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初黯然:"我自然知道。" "那你也该知道,是非因人起,不在乎多一个。" 桃初看着他。 "桃初,我要你在京城,"浩熵道:"是非很多,我不在乎多一个,我不信你一人能颠覆天下。" 桃初笑。 "你可以不信,但是别人呢?" "别人?"浩熵也笑:"我要的是你。"桃初笑得苦涩。 任性之人,原来从未改变过的。 夜永有时尽 "桃初,你觉得我任性妄为?"浩熵只是笑,在他身边坐下,手按住他的肩。 摇头。 何止任性妄为?简直是强人所难。 "我想把你留在我身边。"他道,"所以你留下来就好。" 白纸上娟细的字迹,空气里淡淡的墨香味,桃初只着了件白色的内衫就着昏黄的烛火伏案而书。 姑苏台上乌啼曙 剩霸业 今如许 醉后不堪仍吊古 月中杨柳 水边阁楼 犹自教歌舞 野花开遍真娘墓 绝代红颜委朝露 算是人生赢得处 千秋史料 一抔黄土 十里寒螀语 他写得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了下来然后又附上几句话,字是极小的蝇头小楷,看不分明。 "好个千秋史料,一抔黄土。"浩熵突然从后面抱住他道。 "你倒来得跟贼似的,吓唬我作什么?"不动声色的掩了字迹,把纸折好放入袖中。 浩熵也不在意,只回手把他锁进怀中,"你倒写得认真,我进来哪是作贼?偏你写着忘了别人,还怨我。" "我不过说一句,你说了多少?"桃初轻轻地笑:"还说不是吓唬我?" 浩熵咬住他的下唇,轻轻地吻住,然后松开他。 "穿得这样少,也不怕着凉?还是把衣裳穿好了再写好了。" "又不冷。"桃初淡然婉拒。 一时二人也不说话。 "夏家的人怎么样了?"桃初突然问。 "怎么对这个有兴趣?"浩熵反问他。 "怎么我就不能有兴趣么?"声音拔高了个调,有些尖锐。 "没什么,该杀的都杀了每该充军的就充军了,啊,对了,夏妃在冷宫里自尽了。" "我原本以为,该是满门抄斩。"桃初半晌才一字一顿道。 浩熵摇头笑:"皇恩浩荡......" 桃初的面目随摇曳的烛火扭曲着,古怪地一笑:"皇上好见地。" "桃初,你也聪明,夏家这盘根错节的势力要慢慢来,只怕逼急了不好。"浩熵似乎没看见,只道,"你似乎很不平。" "我只对这皇恩不明所以,求它的时候总不见,"桃初笑,"不需要的时候却又碰上了。" 接着又道:"可惜也并非予我。" "你什么时候想要皇恩了?"浩熵搂着他笑:"皇兄很宠你。" "非吾所愿。" 说罢扭了头。 有些气闷。 "你总是一副委屈的样子作什么?"浩熵顺着他优美的侧脸吻着,让桃初又把头扭过来,看着他。 "我不委屈,我只是难受。" "你难受什么?难受夏家一门没有满门抄斩血流成河么?" 桃初眯起眼:"你知道么浩熵,斩草要除根。" "可惜春风不度,你太多心。" 说罢封了他的唇,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以掌风灭了烛火,然后自己也躺了进去抱紧。 "冰凉的,还说自己不冷,睡吧。" 桃初笑着回抱住他,闭上眼睛。 二人相拥而眠,呼吸平缓,不知几时,有人睁开了眼睛,在黑暗里隐隐发亮。 第二日桃初醒得稍微迟了些,头也有些晕晕的,撑着坐了起来,觉得似乎乏力。 见浩熵上早朝还没回来,于是起身梳洗一番坐在亭子里赏风景,命人在青石桌上摆了一壶碧螺春和几碟子糕点,从热气腾腾到冷冰冰,未动半分。 一个人呆坐在那里胡思乱想着时间也就过了,耳边听见有人走来,却不是浩熵的脚步声和吐息声,很熟悉,像是...... "焘宇,浩熵不在。" 来人正是焘宇,一身很随意的打扮,往桃初面前坐下,笑盈盈地道:"本来也不是来找他的。" "那来做什么?"瞪眼。 伸手给自己倒茶,唇边沾了一点冰凉的触感后又皱眉放下:"这什么天气,你喝这样冷的茶?" "我原也不喜欢喝这个。" 焘宇看着他,咬牙想说什么,却还是咽了下去,命人换了热气腾腾的茉莉香茶来,斟了两杯。 见桃初不动,只看着他。 "桃初你到底怎么了?" "你去见了夏君?"桃初轻声问。 "是,怎么了?"自认为无须隐瞒,便直说了。 "你想死么?"桃初看着他:"你再到烟柳阁也不能得到什么,秘密,或者某个人,都是一样的,什么都是看得见,可是又得不到的东西,你何必?" "我想知道有些事情,所有人都在隐瞒的事,"焘宇道,"我知道每件事情我都是不自觉的参与者,可是我又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是傻子也不是任何人的棋子。"他又道。 叹气。 "我曾问浩熵,利用人好还是被利用好,"桃初道,"他答我,聪明人置身事外。我们都应该记得。" "有时候我宁可笨些。" "你执念太深,"桃初弯起唇角笑:"早就是个傻子了。" "你也不是佛祖,不必想着如何教化他人,普渡众生。" 桃初还是笑,捧起变得温热的茶水一口饮尽。 佛祖亦是无用啊,这世间芸芸众生多少痴人,都说回头是岸,无望啊无望。 奈何啊奈何? 两个人又说了些闲话,倒也打发时间。 "难喝死了,这个味道。"桃初突然很嫌恶的以袖掩唇。 "你不是喜欢茉莉香茶?"不解。 "哪能是我,是小取,总喜欢这些,我不爱喝茶,清水不好么?有一次带了那样的茶叶,浩熵以为是我所好,好在我们平时也没什么时间喝茶,我也懒得说。" "那酒呢?" "三杯为限,我总是醉得快。" 焘宇也笑:"我倒没跟你喝过酒,也好笑,我的酒量不过两杯而已,每次宴上难为我大把大把的解酒丹吃下去,都怕自己没醉死先被毒死了。" 桃初看着他,突然温和地一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说什么笑得那么开心?"临近中午,浩熵人未到声先到,脚步声依旧很轻。 "我们在说喝酒。" "喝酒?"浩熵摆出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你们这两个,都是一样的不经灌,有空倒可以好好的比比看,谁先倒下算赢好了?" "酒有什么好喝的?"桃初不以为然。 "难怪素帆心疼他那点御赐的金露盆,你也真是生生糟蹋了他的好酒。" "你也说了是御赐,在我眼里就是慷他人之慨罢了。" "也不妨事,不过一壶酒,回头让人送到他府上不就好了?"焘宇也笑道。 "倒是你,平白无故的怎么跑到我这来了,太子寝宫不舒服么?"浩熵打趣道。 "那是了,宫里让我不自在,还是皇叔这里好过,话说回来,今天下朝怎么晚了?" "被你父皇拉去下棋了。"漫不经心地回答,"你今天在这里用膳么?" 被拉去下棋是真的,皇兄似笑非笑地问他是不是把桃初带进了王府,害他连连被吃了好几个子,最后惨败。 然后又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盯着他看了半晌,却只叮嘱了几句闲话便让他走了。 焘宇摇头:"我也该回去了,父皇知道了又该骂我不知上进,哎,太后也总盯着我要我好学些。" "你是太子,原该这样。"桃初道。 "那是了,我先走了。"说罢施施然离去。 见他走了,桃初也起身站起来,却差点摔了下去,幸好浩熵手疾眼快地扶住他。 "怎么回事?"摸摸他额头,有点烫:"肯定是昨天夜里吹了冷风,叫你多加衣物。" 语气有点埋怨。 "可能是有点风寒,哪有那么娇弱?"推开扶住他的手站好,问:"你去用膳好了,我回去休息一阵。" 不见他动,却稳稳地抓住自己的手。 "我送你回去休息着,我没胃口。" 桃初乖乖任他扶着送回了房里,然后躺进被褥中,听他吩咐下人准备姜汤,突然有些无可名状的伤感,正欲说什么,却听门外高海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唤:"王爷。" 浩熵抬头道:"何事?" 没回应。 "但说无妨。" 门外的人犹疑了一下,道:"是太子爷,他回宫路上又转了路子,往京城外去了。" "京城外?" 烟柳阁。 桃初从床上坐起,若有所思。 "他为什么要去那?" 浩熵笑:"你别管他,他年少气盛着呢,也许又去找夏君的麻烦去了。" 桃初道:"我说过他是不要命了,还敢去找夏君麻烦。" 姜汤送了上来,暖暖的冒着热气,浩熵尝了一口,又满上一勺,道:"把这个喝了。" 桃初张口饮下,目光转了下,似乎有些不放心。 浩熵把姜汤塞进他手中。 "若真是不放心,喝完了再去看看。我陪你去。" "不用,夏君向来不喜欢皇家人到那里,你何必呢?" 似乎是没想到他那么回答,浩熵倒有些犹豫了,此时高海倒又在外面叫:"有急报,请王爷示下。" 看了桃初一眼。 桃初却不言语穿好一双鞋,下了床,推开门去了。 "等等。" 桃初回头看着他。 "小心些。" 笑。 "你认为有什么事情需要小心么?"桃初笑得很美丽:"只不过是处理一点家里的小事......" 浩熵没答话。 "我走了,你也要处理好你的事情。"桃初道:"你还记得我说过一句话么?" 浩熵仍旧不语。 "斩草除根。"桃初笑盈盈地足尖点地离开。 你说春风不度? 呵呵。 浩熵看他的影子不见,才慢慢放下手里的空碗,搁在桌上。 "高海,以你之见,桃初公子的武功如何?" "极上。" "那么太子呢?" "太子武艺高强?" "他不会武。" "小的不明白......"高海慢吞吞地说。 "两强相争必有一伤,自古就是如此。" "那么桃初公子是要争什么?" "争什么?呵呵......" 是啊,你争什么? 其实你是什么都不想要才对吧? 桃初,什么都得到 ,或者什么都失去,其实都很痛苦...... 真的很痛苦。 为什么? 你不知道,我却知道。 "你等着看吧,呵呵,其他的事情已经准备好了么?" "就等王爷示下了。" 无非天下无非泪
你曾经爱过我么? 一年? 一月? 一天? 一个时辰? 我要求的不多...... 还是应该说我原本要的就很少? 突然发现我们之间,就是那样遇见了在一起了分开了重逢了,好象谁也没说过...... 我爱你。 爱真的到了那样的地步,可以不需要言语来确认,不需要任何动听的话了么? --桃初&浩熵 桃初抱着焘宇进来的时候,看见浩熵衣冠齐整地站在正殿之上,一身紫衣甚是整洁,而殿内,则是血红一片,遍地的尸首散发浓浓的血的腥甜气味。 见桃初走进来,气息有些微乱,怀里的人也已是半昏迷的样子,浩熵叹了口气道:"桃初,你的衣服脏了。" 可不是?桃初一向喜欢素净,他模样清秀不凡,一身白衣出尘脱俗的模样,仿似谪仙,如今胸前一大块嫣红的血迹,长袖善舞也是斑斑血痕,嘴角咬破了一处,目光清冷得骇人。 "桃初,快把焘宇放下来,他把你弄脏了。" 桃初摇头,把焘宇搂得更紧。 "焘宇,疼么?"他轻声问。 焘宇在他怀里摇头,但是身体一动却咳嗽出更多的血迹,染在桃初的衣襟上。 "皇上呢?" 浩熵不语。 "我娘死了。" "桃初,她不是我杀的。" "恩,我知道。"桃初点头,"可是浩熵,你做得真好,真的是太好了,所以我不能说你有错。" "我并不觉得我做对了,可是我至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你输了,桃初,从一开始就在输,你和你娘,还有焘宇。" 他走过去,轻笑。 "浩熵,我输了什么?" "江山......还是心?"桃初也笑:"前者从来不在我手上,后者也不由得我选择......" "娘......"焘宇在他怀中呓语。 "焘宇乖,我是哥哥......"桃初温柔的哄他:"累不累?快点睡吧,乖乖的睡。" 浩熵看着他:"你是个好哥哥。" "皇上也是。" "我不否认。" "可是你还是杀了他,他是你哥哥......" "我没有动手。" "那是自然,未来的新帝,手上怎么能沾染这样的污点?" 浩熵没有否认,看到焘宇闭了眼睛,气若游丝。 "他快死了。" 你是那么希望的,大家都死了,大家都不知道,大家都死了,就没有人知道过去,谁都没有将来...... "是啊,我也快死了,你在我的茶里下了子衿,还怕我察觉,用茉莉香茶掩饰。" 子矜是香,也可以是毒,只不過加了一味藥,就有了區別。 每個下藥的人服下毒,再以自己的血來浸泡這一味藥材,最後把藥材加在毒裏。 解毒的湯藥不難,難在那一味用血泡過的藥材,是解藥的引。 天下再無別的藥物可以解毒。 "你一开始就知道。" "我以为你会比较希望看到,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太傻了桃初......" "浩熵,焘宇睡着了。" 没有呼吸的身体静静的躺在怀里,手指屈起抓住白色的衣袖,遗留下鲜红的指痕。 桃初把他放下,轻轻地用袖口将他染血的脸擦干净,露出一张端正好看的面。 "焘宇跟我长得不像,娘说他像爹,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我比较像小取,执念太深。" "任谁,被满门抄斩都会如此。" "可是为什么要爱上皇家的人呢?" 为什么还要想报复? 我是你的儿子,也是皇位上坐着的那个人的儿子,你要我怎么办? 生我者父母也...... 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吾人奉父母之遺體、當思父母生我之身、無一體之不具、生我之心、無一理之不全、時刻保守成其為人、不放失淪於禽獸者、此不可不深感長思、而起行孝也。故受父母之遺體、不敢毀傷、是立孝之始全也。凡立志勤身、矢念產業、揚名於當世、播父母之嘉盛、乃至垂永世之傳業者、為孝之終極也。孝親須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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