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在国外定居吗？”
萧绀沉吟了一会看着蓝晔说：“还没有。”
“还”没有，那就是有这种打算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落，蓝晔赶紧岔开了话题。
“今天我看德方都挺开心的，不知道这次合作能不能成功。”
“不必担心，这次合作若能成功，是双赢的局面。他们一直不愿松口，不过是想要试探你们的底线，掌握更多的主动权。这场博弈需要的是时间。”
“那就好，上次会议见陆总一脸阴沉，我还以为真的很难了。”正说完，蓝晔的手机就忽然响起来。他走到一边接听手机。电话那边传来了母亲的声音，原来是这几日蓝晔忙于工作，都不曾回家吃饭，蓝母想念儿子，所以打电话让他有空回来一趟。蓝晔一想的确是这样，便答应了。 转念又想到其他，便抬头问萧绀：“既然你难得回来一趟，有没有时间去我妈那吃顿饭，她知道你现在事业有成，应该会很高兴吧。”
“这个周末就可以。”萧绀说。
“周末晚上可以吧。”
“当然。”
“到时候我来接你。”
“好。”萧绀点头。
吹着晚风看着夜色的聊天还算愉快，至少他们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当初不告而别的事情。蓝晔抱着不敢再踏足那个界限的小心翼翼，却不知萧绀又是何种感受。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D城的工厂，陆言之和Anton等德方代表走在最前面，旁边跟着相关负责人还有翻译。蓝晔跟在陆言之身后，手里抱着一摞资料。萧绀一直都是紧跟在Anton身后，几乎没有半刻休息的时候，柯绫则一直在负责其他德方代表的翻译。
即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萧绀工作时的样子，但蓝晔还是不得不再次对萧绀的认真专业的水平感到钦佩。
幸而Anton先生对工厂的设备以及产品质量都很满意，工厂之行十分顺利。看来这次合作基本是可以确定了。
蓝晔终于可以松口气。顺便给母亲打了电话，确定周末晚上回来吃饭，也告诉她萧绀回来了。让蓝晔有些意外的是，母亲听到萧绀回来的消息，似乎并没有表现得很高兴，反倒过于平静。蓝晔也没有深究，只想时间过得太久，大概让母亲觉得有些突然。
晚上一行人来到公司包下的一家酒店，为德方代表接风洗尘。Anton先生也先格外兴致高涨，学了几句普通话，有模有样。宴会散了后，Anton他们先回了房间休息，陆言之召集重要的负责人开了一个短会。表示德方已经在口头上答应两天后就可以签约，至于之前的一些细节问题，他们可以考虑放宽要求。大伙都松了口气，感叹之前的努力都没有白费。陆言之显然也非常高兴，许诺合同签订后，大家年末的奖金一定不会少。
听到奖金，大伙的眼睛都放光了，正好酒店旁有一家酒吧，便又浩浩荡荡地去酒吧喝酒。蓝晔见萧绀本想拒绝，但最后还是被陆言之拉去了。蓝晔隐隐有些担心，萧绀从不喝酒，只在五年前蓝晔的结婚典礼上破例帮他挡酒，最后因急性酒精中毒住了院。这件事蓝晔一辈子都不会忘。
看到一箱白酒三箱啤酒被服务员搬过来，蓝晔才确定，今天他们是真的打算不醉不归了。蓝晔看着隔着几人的萧绀面色如常，心里却火烧火燎起来。
蓝晔自己被灌了几杯啤酒，萧绀左推右挡的也喝了两杯，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人声鼎沸里，蓝晔见萧绀又喝了杯啤酒，心里愈发担忧，但又一直压抑着不敢上前阻拦。
两个负责这次项目的最大功臣，已经被周围一群人堵着喝了两杯白酒，脸都泛红了。但是因为兴致高涨，并不抗拒，于是又被不断的灌酒。
这边另一个有点上头的同事A自己倒了两杯白酒，怎么说也要萧绀赏面喝完。
萧绀委婉拒绝，对方不依不饶，最后无奈接过了酒杯。
蓝晔再也忍不下去了，突然就走过去抢走了萧绀手上的白酒对同事A说：“他胃不太好，真的不能喝多，这杯我就帮他喝了吧。”
同事A还来不及说什么，蓝晔就仰头干掉了白酒。辛辣的液体穿过喉咙，呛得蓝晔眼角湿润。几个和蓝晔比较熟的同事连忙拍手叫好。
陆言之却是饶有兴趣地看了蓝晔，又看了看萧绀。直觉这两个人关系不简单。
“干了。”蓝晔豪气地放下杯子。
同事A也有些意外，另一边有一个同事B拿着酒杯大声赞赏：“干脆！蓝晔！我也敬你一杯！”
同事A也是动作迅速，已经替蓝晔倒满了一杯白酒。
这次却是萧绀先抢过酒杯，他低头在蓝晔耳边说：“你别喝了。”
温热的气体，染红了蓝晔的耳朵，但是他却不想听话。蓝晔转头眼睛明亮地看着萧绀说：“一杯酒而已，不算什么。”说完又从萧绀手中拿过酒杯，和同事B碰了杯，一口咽下。这次喝得太快，连连咳嗽。
萧绀扶住蓝晔，皱起眉头低声说：“别喝了。”
这时陆言之拿起酒杯发话了：“小晔都这么爽快了，其他喝啤酒的可就说不过去了，都换白酒。”
老板发话，哪还有不从的道理。趁着其他几人倒酒的时候，陆言之对呛得满脸通红的蓝晔说：“你这点酒量就别逞强了，萧老师，麻烦你先送他回去。”
萧绀点头，扶着蓝晔离开了包厢。
喝第一杯的时候，蓝晔只觉得辛辣的味道直冲脑门，现在第二杯下肚人就有点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还喝了啤酒的原因，听说啤酒和白酒混着喝特别容易醉。总之他才被萧绀扶着走出酒吧，就已经双腿发软，意识不清了。
意识朦胧中，蓝晔似乎听见萧绀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但他无法拼凑完整的语句回答他。他知道自己挡酒太冲动了，可是心里却并不后悔。在酒后的意识里，他感觉自己轻松了不少，只觉得没有让萧绀喝下那杯白酒真的太好了。
而此时的萧绀将蓝晔抱在怀中，在缓缓上升的电梯里，他看着蓝晔绯红的脸颊，心里一阵发软，终于还是放下压抑的情感，嘴唇轻轻摩挲蓝晔的额头，喃喃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夜深露重，蓝晔从梦中醒来，只觉得口干舌燥。四周一片漆黑，不知道是哪。结果转身看到身后一片蓝光，模糊的人影闪过，吓得他惊叫一声从床上摔了下来，结果还撞了脚趾，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时房间忽然亮起来，蓝晔眯起眼，这才看到脸色焦急的萧绀走过来：“问他怎么了。”
蓝晔一时还没理清状况，脑袋晕晕地问：“这是哪？”
“酒店房间。”萧绀说。不由分说地把蓝晔从地上抱起来，放到床上。
“撞到脚了？”萧绀问。
蓝晔眨眨眼，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萧绀说：“为什么你会在这？”
“你喝醉了，是我把你送回来的。“
“喝醉了？“蓝晔重复道，大脑还是好晕，只好像记得自己喝了不少酒。而且他现在好渴。蓝晔挣扎着下床说，“我要喝水。“
“你别动，我去倒水。”萧绀说。
蓝晔困惑地看着萧绀，又一阵头晕，只好躺在床上。
萧绀刚倒好一杯水，就见蓝晔趴在床上，原本宽松的衬衫松开了几颗扣子，露出他的腰身，细腻白嫩的皮肤，在灯光下有种朦胧的美感。萧绀收敛心神，不让自己乱想。
蓝晔见水来了，又爬了起来，晃着脑袋一口气喝完了一杯。对着萧绀说：“还要。”这样一连喝了三杯才满足。蓝晔躲进被子里，不再看萧绀。
萧绀坐在床尾问蓝晔：“让我看看你脚是不是伤到了。”
蓝晔含含糊糊地说：“不要。”
“蓝晔，让我看看。”萧绀再一次说道。
蓝晔却突然气恼道：“你都走5年了，管我做什么。”
蓝晔没想到自己还是说了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就控制不了心里翻涌的感情。想要说些什么宣泄出来，让自己好受点。这句话他已经忍了好几年，他设想过很多次自己要怎样当着萧绀的面说出，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但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喝醉了酒，躲在被子里喊出来的。
房间静得可以听见自己噗通的心跳声，蓝晔再次感到失望，他以为萧绀会说什么的，不管什么，他随便说一句理由，他都会相信的。
萧绀掀开蓝晔的被子，握住他的左脚，看到小脚趾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渗出了鲜血。
萧绀低声问：“痛不痛？”
蓝晔想抽回脚，却拗不过萧绀的力气，于是心里愈发气愤，夸张地说：“痛死了！”
萧绀低头亲吻蓝晔的伤口，舔去了鲜血。
蓝晔倒吸一口凉气，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牢牢地盯着萧绀。
萧绀沉默地看着他，眼神炽热而锐利。像是有无数的话要说出口，却积压在双眼中汹涌着，喷薄欲出。
蓝晔垂下眼帘，心如雷鼓。他不动声色地抽回脚，但萧绀却突然握住他的脚踝，低着头看着他的伤口说：“我去拿创口贴。”
蓝晔不发一语，默默地看着，萧绀找到创口贴，又仔细替他贴好伤口。
“这几天洗澡的时候注意点，别化脓了。”萧绀的手指划过蓝晔的小腿，若有似无地摩挲着他的小腿。
蓝晔点点头，也不知道萧绀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心里已经成一团乱麻。
萧绀忽然起身，拿着电脑和资料夹就往外走。
“你去哪？”蓝晔忍不住问。
“去酒店大厅，刚才会议才开到一半，你先休息吧。”萧绀又恢复成往日那个略显冷淡严肃的萧绀。
蓝晔不再言语，躺进被子里。今夜他注定难眠。
6
年尾下了一场大雪，杉泉好多年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积雪深到小腿。而校门口到教学楼有一条很长的上坡柏油路，七点就上早自习，所以积雪都还没有被铲除，不少人都摔了跟头。
蓝晔就摔了一个四脚朝天，结冰的路真的太滑了，而且还是上坡，很难不摔，蓝晔这么安慰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继续艰难往上走。没走几步又看见前面有人摔倒，周围人哈哈大笑。
蓝晔也忍不住捂住笑，想想自己刚才摔得真是惨，屁股还隐隐作痛。忽然这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萧绀对他说了一声：“早。”
蓝晔吓了一跳，脚下打滑，又差点摔了。还好被他扶住了。
“见鬼了？”萧绀好笑道。
蓝晔抬头看到萧绀，心想还真的是见鬼了，萧绀居然来上早自习了，而且还偏偏是在这么冷的冬天。
“你居然来上早自习！”蓝晔惊呼，引来周围不少目光。
萧绀不置可否，径直朝前走去。蓝晔意识到自己刚才讲话太大声了，连忙捂住嘴巴，几步追了上去。
早自习班主任来巡视的时候，看到萧绀坐在座位上，也是一脸意外。
等班主任走了，蓝晔拿着英语书作掩护，扭头准备跟萧绀说话，见对方趴在桌上，似乎在补觉。蓝晔努努嘴，不打扰。下课后，也没见萧绀醒来。蓝晔和其他人去了食堂，给萧绀带了点早餐。结果回到教室，没看到萧绀的人影。蓝晔把早餐放到萧绀的桌子里免得冷了，转身去楼顶找人。
楼顶一片雪白，只有一串脚印从门口延伸至尽头，萧绀就站在那。雪花落在他的头上和肩膀，他却像一座雕像一样在风雪中屹立不动。
冷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蓝晔裹紧围巾，朝萧绀走去。脚踩在厚厚的积雪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蓝晔觉得兴奋，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你站在这不冷么？”蓝晔走到萧绀身边问道。在蓝晔看来，萧绀穿的真的很单薄。他没有戴围巾，脖子裸露在空气中，里面是白衬衫，外面只裹了一件黑色羽绒服。反观蓝晔自己上身就穿了四件。
萧绀低头看了一眼裹得严严实实的蓝晔说：“还好。”
蓝晔搓搓冰冷的手说：“你还没吃早饭吧，我给你买了一份，晚点就冷了。”
萧绀没说话，蓝晔早就习惯他的沉默寡言，所以只是静静地等着。
天地间一片茫茫大雪，眼目所及几乎都是素裹银装。虽说不上壮阔，倒也是一片景色。楼底的柏油路上被踏出一串蜿蜒的脚印，很快又要被雪花覆盖了。
蓝晔忍不住玩起雪来，他捏了一个雪球，用力掷向远方，雪球砸在了不远的柏油路上。蓝晔有些小兴奋，又丢了几颗雪球。还捏了一颗给萧绀说：“看谁扔得远。”
萧绀接过雪球，掂了掂，举臂朝远处扔去，雪球越过了柏油路，砸在了树梢上，惊落了树上厚重的积雪。
“好远。”蓝晔赞叹道。
萧绀说：“回去了。”
下楼的时候蓝晔走在后面，看萧绀肩膀上都是雪花，忍不住伸手拍掉。萧绀停下来转头看他。蓝晔摆摆手说：“你肩上都是雪花，融化了会打湿衣服的。头上也是。”蓝晔指着自己头顶说。
萧绀自己拍掉了头融化的雪水。
蓝晔笑笑，跳下了台阶。
冬天里，教室里门窗紧闭，时间久了空气不流通就会很闷，加上天气又冷，课上更是一片做点头运动的学生。蓝晔也是哈切连连，抵抗不了睡意。他偷偷看了一眼萧绀，在这样令人犯困的早晨，他却精神抖擞地看外文书。
别人睡觉他看书，别人上课他睡觉，可是成绩依旧那么好，人比人真的可以气死人。蓝晔跺跺冰冷的双脚，继续和周公拔河。
下课后，不少人冲出教室，跑到楼下玩雪。蓝晔也也止不住内心的小激动，转身对萧绀说，出去看看吧。
萧绀只是冷淡地说：“不用了。”
蓝晔笑了笑，并不在意，一个人去了走廊。楼下一群人已经玩得不亦乐乎了，几个男生还朝楼上丢雪球，看谁丢得高。四周一片欢声笑语。不过一个人下去玩雪，太过奇怪了，蓝晔还是决定站在走廊看看就好。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路上一群人穿梭在人群里丢雪球，蓝晔很不幸地中了一颗，打在他小腿上。蓝晔郁闷无比，身旁的萧绀明显比他显眼多了，这什么眼神呐。
回到教室，蓝晔打开了窗户通风。而萧绀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知在写些什么。
此时，窗外的雪已经停了，不远处有枝桠断裂的声音，亦或是人说话的声音，但最后都归于宁静。偌大的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和风声。
蓝晔看看萧绀瘦削的身影，感觉他就像是一个谜。他与周遭格格不入，但从不试图融入。除了给自己讲题，蓝晔发现萧绀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仿佛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影响到他。这样的生活，蓝晔无法理解的，但充满好奇。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挨过数理化的折磨，终于到了蓝晔一直期待的英语，他可是准备万全。试卷发下来的后，蓝晔飞速看了一遍，越看心里越笃定，这次绝对可以考个不错的分数。
当最后一道铃声响起的时候，蓝晔也终于停笔，他急忙收拾好东西，急冲冲的跑回自己的教室。此刻走廊里人声鼎沸，蓝晔看到不远处萧绀的背影，他激动地穿过人群，抓住萧绀的袖子喊道他的名字。
萧绀扭头看见脸颊通红的蓝晔，双眼扑闪扑闪的十分明亮。
蓝晔兴冲冲地说：“你简直太厉害了！中了好多题目，我这次分数肯定不差！哈哈哈！”
意识到自己太得意了，蓝晔连忙捂住嘴，依旧萧绀投去一个灿烂的微笑。
“恭喜。”萧绀说，被蓝晔喜悦的情绪感染，他也难得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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