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身后传来若雪柔和而充满同情的声音。 五皇子的心不由为之一颤。他是男人啊!他心中反复强调着。他怒力地用沉稳冷漠的声音道:"你回去吧,我实在不想再见你!" "嗯,"若雪轻声应道:"我不会再来打扰殿下了。"随后是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听到若雪离开的声音,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断开,五皇子全身无力地倚在圆桌上,心中空空的,好像一切都失去了,就好似母亲告诉他父皇并不是他亲生父亲后便丢下他离开人世时的那般,仿佛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所有值得宝贝的东西都不存在了,什么都没有了,脑中只剩一片空白。顾岚的话在耳边响起:"不要对若雪动心,你一定会后悔的!"他是因为后悔过才这样警告我的吗?可他应该一早就知道若雪是男儿身,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令我陷得如此之深才告诉我! 他重锤着桌面,躺在桌面的几粒水珠随着一跃而起,"哭什么,我还算是男人吗?!" 五皇子深吸一口气,却发现满屋都是若雪的味道。"混帐!"他怒骂一声,冲出房间,腰牌也忘记拿了,若不是守宫门的卫兵识得他是经常出入的五皇子,只怕不但出不了宫门,还会被当作可疑人物捉了去。 宜轩 跌跌撞撞地出了宫门,眼前已不是宫中沉寂无趣的世界。 此时华灯初上,大街上人来人往,一片繁荣似锦。各大酒楼客栈点得灯火通明,似乎是要与高挂其上的明月争辉,路边的小推、小吃等的叫卖吆喝声不断,腾腾的热气和诱人的香味令人垂涎三尺,而着着各色服饰擦肩接踵的人潮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本朝开国已近百年,自父皇执政以来励精图志,在祖父原本打好的基业上更进一步,赢得国富民强,国泰民安,而京城的繁华更是顶盛至极。现正值盛夏,夜来风凉,外出玩耍的人较之往日自是更多了。 在京城长大的五皇子焉能不知城中繁华,以他可自由出入皇宫之身,京城内人潮汹涌、热闹非凡的模样,他早已见多不惊了。可不知何,今日漫步在人流中,却一点也感受不到热闹的气氛,每一个迎面而来的面孔都如此陌生,每一个对他招呼迎合的笑脸都这样的不真实,五皇子觉得呼吸也变得困难,不停地迈开步子却不知要去向何方。 "潜,出来了怎么也不来找我!" 忽觉肩头一沉。 一张端正俊逸的脸转到了面前,当目光触及五皇子的脸时,掩不住满脸的惊讶,颇为怀念地道:"许久没见你这般模样了啊......" "陈宜轩,这算是安慰人的话吗?"五皇子望着眼前的人,一脸苦笑。 "你觉得是便是吧。"陈宜轩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了。 "算了。"五皇子摇摇头,"至少你还是真的。" "啊?" 完全不理会眼前人的疑惑,五皇子忽地拉起陈宜轩的手便往城外奔,待到了城郊的明湖边,一跃进了湖里。 "真受不了你,一遇到什么就往湖底钻,下辈子你干脆投胎做鱼好了。"陈宜轩立在湖边,双手抱在胸前,口里正嘟嚷着,五皇子忽地从他脚边钻上来,猛地一拉。陈宜轩毫无防备,立马被拽进了水里。 "啊!你这臭小子,明知我是旱鸭子......哇!快救我!要死随你,我可没打算陪你一起死!"陈宜轩在水中不住地扑腾。五皇子拽着他,折腾了半晌,总算将他拖回了岸上。一上岸,两人都没了力气,双双瘫在了岸边。 "喂,玩够了吧,到底怎么了?还有,什么叫‘至少你还是真的'?"陈宜轩安逸地将头枕在手臂上。夜幕中,一轮满月和稀稀落落几颗星。 五皇子将头转向他,不答反问:"宜轩,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嗯?"陈宜轩面容一僵,"这个......跟你今天的事有关吗?" "没关系!"五皇子的回答极为干脆,"只是好奇而已。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认认真真对过谁。" 陈宜轩剑眉一挑,"我可不似你!" "那是谁?"五皇子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肩,揶揄道:"好兄弟还害什么臊,快说,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好好好,我说......嗯,是薜小姐。" "哪个薜小姐啊?" "薜雨琴,薜尚书的女儿。" "好小子,真有你的!什么时候认识的,连我都不知道!" "上次的花灯会上,你没去那次。"陈宜轩回过头望着五皇子,不耐道:"够了没?" "够了!你的风流史我也没兴趣!"五皇子将头扭向另一侧。 夜里的明湖很静,四下黑黑的,只有远处的凉亭那边隐隐透着灯光。夜空中的那轮明月已近满,恰恰挂在头顶,银白色的月光掠过树梢直泻下来,亲吻着湖边的一切,沿湖的垂柳绰绰的倩影在月色下轻轻摇拽着,似恬静而又诡异。 虽是盛夏但晚来风凉,而且两人全身尽皆湿透,微风轻拂下,陈宜轩禁不住打个冷战。"好冷啊,到敛青那去吧,她准想见你。顺便还可以讨点酒喝。" "你去吧,我不去!" "这么快就对她没兴趣了,你不是把殇丝都送她了吗?" 五皇子霍地爬起来,倒把陈宜轩吓了一跳,"你今天怎么了,怪怪的......" "帮我把殇丝取回来!" "啊?可你已经送给她了,今日我去见她,她正高兴得紧呢!" "是吗......但你一定得帮我取回来!"五皇子坚持道。 "哈欠!"陈宜轩也站了起来,"喂,你不觉得冷吗?" 五皇子不回答,只是直直地瞪着他。 "好好好,我想办法帮你拿回来!"陈宜轩无奈道。五皇子这才把目光挪开。"唉,做你的朋友还真够辛苦的!"陈宜轩禁不住嘟囔。 五皇子转身要走,陈宜轩赶紧追上去,问道:"你上哪儿?" "不知道。"五皇子只是一味地向前走。 "算了,算了,我怕了你了。到布行去吧,今晚就住那儿好了。"陈宜轩拉住五皇子, "你这个样子,要是死在路边,我会自责一辈子的。" 奔回布行时,已近亥时。兴隆布行正准备着打烊,陈三吆喝着伙计收拾铺面。 "陈伯!" "啊!"陈三看清眼前的两人顿时一惊:"三少爷,您怎么又这副模样!还有,这,这伍公子也是......" "先别管这个,"陈宜轩打断了陈三,"去,把伍公子常住的那间客房收拾收拾,今晚他要睡这儿。" "我马上吩咐人去办。"陈三连忙招呼下人去准备,又转向陈宜轩,"还有什么吩咐吗,三少爷?" 陈宜轩不耐烦道:"没看见吗!我俩全身都湿也这样了,还不快去准备热水!" 陈三知他脾气爆,赶紧照办。 五皇子被领进后院的客房,陈宜轩则进了隔壁的房间,说是换洗好了,稍后便来找他。 虽不是第一次见识,还是不得不感叹这犹胜宫庭内院的陈设,不愧为京城首富,就连小小的客房也布置得精致华美,不同寻常。 五皇子抱着湿答答的身子,在老爷椅上坐下,望着一侧的烛台发愣:这个房间没有若雪的味道。 奴婢们进进出出,片刻便已准备好热水,洒上香料,还送来了干净衣物。 "伍公子,要奴婢们侍侯您换洗吗?" "不用了,你们都下去吧。" 一群婢女鱼贯而出,留下五皇子独自一人呆在屋内。 腾腾的热气从屏风后的浴桶里不断涌出,茉莉花香料的味道也随着热气在屋内弥漫开来。 茉莉花香是五皇子最喜欢的香料味,对男子来说,茉莉的味道或许太过浓艳了些,但自从嗅过这种味道后,他便喜欢上了。也许喜欢真的不需要什么理由,如果能说得出原因,那还真的称得上是喜欢吗?五皇子禁不住忆起了若雪身上的味道,那是一股很淡很素的味道,不似他见过的任何花香,但即使淡,那种味道却仿佛可以贮在鼻间久久不去,让人说不出的怀念。很喜欢那种味道,说不出的味道,让人心动不已的味道。五皇子奋力地嗅着,似乎想找出那隐藏在茉莉香后的味道。 很泠,鼻子也不够灵光了。贴在肌肤上的湿衣将寒意透过皮肤一点一滴地渗进来。真的好冷,连着心,由内到外冷得如此彻底。 "吱呀--"房门被推开,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他似乎在说些什么,可听不清;他的脸凑近了,有些扭曲,是宜轩吧。对了,这里是他家的布行,他在街上遇到我然后把我带到这儿。可这儿到底又是哪儿,茉莉花香的背后是什么......若雪...... "醒了,伍公子醒了!少爷,少爷!......"伴着婢女雀跃的声音,五皇子有些吃力地睁开双眼。 "啊......"呆滞地转动着眼珠,脑袋里一片空白,想坐起来,却又不得不无力地躺下,眼前是布置得极尽贵气的房间,身上覆着锦被,衣服也换作了干净柔软的白袍。昨天在明湖里泡得浑身湿透,然后...... "醒了吗?还好......"陈宜轩冲在前面,刚刚的婢女跟在后面一同走了进来。 一进门,陈宜轩便望见瞪着一双大眼睛的五皇子:"你还真会吓人呢!"他走到床前,又道:"要是你真的出了事,我们陈家只怕就要被诛九族!" 五皇子望着他,冷笑道:"这个你不用心,我活着才是在碍他的眼......" "又在胡说些什么,烧糊涂了吗?"陈宜轩伸手探他的额头。 五皇子倔强地撇开头,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我很好,一点也不糊涂,不,应该说我从没这样清醒过。" 陈宜轩轻叹一声,转身吩咐屋内的奴婢们退下,又转向五皇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从昨晚起就一直不对劲,也是我没注意,该早带你回来换洗才是。" "不关你的事,"五皇子转过头,轻笑道:"要不是有你,我说不定真的会死在路边。" "亏你还笑得出来。不过,我猜得没错的话,和顾若雪有关吧!" 五皇子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昨晚有说过什么吗?" 陈宜轩狡黠地笑道:"嗯,说了很多哦!" "很多?" "是很多!你昏过去之后叫了很多次‘若雪'。真难想象,你也会对一个女人这么用心。" 五皇子又将头扭向内侧。 陈宜轩笑着,自言自语道:"唉,京城第一大美人,哪个男人不动心啊!更何况咱们五爷与佳人朝夕相处,日久生情......"陈宜轩斜睨着五皇子,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 "喂!"陈宜轩有些不耐烦了,"你倒是说话啊,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出来好不好,哪有人追女人追成你这样的!" "要是女人就好了。"五皇子喃喃道。 "咦,不是女人的问题么,那是什么?"陈宜轩嘀咕道。 "宜轩,你出去好不好,我想静一静。" 陈宜轩"呼"地一下腾了起来:"喂,你搞清楚没有,这是我家!你还敢这么嚣张!你以为我很想听你讲啊,不讲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早知道就不把你捡回来了,好心没好报!"陈宜轩骂着,气呼呼地走出房门,到了门口又转身说道:"喂,想死可别死在这里,我可不会帮你收尸!"带上房门又呼地推开,大声道:"我今天就呆在布行,有事就叫我,听见没?别装死,我知道你听得见!"又瞪了五皇子几眼,这才关上门真的离开了。 五皇子扬起手摸摸额头,似乎还有些烫,他坐起来再次打量着这个房间。还是昨日的那个房间,只是此时天已大亮,阳光从门窗透进来,把屋内的每一处都照得通亮。老爷椅旁的那盏烛台已经不知到哪去了,屏风和浴桶倒是还在,屋子里也依旧充满了茉莉花的香熏,再嗅嗅自己身上的味道,看来昨天已经有人替他换洗过了。 真是没用,只不过是泡了一下水就病倒了,几时变得如此虚弱了! "我是沈时笑的儿子--沈语枫。" 沈语枫?枫儿?!头好痛,仿佛要裂开一般。正单手撑床准备站起来时,门被推开,一个小丫鬟端着药走进来,看见五皇子想起身,急忙上前托住他的肩,"伍公子,您还是多休息吧,您的烧还没退呢!" "不碍事。"五皇子指指床前的圆桌,那丫鬟会意将他扶至桌前坐下。 "呼......"轻轻喘了口气,看来病得还不轻呢,五皇子心中暗暗苦笑。 "公子,把药喝了吧!" 丫鬟把药送至五皇子面前。 一股辛辣的味道扑鼻而来,五皇子皱皱眉头,看前那碗棕色的汤药,似乎整个舌部都变得苦涩不堪。 唔,真苦啊!五皇子接过一饮而尽,很久没有尝过这样的味道了! "有凉果吗?"五皇子将碗放下,脱口而出。 "嗯?"小丫头先是一愣,随即道:"嗯,我这就去取。"说罢便出了房门。 凉果?怎么像个小孩子!五皇子摇摇头,望着桌上还盛有残汁的药碗,若雪噘着嘴不愿吃药的模样在眼前映现出来。想到顾岚用凉果哄他吃药,五皇子的嘴角忍不住划出一道弧线。那拥在怀里的寒意,划过眼角、鼻尖、红唇的触觉,萦绕在身前的淡淡味道...... "公子,公子!凉果在这里!" 五皇子回过神来,那丫鬟正以极其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了?五皇子伸手抚脸,凉凉的,是泪么?望着湿湿的指尖,一股莫明的怒火蹿了上来。"出去!给我出去!"五皇子一把推开眼前的凉果,歇斯底里地大吼。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拾起洒落一地的凉果,收好药碗,逃也似地出了房门。 忘掉他吧!无论如何都要忘记!五皇子痛苦地抱着头。 "我心中的确有一个人,但我实在不愿与旁人提及。倘若他舍不下我,日后殿下就会知晓。"若雪微带凄凉的脸庞在眼前一闪而过,心上一绞,他心中的人究竟是谁?不可能是我,不可能是顾岚,不可能是这世上的任何一个男人! "潜!"陈宜轩推门进来。 五皇子从双臂里扬起头。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宜轩皱着眉头冲到面前,"哭成这样,你还是不是男人啊!"陈宜轩一边骂着,一边在床沿上坐下。"你在搞什么啊,以前那个倜傥潇洒的潜跑哪去了,莫明其妙!" "宜轩......"五皇子轻声道。 "嗯?"陈宜轩站起身,气呼呼地盯着他。 五皇子不敢对上他的目光,低声道:"你见过顾若雪吗?" "啊!果然与她有关!"陈宜轩在他对面坐下,"没见过,那样的大美女,我看自己也没什么机会......" 五皇子伏在桌上,淡淡道:"他不是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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