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身边忽然有一驾马车飞快驶过,又突然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蓦地停下。
那马车窗口的帘子被掀开来,里面探出一张极为艳丽但眉目又有几分刻薄的脸孔。
“这不是裴家大少爷吗?”那人的话才一出口,就让南蔚皱了皱眉。
倒不是说此人的声音多么难听,实际上,这个人的音色非常优美,动听。但他用了那样一种阴阳怪气的腔调,难免会叫人感到很想堵上他的嘴叫他别再出声了。
裴之衡朝他看去:“你是……”
那人立马板下了一张脸:“裴之衡,你都被我家殿下教训得不敢在皇城待了,竟敢还敢挑衅殿下的权威!莫非是不记得从前的教训了!”
南蔚都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但裴之衡却反而有些茫然,只是思考了片刻道:“我确实不认得你。”
那人冷笑一声:“认不认得都不妨碍我看到你从高高在上被打落尘埃——裴之衡,恐怕你不知道吧,你家中此次将你叫回来,等着你的可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那人就缩回头,吩咐了马车一声,马车再次疾驰而去。
第96章 南蔚的猜测
南蔚倒是又有些不明白起来:此人究竟是跟裴之衡有仇呢还是没仇呢?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愚蠢,却将这么紧要的事情告诉了裴之衡,是有意呢还是故意呢?
而裴之衡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停住脚步,望向裴氏府邸所在的方向,露出迟疑神色。
南蔚道:“裴兄?”
裴之衡道:“南兄,今日我打算暂不回家,若你有别的去处,那我们就此别过。”
南蔚道:“若是没有呢?”
裴之衡道:“我有麻烦上门,南兄不便牵扯进来。”他说完朝南蔚拱了拱手,就脚步一转,往不远处走,目的地看着像是客栈。
走了几步,裴之衡回头:“南兄?”
南蔚道:“我没有别的去处,正打算找家客栈住下。”
裴之衡道:“原来如此,从此处往前便有数家客栈。”
南蔚嗯了一声:“我不嫌弃跟裴兄住一家客栈,莫非裴兄嫌弃我?”
裴之衡道:“并非如此,而是……”
南蔚已经截住了他的话:“既然不嫌弃,那就一道去客栈吧,正好你是本地人,我这个初来乍到的,有你在也好放心些。”
裴之衡便不再吭声。
等到了客栈,两个人要了两间上房。这两间房紧挨在一处,因此才各自回了屋子,裴之衡就听到外面有敲门声响起。
打开来却是南蔚:“裴兄,天色尚早,不如聊聊?”
裴之衡道:“我还有事。”
然后门就在面前果断被关上了,南蔚瞪了那门数息,心里很不高兴:本尊难得主动想要帮忙,你小子竟敢拒人于门外!
于是南蔚直接用了个小法术,将门打了开来。
哼,本尊可不会学小时候的这小子,有事没事都走窗子,本尊去什么地方都是正大光明从门进!
裴之衡惊讶道:“南兄?”
南蔚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有什么事情,若是有人能帮着琢磨,总归比你一个人胡思乱想要好。”
裴之衡道:“我没有胡思乱想。”
南蔚给了他一个“谁信啊”的眼神,自顾自在桌边坐下,丢出王大牛:“给我倒杯水来。”
王大牛殷勤地跑过去倒了杯水,捧到南蔚手边。
裴之衡:“……”
最终裴之衡自然没能说服南蔚回去房间,只能眼睁睁看着南蔚反客为主,甚至反过来吩咐那只灰毛猴子倒水来招待他。
“南兄你……”不过裴之衡心头其实也感到了一丝暖意,“多谢。”
南蔚支着下巴,眼眸微微垂着,盯住不远处的烛火,良久才哼了一声:“谢我?是想谢我救了你一命?”
裴之衡道:“都有,不管是救命之恩,还是此刻愿意陪着我。”
南蔚下巴微抬:“口头上说说也太没诚意了,不如想想要用什么实际行动来感谢我。”
裴之衡:“……”
王大牛习以为常,对裴之衡投去同情目光:没见过这般无耻的人吧,放心,以后就会习惯了。
南蔚笑眯眯地看着裴之衡,烛火与夜明珠不一样,光芒要偏黄一些,也容易让人的面部轮廓显得更加模糊。此时沐浴在烛火之下,这个裴之衡神情里的疏离和冷淡都被中和了一般,剩下的部分很容易就让南蔚想到了小时候的裴之衡。
虽然说记忆被封住,封印又被做了手脚,让裴之衡变得有几分陌生,可不得不说,这样的他,比起小时候的他,也有其可爱之处。比如若换了小时候的裴之衡,在听到南蔚这样说以后,只怕已是死皮赖脸地凑到跟前,说一句“好啊蔚弟弟,那我就以身相许”了吧。
哪会像现在的裴之衡这般,反倒有几分不知所措,看得南蔚想要将他拽过来揉搓一番。
好一会儿,才由南蔚主动打破了沉默:“开个玩笑罢了,裴兄想如何感谢我,一定有裴兄自己的打算,我还是不要问了,也免得失了惊喜。”
裴之衡沉默了一会,才嗯了一声。
南蔚又道:“裴兄,听那人话里的意思,是你家中出了事,我看你的应对,好象信了他的话?”
裴之衡点头道:“其实我接到传信让我归家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觉得过古怪。平日里即便是我爹娘,也很少发信去宗门找我,更是不让我回家。只是那传信中提及我家里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我跟我爹娘发了传信询问却没得到回信,便想着以防万一才会回家来。”
南蔚眯了眯眼:“裴兄,难道你就没想过,为何伯父伯母不要你回家?”
裴之衡道:“我自然想过,可是我失去了小时候的许多记忆,爹娘也只肯跟我说回家容易有危险。可入宗这么多年,我甚至都快要忘记他们二人的长相了,我愿意听他们的劝说,但也想要回家看看,看爹娘是否一切安好。”
南蔚道:“听你话里的意思,伯父伯母并不知你回家的事情?”
裴之衡道:“嗯,我没等到爹娘的回信,不过我给他们还是发了传信说明,等见到爹娘,我再同他们告罪便是。”
南蔚摸了摸下巴,现在他可以肯定,裴氏府中恐怕的确是出了什么变故。不然就算是担心那位皇室成员的报复,裴之衡的爹娘作为裴氏嫡脉,怎么都能护住亲子,不可能不想念亲生儿子,甚至不肯跟裴之衡见上一面的。
想起从前裴之衡就曾说过,家族里不是每个人都希望他躲过这一劫,南蔚估计裴氏家族里恐怕是有人想要争权夺利。
这不是什么奇事,任何一个大家族里,就是宗门也不例外,都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只不知此事是由何人策划,是否跟裴之衡当年说的叔叔婶婶有关,又是否跟裴之衡的那位仇人有关,这一次暗中的人又是打算用什么理由来将裴之衡彻底打落尘埃。
说实话,裴之衡作为太一宗弟子,且看淳于离山待他的态度,还有他字里行间所提及的师父师兄,就知道他在宗门里地位不低。
要将这样一个人踩得不能翻身,手段自是要犀利迅捷,另一方面恐怕还得准备好来应对太一宗的怒火。否则哪怕裴之衡出自裴氏,知道重要的弟子出事,太一宗恐怕也会迁怒,何况此事明显还有裴氏的手笔。
要熄灭太一宗的怒火……除非……
南蔚就又想到了那时裴令恒说过的话。
裴之衡并非真正的裴氏神脉,而每一代必然会有真正神脉出现。
那么……
倘若那位真正的神脉已经出现,而裴之衡又被证实了是假的神脉,解决裴之衡以后再将真神脉送入太一宗,那南蔚考虑的问题,恐怕也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毕竟伪造的神脉若是往大了说,也许还能给裴之衡安上一个欺骗宗门的名义,让太一宗对他生出不喜。再有真神脉和不凡的资质,太一宗也很可能如获至宝,打消裴氏对裴之衡下手的怒火。
而要如何鉴定真假神脉……
南蔚眸底便有冰冷一丝一丝地蔓延上来,他想到了裴令恒被清珑真人封印一事。
或许,将要裴令恒封印,都是这里面的一步棋。说不定之前裴氏中有企图的那些人还没有足够的能力翻天覆地,才故意徐徐图之。当如今他们勾结裴之衡的仇人,有了全盘计划,一切都准备好了,才开始出击。
要知道,虽然许多人都知道裴之衡体内裴令恒的存在,但一旦现在裴令恒无法出现,那么某些人是不是也能一口咬定裴之衡并无神脉在身?
而那天南蔚所见裴之衡在黑衣阉奴的围攻下的情形,南蔚就觉得裴令恒很有可能是真的无法出现,至少是近期无法出现。大概那次裴之衡从丹塔回去太一宗以后,清珑真人又用了什么名义,再一次加重了封印。
虽然南蔚想了这么多,但其实也只是电光石火之间的事情。这些南蔚当然不可能同现在的裴之衡说,但南蔚却可以肯定,裴之衡处境不妙。
要怎样才能解决此次危机?在南蔚并不十分清楚裴氏府中现在的具体情况,更不知道此次计划的具体情况之下,南蔚能够做的,一个是用魂念去探查一番,知己知彼方能掌握主动权,另一个……
他盯住裴之衡的脑袋。
裴之衡被他看得又有些一头雾水:“南兄?”
南蔚道:“裴兄,其实我不只是一名修士,还是一名大夫。”
裴之衡更莫名其妙了:“南兄何出此言?”
南蔚笑眯眯地伸出手,用指尖点了点裴之衡的额角:“你不是说你头疼吗,我身为一名大夫,有义务帮你诊治诊治。”
裴之衡用一种“你开什么玩笑”的目光看向他:“南兄我……”
南蔚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我说的是实话,若是裴兄不信,不妨让我检查一下,让我判断一下你的病情,到时候你听了,也许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裴之衡狐疑地看着他,闹不明白南蔚在搞什么鬼。
南蔚只是等待他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其实上一章的名字玄机,一方面指的是玄机令,一方面就是说这件事另有玄机啦忽然脑补了别的背景。
南蔚(医生):(拿着针)乖,把裤子脱下来。
裴之衡(病人):(呆)……
第97章 进入识海
没错,另一个南蔚目前能尝试着做一做的,就是给裴之衡彻底检查一番那封印,并努力将封印解除。退一步说,哪怕不完全解除,只要让封印稍微破开些许,只要裴令恒能出现,至少那些将会泼给裴之衡的污水就不复存在了。
裴之衡跟南蔚对视良久,才迟疑道:“要如何检查?”
南蔚微微一笑,站起来走到裴之衡跟前。
裴之衡的视线也跟着他走了一圈,最终两人四目相对。
南蔚道:“很容易,你只需要放开心神,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做——唔,若是感觉到了什么也不要惊讶就行。”
裴之衡想了想:“好。”
虽然不明白为何面前的少年会突如其来提出这样的要求,但裴之衡却似乎无法升起对他的提防。哪怕他终于略微想起自己似乎是曾经同南蔚打过一场,好象当时的刀光剑影在脑海里留下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但鼻尖似有若无的气息,加上少年泰然自若站在面前极为写意的姿态,都让裴之衡无法去怀疑什么。
而得到这个答案,南蔚亦是非常满意。他当即就拉着裴之衡到一旁的榻上盘腿坐下,同时他也坐在了裴之衡的对面。
裴之衡听从南蔚的吩咐闭上双眼。
而当南蔚努力将魂念的最前端压缩至最细,宛如一根针般,刺入裴之衡额心的时候,裴之衡也果然一动不动。
每个修士的识海,可谓是这个人最为神秘而不能为人所知的地方,南蔚不确定那位清珑真人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利用了什么法宝才能进入裴之衡的识海,他只知道现在以他筑基期的修为,单纯用魂念进入其中,其实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无形中似乎就存在着许多阻碍,让他举步维艰。但说来奇怪,越是到后面,南蔚却反而觉得轻松起来。
就似乎有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牵引力,拽动着他的魂念,往裴之衡的识海而去。
最后,属于裴之衡的识海在南蔚的魂念中一五一十地展现了出来。
那是……非常难以用言语说明的景象,明明是脑中最不起眼的一点,此时却仿佛显得无比庞大而壮阔,望不见边的绚烂色泽不停闪烁反复,像是天上的星云一般,瑰丽得叫人发自内心的赞叹。
在裴之衡的识海里,南蔚尽量避免让魂念碰触到任何东西,否则他很容易被拽入到裴之衡的意识甚或是从前的记忆中去。
只不过南蔚再怎么小心谨慎,有时候还是会被突如其来的识海中的变化所牵连,碰触到别的东西。
比如现在,南蔚就直直盯着前方比现在的裴之衡再年幼一些,比记忆里的南衡又要年长一些的身影。
他似乎站在一座山峰的峰顶,面前就是万丈悬崖,天空中旭日初升,一抹紫气从东方跃然而至。
裴之衡将目光从远处的背影上收回,就开始有板有眼地打起一套拳法,随着这套拳法的打出,裴之衡身周元气愈发浓郁。南蔚认出这正是自己当初赠送给他的锻体拳,大约裴之衡虽然忘掉了过往的许多事情,但有那份亲手赠送的生辰礼物,这套拳法倒是不曾被裴之衡遗忘。
相比之下,南蔚更好奇的是那个远去的背影,显得很年轻,又并不是淳于离山,莫非就是那位——谢师兄?
南蔚的魂念很快就从这一片记忆中脱离而出,显然这不过是随意而并无执着的记忆,要摆脱非常容易。
而南蔚因为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裴之衡识海中的缘故,并未察觉到裴之衡面颊忽而泛上了一丝微红。
王大牛被派出来守在一旁,倒是发现了这点,灰毛猴子好奇地看了又看,心想这位裴公子铁定是害臊了!
接下来,南蔚就有点左右为难起来,一方面想要避开碰触任何东西的可能,另一方面,他又有点想要无意中巧遇上一些,好知道那位谢师兄究竟是一位怎样的美人。
不过接下来的一路上南蔚的魂念倒是没有再遇到什么意外,他非常顺利地来到了裴之衡识海的深处。
注视着前方那一片区域,南蔚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若说之前所见到的裴之衡的识海,都表现得绚烂而华美,令人目不暇接,那么现在所见到的部分,就染上了重重阴霾——那些大片大片的灰黑色雾气遍布此间,这些雾气甚至还察觉到了南蔚的来临,活了过来一般,南蔚的魂念就看到那些灰黑色雾气化作了一条巨大的蟒蛇,不怀好意地朝他吞吐着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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