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子是彻底看愣了,倒是陆南离抱着宁致远一脸淡定:“鬼女,几日不见,功夫又退步了。”
红衣女子撅了撅嘴,不满道:“教主您是不知道!那华仗剑不知道是得了什么宝贝,居然那般锋利小巧!竟能轻易地断了我的红绸!”
“那东西想必也不是如今的手艺吧。”陆南离苦笑着看了看怀中的宁致远,“你快过来看看他的伤势。”
红衣女子这才极不情愿地靠过来,掰开宁致远捂着伤口的手,皱着眉头看了看那浸湿了衣衫的血,随手扯下一段红绸,一边为宁致远包扎一边道:“教主放心,并无大碍,这种小伤,不出七日,我定叫它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南离这才放了心,将宁致远又抱得紧了些,快步向洞外走去。
宁致远只觉得精疲力尽,伤口的疼痛已经让他说不出话来,他眯着眼睛,自上而下的看着陆南离的下巴,好半晌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陆南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陆南离。”
“我……”
“呆子。”陆南离轻轻地咬着宁致远的耳垂,低低地说道,“你还是唤我阿南就好。”
宁致远点了点头,把脑袋埋在陆南离的肩窝中,只觉得困倦不已,上下眼皮打起架来,迷迷糊糊地只想睡过去。
“阿南。”
宁致远喃喃地念完这两个字,接着便倒头睡了过去。
(卷一·初见完)
(一)
宁致远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了,有多少次宁致远一个人屋中醒来,踩着拖鞋,顶着一头睡乱的头发“啪嗒啪嗒”地走进卫生间,洗漱完后拿起桌上放着的钱,一个人去吃早餐,一个人去上学。
后来家里请了小保姆过来,可她也只是个保姆,她虽然会做一桌好菜,却不识几个字。她虽然会客客气气地对宁致远打招呼,可是大多数时间确是比宁致远还沉默,早上醒来,唯一的区别就是宁致远不需要再去外面吃早餐,但依然还是一个人。
他觉得这挺好的。
一个人挺好,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在遭遇不测的时候安然离去不带任何遗憾或愧疚,可以不用为了无关自己的事烦恼,更不必为了某段根本连实体都没有的感情黯然落泪。
这真的挺好的,宁致远是这么想的。
他很庆幸,庆幸自己不会像易叶秋一样,为了一段根本得不到的爱情飞蛾扑火,庆幸自己不会像金朱先生一样,为了一段世俗不理解的爱情走火入魔,庆幸自己不会像易知焱一样,为了一段短暂的爱情走得万分不甘,久久无法离去。
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宁致远眨眨眼,这才看清楚了挂在自己头顶上的围帐,吸了吸鼻子,又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熏香味道,他的脑袋这才清醒了些,撑着胳膊缓缓爬起来,感觉腹部隐隐作痛,伸手摸过去,纱布的触感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盖着的绣金被,呆愣愣地抠着自己身下的玉枕,呆愣愣地打量着房内的字画和作为摆设的盆栽。这屋内装潢豪华,俨然不是易笔堂可以比拟的。
自己在哪?
宁致远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在地上,扶着镌刻着精致花纹的桌椅,慢慢地向门口走去,走到一半,一个挽着两个发髻的姑娘端着一个盘走了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大眼瞪着小眼地呆愣了几分钟,姑娘最先反应过来,惊喜道:“小哥哥你可算是醒了!身子可还好?得快些去回了教主才行!”
宁致远愣愣地眨眨眼,这姑娘的语速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姑娘就放下托盘转身跑了出去,撞到了走进来的红衣女子身上。
红衣女子皱皱眉:“怎么这般冒失,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姐姐你先给小哥哥瞧着,我得快些去回了教主。”
红衣女子笑叹了口气,走过来,仔仔细细地瞧着宁致远:“呦,起来了?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宁致远缓缓地摇摇头。
那红衣女子着一身红衣,宽袖窄腰,身姿绰约,眼含秋水,唇似红梅,略施粉黛,一袭黑色的长发梳成发髻随意地挽着,有些没能梳上去的发丝垂在胸前,别有一番风情。
这红衣女子是那日在易笔堂的天枢阁中与陆南离一起出现的,宁致远对她这身红衣是有些印象的。
红衣女子满意地笑了起来:“所以我说,这这点小伤对我鬼女算不了什么,你昏睡不醒只是因为身弱气虚,惊惧过度又多流了点血。教主是担心过头了。”
宁致远有些疑惑地看着红衣女子,他现下一堆想问的:“请问姐姐该如何称呼?这里又是何处?”
红衣女子抿嘴一笑:“你不必与我如此客气,我姓白,单名一个‘瑰’字,你也不必与我见外,和教主一样称呼我鬼女即可。方才你见到的那个姑娘是我小妹,单名‘珏’,与你同岁,唤她珏儿就好。”
“你现在在我百草园,这是我母家,也是归一教的地界,是极安全的,你大可放宽了心,安心养伤就可。”
鬼女顿了顿,又笑着道:“你是不知道,你昏迷的这两天,可把我们教主着急坏了。本来他是最烦来我这园子的,但是见你受伤,他便也顾不得了,着急忙慌地就把你往这儿送……”
正说着话呢,陆南离突然走了进来,狠狠瞪着鬼女:“鬼女,别学那马氏,没事瞎嚼什么舌根!”
鬼女嘴一撇,笑嘻嘻道:“教主,我这是嚼舌根吗?我这也是为了你着想不是?”
陆南离冷面,“哼”了一声:“快去制药去。”
鬼女对着宁致远吐了吐舌头,留下一个艳红的背影,转身走了。
陆南离叹气,对着宁致远道:“这鬼女,自小跟在我身边厮混惯了的,说话没个正经,你不必放在心上。”
宁致远没说话,呆呆地盯着陆南离。
陆南离已经褪下了粗布麻衣,一袭黑金色长袍尽显气派,腰间别着些玉佩等小玩意儿,长发随意披散,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这人原本就长得好看,如今这样一打扮,愈发的英俊逼人,宁致远也不禁看呆了过去。
“怎么了,身子还是不爽利?”陆南离皱了下眉头,“还是快点回床上歇着罢!”
宁致远本来想说他没事,但是看到陆南离那不容拒绝的模样,只好点了点头,重新爬上床。
陆南离在宁致远身边坐下,抢在宁致远前面说道:“呆子,我知道你有许多想问的,我待会儿会一一回答你,但是你需得先回答了我的问题。”
宁致远“哦”了一声,点点头。
“呆子,我且问你,你是如何找到天枢阁的?”
“那只鸟带着我飞去的。”宁致远回答道。
“鸟?”陆南离皱了皱眉,“你是说那只青鸟?”
宁致远点头。
陆南离疑惑:“那鸟为何偏偏来寻你?”
宁致远歪头:“大概……因为是朋友?”
陆南离哭笑不得:“真真是个有用的朋友。”
宁致远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啊,比人有用。”
陆南离皱了皱眉,继续问道:“为何护着《万花卷》不给华仗剑?”
宁致远想了想,老实答道:“易知焱不让我给他。”
“易知焱?”
“是。”宁致远点头,“他不让我给他,可是他也没说……我该给谁。”
“……”陆南离叹气,“不过一面之缘,你倒是这样上心。”
“不过是同情他罢了。”宁致远口气淡淡地,“对你也一样。”
陆南离默,知道他说的是当年一鞭子的事情。
“我能问了吗?”宁致远突然抬起眼睛问道。
陆南离点头。
“为何救我?”
四个字,却冰凉刺骨。
陆南离惊,抬头看向宁致远,宁致远却一脸淡然。
“为何不能救你?”陆南离反问,“想救便救了,没有理由。”
宁致远“哦”了一声,重新钻回被窝,翻过身,睡过去。
“你……这就问完了?”陆南离犹豫着道。
宁致远闷哼一声:“问完了。”
“你不问我……”
“没必要。”宁致远答道,“问了又如何,不问又如何?”
陆南离张口,还想说些什么,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教主,左使求见。”
陆南离只得起身,临走摸了摸宁致远的头发。
“好生养着,别瞎想。”
宁致远没动,听着陆南离开门走了出去,这才坐起身来。
他呆呆地愣着,脑海里全部都是易笔堂的事情。
江湖传言易笔堂现任堂主易叶秋荒淫无度,罔顾伦理,败光了易笔堂的家财,杀了自己的亲哥哥易知焱,还畸恋着自己的恩师。
但是亲身经历后,宁致远才明白并非如此。
败光家财,只为了给自己的师傅治病。他也并没有杀自己的哥哥,易知焱被歹人所害,易叶秋求救无果将哥哥的尸身埋在了天枢阁,这些年他一直在责备着自己。
至于对金朱先生,易叶秋的确藏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而且,从以前就有。
只是金朱先生与自己的哥哥情投意合,不得已易叶秋才默不作声,当易知焱身亡后,易叶秋才敢表白心迹——只是这表白反而增加了旁人的疑惑,认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哥哥,包括他所恋慕的金朱先生。
宁致远叹了一口气:一段情,三个人各自陷入了泥沼,纷纷丢了性命,他这个外人看得倒是清楚,却也只能无力旁观,什么也做不到。
宁致远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做不到?自己又想做到什么?
不可以,不可以。
宁致远拼命摇着自己的头:什么都不可以做,什么都不能做。
恰巧方才出去的珏儿捧着个包裹进了屋,看见宁致远这副模样一愣:“小哥哥,身子哪里不爽吗?”
宁致远尴尬地挠了挠脑袋:“没……”
珏儿抿嘴一笑,抱着包裹走了过去:“这是教主让我拿给你的,让你看看可少什么没有。”
宁致远定睛一看:珏儿手上抱着的,可不是自己扔在易笔堂的登山包和衣服!
宁致远的脸上顿时亮了起来,道着谢接过,一件件翻看,自己的物件一概没少,这意外之喜让他心情好了不少,对着珏儿连连道谢。
珏儿笑着:“小哥哥,我这可受不起。这是教主让人从易笔堂给你拿的,要谢,便谢教主去吧。”
宁致远愣了一楞:“易笔堂……现在怎么样了?”
“经此一役,彻底没了。”珏儿叹息着摇着头,“山都快被烧成秃山了,可惜了那片好竹子。”
宁致远没说话,兀自叹了口气。
珏儿以为宁致远是在为自己的生计担忧:“你也别太伤心了,小哥哥。有教主照拂着,你便在我们百草园好生养着,将来入了我们归一教,教主也定不会亏待了你。”
“归一教?”宁致远一惊,听这个名字感觉就像个邪教,别逼着他练个什么通天神功,疯疯癫癫的,想想就可怕。
珏儿不知道宁致远在担惊受怕,还以为是惊喜所致,继续道:“小哥哥,我看你这身子也不适合练功。将来入了教,也别去跟着练功了,留在我百草园,学点医术吧。”
珏儿不知道,她这番话彻底吓坏了宁致远,已经在心里计划着怎么脱离邪教了。
(二)
宁致远歇了两天,成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整个人都快发霉了——宁致远倒是无所谓,他喜静,在家里宅惯了。倒是把每日来照顾他的珏儿愁着了:这每天光在这坐着,也不有利于伤口啊。这一日珏儿过来换药,好说歹说劝着宁致远跟着自己出去走一走。
“小哥哥,你这总是在屋里坐着也不是回事啊。”珏儿一边收着药瓶一边说,“随我去园子里转转吧。芍药花开了,正是好看呢。”
宁致远想了想,点点头。
推开门,宁致远深呼吸一口气,闻到新鲜的空气总能让人心情大好——宁致远也不例外。百草园男女老少行色匆匆,看到宁致远都客气地打声招呼,想来是顾忌着陆南离的缘故。
珏儿笑嘻嘻地拉着宁致远走走停停,给他指认这园子里的山水花草,兴趣来时还会哼唱两句小曲,青春年华的少女的顽皮劲儿在珏儿身上显得淋漓尽致。
宁致远看着珏儿的侧脸,心里也没由来的高兴——珏儿顽皮活泼,声音如铃声般清脆,举手投足间又不失大家闺秀的涵养。和她在一起宁致远既不会觉得太闷,又不会觉得过于吵闹,这是自莫炯炯以来,宁致远第二个觉得待在一起很舒服的同龄人。
所以宁致远挺乐意和珏儿待在一起的。珏儿如果抽不出来时间,宁致远就自己主动过去寻她,如果她在制药,宁致远就在一边坐着看书,或是帮珏儿打打下手,顺便听珏儿教自己一些医术。珏儿若是得闲,就会拉着宁致远在园子里逛,欢声笑语不断。
那日陆南离抽了空来看宁致远,正巧遇上珏儿在教宁致远识草药,宁致远低着头,神情格外专注,都没有注意到陆南离。
陆南离苦笑,打发了珏儿出去,坐到宁致远面前:“我这两日忙了些,你就和珏儿缠上了。”
宁致远一想到陆南离是邪教教主,没由来地有些戒备:“不是你让珏儿照顾我的吗?”
陆南离“哼”了一声:“她的名字你倒是记得清楚。”
要知道光是“阿南”二字,宁致远记了那么长时间才叫对。
宁致远面无表情:“‘珏’字少见,比较好记。”
陆南离摇头叹息:他是真心不明白宁致远所谓的“好记”到底在哪里。
“呆子。”陆南离察觉到了宁致远对自己的疏远,“你离我那么远作甚?”
宁致远一翻白眼:“怕被洗脑。”
“……什么?”
“我可不要练你们教的功夫。”宁致远哼道。
陆南离笑起来:“就你这筋骨还想练功?好生养着吧。”
“我……我……我也不想入你们教。”
“怎么?”陆南离饶有趣味地盯着宁致远,“为何不愿意?你看你,现在无依无靠的,独身一人在外闯荡,出了事都没人帮你。不如入了我教门,我护着你可好?”
15/57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