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锦脸色阴郁的走向失去知觉的楚远晴,要施以最后的一击。 他的动作忽然停顿,因为不知何时,一个华服男子已远远的站在一块巨岩之上。遥遥而望,那男子衣襟飘飞,仿佛就要乘风归去。
“是你,”段云锦的语调忽然变的万分激颤,“是你。”他的声音在空谷中回荡,“是你,是你,是你……”
“是我,好久不见了,恭喜你终于把武当剑法融会到掌法中去,”华服男子朗声道,“现在我也没有十成把握能击败你了。”
段云锦仰天长笑,意态萧索的道人忽然变的神采飞扬,“来罢,这一战我等了七年了。” 他象脱出囚笼的鹰隼一般向华服男子掠去。
“你醒了?”
楚远晴回过身子,他穿着一件薄薄的绸衫,披散了长发,站在积雪的窗台边。 顾梦衣走过去将窗子合拢,随手卸下自己身上的裘袍,披在楚远晴的肩上,遮住青年略显 单薄的身体,如瀑的黑发隐入了如雪的裘袍,青年轻声的咳呛着,脸上透出一抹绯红。 “看来还要再休养一段日子才能痊愈。”顾梦衣皱了一下眉,把那个柔软的身体搂在怀中。 “段云锦已经死了吗。”楚远晴立即推开他,激烈的动作使他感到胸口一阵难耐的巨痛。 顾梦衣没有再去碰他,只是用担心的眼神望着捂住胸口微微颤抖的青年。 “回答我。” “是的,段云锦已经死了,他的武功太高,我无法留手。”顾梦衣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我知道你的复仇不容别人插手,但我到那里时已是你命悬一线的关口,没有其他让人选择的余地。” 楚远晴抬起头,用清冷的目光看着他,良久,他低低的说道“我知道,我只是不甘心……。”一阵晕旋袭来,他微微的踉跄了一下,顾梦衣立即上前。 没有再拒绝,青年放松了身体,任由男子有力的臂膀抱起了自己。 “禀公子,所有的人手都已在密室内静候。”
孟求真没有回答,他并非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但直到现在他还是没办法下定决心。 在武当山上他亲眼目睹了顾梦衣与段云锦的那场惊世之战,段云锦的功力无疑远胜过当年,但那一战的结果却是顾梦衣胜出,七年里,有精进的人并不仅仅只有一个,顾梦衣变的更强,甚至可以说是高远无敌。 虽然现在他已暗中调集了门下所有的高手,还联合了京城里的几位实权人物,其中还包括顾梦衣最信任的布政使聂重幸,这也是埋在他身边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但如果不能毕其功于一役,相信他与燕秋横的下场相差不会太远。 只有三个月时间了,三个月后顾梦衣就要踏上回程,随行的将是三千神策军,那时就算再多一倍人手也必败无疑,京城那些擅操权术的重臣转向会比谁都来得快。 人生如局,一招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背水一战是吗,孟求真惨然一笑,他推开密室的门,大踏步走了进去,就算眼前是一条死路,终究也是我自己选的。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斜倚在软塌上的青年已经喝了不少,微微泛起的酒意使他的脸色变的红润了许多。 举起精致的玉杯,顾梦衣把最后剩下的残酒一饮而尽,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氛在两个人之间弥漫。 指间拂过垂在额前的碎发,青年似乎就此沉沉睡去。 顾梦衣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感情,他就这样呆呆的握着酒杯,他的手应该是沉稳有力的,但现在却在轻轻的颤抖。 “远晴,你知道孟求真这个人吗。”顾梦衣俯下身在青年的耳边呢喃道,“他是你的仇人之一,也是当朝权臣聂重幸的得力手下,专司暗杀一职。” 青年真的已经陷入熟睡,轻轻的呼吸,秀气的眉宇间隐约透出一丝疲惫。 “聂重幸就是那个主谋。” 楚远晴就像遭到雷击一般猛的坐起,他的眼睛变的血红,嘶哑着叫道“你早就知道……” 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的唇被炙热的吻封住,青年与男子就这样纠缠在一起,扬扬洒洒的飞雪无声无息的在窗外落下,好像就这样把世上的仇恨与欲望都埋藏起来,似乎一切就此了无痕迹。 “再过三日便是他返京的日子,公子,聂大人一日两封书信,催问为何还不动手——。”
孟求真低着头很用心的擦拭着手中的短剑,尽管看不见他的脸,但森然的剑气却从霜刃上弥漫开去,硬生生的挫断了属下焦虑的言辞。 凝视着剑身上泛出的幽幽青光,孟求真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那就回话说,求真必当鞠躬尽瘁,不负大人嘱托。”长剑一震,他眼中的寒芒亦是大盛,“今夜赵王会在府内设宴为顾梦衣饯行,他绝料不到赵王也是我们早就设下的一步棋。下令所有的人手在府中埋伏,若我一击不中,就会同赵王秘密调遣的两千人马一起动手,就是血流成河尸积如山也要把顾梦衣的命留在王府内。聂大人那边得到消息后就会立即行动,除去他在京中的党羽,接管神策军,到时兵权在握,半壁江山可期。” 目送下属急急离去身影,孟求真又一次低下头,不经意间便对上了剑刃上倒映出的那双眼——凄绝的眼中分明写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月明星稀,赵王府内笙歌处处,赵王满面红光,已有七分酒意,坐在右首上席的男子双眸有若寒星,依旧一身华服锦衣,正是顾梦衣。只见他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掌中把玩着小巧的玉杯 一脸悠然自得之意。
孟求真身着赵王府中的小厮服饰,远远的立在堂外,静静的等待着,当下一次上菜的时候就是刺杀的时机,以顾梦衣的绝世武功想一击而中无疑难如登天,但今夜本来就是要以人海为代价换取他的性命,即使他有举世无双的剑法也脱不出业已布下的天罗地网。
何况他今夜连剑也未带,只让几名随从跟在身边便来赴宴,孟求真冷笑,既然天已助我,那么其余的就靠我自己的这双手了。
一名同样身着小厮服饰的男子匆匆走过,孟求真看着他下垂的右手——拇指中指弯曲成一个诡异的形状,那是暗号,两千人马与自己带来的十九名一流杀手已经全部归位,只等号令了。
号令就是自己刺出的那一剑!
不知为何,在这样的紧张的时刻孟求真却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个日子,何其相似,只是一起策划当年那场行动的人却会在今天这场暗杀中拼个鱼死网破,这就是报应不爽。知道七年前的真相的人也只剩自己和顾梦衣了,却不知因果报应会如何来惩罚最后活下来的人。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可以感到自己隐藏在人皮面具下的脸有多苍白,还有那剧烈的心跳,孟求真转身接过那道看来烹制的很好的鱼,躬起身缓缓的走向大堂。
赵王看着灰衣小厮们端着各式佳肴鱼贯而入,他的嘴角微一上挑,终于来了,他举起酒杯,醉醺醺的大笑道“来,梦衣,再喝一杯。”顾梦衣似乎从方才起就在神游天外,听见赵王劝酒才回过神,也举起酒杯道“恭敬不如从命。”随即一饮而尽。孟求真慢慢的走近,短剑就扣在盘底,他极力压住自己的目光,十步,八步,五步,小心翼翼的接近——赵王朗声笑道“梦衣,来尝一尝我为你特制的名菜。”剑已在弦上。 顾梦衣微笑道“自然要尝的,求真的一片心意。”
一声脆响,玉盘落在地上,碎成万千,孟求真的抬起头,尽管戴着人皮面具但他却觉的好象又一次被剥的赤条条的,在所有人的面前。那剑虽已待发,但弦却在这淡淡语声中断去。
赵王推翻酒席,厉声道“动手!”,几乎同时,短促而凄厉的惨叫从堂外传来,是自己带来的精锐们,孟求真拉去面具,默然无语,清秀的面容却是如此黯淡。
死一般的寂静,赵王猛的仰天大笑,哪里还有半分酒意,“孟公子,你只道本王是你的一枚棋子,却不知道良禽择木而息,本王早就誓死效忠当今圣上,”他转身望去,顾梦衣一笑,接道“王爷忠勇无双,为朝廷剪除祸患不惜委身相与,想必皇上知晓后必有封赏。”赵王微微颔首,“那就有劳梦衣在圣上面前美言了,”他为人圆滑世故,知道今夜自己的戏份到此为止,当下一挥手,半会时间,诺大的厅堂中所有的人便退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两个相视无语的男子。
“求真,”顾梦衣轻声道,“你不妨出手,若赢的了我,我保证你可以平平安安的离开王府。” 孟求真惨笑,“我赢不了。”
顾梦衣微一皱眉,“你不出手,我也不会出手,但我容不下一个背叛我的人,”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扔给如枯木般独立的孟求真,“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喝了它,你走。”
孟求真看也没看,立即打开瓶塞,一口吞下了青色的液体,喉咙一暖,接着就像无数的蚂蚁在蠕动着,最后由难耐的巨痒再变为彻底的麻木,从今以后,自己就是一个再也说不了话的人了。但如果还能继续活下去,“活下去,”孟求真在心底对自己怒吼,我不需要泪,只有血就够了,他双足轻蹬,翻上屋顶,就像一只受伤的大雁般消失在夜空中。
凌厉的寒风,凌厉的杀气。远远看去,身着黑衣独立在漫天飞雪中的青年就像一尊雕像,优雅而没有任何温度。
孟求真停下了飞奔的脚步,他冰冷的视线透过青年的躯体落在黑暗无尽的远处,人生的末路就是这样。 “七年前的那个夜晚也下着这样大的雪。”楚远晴幽幽的说道。 多少往事,一瞬间又浮现在孟求真的眼前,仿佛昨日。 “楚白山今夜会汇集下属的十七铁衣到长乐寺,看来是要誓死把太子送出京城,求真,圣上初登大宝,不愿背上杀侄的骂名,更不能养虎遗患,你我既为人臣,就应为圣上解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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