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夏知道我所有的秘密,她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
她告诉我,以前的黎景贞一直体弱多病,原本应该在一次车祸中死去,却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虽然再次睁开眼睛的人,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黎景贞,而是我。
但楚君夏仍然待我如同亲生弟弟。
楚君夏穿着我的白衬衫,爬到我身边盘着腿。
“你这个小白兔圣母受!”她一只手捏着我的脸颊,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做梦都喊着他的名字,他到底有什么好?”
我立刻睁大眼睛看着她,声音变调,“痛……”
楚君夏终于放开我的脸,却立刻伸出手使劲把我的脸揉圆搓扁,“痛,你还知道痛?谢嘉平虐你虐得那么痛你怎么不知道放手?”
我躲开她的攻击,往床角缩了起来,揉着自己的脸。
“我讲真,你要不要试试女孩子?你姐姐我手里各种肥环瘦燕,只要你想要,没有我拿不出来的。”楚君夏活脱脱一副老鸨模样。
我苦笑,爱恨缠绵似钢刀,偏偏我余情未了,难免误伤他人。
楚君夏看我笑得勉强,脸色渐渐严肃起来,“黎景贞,你曾和我说过,我与前世的那个楚君夏,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他昨天已经看到我的脸,你也告诉我,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我低下眼睫。
“如果你告诉我的故事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他现在应该在找宁王了。”楚君夏瞳孔黑白分明,清澈的眼神看穿我。
我呆滞地看着她。
君夏看我难过,拍了拍我的头,“景贞,五年了,你为他生为他死,就是石头都孵出美猴王了,你捧着一颗心日月可鉴十年寒窑一套琼瑶剧都全了,他就是不做你的马景涛,你有什么办法?”
我已经习惯了君夏乱用成语和旷世惊人的比喻,意会了一下句子里的意思,嗯了一声。
“嗯什么嗯?”楚君夏又给了我一颗爆栗子,“明天晚上陪我去学校。”
“啊?”我一下跟不上她的脑回路。
“忘记旧爱的方法,时间和新欢,既然第一个没有用,我们就用第二个,明天晚上我们学校五十年校庆,多少风云人物都将现身,我好好一颗白菜可不能就这么被猪拱了,就算要拱,也得选一头肥头大耳的好猪!”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为她的比喻句。
楚君夏没有看我的表情,默默地把我拖进洗手间刷牙,又监督我吃了早餐,才提了个手提包去上学了。
临走时再三叮嘱我不许去见谢嘉平。
身体像被抽干了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沉沉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睡梦里还是前世今生那些画面,无一例外都是关于谢嘉平的。
一时是他把我抱进怀里逃出泥石流,一时是他染血的红衣,落在我眼底燃烧的火焰般不可抑止地蔓延开来。
☆、发怒
我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刚接了电话,那边就传出一阵鬼哭狼嚎。
“黎景贞!你死哪里去了!少爷昨天回来就发了好大一通火!还把书房的东西都砸了!已经一整天了关着门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乐辰出差之前还交代了我好多事情!都要少爷签字的!要是知道我没有做完,肯定掐死我!雅蠛蝶雅蠛蝶!你快来救我!”
“……一整天没出来?”
“是啦是啦,你最爱的少爷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昨天晚上回来也没吃,你再不来他就要饿死了,然后你就要心疼死了,你快来啊快来,我等你啊嘤嘤嘤。”仿佛已经看到储风一米八几的肌肉男咬着手帕的样子。
我恶寒了一下,连忙挂了手机爬了起来。
我刚回到谢家,还没走进大厅,储风就扑上来抓着我的袖子一阵哭诉。
“你快去劝劝少爷吧,都一整天了,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我一定会被乐辰掐死的!”
我扒开储风,“你能先让厨房做点粥吗?”
储风把头点得厉害,又飞一般地走了,我走到书房门口,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里面许久没反应,试了试,门没锁,于是推开门走进去。
房间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灯却一直亮着。
谢嘉平听到声音,从沙发抬起头来,见到是我,又低下头去。
“少爷……”我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远远站着,局促地站了一会,见他没有要理我的意思,笑道,“厨房煮了粥,喝一点吧?”
谢嘉平还是没反应,我只好走过去。
他一只手捂着额头,不想看到我的意思很明显。
“少爷……”我往前走了一步,被谢嘉平抬起的手打住。
“你一开始,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他的大拇指和食指摁紧了太阳穴,一副头疼欲裂的样子。
“……嗯。”我点了点头。
闻言,谢嘉平很长时间没有再说话,过了很久,才听到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先出去吧,我暂时不想见你。”
仿佛一箭穿心,瞬间被钉在原地。
其实早就知道,有一天谢嘉平想起来所有的事情,大概会很生气。
明知如此,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那么喜欢宁王,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而我明明知道所有的事情,却从未想过告诉他。
这种心思,落在他眼底,大概和一个卑鄙小人没有什么两样。
何况,他那时在我面前毫无防备地说了那么多事情……
谢嘉平仍然是保持着坐在那里的姿势。
过了很久,我才怯怯道,“谢公子……”
听到我这样喊他,他肩膀一僵,抬起充满血丝的眼睛,抬手扫下茶几上的烟灰缸,大吼一声,“滚!”
我吓得往后趔趄了两步,狼狈地退出了房间。
刚退到门口,和身后的储风撞了个正着,他正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少爷,吼你了?”
我扯了个嘴角。
“不对啊,这节奏不对啊!你们不是最恩爱了?再说,少爷昨天还兴高采烈地给你准备生日来着……诶诶诶,你是不是背着少爷在外面偷人给抓个正着了?”
我苦笑两声。
的确是被抓个正着。
但谢嘉平却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晃荡,什么时候到家的也不知道。
躺在床上,睡前迷迷糊糊中想到,这好像,真的是谢嘉平第一次这么凶我。
☆、前世
我的人生,是从遇见谢嘉平开始的。
在这之前,我的身份是黎城的世子。
黎城男丁稀少,真正有继承权的除了我,就只剩我父亲三王爷和我的哥哥。
我的父亲是黎皇的弟弟,造反之心已是司马之心人皆有知。
膝下无子年事已高的黎皇自然不会愿意把皇位落在父亲手里,哥哥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所以哥哥自小养在黎皇身边,是名副其实的太子。
而我,性格怯弱胆小,在所有人眼里都毫不起眼。
这也是我想要的效果。
我的母亲就死于政治斗争,我厌恶所有朝堂有关的事情。
对我来说,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活下去。
那日是雨,夜晚沉闷的空气让人生厌,疲懒地趴在窗边,看雨丝细密,淅淅沥沥打在窗檐上,溅起雨花。
他进来的时候,毫无声息,仿佛一抹鬼魅,身后跟着两个影子,皆是黑衣模样,脸上蒙着黑纱,看不出样子。
气势压迫,带着来者不善的敌意。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他要带走我。
想到这里,我又笑了。
谁会想绑架一个毫不起眼的世子呢?
我心里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太子,已经死了么?”我听到心跳剧烈,我忽然害怕他回答我。
他没有回答,一双墨色的眸子平静地凝视着我。
我从他的沉默里知道了答案。
只有哥哥不在了,才会有人想得起来,最后一个具有继承权的世子。
我抬头看了来人一眼。
那天他着一身天青色的常服,长发半挽,垂下的黑色长发衬得五官清秀儒雅。
不管是皇上还是父亲,想要见我,都不需要偷偷摸摸。
何况他身后那两名黑衣人,明显也不是宫里的作派。
他是属于第三方的势力,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还是决定跟他走。
“我跟你走,只请你不要伤害我宫里的人。”我从榻上走下来,径直走到他面前。
他微微愣了一下。
大概是他以为掳走我要大费周章,我这样干脆,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我苦笑了一声。
不过是做一颗棋子罢了,都是我命不由我,当谁的棋子,又有什么所谓?
“请吧,世子。”他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都是温温吞吞的。
他身后的黑衣人走过来,在我左右拉着我往外走。
“世子!”一名婢女冲过来扑到我的脚边,哭着喊道,“请带奴婢跟您一起走!”
是秋屏。
这婢女曾救我一命,后来一直跟着我。我宫里样样不比其他宫里好,如今我处境危险,她仍对我不离不弃。
这份忠心,让我眼眶也是红了, “多谢,只是不必了。”
我已是人手里的质子,又何必牵连一个。
直到我走出去,秋屏仍然跪在地上,没有起来。
黎城山区林布,远远就看见营寨插着一面白旗,来回巡逻的人穿着都是白都联的衣服。
我上面还有个皇叔,生性散漫,不爱帝王家,放弃继承权之后组成了自己的队伍,令五洲丧胆的白都联。
可白都联向来只听命于二皇叔,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年轻人手里?总不能是二皇叔放弃皇位多年,心血来潮忽然又想要回皇位。
“你是白都联的人?”我看向车厢对面那人,“你和二皇叔是什么关系?”
他双手环胸靠着闭目养神,听到我这么问他,睁开细长的眼睛,看了我一眼。
“我叫谢嘉平。”
我没再出声。
怀安新帝即位,其弟宁王带兵造反不成,反被追杀。其中跟着出逃怀安的,除了楚将军的嫡女楚君夏,就是这位谢家谢御史。
黎城是怀安的附属国,宁王来此,是何居心,所示昭然。
风云乱世,能左右局势的,除了人中龙凤,无非就是人中诸葛。
都说天下才气十斗,谢御史独占八斗。
此刻诸国动乱,而这大势之间,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思一念间罢了。
谢嘉平回答完我,又闭目养神去了。
他眉眼清俊,看不出半分厉害的样子。
反倒像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手无缚鸡之力,只识得字句文章。
我静静地看着他,不知多久,才发现掌心已被指甲压出一道道半月的血痕。
轻轻松开拳头,叹口气。
车轮在黄沙路上碾出两道痕迹,车行的方向,与我的初衷,是越行越远了。
我原本以为想要黎城的是宁王,后来才发现我大错特错。
杀了黎城太子的是楚君夏,想要黎城的是楚君夏……无情帝王家,要拿下一座城,可想这个女人的心狠手辣。
看出她的决心,我反倒放下心来。
比起现任的暴戾昏庸的黎皇,有勇无谋的父亲,这个女人更适合黎城。
确切地来说,对我更有利。
她想用我换黎城,我想活下去。
互惠互利,大家各取所需。
如谢嘉平所料,哥哥一死,皇上和三王爷都疯了一样地找我。
☆、护你安好
为了躲避追兵,宁王的人放弃了马车,选择走山间野路来躲避追兵。连续几日的步行,让我的脚底都生了水泡,走路变成了一种酷刑。
好在我心里还承受得起。
中间休息的时候,谢嘉平在我身边坐下。
“你的脚怎么样了?”
我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脚伤,面上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待会会有人送热水来,你泡泡脚,会舒服一些。”
我心里一动。
“其实,君夏并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若你能帮我们拿下黎城,我定会护你安好。”
护你安好。
护你安好。
我从不知道世界上有这样动听的字眼。
细细想来,还从未有人这样关心过我。
我的母亲早就死了,父亲天天想着阴谋诡计从想不到我,哥哥更不用说。
经历过彻骨的严寒,哪怕遇见一点的火光,大概也会觉得温暖吧。
见他要走,我忽然拉住他的衣角,随即连自己都愣住了。
“谢公子……我……”
真是荒谬,我竟然想他陪我说说话。
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可曾见过鱼想对刀倾诉心肠的?
“你不必谢我,君夏见你走路有异,所以才让我来问一下。”他对着我笑了笑,他总是这样,对待旁人一般的温和里,带着些疏离。
“是吗,那……就代我多谢楚小姐。”我缓缓地松开抓住他的五指,扯一个勉强的笑。
看着谢嘉平渐渐走到宁王和君夏边坐下来,我的视线却无法收回,落在不该注视的地方。
人大概都是很贪心的动物。
如若从未得到过,何必想着占有。
但哪怕是得到一星半点,也会任由自己的贪念随风而长,驻足蔓延到无法生长的地方。
跟着楚君夏一行在深山老林行走了几日,这日停了军在溪边喝水。
我正舀起一瓢,却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原本清晰的溪水,缓慢地浑浊起来。
正在想着,却听到楚君夏在不远处大喊了一声。
“快跑!泥石流!”
人流很快就四散开去,在奔跑的时候,不知谁推搡了我一下,绊倒在地上。
想再挣扎站起来,转头却见高处滚滚而下的泥石流,夹杂着流动的石块。
一时竟然吓得无法动弹。
生死之间,我头脑竟然一片空白,想不起这辈子有什么值得我在临死前来追悼。
我闭上眼睛。
却想起那天篝火下,谢嘉平眉眼温柔,声音好听。
我定会护你安好。
☆、心意
“黎景贞!”一双有力的手抓住我,顺手一带。
我跌坐到马背上,背后靠着一个温暖的胸膛。
耳边都是马蹄踏过烟尘的声音。
我缓缓睁开眼睛,是谢嘉平。
他一只手抱紧我,一只手抓着马缰,没一会就把山崩地裂甩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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