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偏头盯了夏尔一眼。角度正好,阳光把夏尔脸侧细小的绒毛晕染出一片温软的金边。这景象让他原本想说的话题重新组装了一遍,出口就变成了:“那我还是更希望他们不是喜欢,而是为他们自己祈祷。”
反正现在他知道的敏感问题也只是部分事实带猜测而已,等弄清楚了再和夏尔说不迟!
这种微妙心思和现在谈的事情一点干系也没有,夏尔当然不可能揣摩到。“你这话的意思和米歇尔的有些异曲同工。”
“但你肯定知道,我和他不可能是一个意思。”维克托踏过一步,脚下干燥细碎的沙土相互挤压着,发出一种令养葡萄的人身心愉悦的细微沙沙声。
“没错。”夏尔肯定,“他只是为了他自己,而你嘛,”他略微拖长音,嘴角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是为我们,嗯?”
维克托喜欢这种指代,当夏尔把他们俩放在同一个单词里的时候。当他下一刻发现自己是这么想的时候,就连他自己也要嫌弃自己太容易满足了。
相比之下,某些令人心烦的人和事,简直没有存在的必要嘛!
“不过话说回来,米歇尔那边,我就晾着他了?”夏尔继续道。
“按你的心意来就行。”维克托回过神,顺口接道。“真不用客气,他所要面对的现实就是那么残酷——他现在能够对我们施加的影响远远不及从前了!”
哼,已经敢暗中给他送那样的东西了,看起来确实需要一点教训……就算米歇尔手里真有什么东西,他也不会让对方成功的!
夏尔摇摇头,又点点头。“其实我真心希望他足够聪明,”他语带双关地道,“那这样我们两边都会轻松顺利点。”
维克托非常肯定,夏尔这么说只是基于两边上布里昂酒庄的合作关系以及惯常低调挣钱的心态,并没想到别的地方去。
这并不令人惊奇——从他第一天认识夏尔开始,对方就表现出了比一般人高得多的道德底限。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不在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看,米歇尔之前给他送那样一封信都是居心叵测。不是针对夏尔本人,就是针对他们俩的关系……
想到这里的时候,一个想法从维克托心里冒出来,逐渐成形。
米歇尔的那招对付别人、甚至一般状态下的他都会有很大的杀伤力,这点对方并没有估计错。但很可惜,米歇尔还是有一点估计错了,就是现在的他真的不在意!
沙沙声静止下来,是夏尔停下了脚步。“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事情?”他怎么觉得维克托今天看起来哪里不太对?
果然还是太敏感了……维克托心想,但表现出来的只是深深地盯了夏尔一眼。“想你而已。”
夏尔微微眯了眯眼睛,试图找出什么破绽。只是维克托打定了不让他发现、至少不是现在,所以夏尔什么也没看出来。
“我早说过了,别在这么近的距离里这么看我。”维克托突然道,伸出一只手压在夏尔肩膀上,“你记得你上次你这么做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不就是维克托把他压在了墙上,然后……吗?
回想起来的夏尔觉得自己刚才大概想太多了。他反手按住那只手,轻声问:“你想被人参观?”周围都是修剪嫁接过的葡萄树,高度顶多过腰啊!
“那有什么关系?”维克托不以为意地挑眉,然后手上用力。等两人都蹲下去、视线都被密匝匝的葡萄墙所包围的时候,他几乎急不可耐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直到为零深入——
偷偷在葡萄园里接吻,这是两个体面的绅士该做出来的事情吗?
夏尔的一小部分脑细胞刚开始时这么想,但很快,他就不能再思考这些了。
晚饭之后,维克托告别住在米隆庄园的夏尔,自己步行回位于半山腰的吕萨吕斯酒堡。他是国王面前的红人,大多数时候的饮食起居自然和国王安排在一起。
说是半山腰,但波尔多地区位于盆地边缘,山充其量也就是些低矮起伏的丘陵,坡度平缓。就当维克托走到向上的岔路口、让卫兵校验他的身份(因为国王的暂住而加上的安保措施)时,正好有个人刚过关卡——没错,就是冤家路窄的米歇尔。
维克托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不是偶遇,就因为对方前一天给了他一封那样的信。因为还有人在场,他保持着惯常的冷脸点了点头,如此而已。
米歇尔也是一张惯常的笑脸。“啊,拉菲特先生,您刚从下面上来?”他说着,望了望米隆庄园的方向,语气有点夸张。“动作挺快!”
“随便走走而已。”维克托冷冰冰地回答。他这时已经过了检验,径直往山道上走去。
就和维克托所料想的一样,米歇尔就是知道他去找夏尔才在这里守株待兔的。这时候看见维克托往上走,米歇尔也跟上了。“今天下去的人好像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去的啊……我听说,德·伊甘夫人一大早就出门了。”
这事维克托已经从夏尔嘴里知道了,现在听着不仅不痛不痒,而且无聊透顶。“什么事您都知道。”他回敬了一句,不乏讽刺。
“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我个人还是会当赞美收下的。”米歇尔回答,一点也没感到不好意思或者生气之类的情绪。“什么都不知道,那一定会吃亏!”
如果不是嫌浪费力气,维克托现在一定会给米歇尔一个白眼。“所以,能停止这种无意义的试探了吗?我想我们谁都不以为某种良好关系真的存在过。”
米歇尔笑了出来。“您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缺乏耐心。”他话锋一转,“又或者只是对您不喜欢的人是这样?”
仿佛预料到这些话的走向一样,维克托站住了脚。“所以你给我送那么一封信,就是为了确定这个?”
米歇尔也站住了。他上下打量了维克托一遍,确定维克托现在依旧只有对他的不耐烦。“看来是我判断错误,”他嘴角依旧擒着笑,“我低估了您的感情深厚程度。”
“噢,得了吧,别说得您好像很了解我一样。”维克托回答,这次语气简直接近尖刻了。
米歇尔再次笑了出来。“您说得没错,我并不够了解您;”他这么说,有些自矜,“但您同时也不能否认,我已经认识您超过十年。从您父亲老拉菲特先生开始,我就一直和拉菲特们打交道。而一个拉菲特的理念,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了。”
维克托瞪着面前的人,嘴唇翕动,似乎某些刻薄话下一刻就会脱口而出。但并没有,因为他问的是:“您敢送给我一封,就说明您手里还有很多同样的信件,是吗?”
听见这话,米歇尔的表情更玩味了些。“我以为您并不在意。”
这回维克托真哼了出来。“别玩那些您喜欢的小把戏,”他警告道,“您既然知道拉菲特的理念,就该知道,拉菲特们通常也没有多少耐心来讨价还价。”
“但这次主动权在我手里。”米歇尔接得很快。“虽然这整件事都很令我惊讶,但毫无疑问,您不会任我把那些迷人的、言辞恳切精美的信件洒到大街上去,是不是?”
维克托不吱声,但这时候,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真令我难以置信,您竟然真的深陷情网。”米歇尔更加玩味,笑容变得恶质起来。“我曾以为这件事永远不会发生——那我就失去了一条多么好的渠道呀!”他用一种意大利歌剧的咏叹调音说出了这番话,“但您放心,这些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因为它惊世骇俗到只有我们才会相信。真理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我一直坚信这点。”
说出这种话的人本身就是傲慢,至少维克托确信米歇尔是。但这时候不是逞口舌之利的时候,他只道:“您想要什么?我猜不止是金子?”
“您说得很对。”米歇尔笑容深了。“我不在意惊世骇俗,我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只在意夏尔一个,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维克托面无表情,但他放在身侧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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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蟹索菲亚的地雷和浅水炸弹,专栏第二位萌主,么么哒~"o((>ω< ))o"~
开始撒狗血了~不过大家不用担心,作者绝对是亲妈,24K纯的!
迟了半个月的大姨妈到访,战况惨烈,更晚了……
第115章
现在,如果您还记得那位安奈特的话,那可就太好了;因为您肯定也能想起来,她手里有些不太适合曝光的东西,而那些东西现在则在米歇尔手里。
鉴于她自己就是那些情意绵绵的信件的女主角,安奈特显然不会自己主动把信交给一个陌生人。以巴黎人的生存之道,就算她真的想报复夏尔甩了她,她也会照她自己说过的,等到夏尔无权无势时再去踩上一脚,而不是搭上把自己赔进去的风险搞什么同归于尽——
虽说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在巴黎根本不少见,甚至可以说是人人心知肚明,但真要捅出来,谁的脸上都不好看呀!
安奈特现实得很。她有丈夫也有女儿,根本没有犯傻把自己毁了的劲头。她和夏尔在一起的时候的确满口是爱,但爱能当饭吃么?
所以,在发现她没法抵抗米歇尔的非常规手段后,安奈特老实地交出了她和夏尔之间的所有情书,然后果断地拿着米歇尔打发她的五万法郎,带着女儿去了海外,去投奔丈夫。
开玩笑!米歇尔能找到她,那其他人呢?
她之所以留着那些信,就是等着有朝一日能够派上用场,甩夏尔一脸或者换些好处。现在被人拿走了,护身符也就没有了。
那如果以后还有想要暗中对付夏尔的人找上来,误伤了她怎么办?
又或者更可能,哪一天米歇尔公布了那些信,她就要在人们的白眼和鄙夷下过活?
所以她当然要走。她为何要冒着巨大的风险继续留在巴黎?
就这样,安奈特远走高飞了,留下一个烂摊子。
另外一个事实是,在和夏尔第一次见面之后,米歇尔回到巴黎就做了这件事。只不过他一贯有耐心,知道有些筹码会随着时间升值——
想想看,同样是婚外情,男主是一个平民和男主是一个国民女婿,哪种消息更轰动、更吸人眼球?
因此,维克托对米歇尔的印象从未错判。米歇尔是个货真价实的野心家,就算他一贯掩饰得很好,也不能改变本质。
然后现在,会严重影响夏尔名誉的东西就捏在这么个人手里。
“亲爱的安奈特……”
维克托一看这开头就没法压抑住心中的烦躁。“亲爱的”这些笔画腾起了火,灼疼了他的眼睛。
但即便如此,他也已经一个词一个词地看完了,还不止一遍。
他当然没有自虐的爱好。重点在于,照他看来,会写出那些话的根本不是夏尔,至少不是他认识的夏尔——
没错,这信用词考究押韵,感情缠绵悱恻,酸溜溜又文绉绉,真称得上当代情书的范本,合该陈列到博物馆供众位男士哄情妇时参考。
可这怎么可能?他想听夏尔说一句“我爱你”都能等到地老天荒;那夏尔怎么可能对个有夫之妇说出那些恶心巴拉的情话,甚至还是书面的?
维克托一点也不信,他也不认为自己是自欺欺人。他坚定地认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夏尔了,他到达过夏尔身体深处无人能触及的地方;就算这判断错了,那个意外之人也绝不是安奈特,只可能是纪尧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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