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们说我是疯子,却是最高贵优雅的疯子。 他们说我是妖精,却是最圣洁无垢的妖精。 其实"极乐"本是个疯狂的世界,无论是谁,一旦踏进了这里,就无法自清。 常人眼中的疯狂,才是"极乐"的本质。 是 疯狂 疯狂、堕落、淫乱,这就是"极乐"--我唯一所知的世界。 在这极乐世界中挣扎的幽魂,有一个是我。 压在我身上的男人气息吁吁,象野兽。我低低喘息,闭上眼,忍受。细细的汗珠自额上沁出。 不用怀疑,我在工作。用唯一生能带来死能带去的东西--我的肉体,来换取一切。 刺入,痛,我轻叫。 为何欢愉总伴随着痛苦,性交可悲一如爱情。 既然二者可以等同,我选择前者,它至少可以使我得到,而爱情只会让我失去。 是夜莺这样告诉我,用他的故事。 我亦这样相信,用我的所见。 男人已经快到达极限。他狂乱、嘶哑的叫:"香,你真好!我......爱、爱你。" 这个字让我自颠峰狠狠摔下。 我咬牙,自床头摸出喷雾剂,屏住呼吸,对准他的面孔喷去。 他吸入喷雾,激动得扭曲的脸孔立刻僵住。 我大力将他推开。他象木偶般仰面倒在床上,动弹不得,一脸惊疑。 我慢慢自床上坐起,冷眼看他。 "你应该知道,我最恨人对我说爱字。" "我是无意......" "这不重要。" "我并不爱你!" "不爱却把爱挂在嘴边最叫我作呕。"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是爱你的。" "那更不可原谅。"我不可抑制的面孔扭曲、声如厉鬼。"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都一样肮脏!" 不再理他,我接通床头的通话器。 "好好照顾这位先生。" 我丢下他下了床,赤裸着身子走进浴室。 热水哗哗的流下,打在雪白的皮肤上。 浴室里四面是镜子,却不是用于顾影自怜。我喜欢看清楚自己有多肮脏! 棕发棕眼,秀丽莫名的脸孔,白玉样的皮肤在灯光下都闪烁莹润的光。可是我在镜中只看到一双湿润的眼,红肿的唇微张,写满情欲,一切都显示着刚才的不满足,仿佛呐喊:"不够,我还要。给我更多!" 肮脏!我笑。 擦干身体,穿上雪白的真丝长袍。 我喜欢真丝,轻柔贴身的感觉象一只温柔抚摸的手--我喜欢被抚摸。 衣摆及袖上绣着只只小小的粉蝶,随着行动,翩翩欲展翅。 白色的缎子拖鞋踏过雪样的长毛地毯。古色古香的暗红色雕花木门后,那是另一个世界,恶心得象尸身上蠕动的蛆。但是我不得不进去,继续我的工作。 吊顶的水晶灯照得一室晶莹。 水色流苏银璎珞。 一层一层的纱幕,欲露还遮。 极乐给予客人的,总是最好的服务。 那个男人、那个被我用吸入型麻醉剂放倒的男人,躺在一个特制的架子上。双手缚在头顶,双腿大大分开缚在两侧。 未得到释放的性器充血肿大,丑陋的耸立在腿间。 "先生,还满意我们的服务吗?"我用最优雅的仪态站在他面前,微扬下巴,垂着眼看他,帝王般高贵。 "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药效有些退了,他开始挣扎。 "不要心急,才刚开始呢。"我拍拍手,穿浅蓝制服的女孩立刻捧上一只价值不菲的古董珐琅水盆。 我拿起盆中那条浸过水的细细黑色皮鞭捏在手上。细致的黑皮条与雪白纤长的手指形成刺目的反差。 媚笑着,我扬起手。衣袖滑下,露出莹白的肌肤至手肘。 鞭子划裂空气,噼啪一声脆响。 那男人眼中露出恐惧又兴奋的神色。 鞭子象捕食的蛇样向他双腿间扑去。 大腿内侧的皮肉娇嫩,特别敏感。他大叫一声。红的血随着鞭子渗出。 我不停手,鞭子挥出,巧妙的闪过腿间突起,落在周围。 鞭影如电, 纵横交错的血痕瞬间密布。 男人的欲望却愈发肿大! 没错,他是享受的。 痛苦来得越突兀越强烈,他越是兴奋。他现在正全身心享受着我给他的丑恶的惊喜。 鞭子似挑逗般,每每可恨的闪过要紧部位,令他兴奋至全身颤抖,大声喊叫,简直已经不象一个人。 垂手静立一旁的"极乐"的员工早已见惯了这一幕,眼都未眨一下,完全的麻木,尽管他们仍年轻。这样的闹剧夜夜上演,而他们的工作只是收拾残局。 我忽然觉得好倦。 手腕一转,鞭梢象蛇信一样精准的舔上欲望的尖端。 野兽垂死似的狂叫。 艳红的鲜血、乳白的精液,随鞭飞溅...... 我扔下鞭子,取过一管崭新的毛笔,蘸取掺着精液的鲜血,在一方雪白的真丝手帕上写下狂草--贱货! 我有一手好书法,真是浪费了。 "送给你做纪念。" 将帕子抛在那人脸上,我疲倦至极,头也不回的拖着脚步离去。 宽大的露台可以看到星空闪烁。微寒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我被激得一颤,跪在地上,开始不断的呕,直至把所有的东西都呕出来。 天还没有亮。 这只不过是我的日常生活中极普通的一夜。 2
我迷迷糊糊醒了,头晕,转个身,不愿起来。 不知今夕是何夕。 房内挂着厚厚的窗帘。一层层,无论日夜都一样昏暗,透不进一点阳光。 要阳光何用? 我的生活自太阳落下开始,自太阳升起结束,象见不得光的鬼魂。 不,不象鬼魂。 鬼魂见光化为飞灰,而阳光只会使我原形毕露,丑陋不堪,苦求干脆的化为飞灰亦不可得。 夜莺说过,其实我们的肉体在进入极乐时就已经死了,留这这里卖笑的,不过是一个个苍白的灵魂。 夜莺,我思念你,你可知道? 进入极乐时,我八岁,童年至此终结。而夜莺正当红,艳名远播,他是如姨的宠儿。 如姨叫周洁如,一个娟秀娇小的华裔女子,极乐的老板。又或者真正的老板也不是她,另有其人,但是这都不重要,她的地位已足够主宰我们的命运。 如姨带着我去见夜莺。 那是个傍晚,夜莺初起,刚沐浴完,一身清香。 "好漂亮的小朋友。" 轻柔娇慵。 "是混血儿吧。叫什么名字?" "香华,我叫香华。"我听见自己说。 "好名字。"他轻笑。"但是在这里我们都不用真名。以后叫你‘香'可好?" 我注意到他半湿的栗色发丝掩映中,一对长条型白金耳环轻轻一晃一晃,勾人魂魄。 万种风情集一身。 后来我跟着夜莺了。 我在极乐的名字由他所取,我所知的的一切由他教导。他的每句话,我都谨记在心,至今受益非浅。 初次见到他在男人身下呻吟时,我万分震惊,以为世界末日也无非如此。 夜莺转过脸来,看到我,并无吃惊。 碧色的眼象猫,细细的汗水沾在雪白的颊上,小巧的鼻翼翕合,轻轻喘息,毫不掩饰他的快乐。 床很大、柔软, 床单很白, 那男人很强壮, 夜莺很美。 他有着柔软的细腰,纤长结实的腿。 两具躯体紧紧纠缠、纠缠。 事后,我问夜莺:"以后我也要这样吗?" "是,所以你必须从现在开始学习。"夜莺很坦白,反而使我安心。 我迟疑:"痛吗?"我在他的快乐中看到痛苦。 "痛的。" 我害怕。 他看出来了,将我抱在怀里。 "香,你听我说。你到了这里,就已经没有选择。这是你的命运。客人的快乐会带来你的痛苦。得人钱财,痛死活该,没人可怜你。"他停一下,浅笑,又说:"但是这事......也不是完全不好的。你必须自己寻找快乐。你的快乐,他的快乐,有一个平衡点,你要学会自己去找。" 然后和他在一起的五年中,他慢慢教会了我做爱的技巧。 我至今感激夜莺。 我们的工作也不仅仅是上床。我曾看着夜莺和一个客人彻夜相拥跳舞,一曲又一曲,似永无止境。 夜莺跳得好舞。我尤爱看他跳华尔兹与狐步。 他在跳舞时异常柔顺。穿轻柔贴身的衣服,任舞伴带领,楚楚依人,轻轻巧巧的舞动。 旋转、错步、小跳跃。 优雅轻捷,如狐。 现在,极乐的夜晚舞曲依旧,但是舞池中旋转的,已换了我。 夜莺只有一样我没有学到。 他有一副好嗓子,不愧"夜莺"的名字,哼唱一首小调都有无限缠绵之意回肠荡气。他唱歌时总爱穿藕色或浅珠灰的纱衣。在水银灯下,纱衣被风吹起,半透明,朦胧如雾,飘渺若仙。 夜莺...... "香先生,该起身准备了。"一个年轻秀气的女孩远远的站在房门口对我说话,因为没有我的允许,她不能进我的房间。 她叫秀,我的助理,为我安排时间,应酬客人。 管理科的大学生却是一个男妓的助理。 我至此不敢轻视自己的职业。 许多同事喜欢任意指使助理,我却对秀很客气--自己尚能说一口流利的中英法德语,又哪里有资格笑她。 "八点正宴会开始,今晚是一位华特先生约您出席。" 秀取来我今晚要穿的衣服挂在架上,依旧是真丝,白色。 最肮脏的我喜欢最纯洁的白色。 披上丝袍,我在妆镜前坐下。 陡然,镜中仿佛映出左侧一个小小的身影。 我一惊转头,怔怔的,那不是我吗? 夜莺每夜对镜妆扮时,我都习惯端一张小凳,远远坐在左侧看他。他察觉我的视线,转头向我一笑。 可是现在,镜里映出的脸孔却是我。 或者坐在那里的才是小小的我,这里的,却是夜莺的灵魂。 是夜莺,还是我? 时空混淆了,可是身体仍然记得,如夜莺当年所做。先稍稍修饰眼睛,再用极淡极嫩的粉色不褪色唇膏略略抹一点,已经很足够。年轻,白皙的皮肤光滑紧绷,眼睛明亮,根本不用多余的装饰。 最后,夜莺总是用指尖沾一点银粉,在眼睑至眼角轻轻一抹。不显眼,但是在灯光下,眨一眨眼,闪闪发光,如精灵。 夜莺说,千万不要抹紫色的眼影,那样会使你在客人心中的地位沦落至与街妓等同。姿势要漂亮。有多高贵,就装多高贵。 象这一抹银粉,含蓄的冶艳,已经是我们和街妓的区别所在。他们已将肉体赤裸裸摊开来买,而我们,至少还有块遮羞布。 极乐给我们最好的教育,光看我们的知识与谈吐,与哈佛生没有分别。所以,我们有资格收取惊人的价位。 奢华的宴会。 澳洲的龙虾,中国的鲈鱼。来自法国著名酿酒区不知年份的红酒,香气四溢。 我将手交给华特先生,让他牵着我走入舞池。 这个客人是初次见面。 华特先生有一点年纪了,两鬓微斑,但是身材仍如青年。儒雅、温和,即使是交易,他依然尊重我。 他给我的印象非常好。 任他领着我随乐曲移动。我轻轻靠在他宽阔的肩上,用脸颊去感受他的高级西装良好的触感。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 "你醉了。"华特先生温柔的在我耳边说。 我不出声,对牢他笑。 其实我想说:我没有醉。你看!我还记得我的职业道德--客人永远正确,不得反驳客人。 他要我醉,我只得醉。 他将我抱进房中放在床上。我闭上眼,等待,动都懒得动。 华特脱衣上了床,躺在我身边,却只是静静看着我,什么都没有做。 他在想什么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反正付了钱,做与不做是他的自由。我不再理他,心安理得的睡着。
(三) 夜莺说:香,爱情是一种至奢华的东西,不象豪华别墅名贵跑车,买了可以再买。消费一次就可能要付出你的一切作为代价,尤其是我们这种人。 所以当你遇到那个人的时候,记得--逃开! 逃得越远越好。 这些话我一直记得,但是从不相信我会遇到那个人,直到那天...... 那天,我随客人赴一个俱乐部的节目。 那是个我讨厌的俱乐部。强暴、轮奸、虐待、乱交,所谓的节目无非如此,无论看过多少次,我还是觉得恶心,连那里的饮料都似乎沾有性液的腥气。 蔷薇夜。 那个节目被称为蔷薇夜。 红丝绒布幕拉开,华美的小型舞台上铺一块绣金色团花的白地毯。地毯上,有一个少年。 不,是孩子。十岁左右,只是孩子。 他双膝着地趴伏在地上,面朝里。所以他的长相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展现在人前的部位。 那是一朵蔷薇、红色蔷薇。 精致的刺青以红花为中心,带刺的青色藤蔓缠绕在雪白的肢体上,蜿蜒如蛇。 白肤、红花、青藤,令人震撼。 药效发作了,那孩子开始轻轻呻吟,腰肢颤动。 奇景出现。 舞台上方的液晶大屏幕打出特写--妖艳的红花由半开而至绽放,羞涩艰辛的将嫩红的内部展露在人前。 一瓣一瓣,繁复的花蕊轻颤。 蜜稠晶亮的汁液自花芯沁出,颤巍巍一点点沾在花瓣上。 朝露蔷薇! 刺青象活了似的,沾满露珠的花瓣似娇弱不胜的颤动。 众宾客叹为观止,眼中都透出赤裸狂热的情欲。 花瓣似不能承载,一滴蜜露似水晶珠滚落。 看客的情绪达到顶点,拍卖于此时开始。价高者得之,可上台,作为胜利者在众人面前采下那朵尚不知人事的蔷薇。 叫价之声不绝。 我身边的男人眼睛赤红,象发情的雄兽。终于由他投得,踏上白毯,踌躇满志。 我轻轻站起向外走去。一早明白,此时无人会注意我的行动,他们眼里,只有那流泪的蔷薇。 撕裂的惨叫、男人们猥亵的哄笑声。 我头也不回,推开门离去。 各个房间正上演幕幕丑剧,但是大厅是空旷、安静的,只有我一人。 静下来,我却意外的听到一阵与性无关的声响。循声走去,那是角落一个昏暗的小房。 一个高大的保镖把玩着手中香烟盒大小的微型摄象机,对蜷曲在地上的年轻东方男子冷笑:"说!是谁叫你来偷拍的,你是什么来路?" 那男子似吃了不少苦头,端正的脸上数处瘀青。站不起来,但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只一眼我就失了心魂。他黑眸中不屈的倔强让我心痛。 "住手!" 我的行动竟似不受脑子的控制。 危险、危险,快逃开! 我的理智这样告诉我,可是肉体并不由理智支配。 我走了进去。 "香先生!"一屋壮汉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的让开,任我走到那倒地的男子面前。 "他是我的人。因为贵所的节目十分精彩,所以我让他拍一些纪念片子。"我冷冷的用眼角扫过他们。"业内交流。不行吗?" "既然是香先生的人,自然怎样都可以。"领头的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只是下次您只须吩咐一声,我们自会将录象送上,不劳香先生费心。" "还不出去!"我厉声喝道。 保镖门不敢违抗,向我一鞠躬后默默离去了。 那东方男子挣扎的要从地上爬起来,我急急走过去扶起他。 "你没事吧。" "别碰我!"他挥开我的手,怒目以对。"别想要我感激你,你和他们不过是一丘之貉。"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 一片好意竟被人拒绝,淡淡的怒意升腾。但是看到他站立不稳,摇摇晃晃的向外走去,我的怒意却又瞬间云散,情不自禁的追过去。
1/5 1 2 3 4 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