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西南。宇历元年聊盟匈野共犯大倾,也是他御驾亲征,那时他的倾宇正医好双腿,正如幼儿般学步,而他不得不离去,保卫他所珍爱的大倾,后又被他率八十四云骑救于危难之时。
他把他拉于白马上,低声说道:“谁能抛却一生千里相送同你生死与共,方君乾,这是爱是痴,莫非你真的不懂?”
他出手扣住他的后颈迫他垂头,然后重重吻上了他的唇:“千军万马作证,倾宇你跑不掉了!”
之后的温馨甜蜜,同样也是厄运的开始。这几日他一直在想,如果他那时再灵巧一点,避开那涂了“心有余”的箭矢,一切会不会不同。
会,一定会,就冲他日夜兼程,舍命相救,他就相信!
可千军万马仍在,不在的只有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罢了。
清水软布拭过剑身,一遍又一遍,连同剑鞘,都被他保管的极好。
忽听见帐外歌声大作,细听下正是狂澜之战后,他与倾宇共作的那首。那时他从他身后俯身,握住了他持笔的手,两人近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方君乾微微一笑,足下一顿,仗剑飞出了帅帐。
身法如龙,剑气如虹。篝火倒映了男子矫健的身姿,一招一式无懈可击。舞剑的最高境界,就是人剑合一。军歌嘹亮,豪气徒生,身边传来了阵阵叫好声。
倾宇,我们一定会赢的!
还有,肖倾怿,也谢谢你!
待方君乾策马加鞭赶到泰和郡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秦文带领大军刚刚在泰和郡城外驻扎下。
方君乾在秦文耳边低语了几句,却见秦文惊呼,“那么多啊?”
眼一瞥,“你还质疑朕?记住动作快点!”秦文不敢再多嘴,忙领命下去了。
想到刚探子来报,敌军真的打算放火烧林,已向着往泰和郡方向的大树上涂了助燃物,现在进行了一半了,再加上这两年大旱,一些树木枯黄将死,那火烧起来真不敢想象!
既然你们选择地上,那我们就选择地下!
☆、>>34。
方卫伊下了早课后,便一路小跑,穿廊过殿,只因他想去找一个人。
师傅去世那年,他八岁,他也不知为何那白衣胜雪的男子会是他师傅,可从小叫到大,这一叫就是好多年。后偶然从戚无忧伯伯口中得知,他出生那年,还是前朝大庆,父王母妃为避皇都倾轧祸及他,便把他送去了远离皇都,当时哥哥和师傅驻守的八方城。
哥哥使诈,在他呀呀学语时便一直教他。小小的他扯着雪衣男子的衣襟,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奶声奶气的开口说出了他会的第一个,也是只会说的词,“师~傅~”。
那雪衣男子大惊,说他与他有缘,后便被稀里糊涂的收了徒。对此,他哥哥大喜过望,洋洋得意。
其实他对师傅的印象,多出自旁人之口,哥哥,戚伯伯,神医余叔叔,刚出征的武功师傅高酉,都告诉他,师傅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清贵无暇,惊才绝艳。虽不良于行,却手握天下,为大倾付出太多甚至生命,毕生最大的心愿便是五国统一,天下太平,但这也是遗愿。
后来他也知道了,他师傅便是他哥哥此生最爱的人。
那日他过左相府找戚伯伯,但戚伯伯因事未归,让他稍等。他百无聊赖的在戚伯伯的台案上发现了一本未合起的手稿,他本无意偷看,却不小心瞟到了那本上写了他哥哥和师傅的名讳。忍不住好奇便翻开了封面,《倾乾录》三字印入眼帘。
然后一口气从第一页看到了未完成的那一页,默默拭泪。后面的事情不用看他都知道了,哥哥登基为帝,师傅离去,余叔叔为师傅医腿,哥哥陪伴师傅左右……他朦朦胧胧间懂得了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刻骨铭心,什么是至死不渝。
他还知道了为何哥哥的后宫中无美人,殚精竭虑的治理大倾,总是对着师傅的画像发呆,所到之处皆焚桃花香,他也知道了为何在他偷拿了哥哥的香包,一向对他疼爱有加的哥哥会对他大发雷霆。
他知道师傅有千般好,哥哥对他有万般爱,可他最模糊又最深刻的记忆,便是令幼时的自己眷恋不已的清冷怀抱,以及鼻尖萦绕的那缕淡雅的暗香。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哥哥会在夜深人静时忧伤叹息,如果倾宇在就好了;戚伯伯会在搞不定哥哥时说,要是公子在就好了;而他在知了那段往事后,也不住心痛,如果师傅在就好了……
一月前的一天,哥哥突然告诉他,他师兄回来了!他在惊讶之余终于忆起了,那个对自己百般嫌弃的人。然后哥哥出征,他便被哥哥交给了师兄。
记忆中的人一身黛蓝色衣衫,住在后宫一处幽静的院落中,院中遍种修竹,那人坐于石凳之上,拨弄着怀中的琵琶,余音袅袅,娓娓动听,竟超过那宫中乐师。
那人待他十分温和,虽不再一脸嫌弃,却礼貌中带着疏离。偶尔指导他读书习字,看了他的花拳绣腿后叮嘱他勤学苦练。偶尔他弹琵琶,他就在一旁静静的听,时间仿佛就静止在了这小院之中,静止在了他和他之间。
偶尔两人还会对弈,他自认从小被哥哥□□至今,在失误中总结经验,棋艺已比一般人要强悍,可却被那人杀的片甲不留,然后右手缓缓捋过一缕黑长鬓发,温暖浅笑,“你又输了。”
他嘟着嘴,知自己小巫见大巫,班门弄斧。可就算总是输,他还是想跟那人一直下下去啊,说到底,只是想跟他共处一室,让他眼中有自己,知道自己存在罢了。
他身上有让自己着迷的东西。也可能……是自己以前没什么朋友太寂寞了吧。
小小少年白净的额上渗出细小的汗珠,他终于跑到了那清竹居,可推开门,却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师兄呢?”
“回王爷,温廉公子出宫了。”
“出宫去哪儿了?”
“这……奴才就不知了。”
☆、>>35。
八月初十,自己前世的生日。
晌午时分,肖倾宇从八十四云骑校场出来回到小院后,他忽觉今天应该做点什么。便在吃了午餐后,从院中的的桃花树下挖出了一坛“碧血桃花”,装满了三个酒囊,然后骑上白马绝尘而去。
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后,来到了皇都南郊的一处山脚下,然后下马,步行上山。
夏末秋初的日子,平缓的山坡上仍绿草如茵,有不知名的小野花夹杂其中开的正艳。花草在柔风中轻轻摇曳,远处传来空灵的鸟鸣。
这是,在欢迎他的到来吗?肖倾宇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佛教是绝对的唯心主义。佛经上曰:深山中的花,未被人看见,则与心同归于寂;既被人看见,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
他不信佛,却熟读经书,却喜那佛堂幽静,却与了尘大师私交甚笃。他诵经并不为自己,是为那战死沙场的英灵,为那依旧不平的苍生。
肖倾宇牵着白马信步向前,透过黑纱,他感觉这秋天的袖手崖也别有一番景致。
这个日子,应献给回忆。
前世,他的生日,也是母后的忌日。他生于肖家之祸的后一天,那天满城桃花离奇的一夜盛开。八岁那年,他亲手用□□结束了母后的生命,痛不欲生。可对于母后来说是解脱吧,那风华绝代的美人一定不愿自己以那样不堪的形象出现在世人前。
前世,他只来过三次袖手崖,第一次是春天,大婚后的私奔,发现这里,那时桃花开的灿烂,虽独一棵却香飘百里。第二次是秋天,桃花早已凋零,他在这等他重逢,眼中只有他,并无景。第三次是冬天,大雪覆盖了满山,他带他来这看最后一眼桃花。这里因他发现,自己每次上袖手崖也有他在身边。
前世的他无缘见那最后一眼桃花,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对他说出了那至死不渝的情话。闭眼,手无力垂落。他感觉到他把他紧紧的拥在怀里,蹭着他的脸颊,有滚烫的泪珠落在他的脸上,然后滑落。他轻唤他的名字,告诉他桃花开了,可他却再无力气回应他,直至灵识完全消失。
肖倾宇依旧记得前世中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时,那种浑身刺痛,生不如死的感觉,在那穿衣盖被都是折磨的最后一个月,他为那个此生唯一爱上的男子留下了他的全部,助他成“千古一帝”,用承诺把他绑在了那寂寞的皇位上。
其实,他有恨过他的吧…
不过真的很高兴,不管天上还是人间,他都能与他相遇,在一起,不离不弃。
他想起了前世下凡投胎前,两人在奈何桥上饮下孟婆汤,然后相视,久久未动。孟婆也难得没催促,可两人却只是看着对方,相对无话。
良久后,墨渊长叹一口气后拥他入怀,也是紧紧的。然后感觉肩上的衣服湿了。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哭了。
“墨渊,你可是后悔了。身为白虎星君,天界战神,若非与我在一起,定是前途无量。你不愿解那红绳,是怕承受那剜心之痛吧。”
“那清黎你也是怕那剜心之苦才不解那红绳的吗。身为玉帝之子,要什么有什么,你要是开口,那玉帝之位也非你莫属。你后悔吗。”
两人似猜忌似埋怨的对话后,又是相对无言,只是静静地抱着。
不愿解开红绳,就算被贬下凡,只是不愿失去你。相爱如你我,不说那么明白,能懂的吧,你是你的话。
直到孟婆催促,直到该来的总要面对,他对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清黎愿为墨渊私刻那金科玉律承来世大半苦痛,墨渊也承诺,不管天上人间,墨渊只爱清黎一人,不离不弃,直至形神具灭!”
终于走上山顶,山势徒然一转,平坦的山脊出现在眼前。同时出现的,还有一熟悉的身影。
着黛蓝色衣衫的那人,向他跑来,口中惊喜的唤着“师叔”!
☆、>>36。
黑纱笠摘下的那一刻,张尽崖又见到了那张终生难忘的脸,即熟悉又不同。熟悉的是同样的面孔,不同的是右眼角的泪痣。两人心中皆是百感交集。
肖倾宇看着此时已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张尽崖,目光复杂,然后默契般的抬手拥抱对方。这一抱,有思念,有歉疚,有痛惜,也有喜悦。
“尽崖,这些年委屈你了。”
“尽崖很好,师叔你呢?”
“……嗯。”两世三段的记忆,悲多过喜,他实在说不出他也很好,便简单的用单音节回答了。
崖下云起涛灭,崖上风声萧萧,吹落了百年桃树上泛黄的枯叶,纷纷扬扬的洒在了立于树下的两人身上。
肖倾宇放开张尽崖,“今天是你师傅的生日,我上来看看。”然后从挂在马上的锦袋里拿出那三个酒囊,递了一个给他。
张尽崖拧开盖,一股独特的酒香扑鼻而来,“这是……碧血桃花!”记忆中熟悉的味道,本以为师傅逝世后便失传,没想到今生还有缘得饮。
肖倾宇微笑着点头,“嗯。这是我刚来皇都时埋下的,桃花是从茶商那里购买的,非亲手采摘,怕是并不太香醇。你师傅爱喝这酒,今天带了来,没想到你小子会有口福。”然后叹息道,“你也算有孝心,知道今日来看看你师傅。”说着,打开另一酒囊,尽数倒在了桃花树下。
看着酒汁慢慢的渗进土壤,张尽崖仰头闭眼就是一大口,似饮尽岁月,“是方君乾让我来的,他出征在外,我代他来看看。”
“你倒豪放,直呼其名,也不怕降罪。”肖倾宇笑的有些无奈。
张尽崖不以为意,“习惯了,况且他也不在乎。”
那时师傅说他还太小,并不让他饮酒,但他却一直惦记着那师傅亲手酿制,带有独特的浓郁的桃花香的佳酿。
他曾亲眼看到师傅于阳春三月,净手除尘,摘下那一朵朵立于枝头的花蕊,纯白的,粉红的,绯红的,甚至红白相间的,渐渐装满了师傅面前的玉盘。那桃枝是劳叔清晨太阳初生时从郊外林子里砍回来的,花瓣上还挂着晨露。师傅就这样坐于小院的桃花树下,风一吹,树上桃花瓣飞舞,落了师傅满头满身,他第一次感悟到什么叫做“倾国倾城”,什么叫做“风华绝代”。
他幼时也曾顽皮,跃上桃枝。那是盛夏七月,桃树上的青桃已泛红,摘了用袖子蹭两下就塞进嘴里。可他也只顽皮过那么一次,只因那桃并不好吃,酸涩得他的嘴发麻。
师傅从小楼中摇了轮椅出来,好笑又无奈,“桃分两种,碧桃和食桃,我这是碧桃,只好看,不好吃。”
他第一次偷尝“碧血桃花”是在八方城,那座方君乾假公济私,送给师傅做礼物的小楼里。那年他七岁。
那天是除夕。方君乾来小楼中跟他和师傅一起过,下厨做了一桌子菜,他嘴里吃着却嫌弃着,但那却是他第一次感受的过年的味道。饭后,方君乾撇下他推了师傅出去,还把锅碗瓢盆都留给了他,然后闷闷不乐的他竟发现桌上那“碧血桃花”还留了一个坛底。
那是他第一次喝到“碧血桃花”,他一直以为那也是最后一次。那酒虽有独特的桃花香,却也辛辣无比,穿肠过肚,从嗓子烧到了胃,但却回味无穷,超过了这三年他在外饮过的所有酒,但那股酒香却只属于记忆。
两人兀自仰头饮酒,各怀心事,没再开口说话,不像久别重逢,倒像如期赴约。张尽崖只当他师叔也在缅怀他师傅。却不知,已附了他师叔身的师傅满脑子都是方君乾,却问不出口。
半晌后,肖倾宇开口打破了沉默,“那年你同无双来企国看我时,你才六岁,也才……这么高。”然后抬手比了他高度。张尽崖低头,笑的有点羞涩,“是啊,时间真快。”
“师叔现在是住在东郊的那个小院吧?”
肖倾宇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也没否认,“是陛下告诉你的吗?”
“嗯,你不去见他,他却拿到了师叔你的画像。对了,薇薇跟我师傅长的真像!”张尽崖眉眼中有惊讶还有惊喜。
不出所料,他果然知道了他们已到皇都,还知道了小丫头的存在,看来还不傻。不过,尽崖应该告诉了他不少吧。
肖倾宇哈哈大笑,虽那是事实,但,“我女儿当然长得像我,就那点朱砂像他大伯。如果真的像,只能说无双小时候也长那样。”
张尽崖转着眼珠嘟着嘴,神情有点无辜,“师傅比师叔大了一岁,也不知是谁抄谁的。”
然后两人大笑,肖倾宇拍着张尽崖的肩膀,“你小子还真护短!”
☆、>>37。
到泰和郡的一月后,方君乾接到通报,十万伐木兵已被泰岩和杨虎干掉了大半,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上了自己的人,而且还装作敌军将领向上级汇报说最近总遭突袭,人手大损,请求支援。霍佩习不疑有他,又派了五万兵加紧赶工,然后又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了。
方君乾拍桌而起,“干得好!”然后又转头看向秦文,“我们这边怎么样了?”秦文抱拳说已准备就绪,我们可以先发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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