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人的初见,是在月下的白梅林中。 那是我有生以来所能看到的最美丽的一幕...... 真的。 当时的他,被男人拥在怀中,罗衫半褪、钗横簪乱,一头云髻蓬松,几缕乌黑的青丝滑过细致的粉颈,如同灵蛇一般,蜿蜒的在他无暇的裸背上妖冶的爬行着。 那是非常的淫乱却又奇异的妖艳,美丽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景象。 --我知道自己不该看,却无法不让自己不去看。 跨坐在男人的身体上,他纤细的手臂环绕着男人的颈项,罗裙下一双雪嫩的玉腿夹紧着男体,妖靡的蠕动着,单薄纤瘦的胸膛,暴露在潋滟雪光中,微微起伏,闪动着珍珠般的光泽。 他一双水晶似的眼中,闪动着名为情欲的迷蒙美丽,润泽得仿佛要蒸腾一般,而他的红唇,则随着男人唇舌的动作,无声的吞吐着甜美的呻吟,就象是发出最诱惑的邀请,邀请着别人品尝他美丽的身体。 那时的他,一身雪似的白衣,一身雪似的肌肤,连乌黑的青丝都洒满了月光的银白。 白--这般纯洁的色,在他的身上都成了淫靡的堕落之色。 他的淫艳,在月下、雪中、白梅间看来,竟是一种冰清玉洁的妖媚入骨,就连他身上半褪的丝衫,都如同一层包裹着他美丽的云霓般清幽。 然而,明明是那样的洁白,他却给我一种非常深刻,仿佛要烙印在脑海中一般的强烈深红印象。 在我的眼里,他仿佛是一株被男人拥入怀中的淫乱红梅。 被同为男性的人拥抱、颤抖、呻吟、曲尽媚态的承欢,即使是这样淫艳,他一切的一切,依旧美丽得摄人! 那是一种清艳入骨的冷魅! 他娇媚的喘息着,肌肤由白皙向粉红转变的微妙过程中,无暇的雪背上竟渐渐浮起了红梅的文身! 慢慢的,轻微的,就象是由轻雾中渐渐显现出容颜的未知。 也象是落花流水中轻微的逝去。 那就仿佛是淫乱的证明! 鲜红,就象盛开在他身上的红色梅花,深烙于细致的肌理中,随着他的动作,而展现着自己最细微的妖艳风情。 蔓生于背上的梅花愈形的嫣红,就象是要滴出血来一样,伴随着这个逐渐的过程,在他这极尽媚态的身体上获得无上悦乐的男人,发出了到达绝顶时,粗重的喘息。 然而,就在下一秒,男人的声音忽然中断,睁着一双不敢置信的眼,向后缓缓倒下! 他的唇角,缓缓的、缓缓的,逸出了乌黑的血渍! 钝重男体撞击地面的声音在我耳际回荡的同时,就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施施然的向我走来。 纤长如新剥春葱的指轻轻拨开了挡在我面前的梅枝,他向我微笑,声音中有性事完毕后特有的甜腻慵懒。 "小少爷,看够了吧?" 我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他,一时间,竟连表情也没有。 罗衫半褪,露一痕酥肩雪胸;襦裙轻解,修长玉腿上犹有情事的痕迹;云髻蓬乱,珠钗斜横,明眸微垂,一身雌雄颠倒装扮的他,全身上下每一处,无不是入骨的艳媚。 那样的美丽,让当时还是个小少年的我,都忍不住的脸红心热! 他大概是觉得我目瞪口呆的样子很有趣,微微笑了笑,躬下身,与我平视。 他微笑着,指尖抚上我的唇。 "这样子吧......小少爷,如果你把今晚的事说出去,那你会立刻殒命。而如果你肯守口如瓶的话......"他的指分开我的唇,温柔的挑弄着其中的舌尖,"我可以破例让你多活七年。" "可好?" 他笑看我,一双盛了三千月光的莹莹秋水,竟是如梅清冷。 我无法做出任何"是"以外的回答。 那一年,是弘治七年,我--当今圣上弘治帝的三弟,刚刚赴人封国的歧王朱佑伦,刚满十六岁。 在山西巡抚为我接风的宴席上,我见到了他。 他--色艺双绝,太原银梅楼的头牌名妓--梅红岁。 # # # # 明弘治十四年 内庭 坤宁宫 一月的北京还是春寒料峭,坤宁宫的西暖阁内,则是一片暖意盎然。 内殿中的寝台上,当今圣上独专六宫之宠的皇后--张紫名,正在和尚药局三品供奉-- 无光对弈。 一边,是拥有着绝世容颜,于如花轻灵中透着天真邪气的少女;一边,是拥有着如湖上晨雾般银灰长发,与同色眼眸的清俊男子,极是赏心悦目。 而就在这时,坤宁宫的大门被用力的挥开,当今天子弘治帝急惊风似的跑了进来! 紫名在云母盘中落下一枚白子的同时,隐于紫纹云袖中的芊芊十指,不为人觉的按了一下隐隐生疼的额角。 --没有听到太监的唱名,她的丈夫八成又是独个从南书房偷偷跑过来的! 无光却含笑将奔向自己的至尊情人拥入怀中。 他轻柔的顺着皇帝的背,以平服他奔跑时的气喘,无光望着皇帝银灰一如水中月之碎片的眸中,满是轻浅的爱怜。 "摇影。"紫名叫着偎在情人怀里自己丈夫的字"你跑这么快,是不是因为六省齐叛啊?" 这女人的嘴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恶毒! 狠狠的瞪了紫名一眼,但是一向慑于妻子淫威的皇帝,也仅仅把怨恨停留在敢怒不敢言的程度。 皇帝从袖中取出了两封奏折,丢在了桌面上。 "三弟自从去年入冬以来,就无名大病,尚药局的供奉,太医院的御医们都束手无策,这是他们上的脉案折子。" 他狠狠的磨了一下牙。"居然拖到现在才上奏!" 紫名拿起脉案,随意浏览了一下,纤腕一转,便丢给了无光。在无光迅速看完以后,两人交换了一个了然于心的眼神。 "岐王殿下不是生病,而是--"把脉案拍到桌子上,无光轻轻调整了一下坐姿,让怀里的人儿可以依偎得更舒服一些。"--中毒。" "而且中的是至毒。"随手端起紫晶盏,喝了一口木犀清露,紫名悠悠然的补充道。"并且是一般人绝对没辙的毒哦~~~~" 知道他面对的两个人在当世并称为蛊后、药王,对此一窍不通的皇帝只能讪讪的问:"那......三弟他......还有救吗?" 他左右转转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希望能从他们两个人嘴里得到一比较美好的回答。 美目盼兮间有风情无限婉转,紫名掩唇而笑,如画眉目间俱是不怀好意。 "呵呵,你问无光去吧。"一看脉案,她就知道下毒的人是谁,岐王中的是什么毒。 就是因为知道下毒的人是谁,她才不愿被卷进这个烂摊子里头。 被下毒的人又不是她家里的人,关她什么事? 这种事就丢给愿意伤脑筋的人去烦恼吧! 知道她把烫手山芋丢给了自己,同样也看出一切的无光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但是又不愿让自己心爱的人因自己的拒绝而伤心,他只能微笑。 "我尽量一试。"无光清楚,做出这样的回答,就等于答应了要下山西一趟为岐王治毒,不得不和自己挚爱的爱人分开长达数月之久。 他轻轻抬起了皇帝纤细的脸庞,在他耳边吸语:"那陛下您可不可以给即将远行的我,一点小小的奖赏呢?" 不敢去正视无光那双宛如溶了月光一般的多情眼眸,皇帝慌乱的别过头,只能心慌意乱的低叫"......不要......紫名还在......" "请不要在意我,继续啊。"紫名悠然恬淡的端着木犀清露,鼓励无光对自己的丈夫动手动脚。"请把我当成墙上的壁画好了,不然,自动忽略我的存在也可以。" 皇帝气恨的瞪大了双眼,然后在看到紫名悠然清淡的漂亮眼睛之后忽然红了脸,他大吼着皇后的名字。 "张--紫--名!!!" "哦,什么事?"紫名好整以暇的捧着杯子,一双晶莹眼眸闪动着温柔纯真的光芒 于是,一个冬日的午后,大明弘治皇帝的怒吼,响彻了整个坤宁宫。 第二天,无光告别皇帝,向山西而去。 在临行前,紫名掷给他一方玉制令牌,"昨天晚上从杨青那里借来的,你拿了去,说不定有用。" 看了一眼手中缕刻着"四奇"二字的令牌,无光轻笑起来,清俊面容上有一丝轻浅的挪揄。 "娘娘根本就是知道是谁下的毒了嘛!" "呵呵......"紫名不言反笑,以袖掩了口,笑得如初绽春花般美艳。 她不愿搅进这个烂摊子,并不代表她就不乐见别人染上一身泥水,更不代表她不愿意把这水搅得更混。 "反正要去太原的人又不是我。要去对付那株梅花的人更不是我。" 只要落陷阱的人不是她,是谁都没大所谓,反正她也乐得等着看好戏。 对面前这个美丽得仿佛仙子一般的少女知之太深,太过深知紫名那清丽外表下的恶魔心性,无光只能摇摇头,辞别送行的一干人等,向山西太原而去。 # # # # 太原·岐王府 冬日里的岐王府,雄伟精致的建筑间植满了梅花。 红的、白的、粉红的、蜡黄的,各色的梅在寒冬的风中摇曳着,恍如将天下的美色都层层叠叠的浸染在片片梅瓣上。 临窗,朱佑伦出神似的看着窗外纷飞的六出细雪,看着一天一地之间一片锦绣玉堆一般的梅,仿佛那之上寄托了他全部的思想。 忽来的风扬起了乱雪,吹落了满枝落樱,一时间,竟仿佛下起了忧伤的,彩色的雪。 风也卷进屋内,纵然湘妃帘可以阻止雪的入侵,却阻止不了那丝丝缕缕,入扣的寒风。 无形的寒意袭上他单薄的躯体,朱佑伦一手扶了窗棂,一手掩住口,细细密密的咳了起来,再张开手心时,掌中是一滩带着奇异诡绿的鲜红。 就在这时,一双纤手自他身后伸出,掩上了窗。 将血色按在掌心,他回头,看到自己的王妃正在对自己温婉娇柔的微笑。 "抱歉......"诸王中最为温雅的朱佑伦,对妻子歉然的一笑,清瘦秀逸的面容上是一贯的平和。 扶着他转身,在他身后垫了一个引枕,岐王妃--徐笙--已故中山郡王徐筝的嫡亲妹妹,清丽的容颜上一双秋水明眸,有些担心的望着丈夫苍白的脸。 纤手抚上他的额头,觉得体温正常,她才放下心来,坐在他的床榻旁"殿下。"她温柔的凝视着自己心爱的人,"皇上派人来视您的病,明天就到。听说是尚药局的三品供奉,如同华佗再世的神医。" "是谁啊?"朱佑伦不甚在意的问;自己身体的状况自己最清楚不过。就算是真正的华佗来了,恐怕也拿他这病入膏肓、药石罔效的身体无法吧! "......是无光大人......"徐笙静静的垂下眼,秀雅一若素菊的面容上是无波的平静。 听到"无光"这个名字。朱佑伦一楞,他转头看向妻子,随即心疼的将徐笙娇柔的躯体纳入怀中。 --他知道那场八年前由无光直接造成,几乎让整个中山郡王府鸡犬不留的惨剧,是怎样的惨烈! 那名银发的清雅男子微笑着毁灭了整个家族! 而徐笙--那场斗争中的失败者,也是唯一的幸存者,对那名即将到来,毁灭了她所有亲人的拥有着清俊笑容的银发男子--会抱持着怎样的情感呢? 可是对自己而言,无光却是拯救了自己敬爱的兄长,让整个大明帝国免除分裂不致陷于内战的恩人。 "......如果无光先生的到来会使你不高兴的话......那就算了吧,我会回绝的。" 小心翼翼的搂着怀中妻子,朱佑伦轻轻的说道;这是他对妻子仅能的安慰了。 "不、不必。"在丈夫的怀中,徐笙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如果无光能救她的丈夫,她心爱的人,那么,她不会计较前尘往事。 毕竟,她的丈夫是她现在的幸福啊...... 被丈夫那因病而纤瘦的手腕拥抱着,徐笙幸福的靠在了他的肩头。 隐藏在丝绸之下的衣袖轻轻的抱住了丈夫的肩膀,只觉得层叠丝绸下,自己丈夫的肩膀触手尽是纤细的骨感,她只觉得心中一酸,只能微微闭上眼,不让眼中的水气流出来。 她一双眼漫漫的前视,忽然看到了桌上搁置的一封墨迹未干的请柬。 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银梅楼三个字。 纤细的眉峰一剔。 --是写给那个人的吧...... 知道七年来丈夫心中一直所想的人是谁,她轻轻垂下眼,将心头些微刺痛似的酸涩感觉埋在了心底,只是更加的依偎向丈夫,汲取他关怀的热力。 知道自己不在他心里,可是,那又能怎样呢?她可以获得一切,却不能强迫一个男人爱她啊...... 徐笙轻轻的、无声的苦笑,呢喃。 将自己娇小的身躯更加贴近。 ......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我的夫君啊...... ......你不爱我也无所谓啊...... ......只求你......不要爱上那个人...... "--!!" 几乎是无声的惨叫着,梅红岁自噩梦中苏醒过来! 他一手扶着额头,一手轻轻的掩住樱唇,轻巧罗衫下烙印着欢爱痕迹的纤瘦胸膛,不受控制的剧烈起伏着。 一种从灵魂深处传来的违和感鼓动着梅红岁的内脏,竖起指尖抓挠着自己的咽喉,他干呕着倒在了绣金的床褥上,一阵阵冷汗浸透了重重衣衫! --他又梦到过去了--又梦到那凄惨又屈辱的过去了! 那是他怎么逃也逃不开的梦魇,只要他一闭上眼睛,过去的一切就会缠绕而来,摧残着他那本已脆弱不堪的精神! --那明明已经是二十四年前的往事了啊! 他为什么把那一切都记得那么清楚?! 略略平复了一下气息,厌恶的看着留有自己气息的床褥,梅红岁烦躁的掀开碧罗帐,那因抑郁而显得有一种清艳的容颜,被透过窗棂射入的月光渲染上一身的青白诡艳奇魅,于银的凄然中,竟隐隐透着红的丽。 遥遥的,他看着远处菱花中映着的自己。 镜中人乌发白衣,拥有着绝世的容貌。 这样的自己,自二十四年前到现在就再也未曾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一直维持着十七岁的模样。 在他的身上,体现了让时间停伫的奇迹。 不老?不死? --多么令人憎恨的字眼啊! 这令秦皇汉武为之疯狂,世间无数人所渴求,宁愿用一切来交换的,却是加诸于他身上的惩罚! 环抱住自己纤瘦的身体,梅红岁为这发生在自己身上,持续了二十四年的荒谬而轻轻的笑了起来。 由低渐高的笑声在溢满月光的房间里回荡着,把月的芒震成了片片清冷的碎。 月亮的碎片游弋着,辉映着梅红岁渐渐的疯狂。 背--好热-- 不用看,梅红岁也知道,自己的背上现在已浮起朵朵红梅。 那是将屈辱和着颜料,一针针的刺进肌理之中--耻辱的证明! 纤长的手指狠狠的刺入肌肤,他用力之大几乎要在细致的皮肤上烙下伤口。 他未束的长发披散下来,犹如一道不祥的黑色瀑布,遮蔽了他的容颜。 想见血...... 想要得到男人的贯穿...... 想要亲手撕裂人体温润的肌肤...... 手指再度掐紧,尖利的指甲刺入了肌肤,盈满月之碎片的房间里开始浮动起微弱的血腥,而鲜血的味道在在刺激着梅红岁所有的感官神经! ......不行......他必须要平静下来...... "进来--"深吸了一口气,他忽然对空气冷冷的开口,清冷的声音里有着奇异的杀意的热量。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回应他的,是一个清雅柔和的嗓音,带着优游的笑意传进了屋里,将一室水样月光搅成了一片涟漪。 木门吱呀一声脆响,一名如月光般清俊的男子推们而入。 "......"看清来人是谁,梅红岁瞬间消减了杀气,却颦起一双纤细的修眉"无光,你来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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