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七嘴八舌抱怨起摩寧勒斯變本加厲的惡行,拉個小凳子坐在一旁的麥斯——那個被殘害最多次的麥斯,緩緩的,幽幽的,慘澹的,歎了一口氣,再緩緩的,幽幽的,慘澹的,吐出一段話:“想當年……” 委員會被大叔訓練出探測八卦與故事的精准雷達,不出幾秒,一群人立刻或坐或站地圍在麥斯身邊,皆瞪大眼、拉長耳朵期盼下文。麥斯掃他們幾眼,再歎。 麥斯想到普挪斯登跟摩寧勒斯初次見面時的情形。事實上,摩寧勒斯認識普挪斯登較麥斯早,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當時的他就在旁邊,在那個名門愛搞的裝熟宴會上,在那一圈熱鬧相見歡的範圍之外,坐在角落靜靜看著。 雖然只在週邊看,但他仍將一切收進記憶裡,問他原因,他只說:“那兩個小孩都太漂亮,不知不覺就……” 的確是太漂亮。摩寧勒斯當時還是會可愛地牽著爺爺的年紀,約莫八、九歲,偏瘦也不高的身子,穿起西裝打起領帶,看來總有幾分不搭,衣服也略顯松垮,細軟的黑色頭髮整齊規矩地襯在白淨小臉旁,大大的眼長長的睫,就算不笑也很可愛。 ——但是全身散發著“我很驕傲我很自大我是臭小鬼”的氣息,讓麥斯對他的第一印象並不是很好,雖然這小鬼長得真的很漂亮。 另一邊的普挪斯登至少會笑,但是弧度是訓練出來的,參加很多次這種場合的麥斯看得出來。當時的普挪斯登還不是長髮,髮型跟摩寧勒斯差不多,不過是淡金色的,再配上春風吹大地的溫暖笑容,整一個親民小王子樣。 聽到這裡有員工大呼不可能。 “現在的會長被外星人附身了——”他哭喊。大家都很佩服他有喊出來的勇氣。 麥斯聽到這句話,再歎氣。 當時世界上最偉大的魔法師,就是摩寧勒斯家族的莫吉宣.摩寧勒斯,也就是討人厭萊恩海棣.摩甯勒斯的爺爺。 當時老摩寧勒斯一身西裝筆挺,牽著討人厭的小摩寧勒斯見普挪斯登的爺爺,葛法特.恩利爾時,普挪斯登理所當然跟在旁邊。 老摩寧勒斯和藹地說:“萊恩,跟恩利爾爺爺打招呼。” 小摩寧勒斯用鼻子哼氣,“誰?” “恩利爾爺爺,你面前這個。” 小摩寧勒斯細著眼,對葛法特上下打量一番,再哼氣,“你好。” 老摩寧勒斯朝對方慚愧地鞠躬,“抱歉,管教不周。”暗中狠狠捏小摩寧勒斯一把,小摩寧勒斯不甘示弱,也朝爺爺狠狠捏一把。 兩人都痛的冒汗,也宣示了這對祖孫的感情有多麼……好? 另一方面,有禮貌的普挪斯登就不是這樣了,在爺爺還沒說之前,他就先鞠躬問好,讓葛法特面上有光,贊許地朝普挪斯登點點頭。 老摩寧勒斯心中很是羡慕,然後瞪小摩寧勒斯兩眼,小摩寧勒斯同樣不甘示弱,再瞪回去。 普挪斯登繼續冷熱合宜地笑,十分溫順地站在爺爺身邊。 小摩寧勒斯這時注意到了普挪斯登,看起來十分虛偽,他十分不屑。 普挪斯登也注意到了小摩寧勒斯,此時他還是好孩子,只覺得這個小孩舉止很不禮貌,但還不討厭。 後來在宴會內亂走時,又碰見摩寧勒斯,他伸出手朝他表示友好,“我是普挪斯登.恩利爾。” 摩寧勒斯靠在窗臺邊懶懶抬眼,黑色髮絲被吹的淩亂,不停飛舞在眼前,促使他眯起眼,黑色夜空,黑髮、近似黑色的眼,這時看來,倒真有幾分魔法師神秘陰沉的樣子。 普挪斯登對摩寧勒斯很感興趣,只可惜摩寧勒斯對他一點都沒有興趣。 看他良久,摩寧勒斯才問:“……你誰?” 從小到大沒受過這樣的待遇,普挪斯登發窘,但家教良好的他並沒有發怒,有些尷尬地回答:“我們剛剛見過的。” 摩寧勒斯轉回頭看外面,再也不看普挪斯登一眼。 “忘了。” 討人厭,真的很討人厭。 但這還不是真正結仇的原因。老摩甯勒斯早葛法特一年走,這時摩寧勒斯家族正在受政治勢力壓迫,但還不至於太慘,還有那麼點錢,於是普挪斯登跟摩寧勒斯上的是同一所學校。 在學校裡,普挪斯登某一天看見摩寧勒斯,精神奕奕地過去打招呼。普挪斯登在學校裡是一等一的資優生,因此不怕其它人不認識他。 遇見摩甯勒斯時,這個不太用功的傢伙正窩在草皮上睡覺,打算睡一整天,他很自然地坐到旁邊,說:“摩甯勒斯,家道中落,還是認真點比較好吧?” 摩寧勒斯翻個身,繼續睡。 “摩寧勒斯,你不覺得人家在說話時不回話,十分不禮貌嗎?” 睡的人還是繼續睡。 終於普挪斯登受不了,大力搖摩寧勒斯一下,“喂!我在跟你說話!” 摩寧勒斯也受不了,雙眼充血爬起來怒吼:“你誰啊!” 三個字你誰啊,再次打擊到了普挪斯登小小的心靈。 結仇真正確立,是在又過幾年後。普挪斯登當了委員會會長,摩甯勒斯徹底變窮時,一次普挪斯登邀請摩寧勒斯回委員會任職時,他按了許久的電鈴,按到他幾乎以為電鈴要大吼“不要再按了!”時,對方終於頂著個鳥窩頭來開門。 普挪斯登很有禮貌的自我介紹:“我是普挪斯登.恩利爾,國家管理穿越客委員會的會長——” 一開始普挪斯登自我介紹時,摩寧勒斯有些反應,眯起眼似乎在回憶這幾個聽起來頗熟悉的字眼,後來聽見“委員會”這三個跟他有仇的字時,立刻甩門並扔下一句:“不認識。” 普挪斯登的憤怒瞬間燃燒,但他很識大局,勉強將之壓下,又按幾次門鈴,按到摩寧勒斯又來開門,他才剛想說話,摩寧勒斯就用魔法將他轟上空中。 連帶著摩寧勒斯家的一扇門板。 普挪斯登感到羞辱,感到憤怒,感到自己正在燃燒。 摩寧勒斯罵一句不太好聽的話,回頭繼續睡,在他神智不清的這段起床時間,匆忙卻確實的,建立起兩人的結仇生涯。 總歸一句話,就是摩寧勒斯很討人厭,從小就很討人厭。 眾人聽完,皆感慨。故事聽完還是得過生活的,他們只要一想到又得面對摩寧勒斯,就十分不樂意,於是拜託麥斯去央求普挪斯登,將摩寧勒斯攆走。 麥斯想想也好,要是摩寧勒斯老待在委員會,被世人發現是他們軟禁他,計畫也不用幹了,於是便拿這個理由對普挪斯登說。 普挪斯登聽聽,答好,又一次去見摩寧勒斯,警告他會讓人監視他,要是敢逃跑或是散播對委員會不利的謠言,梅多也不必回來了。於是雙方達成協議,摩甯勒斯光榮返家。 委員會甚至還給了他一棟房子住,是暫時的家。 摩寧勒斯覺得非常舒適,但不忘朋友,立刻邀請拔修過來一起住;拔修感激涕零,但其實摩寧勒斯的用意只是想有個人使喚。可是委員會那邊的,他統統都討厭,上次他們甚至在他的飯菜裡放鼻屎,還好他機靈,記得用魔法檢測檢測再吃。 委員會的人送他回到暫時的家之後,他難得露出笑容,跟對方要求:“事成之後,我要更大一點的房子。” 對方也笑了,笑得很扭曲,神情之間盡是殺意。他抖著聲音回答:“好……我會……我會跟會長……說、說、看……” 轉身時的嘴型,明顯念得是“吃屎”。 又是何必呢? 拔修蹲在門前,看摩寧勒斯刁難那幾個委員會派來,說好聽點是保護,說難聽點是監視的青年,個個面色紅了又紫、紫了又青,青了還轉白,比霓虹燈還精采。 終於,摩寧勒斯每日必行的刁難戲碼玩夠,心滿意足地回來,嘴角還微微上勾。拔修由下往上看他,雙手撐在臉邊。 “大師,你故意的?” 摩寧勒斯正從他身邊走過,停下腳步往下看。“什麼?” “你平常個性是沒多好,可也沒幼稚成這副德性,你是故意的吧?” 摩寧勒斯呆愣許久,才緩緩扯出笑容,“我就是這副德性。” 說完,他瀟灑地進門,留拔修繼續坐在門口給蒼蠅看。 啊,真是受不了,一個一個都是死腦筋的。拔修伸個懶腰,十分緩慢地站起,朝膝蓋捶兩下,見那幾個看門的看過來,他也禮貌地朝他們鞠躬,其中一個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他也不吝嗇,朝那就是一個大笑臉。 怎麼說他也長得不差…… 摸摸臉皮,慢吞吞地龜入摩寧勒斯書房,那傢伙正戴著眼鏡,有模有樣的看書,可惜明顯心不在焉。 “大師,說句話來聽聽。” 摩甯勒斯從書本中抬起臉瞪他,表情像在罵他無聊。 “我說真的,你說句話來聽聽。” “……別煩我。” “唷,還好嘛!” 摩寧勒斯又瞪他,頗不耐煩地摘下眼鏡。“你要幹嘛?” “沒有,沒什麼,只是我以為,你在學大叔說話呢。” “……”那個拿書的手勁,就像在捏仇人的脖子。 拔修打個冷顫,但是為了這兩個死腦筋的未來,他擁有置生死於度外的胸襟。 拖來椅子坐下,他繼續說:“大師,你刻意刁難委員會的人?” “我沒有。” “沒有?我知道你個性不好——不要瞪我嘛,聽我說完!我知道你個性,不大……理想,但是呢,也不至於這麼陰陽怪氣,你知道他們怎麼形容你的?” “不想知道。” “你不知道也好,別造孽殺生了。重點是,你是故意那麼做的,是不是?唉,我的意思不是責備你什麼的,我比較想知道的是,你是刻意那麼氣他們,還是無意間你在學大叔?” 摩寧勒斯翻頁,又翻頁,再翻,最後合起書,重重往桌上摔去,揚起嘴角朝拔修陰笑,“然後呢?” “呃,我是說啊,嘛,那個,早晚大叔都會回來的,你就,出去踏青吧?”拔修說到最後聲音都在顫抖,尤其是說出踏青那兩個字時,他簡直想甩自己幾個巴掌。他是想過來安慰人的,怎麼越說越覺得自己很白目呢? 摩寧勒斯心情很差,聽到這種不知所云的句子,心情更差,拿起書又往地上重摔,書頁朝下,折出了好幾頁醜陋的折痕。 他踹開椅子又要甩門而出,拔修終於忍不住,轉過身大吼:“你以為我認識你幾年了!你就那種鑽牛角尖的脾氣我會不知道嗎!我知道大叔被傳回去你很傷心你很難過!但是事情都發生了你就看開點嘛!” 興許是因為面對熟識的朋友,面對對方的責問,他不再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死樣子,怒氣與怨氣瞬間爆發,他怒喊:“你叫我看開點?這件事情完全是因為我太衝動掉入陷阱,你要我看開點!跟你無關你當然說得雲淡風輕!” “什麼雲淡風輕!什麼太衝動什麼抱歉的情緒,拜託!其實那也只是你一廂情願吧!大叔傳回去說不定更開心更自在,你又要找他回來幹嘛! “說難聽點,你的個性就是這樣!你的就是你的,那麼又請問你多喜歡大叔了?喜歡到叫做愛的程度?至多也只是有點喜歡,然後你就把對方當成你的了對吧? “你這種人,就是見不得別人搶走你的東西!要是你真的喜歡大叔,那天你不會沖去殺人!佔有欲不是用在這種輕浮的態度上的!你這個樣子就——套大叔的髒話——就他*的讓我想起渺渺那個死樣子!” 他總忍不住想起當初渺渺那個失魂落魄、自甘墮落的樣子,彷佛把全世界的不幸都攬在自己身上,哥哥的死全是自己無能似的。 然而事實上,那都只是他自己十分主觀的認為而已。 一廂情願地栽入悲傷,不停的自怨自艾。 渺渺很愛他哥哥,用盡自己的一切去愛,到最後把愛當成自己的義務,似乎不愛了就會對不起誰;哥哥死了,他的義務就是自甘墮落、不停自殺,彷佛這樣,才符合自己的“劇情”一樣。 然而他這個無法被安入劇場裡的觀眾,看得比當事人還慌。 摩寧勒斯現在就是這樣,一古腦地將自己放入劇情內,反復告訴自己要悲傷要悲傷要悲傷,但是,誰又稀罕他如此了? 摩寧勒斯難得青掉臉,手指著拔修顫抖。“你,你……” 被他這麼齜牙咧嘴地一指,原本罵人罵得威風的拔修不禁縮縮肩膀,有點畏懼。“我、我怎麼了?” 拔修沒看錯,摩寧勒斯在冒煙。 “很好,很有膽識……” 拔修害怕了,他想哭著跑走,但是堂堂一個男子漢,又不是矮別人多少!大不了只是不會魔法!怕什麼! 於是他硬是挺出胸膛,用力拍拍,“那是當然!” 摩寧勒斯突然笑了,笑得很陰險,‘渺渺,渺渺,摩寧勒斯,我不要活了,渺渺他不喜歡我,我不要活了,他只喜歡柏納“德,啊,摩寧勒斯,我的心好痛!’這句話誰說的?” “……不認識。” “最好你不認識。”他朝拔修勾勾手指,“過來。” “你要打我?” “我不打你。” “你保證?”拔修猶豫地離開椅子,畏畏縮縮,扭捏許久才在摩寧勒斯面前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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