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祥之凑过来,看着周玉恒手中的小小蜡丸:“这群人是专业的啊。”
周玉恒点点头:“□□藏在齿根后面,必要时咬开即可致命,这群人是被雇佣的杀手。”
只是还没用上,就被郑骋扬一刀砍了个半死,估计这杀手也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也就没用这药,到时给卢祥之留下了线索。
卢祥之哀叹:“这就不好查了啊。”
周玉恒诡异的一笑:“未必。”
他将蜡丸掰开,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药丸,又将药丸取出一小部分溶在水里,用银筷子搅了搅,银筷子沾到药水的部分立刻变黑了。
卢祥之睁大眼睛:“这是…鹤顶红?!”
周玉恒仔细检查尸体的脚底:“这江湖里用鹤顶红做□□丸的只有暗锋楼、影杀阁、弃明居三家,只要找到….啊,有了!”
卢祥之伸过脑袋去看,只见尸体的脚底上,有一个小小的伤疤,伤疤很浅,形状有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兰花,要不是专门去检查,根本发现不了。
周玉恒道:“是弃明居,只有他们会在杀手脚底刻上兰花以便识别。”
确定了方向,周玉恒将银筷子丢到一边,卢祥之意识到这筷子要报废了,心疼的不要不要的:“这就不要了?”
周玉恒看他一眼:“你还想拿着去换银子?”
卢祥之叹了口气:“不敢。”
占了鹤顶红的银筷子,万一药死了人,谁负责?
事情有了大概方向,卢祥之开始有了八卦的心思。
“玉恒啊,你说那王公子是不是武王的这个?”卢祥之伸出了自己右手的小指。
卢祥之一直猜不透王子清的身份。似乎是武王的朋友,但是看武王的态度,又比朋友多了一丝亲昵。武王好男色满朝皆知,但要说是武王的男宠吧,这王公子的架子又着实大了些,有时甚至对武王呼来喝去的,完全不是男宠的姿态。
周玉恒瞄了他一眼,没说话。
卢祥之不甘心,厚着脸皮锲而不舍:“玉恒,你觉得呢?”
周玉恒继续翻尸体:“多管闲事。”
卢祥之还没跟周玉恒八卦出个子午某有,却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卢祥之吓了一跳:“谁啊?”
外面传来衙役的声音:“白家大公子白献知来访。”
卢祥之与周玉恒对视一眼,周玉恒立刻将药丸塞进裤带里,水泼到窗外的花园,验毒用的筷子也被卢祥之拢进袖子里。周玉恒又将尸体的鞋袜穿好卢祥之方才回答:“将人请到客厅。”
“不必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在下从来不信什么神乱怪力。”
声音刚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白献知穿着一身暗色的斗篷,踱步进了来。
卢祥之面色有些不善,这半夜夜闯知府县衙,要是别人早被打出去了,但碍于白献知的身份,卢祥之不好发作,只能暗自忍下:“不知白大公子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白献知敢半夜闯政府机关,礼节倒是做的很周到,他做了个揖:“在听闻最近扬州出了大案,家父听闻,夜不能安寝,特地叫在下来打探一番。”
这是明摆着做探子来了,偏偏以白丰喜的身份来,卢祥之还不好不给。
当然,给是要给的,重点是给多给少。
卢祥之回礼:“白大公子不必客气,白大人既然遣白公子来问,自然是对此案极为重视,下官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献知礼貌问道:“可以随处看看否?”
卢祥之一摆手:“请随意。”
白献知先去看尸首,发现竟然是个男尸,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知道这定然是袭击郑骋扬的那波人,但是此事极为隐秘,完全被郑骋扬压了下去,按理现在的白献知是不应该知道的,当下他也只能装傻:“怎么是个男尸?”
卢祥之从容回答:“昨日花街后巷有人发现这具男尸,估计是两人发生口角械斗所致,周仵作和我正在查找凶手。”
既然是口角引起械斗导致的死亡,自然也犯不着上报扬州府尹。白献知看了一眼卢祥之,觉得这名不见声色的知府还是有几分本事:“不知那花魁惨死案卢大人调查的怎么样了?”
卢祥之惨淡着脸:“那案子太多诡异之处,恕下官无能,暂时还没找到更多的线索。”
白献知往前几步越过男尸:“不置可否将花魁案的案宗借在下一阅?”
卢祥之有些犹豫,白献知微笑:“家父不能亲自到访,只怕让卢大人为难了。”
卢祥之立刻摆手:“卷宗在这里,我立刻找给白大公子。”
说罢,打开验尸房里角落处的柜子,找出一卷案宗来,线索不多,案宗并未记录什么,白献知找了个地方坐下,很快看完了。
放下案宗,白献知站起身,又做了个揖:“在下替家父谢谢卢大人。”
卢祥之连忙摆手:“可不敢可不敢。”
白献知温和笑道:“那在下告辞。”
卢祥之毕恭毕敬,带着谄笑将人送到门外,关了门,脸立刻黑了。
全程围观当背景的周玉恒慢慢悠悠的说:“现下怎么办?”
卢祥之长叹一口气:“你我暂时不要往武王那边去了。”
周玉恒点点头:“那消息谁传?府衙立刻都是眼线。”
卢祥之一脸痛苦:“一会儿我去给我那臭婆娘洗脚!!”
白献知带着一身夜晚的湿气进了白府,他摘下斗篷的帽兜,发现白丰喜正在客厅喝着茶,见他进来,白丰喜抬了抬眼睛:“怎么样。”
白献知坐在一侧的太师椅上,沉思了下,方才说:“那花魁惨死的案子毫无头绪,倒是武王刺杀案有些蹊跷。”
白丰喜挑挑眉毛:“哦?怎么说?”
“我仔细阅读了案宗,花魁的案子暂时毫无进展,倒是刺杀案…”白献知从怀里摸出几根丝线:“这是我从尸体的里衣上抽出来的,那尸体相貌没有特色,难以识别,掌心有老茧,身量矮小。儿子大胆估测,这人要么是个被雇佣的习武之人,要么是个杀手。各地织线各有特色,只要派人手拿着这个丝线在扬州附近暗中查找受人雇佣的武林人或是杀手组织,定会有蛛丝马迹。”
白丰喜满意地点点头:“吾儿办事果然妥当。”
☆、第 45 章
郑骋扬吩咐卢祥之暂时先调查那伙袭击者的事情,然后利用职务之便将林木子房间里的书全都搬到自己院子里来。那些书都是放在柜子里的,离着火的卧榻甚远,只是在灭火的时候殃及池鱼案,湿了大半,王子清在一本本的晾书,随便看看能不能找出线索来。
郑骋扬还在养伤,躺在躺椅上拿着一本没被沾湿的书在看,发现林木子果然不愧是照顾王子清长大的,两人看的书也十分雷同,都是一些稗官野史、西洋游记、奇闻异事之类,只不过林木子的书要少很多,但明显比王子请认真很多,王子清的书上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要不是书的毛边,还以为这么多书都是用来当摆设的。林木子的书上则是认真的做了批注,有写句子上还用朱砂点好,明显是一字一句读过了。
郑骋扬手里那本是讲海外一个国家文化传统的,颇为离奇,也不是真的假的,却也还算有趣,书页已经发黄了,书上的批注也有点模糊,但还保存完好,也没有蠹鱼,明显是林木子收藏了多年的书。
王子清在桂花树和房檐之间吊一根绳子,正小心翼翼的将书页一张张抚平,吊到绳子上去晾干,他干的很认真,头上落了满头的桂花都不知道,眼里很平静。
满园静谧,似乎近日一连串发生的事都远去了,只剩细碎的桂花满地,落地生香。
郑骋扬记得一个人曾经对他说过,花最香的时刻不是盛放的时候,而是在即将衰败的时候。
看着王子清近日来难得能兴致勃勃的干一件事,郑骋扬自到扬州以来难得的心情好,他随手翻了一页,看到纸张上有点淡化的文字,表情却渐渐冷了下来。
一声敲院门的声音打破了满园寂静,王子清从一本本的书卷中抬起头来,不看院门,却先看郑骋扬。
郑骋扬迅速调整好了表情,点了点头,示意王子清开门,自己则摸向放在身侧的刀。
王子请放下晾了一半的书,谨慎的开了门。
门外却是一个文弱的清秀女子,一身朴素衣裳,只在头上插了根银簪,身量矮小,容貌去不俗,不算美,但是气质温婉中带了几分书卷气,一看便是出身良好。
王子清疑惑:“你是?”
女子婷婷站在门口:“这可是王公子府上?”
王子清并不回答,只是谨慎道:“你找哪儿?”
女子柔柔和和的做了个万福:“小女子卢氏,乃扬州知府卢祥之之妻。”
听到卢祥之三个字,王子请立刻侧身将人让进来:“夫人请进。”
卢夫人压了压鬓角,方才脚步款款的进了来,她并未乘马车,只随身带了个丫鬟。丫鬟年纪不大,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郑骋扬早在院子里就听到了卢祥之的夫人来访,这会也不好躺着了,只把那把三尺长的大刀往躺椅底下一塞,站起身来。
卢夫人看了眼满院子的书,又看了眼站在那里铁塔一样的郑骋扬:“这位应该就是夫君说的郑公子了。”
看来卢祥之的确是个口严的人,郑骋扬的身份即使是自己的夫人也没告诉。
郑骋扬单刀直入:“不知夫人何事到访?”
卢夫人笑道:“可否进屋详谈?”
王子清连忙道:“屋里请。”
卢夫人也不忌讳与两个人大男人共处一室,吩咐丫鬟在园子里守着,大大方方的进了屋。
卢夫人都不在乎了,王子清郑骋扬这对没节操的就更不畏忌了,也跟着进了屋。
一阵秋风吹过,桂花又落了一地,小丫鬟在院子里站着,对着这美景视而不见,一动不动的像个雕塑。
“白献知夜访知府衙门?”郑骋扬皱着眉。
卢夫人款款道:“他似乎是因花魁惨死的案件来,对袭击一案似乎并不感兴趣。”
王子清接道:“如果扬州府尹对此案有兴趣,就应该白天大大方方的来,怎么还派了儿子夜访?”
卢夫人道:“民妇一介弱智女流,并不知晓这些。”
郑骋扬冷笑一声:“只怕是怕你夫君不讲真话,夜半突袭,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只是不巧,林木子连我们也找不出凶手的蛛丝马迹,早就入殓了,让他扑了个空。”
卢夫人淡笑不语。
王子清看了眼郑骋扬身上包扎着的伤口:“袭击一案可有进展?”
卢夫人回道:“那人是个杀手,是弃明居的人,再多的,我家相公对江湖涉猎不多,也查不出什么了。”
送走了卢夫人,王子清一边继续在院子里晒书一边道:“袭击的人是杀手,这岂不是线索断了?”
郑骋扬笑道:“你忘了我九哥是做什么的了?虽然退出江湖快十年,但查个雇人杀人的雇主还是小事一桩。”
王子清想了想道:“你那个九哥神出鬼没,怎么找?”
郑骋扬拿扇子一点嘴唇:“夫人勿必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王子清也不好奇,也不多问,他拍拍书上的灰,眼神闪了闪:“林姐姐的死真与白家有关?”
郑骋扬闭着眼睛晒太阳:“原来不确定,这一夜访却是八九不离十了。”
说罢又叹了一声:“只是证据不好找。”
王子清摸着绳子上皱皱巴巴的书本,低着头略有所思。
卢夫人大包小包的进了知府衙门,正被卢祥之看了个正着:“你你你.....你怎么又买了这么多东西?”
卢夫人白了他一眼:“买了,又怎样?”
卢祥之拿着扇子把自己的手心都拍红了:“你可知我俸禄多少,你个败家娘们儿!”
卢夫人柳眉倒立:“你说谁败家娘们儿?”
卢祥之立刻蔫了:“我说厨房的黄婶。”
卢夫人冷笑,端庄不在,把东西往地上一撂,上前一把揪着卢祥之的领子,卢祥之不得不弯着腰,样子十分狼狈。
卢夫人小小的个子却气势十足,拽着卢祥之往卧房拖,一边还大声骂着:“你个挨千刀的,我跟着你有什么好?破衣烂衫的,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就是我的嫁妆都够了,这些年都填补到你们家了,你对不对得起我......”
卢祥之被拽的踉踉跄跄:“哎呦夫人轻些......为夫快被勒死了......哎呦夫人哪.......”
小丫鬟淡定的拎起大包小包,送去厨房。
知府大人被拖得像狗一样,知府衙门里的人早就习惯了,个个目不斜视,该扫地扫地,该端茶端茶。
卧房里,卢夫人把凳子一推,大骂:“你个棒槌。”
卢祥之趴在窗户边上看了一圈,方才窝到自家小巧的夫人身边:“夫人,可顺利。”
卢夫人看他一眼,卢祥之立刻哎呦哎呦。
卢夫人小声道:“还算顺利,扫地的王伯跟了一阵,被我甩开了。”
卢夫人又高声大骂:“你个挨千刀的。”
卢祥之又哎呦哎呦。
卢夫人道:“我看那姓郑的不像什么善人,你可别搅到不相干的事情里头。”
卢祥之心疼的摔了个缺了口的瓷茶碗:“夫人啊,,这次不是飞黄腾达就是满门抄斩,为夫我是身不由己啊。”
卢夫人踹了脚桌子腿,桌子摇晃了一下,茶壶要掉不掉,卢祥之连忙接了下来:“要不要我给父亲去封信。”
卢祥之立刻摆手,连哎呦都忘了:“还是不要劳烦岳父大人了。”
卢夫人又骂一声“死穷鬼。”:“真的不用?”
卢祥之抱着宝贝茶壶长叹一口气:“这件事事关重大,还是越少人掺和越好。”
卢夫人点点头,一脚踹在卢祥之肚子上:“叫你摔我的瓷碗,死鬼。”
卢祥之这次是真的哎呦了。
☆、第 46 章
夜色已深,白天是个晴朗的天气,晚上却有点薄云,月亮被遮得明明暗暗。
喜乐走了十几天,最近都是王子清在伺候郑骋扬的起居,王子清还算顺手,郑骋扬也乐得当甩手掌柜。
伺候完武王爷,王子清去洗漱。郑骋扬拿了部林木子的书在看,这本书浸过水,白天刚刚晾干,书页皱皱巴巴,郑骋扬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心里却想起了林木子被杀当天听到人吵架的声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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