾伟心疼,收紧手臂,蹭了蹭耿天的头顶,“等事情完事,咱去看看姐夫,药费该出出,从这次事情看,沈晓丽还不错,至少她知道自己是双鸭屯人。不过,天儿,姐夫也是东郊的人吧,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不提顾伟心里充满了疑惑,就是耿天也摸不着头脑,不过不管怎么说,至少沈晓丽的出现,掀开了笼罩的迷雾,耿天相信这事肯定会有个说法。
仅仅三天,有了充足的证据的乔立调查清所有的事情,事情确实是东郊牵头,准确的说是钱浩的老爹钱平成牵头的,可这事还真不是一个屯子干的,基本上几个大村全部参与了,倒不是跟着干什么,可就是把陈粮送到东郊就够双鸭屯喝一壶。
清晰的案件摆在了胡岳阳面前,顿时火冒三丈的胡岳阳怎么会不明白因为什么,无非就是双鸭屯赚钱了,当初在展销会时,因为双鸭屯一举拿下大笔订单就已经惹来很多酸话,可让胡岳阳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因为双鸭屯拿下大笔订单竟然会引出这么大的事件。
二话没有,通知县局第一事件拿人的胡岳阳同时让县局把几个大村的村长村书记全部请来,铁青着脸,看着一个个坐在会议室挂着虚伪笑容的村长,胡岳阳气乐了。
而同样坐在会议室的耿顺更是红了眼,满是怒火的双眼一一扫过那一双双躲闪的目光。
“怎么了?成鹌鹑了?不是都挺能的吗?敢买陈粮搅乱市场,敢给人家双鸭屯扣屎盆子这会咋都不说话了?”
坐在主位上上的胡岳阳阴沉的脸,一双利眼扫过所有参与的人员,沉默、用沉默回答胡岳阳的对抗让胡岳阳冷笑两声。
闭了闭眼,挡住眼底的愤怒,悲愤交加的耿顺呼的一下起身,抓起放在脚边上的发了霉却又经过处理的陈粮咚的一声砸在桌子上。
咬牙切齿的撕开袋子,抓出一把米,咣当一声扣在桌子上,“你们怎么敢?怎么敢把发了霉的大米卖出去?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要命的东西?都是农民,你们不知道这是要遭雷劈的吗?”
怒吼的耿顺沙哑的吼声好像能够击穿所有的伪装,脸色有些发白的魏国超轻咳一声,“耿村长啊,这事你可别扣在我们头上,这钱平成收陈粮也没说干啥,有钱我们总不能不卖吧。”
“是啊,陈粮留着也是浪费,虽然便宜点总比扔了强吧。”
“不像耿村长财大气粗,一点陈粮没有,满f县问问,哪个村没有陈粮。”
七嘴八舌的反驳让耿顺胸口跟冒了火似的堵的难受,一把抓起经过处理的陈粮,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一个大步窜到了魏国超身边,掐住魏国超的脖子,“吃了,你敢买你他妈的就敢吃。”
耿顺的举动可把魏国超吓的够呛,钱平成干的那点事,魏国超怎么会不知,吃?想死才吃,挣扎的仗着体格好,一把掀翻耿顺的魏国超也急了,呼的一下起身。
“耿顺,你想干啥,当着领导面你这是谋杀。”
低低的笑声响起,跌坐在地上的耿顺抬起赤红的双眼,“谋杀?魏国超你真敢说,你卖粮食帮着顶包装的时候咋没想到这是谋杀?你他妈的就不怕让人掘了祖坟。”
阴沉着脸扫了一圈的胡岳阳缓缓起身,“现在是法制社会,不管你们是因为嫉妒还是因为什么,一切由法律说话,既然你们都不认为有错,那么等到公开审理的时候,让老百姓来说吧。”
说完,一言不发的胡岳阳拉起坐在地上的耿顺大步离开,而被胡岳阳一下子吓住的村长们这才意识到,事情已经脱离了掌控。
面面相觑中,彼此眼中的忐忑好像会渲染一样,从彼此眼中闪过。所有人都明白,一定不能公开审理,很快达成协议的众人把所有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
惊怒的看着一个个快速离开的身影,气急的魏国超狠狠的踢了脚桌子,满脸铁青的大步离开。
☆、 第103章
事件已经移交司法机关,正式走入司法程序,甩开案件的耿天想到那满大街篆字的双鸭屯包装,满心无奈,可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个牌子算是废了。
心疼有但更多却是可惜,那毕竟是双鸭屯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商标,而且上面还有双鸭屯的字样,可在可惜广告还是要打,各种声明在电台轮番打滚动,县电台,市电台,甚至省里的广播电台,一笔笔的钱洒去,愤恨的同时也越发的无奈。
广告打出去了,可新的商标还是没有着落,这一次的意外把耿天吓住了,想了又想,又跟家里商量了一下,耿天拨通了杨锦的电话。
一个要求,恳求杨锦直接在首都帮忙做个商标,要求注册并且能够防伪,虽然明知道不一定防的住,可有总比没有强,已经知道双鸭屯遭受无妄之灾的杨锦安慰的同时也郑重的让耿天放心,二号一定会把新的商标带过去。
感谢后,心情依旧有些沉闷的耿天挂断电话后趴在了顾伟身上,闷闷的不愿意抬头,失笑的收紧双臂,轻抚耿天的后脊,“没事了,咱东西好人家才敢冒充,你看看那些国际大品牌不都是这样,多大点事,咱不生气,咱的骄傲啊,要是不好,人家根本不会伸手是不是。”
轻柔的哄劝,撇了下嘴的耿天没有吭声,什么好,从知道钱平成牵头开始,耿天就知道这事无非就是报复,可让耿天想不明白的是老钱家明显是损人不利己。
他们就没想过一旦出事他们要承担法律责任?想到这,耿天抬起头瞄了一眼顾伟,“七哥,老钱家是不是出事了?”
无怪乎耿天这么想,主要是,老钱家有点疯狂,在农村两村打架不是没有过,可也没有闹到这种程度,耿天眼底的疑惑,轻咳一声的顾伟压下耿天抬起的小脑袋,嘀嘀咕咕的趴在耿天耳边说了句什么。
目瞪口呆的耿天半响回不过神,没有了功能?钱浩没了男性功能?就是说白了,就是有女人,老钱家也没孙子了。
半响才回过神的耿天埋在顾伟怀里哈哈的笑了,拍着顾伟的胸口发出的爆笑声,好久没有响起的笑声不但让顾伟满心喜悦,也深深的吸引了抱着耿林在院子里溜达的耿二生和坐在里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耿朝福。
诧异的顺着笑声走去,敞开着房门一眼看到坐在炕上靠在一起的顾伟、耿天,亲密的姿态,满脸的笑容让耿二生彻底松了口气。
“天儿,笑啥哪?大老远就听到你的哈哈声。”
背着手走进房间的耿朝福看到眉目舒展的耿天,心情为之一松,抹了把笑出的眼泪,接过耿二生怀里的耿林,笑呵呵的顾伟招呼耿二生、耿朝福上坑歇会。
脱鞋盘膝上坑,目光齐齐落在顾伟身上,齐刷刷的目光让顾伟抽了下嘴角,轻咳一声,“啊,没什么,就是钱浩废了,以后老钱家想要孙子都没可能了,除非钱平成生一个。”
眨了眨双眼,腾的一下瞪大,木愣愣的耿二生蠕动着双唇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呵呵、呵呵,坐在炕边拿着烟袋锅的耿朝福摸索着手中铜质的大烟头,“人啊,别使坏,早晚会遭报应的,看看,俺说啥了,当初亏心窝子慢待大梅子,找上来了吧。”
不过随即耿朝福皱起了眉头,不解的看向顾伟,“可这跟咱有啥关系,他钱平成因为啥对准咱双鸭屯。”
想到听到的回答,顾伟也扯动嘴角露出一丝嘲讽,“钱浩是小寡妇弄废的,钱平成认为要是大梅生儿子,钱浩就不会找小寡妇也不会被干废了。”
奇葩的回答让屋里的几个人同时无语了,这算啥?给自己找理由?呸了一口的耿朝福撇了下嘴,“行了,那是他们老钱家的事,等开庭咱去看看,对了,告诉你们啊,做人一定对得起自己良心,外人咋的咱不管,可咱老耿家可不能干那没良心的事。”
耿朝福的叮嘱惹来几个人的笑声,抓着耿林的小手冲着耿朝福挥动,“儿子,告诉太爷爷那是不可能的。”
以为耿天再跟自己的玩的小耿林嘎嘎嘎的笑了,一窜一窜的隔着耿天去抓耿朝福,哈哈哈的笑声响起,好像能够扫去所有阴郁的笑声让刚刚走进家门的顾老三露出一抹柔软的笑意。
扭头冲着褚建申笑了一下,“总算笑了,这几天啊,二生总算翻来覆去的吃不好睡不好。”
顾老三习惯的感叹惹的褚建申抽了下嘴角,没好意思白楞顾老三,只是摸了摸鼻子暗暗吐槽。
一个月后,酷暑时节,难得休息几天的双鸭屯没顾上休息齐刷刷的赶到了县城。
一个月的时间里,证据确凿的案件进入了最后的公审,介于事件的影响极其恶劣,胡岳阳早早的定下了公审的通知。
所有企事业单位所有公职人员,一个不少全部参加,电视台更是天刚亮就架起了摄像机,上午八点,在县城最大的礼堂,也是唯一的礼堂内,公审准时开始。
大大的礼堂座无虚席,就连门口和后面的过道都站满了拥挤的人群,坐在中间的位置,看着第一个被带上礼堂的钱平成,意外的,耿天没有了愤慨,公平公证,不管曾经有多不信任,但这一刻,耿天相信,相信政府和法律会还给双鸭屯一个公平与清白。
持续了三个小时的庭审,清晰的证据一一阵列,尤其是秦城、全波从省城带回来的化验证明更是成为了压死钱平成的铁证,对于倒卖陈粮进而翻新钱平成供认不讳,可对于借用商标钱平成却是不认,这点早在开庭之前,耿天就已经有了准备。
按照律师的话就是,不管耿天怎么说,商标毕竟没有注册,钱平成不存在假冒的行为,翻新陈粮致人死亡,单就这点,就够钱平成把牢底坐串,如预期预想的那样,主要责任人钱平成被判十七年,除承担刑事责任外还将承担民事责任。
而真正让耿天注意的三大村参与者,不管彼此之间怎推卸责任,可不管知情还是不知情,民事责任是无法逃脱的。
三大村,村长、书记,捂着脸站在了庭审现场,按照责任划分,哪怕没有刑事责任可民事赔偿却是要承担,赔偿给双鸭屯造成的名誉赔偿和经济赔偿,给死者家属的赔偿,一笔笔,清晰白纸黑字历时三个小时总算结束。
亲手签上自己的名字,站直身体的耿天笑了,双鸭屯老少爷们也笑了,钱多不多?可以肯定的说,不多,也就是小十万,可这笔钱却说明了一个问题,他们双鸭屯人赢了,他们双鸭屯人是清白了。
曾经耀武扬威的三大村的村长书记齐齐下台了,而随着几人的下台,临时召开的公投也随之展开,当然,那一切已经跟耿天没有任何关系。
拿着的来的赔偿,跟全村老少爷们商量了一下后,耿天把得来的赔偿全部捐了出去,没有捐献给这会那会,而是直接捐给了大西北穷困山区的孩子。
专款专项的设立了一个教育基金,从这天起,贫困山区的孩子,只要你想念书,双鸭屯倾尽全力去供,哪怕你念到博士双鸭屯也供。
听到这个消息时,拍了拍耿天的肩膀,胡岳阳一一言未发,只是把经过精挑细选的十一个孩子的名单交给了耿天。
黑红的小脸蛋,干枯的头发,漆黑的指甲,破旧的外衣,仅有的十一张照片,清晰的展现出孩子们的清苦。
抿着双唇看着耿天手中的照片,眼底闪过一丝怜惜的耿二生紧了紧掌心,“天儿,都是孩子。”
恩了一声的耿天拿出纸笔,拉起了清单,孩子接到手里,不管初衷是什么,但耿天明白这就是责任,或许是有了耿林,耿天的心越发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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