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赫连羡口中得知,三位被逐出师门的弟子当中,两位大有来头,一位是穆家庄小少爷,一位是晋王府小王爷,据说他们二人早已各回各家,穆有才回了穆家庄,楚华年回到晋王府,至于另一位泛泛之辈无名小卒,叫做陆忘川,也是九微派四位仙长得而诛之的孽徒,这名为陆忘川的孽徒屡犯戒规,藐视师尊,不仅如此更是残害同门逼死乌巢仙师,罪大恶极死不足惜,妄图逃命时被四位仙长打入阴火域,受尽阴尸火焚身之苦,肉体终将被厉鬼蚕食,成为阴火域一阴魂。
陆忘川听到此言时但笑不语,只觉得四位现在当真是恨毒了他,不得手刃便编造出这么恨毒的谎言,一半是诅咒他,一半是保住九微派的颜面,把孽徒打进阴火域,听起来总比拿孽徒不住,被逍遥法外,好听的多。
赫连羡丝毫不觉身边这位陆前辈就是同道中人口中欺师灭祖罪大恶极的九微派孽徒陆忘川,才被他言语勾了两三句,就毫无保留的把此行目的道出。
“前辈可还记得桃坞山鬼市有人召魂炼鬼兵?”
“嗯?你说”
赫连羡压低声音道:“近日我家列为师尊占测到地下有异动,你可能不信,地下鬼道众有走尸和阴魂聚集,并且像□□控一样向蜀中流动,这一路我们跟着地下阴气一直追到这里,这些妖邪应当赶往蜀中乱葬岗”
乱葬岗……
陆忘川很熟悉这个地方,乱葬岗正是前世聂华阴召群鬼炼封魂阵的地方,也是一处和阴间相连的通道,乱葬岗葬的都是死不瞑目的阴魂厉鬼,是及阴大凶之地,就算是散修的修士想要通过狩猎来增加自身修为,也不敢轻易踏入乱葬岗一步,此地通往地下阴火域,可召阴尸火烧不毁的厉鬼,也可被厉鬼拉入阴火域,成为群鬼饵食。
按赫连羡所言,应该当时有人召唤乱葬岗死魂,炼鬼兵。
只是他们不知这炼鬼兵的是楚王爷,位列神宗的天龙,他们赫连家也敢管?
赫连羡却道:“我怀疑穆家庄和炼鬼兵一事有染”
陆忘川一惊,问:“怎么说?”
“前辈你想,蜀中远离长安,离穆家庄最近,地下阴气又是聚往蜀中乱葬岗,乱葬岗可是一直由穆家庄代为封锁,乱葬岗有异动他们不知能不知道,现在却又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是有猫腻是什么?”
虽然有些牵强,但是……也并不无道理。
陆忘川勾了勾他的脖子说:“正好我也去蜀中,跟你一路走”
“好啊,前辈神通广大,路上我们互相照应”
陆忘川讪笑几声,心道你从哪儿看出我神通广大,我连个趁手的兵器都没有。
“你们现在干什么去?”
赫连羡揉揉脑袋:“嗨,马丢了,买匹马去”
陆忘川眨眨眼,一拍大腿:“巧了,我的马也丢了!”
赫连羡:“……那,我给前辈也买一匹?”
“多谢多谢,不用太好的马,能日行千里就行”
前面的江华斜勾着一双丹凤眼回头睨视他一眼:“得,沾上个蹭吃蹭喝蹭坐骑的,哼”
陆忘川只朝他笑笑,他说的一点没错,他还就打算跟着他们蹭吃蹭河蹭坐骑,蹭到蜀中,囊中羞涩没办法。
赫连羡听不得心中俊美无涛英明神威的偶像被人这样不礼貌的对待,一向鲜少和人争辩的他难得呛了江师兄一句:“银子还是带足了的,和陆前辈走这一路韬光养晦修身养志,花钱也难买”
江华鼻翼一耸,不屑的哼了一声。
陆忘川很牙酸的看他一眼,一个大男人有话说话,哼哼什么?
赫连家名门望族家大业大,收外姓弟子是常有的事,但这外姓弟子终究是要嫁出去的闺女,怎么会比自家姓的弟子还要高傲?
赫连羡道:“江师兄和大师姐是我家家主的救命恩人,当今圣上御封三军骠骑大将军,江铖大将军的家眷,而且我告诉你啊前辈”
赫连羡趴在他耳边悄悄的说:“他是赫连家最好看的,是赫连家一朵家花”
陆忘川:……
是挺好看的,方才乍一见他还险些把他当成女人,要不是这朵家花的脸部线条教之有几分棱角,他还真以为这是一位要进宫选秀统领后宫母仪天下的绝世美人。
但是不知他的高傲和他的皮相有何关联啊。
赫连羡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关不上了,又说:“你看到他带的蓝色渡边莲花纹摸额了吗?”
“……嗯”
“那就是‘珠莲并蒂’之一,莲花额”
陆忘川:……
这‘珠莲并蒂’他也早有耳闻,只知是是修真界两位胜却珠玉,羞煞芙蓉的美男子的名讳,称‘珠莲并蒂’,一为莲花额,二为明珠带,今天见到了莲花额的主人,也就是江华,另一位配着明珠带的美男子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了。
明珠带的主人是无音门琴师唐鹤,唐鹤也是个名满天下,色冠九州的人物,当年一支‘安魂’曲平息乱葬岗动乱,又因才貌双绝与江华被修真人士共尊为‘珠莲并蒂’,各以莲花额和明珠带为信物,两人一位奏琴一位吹笛,江湖侠侣般称冠于五湖四海。
但好景不长,五年前群魔进攻无音门,无音门上下琴师惨死,百余人被恶鬼残食,只留白骨遗山,无音门被灭门后,有人却在蜀中见到了本应丧命的唐鹤,此人不但活着而且身旁跟随死侍,也就是死魂侍者,不免让人怀疑当年血洗无音门的惨案正是他干的,琴师修道修的是一把琴,是琴心,按闲人推断而言,唐鹤无疑是杀害同门百位琴师,用他们的琴心祭自己的琴,也就入了鬼道,只有这样解释才说的通唯独他一人活命,并且有死侍追随。
美誉天下的琴师一夜之间血洗同门堕入鬼道,唐鹤这个名字变的臭名昭著,也就烂的‘珠莲并蒂’这一名号。
只是江华一直自始至终的带着莲花额,丝毫不在乎旁人对他额上信物的百般看不顺眼和刁难。
陆忘川看向他腰间别着一支碧绿笛子,心道既然能和当年的唐鹤相提并论,这朵家花想来也不容小觑。
他们两人议论时,江华早就束着耳朵默默在听,听到赫连羡提起‘珠莲并蒂’时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气愤,冷着脸回头皮笑肉不笑道:“背地里说死人的是非,烂的就是你们的舌头!”
赫连羡道:“没有没有,我和陆前辈见湖面莲花开的好正在作诗呢”
陆忘川却悠悠道:“不是没死吗?唐鹤还活着早就远近皆知”
不料这句话却惹怒了江华,江华提拳就朝他冲了过去:“王八蛋,你们总是把他提出来言语诋辱干什么!”
陆忘川向后一闪避开他这一拳,并不和他认真。
江红菱和赫连羡强强把他劝住,江红菱把他拉到一边远远避开了陆忘川。
陆忘川蹭了蹭被他拳风蹭到的鼻尖:“你们家家花还真狠”
赫连羡道:“不能在他面前提唐鹤,提了他就要恼人的”
赶去蜀中的路上,家花果真恼恨了陆忘川,在路上一骑绝尘把他甩在最后面,晚上休息时更是恨不得住到另一间客栈,仇敌一样一旦见到就分外眼红,当着他的面把门摔的震天响,白眼斜眼满天飞。
自古家花多骄傲,气性更不小。
这一点陆忘川深深的领略到了,并且无比后悔当天怎么就嘴贱提及唐鹤。
因为一到了晚上江华就开始吹笛子,吹一些抒情温婉的曲子有助睡眠还好,他娘的江华蔫坏蔫坏的整夜吹‘灵柩’,震鬼的曲子!鬼都被他震在地底不敢冒头,更别说人了,陆忘川捂了两层被子,那凄厉激昂的琴音依旧清清楚楚的往他耳朵里灌,也不知江华使了什么咒法,只有他一个人听的到,而且无论他怎样堵耳朵都听的到。
堵到后半夜陆忘川索性把被子一掀,晾在床上听‘灵柩’震鬼曲,权当修身养性了……
连着三天没睡好觉,陆忘川大清早起来的时候眼睛黑了一大圈,打开门和胳膊的江华打了个照面。
江华都不屑于睁开眼把他看全乎了,那双总是半阖着的丹凤眼似是而非的扫了他一眼,笑的特别招人恨:“鬼压床了吗你,照照镜子去吧”说罢又哼笑两声。
陆忘川磨着牙根吞一口闷气,心想要不是还得没皮没脸的蹭吃增住,非得把这朵家花拎出去大战三百回合不可,什么珠莲并蒂花开两朵,先在老子这儿拜码头!
直到遇到这位矜贵骄傲玉毛白鼠精一样的江华,他才知道只是有些表里不一的雄孔雀楚华年,有多么的善良可爱。
他们已经到了蜀中,预计晚上就可抵达乱葬岗,所以不再着急赶路,在客栈里吃早饭。
吃早饭的时候赫连羡担忧道:“陆前辈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晚上没睡好啊”
江华哼笑几声。
陆忘川撕着馒头看他一眼,扬起唇角道:“想睡个好觉,谈何——容易”
他把谈何二字拉长尾音一绕三拐,蓄意往‘唐鹤’二字上靠拢,果不其然又见江华黑了脸。
江华愤愤的要说话,被江红菱伸手拦了下来,用眼神示意旁边的一桌客人。
陆忘川微微扭头去听,听到他们在谈论着什么抄家,貌似是昨天一位官员被皇帝下令抄家,闹的很厉害。
没一会儿陆忘川得出了一句完整的信息,晋王府满门被抄家,上下女眷都被收监等候处置。
晋王府,不就是楚华年……
陆忘川愣了好半晌,总算消化了这个对他来说绝对算的上噩耗的消息。
为什么忽然之间晋王府被抄家,楚华年如果当真回到了晋王府,那他也一定被牵连关押,皇帝打算如何处置晋王府的人,满门抄斩吗?
并不是,旁边的几位江湖客说,皇帝念及晋王开疆拓土的功名,将女眷收押,男子流放充军,今日启程。
虽说是皇恩浩荡留了一条命,但是流放这一路上十有□□被折磨而死,更别说是楚华年这等心高气傲万不肯居人之下的人,不堪诋辱受苦,他能自己了断性命下去陪洛雨棠。
陆忘川想立即去长安救楚华年,但乱葬岗又近在眼前,他更想留下一探究竟,乱葬岗牵连着穆家庄,他同样不能袖手而去。
入了夜,他们骑马赶往荒郊野外中,方圆数十里草尽人绝,鸟都不飞过的乱葬岗。
头一次进乱葬岗,陆忘川打量这个与阴火域相通的阳间地狱,走过几十里开阔荒野,前方一所破败苍旧的村落引人注目,走近了看到通往一条直巷的路口边,插着一块被虫蛀的满目疮痍的木牌,上面草草写着三个大字,不是乱葬岗,而是东风里。
一声长啸东风里,多少未归人断魂——
☆、珠莲并蒂【三】
原来乱葬岗不是一个地名,它只是东风里的一个山坡,山上埋葬着至死都无法安息的死魂厉鬼。
江红菱下了马,把马拴到一颗枝干灰黑的树上,似是看出了陆忘川的疑惑,道:“东风里中埋葬着两种邪祟,山下的不灭凶尸,和山上的阴魂厉鬼,相传东风里的所来是百年前战乱时,战死沙场的士兵们马革裹尸幕天而葬,魂梦不可归乡,一尊衣冠冢又收不到家人的悼念和祭奠,肉身不灭魂也就被困住,执念和怨念及其深重,也就成了凶尸,他们和乱葬岗上的厉鬼的差别就是他们还是人,是死士”
陆忘川忽然有一种在这个女人面前无可遁形的感觉,似乎她早就看穿了他这一路而来的胸怀若谷都是假象,却不说破,此时有意无意的说出东风里的渊源,又好像是在提点与他。
“陆公子,你我走在前方探路可好?”
江红菱问道。
陆忘川上前和她并肩踏入死寂阴沉的小巷,把东风里这一生人勿进的木牌甩在身后。
赫连羡和江华紧随其后。
陆忘川并不信任他们,即使左边有江红菱,后面有赫连羡和江华断后,他依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东风里的天连星星都少的可怜,只有加急的鬼风来来去去。
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两旁是一间间破败的屋舍,百年的时光把这些建筑都腐蚀风化的只剩一副空架子,吊斗的门框不住的随阴风吱呀,像是老织机的呜咽哑唱,凄楚诡异的让人听来毛骨悚然。
陆忘川时刻监视着左右动静,食指和中指错了几错,天上多了几颗明烁的星子,阴风也轻了不少。
江红菱看到了,问:“陆公子还会星术?”
“毛皮”
陆忘川忽然止步,面色凝重道:“来了”
脚下地面微不可察的震动,地底下有东西一阵阵窜过,竟不止不休,川流不息。
江红菱没料到此人的反应如此灵敏,一点点风吹草动都难逃他的耳朵,不禁问道:“什么东西?好重的阴气”
陆忘川忽然活动了几下手腕,缠紧袖口绑带说:“都有,当心你的脚下!”
说罢忽然架住她的胳膊猛然向上飞起!
一只手臂破土而出和江红菱的脚腕擦肩而过。
江红菱也并非池中物,见状立即抽出背上长剑朝地面的凶尸挥了下去。
陆忘川没有武器,蹲在一根挂着破旧黑番的柱子上,观看地面的动静。
凶尸不断的从地面钻出来,他们犹如行尸走肉般露出破烂的皮肉,森森白骨,有的凶尸的肉身甚至腐化了一半,一半人身一半白骨,身上的衣料依稀可以看的出他们生前都是士兵。
保家卫国为国战死的士兵死后却落到了如今的地步,是谁这么‘物尽其用’把这些人的尸体埋葬在此,天长日久待其化为死士。
赫连羡也抽出长剑砍杀凶尸,行动利落身手不俗,虽然无十分强悍剑风,但已稍有段位,只差火候。
而江华却只守不攻,轻盈灵动的身影穿梭在凶尸中竟也从未让其近身。
这些凶尸并不笨拙,他们行动迅捷,甚至比生前更加强壮有力,而且不死不灭,江红菱砍断了一个凶尸的胳膊,那凶尸感觉不到疼痛继续攻击江红菱,被她砍下的手臂也在地上蠕动伺机而动,当真杀不死。
赫连羡的脚腕被那只断臂抓住动弹不得,前后两只凶尸又朝他围攻,应付的越来越吃力。
陆忘川把掌心一颗石子弹出去正中凶尸的断臂解了赫连羡的燃眉之急,然后抬头观望星象,星子太少了,他又没带星盘,连最简易的八宫位星阵都组建不成,这可如何是好……
江红菱砍掉一凶尸的人头,浓黑色的血液登时溅了她一身,被砍断头颅的凶尸嘶吼一声,更为凶狠的召唤同伴将江红菱一步步逼入死路。
江红菱退无可退之时看到了高高蹲在旗杆上抬头望天的陆忘川,扬声喊道:“陆公子接剑!”
一柄银剑朝自己飞来,陆忘川伸手接住,足尖点在旗杆上站起身,掂了掂剑的分量,然后扬手一剑斜劈下去。
犀利强劲的剑气像割一样将群尸齐刷刷的齐腰斩断,凶尸吼叫声瞬间吞噬东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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