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所以,立志私奔的大师兄是很幸福滴。 --可是大师兄是因为师父管得他严才想私奔啊,由冰没事干和相思玩什么把戏?这儿又没他师父管他--难道他们把我当成了大包袱?他们认为我妨碍了他们?他们终于厌倦了我这个拜把兄弟和仆人?他们终于决心手拉手地去寻找两人天地...... 什么嘛,说出口我会祝福你们的呀,一个字都不留,躲人家象躲瘟疫一样,讨厌! 我以为相思离开了我会兴奋得一蹦蹦到屋顶上头上撞出个大肿包,梦想成真、事到临头了,却发现心里空荡荡的,没个着落。 我想,那是因为我还没吃早点,肚子饿了,空了。 我从客栈看似随意地慢步踱出,心中却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我担心相思他们走的时候恶意欠下一屁股债,店老板若死缠着我付店钱,别才出狼口又进熊窝,才离了一个美人儿主人又给自己套上一个黑瞎子主人。 幸好,店里打算盘的打算盘、抹桌子的抹桌子,没人对我的离去加以额外侧目。 顶多是我支使他帮买纸墨的那名小二凶恶地多横了我几眼,看得我膝盖一个劲儿的发抖。 好在到最后他也没说什么。 一出店门确认离了那店里所有人的视线我大步发足疾奔,我连替换衣服都不要了,最重要的就是怀里那锭一两碎银子--那是前四个月相思给我买菜的钱,我活省死省、虚报实数、抬高定价好容易才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眼下,它已是我唯一所拥有的东西。 我要想法子让它鸡生蛋、蛋生鸡、鸡再生蛋、蛋再生鸡......生生不息地生下去,确保我自己衣食无忧、左拥右抱、妻妾成群...... 而当务之急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吃早点填肚子。 正想着,不提妨当头一个黑影罩下,"哎哟!"我被撞得头昏眼花、满脑金星,跌了个仰天八叉。 岂有此理!哪个王八蛋吃饭准噎走路定跌眼儿白长屁股上敢来撞你小爷大用我--我还是不要骂了。 我撞上的是一顶八人抬大红官轿......最前面左边的那名轿夫。 俗话说,宰相家奴七品官。我没见过官,所以也就不知道现在撞上我的这位官居几品--但不管几品,哪怕只有一品,都比我大得多得多得多得多多多。 俗话还说:交官贫,交商富,交着村人不着数。鉴于此,我从没计划要交名官爷来做朋友。 而且从师父到相思,从师兄到宝小美人,个个提起官府全都一脸不齿不屑的神色,要我真勾搭上了哪位官爷不被他们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再再说了,撞上我的那名;轿夫整个横眉怒目、膀大腰圆,从脸膛到胸膛,处处饱绽着黑炭一般的肌肉,两个我加起来腰仍旧没他粗,和他硬碰硬没我好处。 我头一缩,打算息事宁人,也不向他讨什么跌打费、误工费、医药费那类补偿费,自认吃亏,走人了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那黑炭大手一抓,已拎着我的衣襟将我整个人提起来:"大胆刁民!竟敢擅惊巡按大人的驾--" --私心里我挺佩服他的,居然能左肩将轿扛卸下、右手来抓我。 我很想告诉他,他这句话与事实出入极大,而且自相矛盾之处极多。故且不论是我撞他还是他撞我,首先我不是擅自--因为假如我是"擅自"的话那就意味着应该有"不擅自"的存在,我实在想问一问他需要经什么人的批准我才可以"不擅自"地去惊动这位什么巡按老爷的驾......对了,通常似乎戏文里是常听到皇帝老儿说"摆驾回宫",这位巡按老爷官再大,也比皇帝老儿小吧?他在这里使用"驾"这个词儿,算不算是一种僭越?那要追究起来可是以下犯上、抄家灭族、株连十族的重罪...... 可怜我空有文章满腹、锦心绣口,脖子被衣领卡着、双腿乱蹬始终着不了地,憋得满脸通红,才挤出一句话来:"救......命,......杀、人......了呃......" "大虎,放手。" "砰!"不用怀疑,肯定是屁股先着地。黑炭重重将我往旁边一掼,我估计,屁股大概被摔成了两瓣--不,三瓣甚至四瓣还多。 好痛啊,我抚着伤处呻吟,心里颇昧"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的浓黑与悲凉。 而更令我痛心的是,眼看我身陷囹圄、倍受欺凌,相思和由冰居然谁都没露脸! ......原来,我真的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眼睫毛一眨,再一眨,大大的泪珠一颗颗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有几颗流经唇角,我不经意中伸舌头舔了一下--咸的。 这种味觉让我联想到了从起床念到现在还没机会入口的早餐,眼泪滑落得更密了。 黑炭反而有些无措了:"喂喂,你,你哭什么哭?喂!不许哭!--" "大虎......"略带几丝倦意,却是异常清雅沉着的嗓音,我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罢了,不要再大惊小怪了......" "可是大人--" "他只是个孩子,不过无心之失......我们还是赶路要紧,走罢!"这种嗓音,呃,该怎么形容呢?这种嗓音令我想起二师兄,总是微微笑着,办事沉稳、大度又宽容,无心谷中唯一能包容下我全部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我从没在他的定粮中故意错放佐料的人。 假如这样的人不是美人,简直天理难容! 黑炭凶恶地瞪我一眼:"今天大人好心,暂时先放过你,以后你要落我手上......哼!" "大虎!" "--是,大人。大夥儿注意了,一、二--起!" 那一行前护后拥的人,吆吆喝喝地去远了。 那顶大红轿子与我擦手而过时,一只手略略挑起了窗帘,一个人从里面深深望了我一眼。 我看不见从轿里的是什么人,我只看到一只手,瘦削,苍白,却又非常的坚定。 --好象二师兄。 忽然间,我迫切地希望见到二师兄了。 --哪怕只听一听象二师兄那般沉稳温厚的声音都是好。 我的脚不自觉地往大红轿子消失的方向一寸寸地挪。 这时候,肚子又在"咕咕"叫了。 --早点怎么办? 先填肚子的话,美人铁定追不上。 早点...... 美人...... 美人...... 早点......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我决定了! 美人,我来了! 主意拿定,我撒腿拼尽全力朝大红官轿消失的方向跑去。 怎样接近那位官老爷,我早计划好了。我一路远远蹑着那顶大红官轿,耐心地等到停轿、掀帘、官老爷探身出轿那一刹那,我再以迅雷不及掩耳、老鹰抓小鸡之势扑上去--"二哥!" 整个计划非常完美,可惜操作当中出现了小小的偏差--我用力过猛,将那位官老爷一头又撞进了轿子里,两人摔作一团。 淡淡的檀香入鼻,我用力抽两下鼻子--不是二师兄,二师兄用的不是这款香型。 二师兄用的是我们无心谷独家出品、我专门为他配制的"无情"。 可是,却是清雅得让人身心为之放松的香氛。 从现在起,我喜欢檀香了!^^ 这时,有道大力从拼命扯我后背的衣服:"兔崽子,快出来!"我大惊之下抱着那位官老爷的双臂收得更紧:"二哥二哥二哥二哥二哥--" 我对上了一双疲惫的眼眸,静静的,在一片喧嚣中凝注着我。 这双眼眸的瞳仁部分非常之浅,甚至略有些带琥珀色,和平时四师兄教育我的"美人以目如点漆为上品"的一贯认知完全不同。它是这么淡淡的,疲惫从内心深处挥发出来,从灵魂深处散逸出来,我有种感觉,这双眸子的主人竟似已经厌倦了这人生似的,可又为着某种不得已的理由没有选择离去。 落花人独立。 对他来说,"活着"是一件最痛苦的事儿么? 否则为什么会这么淡淡地看着这红尘万丈,淡淡地看待与自己生命有关或无关的一切? 淡淡的,漠然的。 完完全全的疏离。 我知道,我哭了--咳,我又哭了。 这一次,不是为了演戏。 我紧紧拥抱着怀中的生命,充满怜惜地轻轻吻在他眼帘上,任身后的人怎么使劲拽我也不放手。 他的眸中终于掠过了一丝情感波动,然后又沉于淡漠的深潭中。我听他淡淡地道:"大虎......罢了。" 就这样,我以一种连自己也不明白的方式,获准留在了这位官老爷的身边。 本来我打算扮演一位失忆的孩子,一口咬定官老爷就是我失踪已久的二哥,死乞白赖定要跟"二哥"在一起。 我想,根据戏文中常演的,假如这位官老爷是好官的话,一定会因同情心泛滥而把我留在身边;如果官老爷是贪官性格大大的不好的话......那也没有强赖在他身边的价值。 我却怎么也想不到,我碰上的是一位连自己都不放在心中的人。 所以,他也不可能把别人放进心中。 几天相处下来,看着他手下人对他的崇拜,我觉得他似乎是个很有能力的官,是非分明,绝不徇私。 --这是好事儿么? 他甚至连我的来历都不问一句,有时候我真有些儿怕,怕他那双淡淡的琥珀色眸子早看穿了一切。 可我想和他在一起--就算他不是美人。 他不属于倾国倾城的那种美人,五官长得中等偏上,实在要说的话,便是那股子沉静的气质牢牢地吸引着我。 --同样吸引着我的还有免费的三餐食宿。 他的手下因而对我很不满,老咬定我是小瘪三骗吃骗喝来着(插花:实际你就是),百变花样准备将我赶走。对此,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实在被逼急了,我就--装傻。 正常人能拿个傻瓜怎么样?何况还是一群自诩为奉公守法楷模的官差。 虽然多少影响了本少爷的光辉形象,不过,就这群粗人,用我的花容月貌、冰心玉质来使美男计那不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么?实在过于委屈我自己。 不上流的人只能用不上流的计,这道理跟破锅配烂盖的道理是一样的。 我有一次无意中听到黑炭极力怂恿官老爷赶我走,说什么"大人此次前去淮南西路巡察,路上山贼出没,这小子来历不明、行动诡秘,为防有失,大人应速速打发他离开为上策",还说什么即使我不是山贼那边的卧底为了我的安全也该让我离开,幸好官老爷想了半天说这个时候扔下我他怕我的仇家来寻仇,他放不下心,等出了寿州地界后再议此事。 我的仇家?我想了半天才悟过来,兴许是那烧了一半没修剪好的头发给了这位大人这一错觉吧? 倒也歪打正着。 我搞不清楚他们要去的淮南西路在哪里,也弄不清楚寿州地界以何为限,不过看黑炭按捺不住的得意脸色,好象我的顺风车搭不了多长时日了。 --已经比我预料中的好了太多。 可是明知美人有难我却这么不仗义地离开,有违我为侠之道。 我陷于了激烈的天人交战中。 "傻子还吃这么多!" "当然,那些东西吃了进不了脑当然就进肚了。" "吃这么多有什么用?左右都是垃圾,上面进了下面出!" "那你少盛他点儿?" "你想害我挨大人骂?" ......这些人是笨蛋么?是人都明白的道理,嘴巴用来吃东西了自然就得忽略"讲话"那一块,嘴巴用来讲话了东西就吃得少,在开饭的时候他们居然只顾扯闲话而忘了当务之急是什么,笨蛋! 我才不和笨蛋一般见识,所以我拼命拼命的吃。 --虽然这些干粮一点儿都不好吃,但, 吃穷他们最好! 从今天开始,我们即将进入群山环绕之地,开始露营生活。 听黑炭说,山路难行,估摸着最快也要四天才出得去。 他们似乎在害怕着什么,一路不声不响不张扬,低调处理,不象撞上我那时有完没完地抖威风。 --害怕招惹来山贼吧? 我觉得他们傻的,山贼真要打他们主意的话,肯定会把所有的可能性计算在内,不会因为你不事张扬、改变行程便发现不了你的存在。 这点,我小时候和师兄们玩官兵做贼的时候体会最深刻。当时我们最害怕的是由二师兄来担任"山贼"的角色,不管"官兵"躲在哪个角落、采用什么计策,每次游戏无一例外,"官兵"投诚"山贼"是唯一的结果。 二师兄神通广大得活象"官兵"的所有动向是由他安排的一样,因为他,我对"山贼"充满了敬畏之心。 要是相思在就好了,相思绝不可能怕山贼...... --可是相思不在,我伤感地叹了一口气,狠狠咬掉手中馒头的最后一口渣。 不过话又说回来,黑炭他们也有可能因为荒郊野外失去了看他们耍威风的观众相对地也就失去了耍威风的兴趣。 --嘲笑我的时候声气却怎么大,好象作弄我已成为他们那可怜的单调的、乏味的日子里唯一的乐趣似的,奶奶的! 我三下五除二啃掉了又一只馒头,伸手再去拿第五只。 "啪!"黑炭一下打掉了我的手,黑着脸道:"喂,你够了吧?我这些干粮预备吃四天的,你一个人居然就吃了今天定粮的五份之一?" 废话!不然什么叫吃穷你? 我假装听不到,不屈不挠继续着打劫的努力。 黑炭"虎"地站了起来,一把挟起我转身大踏步往林子更密处走去:"奶奶个熊,今天老子不教训教训你这小兔崽子老子王大虎三个字倒过来写!" "王--大--虎?"我极为无辜地眨眨眼,以足以让全场听清的嗓门脆生生地道,"虎、大、王?" "扑哧--唔!"就连黑炭的几个死党都爆出几声按捺不住的笑声,急急忙忙用手捂住,挺象放了几个闷屁的样子。 我发誓,我甚至看到了官老爷唇边忍俊不禁的笑。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谁说官老爷不是美人?有多少美人拥有轻颦浅笑花解语的万种风情? 我看呆了眼。 官老爷与我视线正对,立时敛去了所有的笑意。 那抹一闪即逝的微笑,美得象个不真实的梦。 如果你的微笑注定是梦中的一朵昙花,我愿为了你去做个走遍海角天涯的追梦人--"哎哟!" 黑炭气急败坏地在我屁股上几个巴掌:"娘巴羔子你敢消遣爷爷我--" 痛啊,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屁股?"唰"地我的眼泪开了闸般地"哗哗"直流。 官老爷明明看到了,他却冷漠地不置可否,就这么漠然地看着我被黑炭劫走。 --大事不妙!我终于着慌起来,两脚使劲蹬,挣扎着要从黑炭腋下下来。黑炭却挟得实得紧,我挣扎得凶了,他"啪啪啪啪"连着又几个巴掌下来。 --不是我说,这几个和前几个比,轻得多了。 黑炭转啊转啊转,我被他这样掖着,头早晕了。直到脚踏实地的时候,兀自两眼直瞪黑炭,回不过神来发生了什么事。 "老子早看不顺你了--你这小兔崽子敢再跟来,咔嚓!" 他比了个威胁的手势。 --我怎么觉得黑炭今天似乎竭力虚张声势地扮演着一个名为"后妈"的角色? 我大睁着眼无辜地看他,黑炭被我瞧得不好意思,呛着喉咙道:"看什么看,老子就这样,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存心骗吃骗喝来的,小赤佬,真让老子发现你敢跟着来,哼!" "哗--啦!"他抽出刀大刀阔斧地劈倒棵拳头大小的树后,才洋洋地扛着刀转身走了--果然奇怪的人,大上十倍的树相思一掌过去连碰都不必碰就连根拔起,或者由冰,由冰剑一挥,从来没有倒下一棵树的,起码倒十棵,他又不象砍柴的样子,平平的砍掉这棵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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