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少宜笑道:"不,不止如此。家兄几日来病情加重,嘱咐我代他交出昆吾剑,辞去武林盟主之职。" 雷旋本来想问什麽病如此严重,但看见君少宜一副处之泰然之状,仿佛漠不关心,若不是他兄弟情分淡薄,就是其中另有隐情,又不好相询,於是把话咽回肚里。 君少敛出名的那场昆仑山之战他并没有看到,之後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中少有人见过他一面,只是听说其人英俊挺拔,就是太过冷漠。江湖上多事之人在排美男榜时,就因其冷漠之故将他排到第七,冉莲云因男生女相,所以只排在第二。 如今提到他二人时已经没有当初宛如雷击一般的剧痛,想来是因为多年来感情极力克制压抑,又毫无回应之故,遭逢生死之变後,往日的情分都瞧得淡了。 君少宜也不说话,眼底眉梢,尽是温柔之意,执一只桨缓缓划著。月儿渐渐地升上来,显得小了,却越发的亮起来,倒影在水中,被君少宜划出的一个个涟漪击碎,又在远处静静地凝住。雷旋看著他划船,不由出了神。君少宜上了岸,挽著雷旋的手走了一会儿,忽然曼声吟道:"死生锲阔,与之成说,执子之手,与子谐老。" 雷旋大震,忽然眼泪盈眶,微笑道:"我年纪大你太多,只怕是要先老了。" "你等我一等。"君少宜也不再多说,冲雷旋一笑。一瞬间,雷旋仿佛听到了春花初绽的声音。他感到自己的心脏急剧收缩,将水从眼睛中挤出,一阵滚烫。 回到清霜院,一句话也不说,两人纠缠在一起。即使是欺骗,君少宜也不禁有些激动。"旋,你决定了麽?日後我可不许你反悔。" 雷旋微笑道:"此生此世,此情不渝。" 君少宜亲他一亲,亦不免心中微动。别人蜜语甜言也还罢了,雷旋却是不折不扣的信人。他说一生一世,便不会少上一个时辰。 "若是我日後骗了你呢?你也不反悔?" 雷旋看他如此认真,不禁微微一笑:"自然不悔。" 君少宜仍然问道:"可是真心实意?" "肺腑之言。"君少宜苦苦追问让他又好气又好笑,如此紧张,如何不情真意切。 君少宜立刻大喜。雷旋的心就算到了手,四十九日的缠绵已定础石,以後软磨硬泡,成功指日可待。 二人温存了一夜。雷旋恍惚地记得昨夜激情,不禁脸上发烧。君少宜平日里斯文秀气,没想到一到晚上如狼似虎,凶狠异常,又似乎已学得道家忍精之术,为人又极轻佻风流,种种春宫秘术都要一一演练。雷旋苦求无用,反而让他兴奋至极,只得忍耐。 一夜醒来,床畔早空,巾被已冷。雷旋若有所失。大抵君少宜不喜离别,所以不告而去。身上密密麻麻,全是情事痕迹,雷旋不禁又羞又气。尚未见过有这样人,占了便宜要天下人都知晓。然而既已遇见,只好算是命中注定。 烛台上的蜡烛流了一夜的泪.他似乎有些微微的奇怪,记得前夜好象是红烛, 昨晚怎麽换了颜色。 6 素琴无弦亦自伤
洗漱过後,丫鬟进来道:"雷公子,少爷说,您这几日若是无聊,就看看书。"说著将一打书放在桌上。雷旋一看,堆著两尺来高,竟没一本正经的。那丫鬟从容自若,毫无暧昧之色,或可算做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你先放著,我有空在说。"雷旋咳嗽一声,道,"对了,此处位於何地?能否出去走走麽?" 那丫鬟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说道:"雷公子,你走得动麽?" 这女子虽瘦瘦干干的,瞧不出什麽异状,说起话来刻薄如此。 雷旋不以为意,道:"多谢姑娘关心,在下身体无恙。"即使再痛,又怎麽能说。 那女子听他回答,反而吃了一惊,又暗有果然如此之感。心道那对龙凤红烛算是错用了.原来她是君少宜这一藏娇窟的主事丫鬟,向来接送美色,负责掌管处理各式匪夷所思之事,诸如安抚看守新妓,解决新妓後顾之忧,打架收买威胁兼容并包,兼收并蓄。她看见雷旋容貌平平,并不象那种人,因此出言试探,雷旋既然如此回答,说不定就只是君少宜的朋友而已。并且以前善後的事情都是她们丫鬟做的,对他时君少宜却是亲力而为,十分小心,可见此人大不一般。君少宜也正好棋差一著,以为雷旋要休养个三五日才能恢复,再加上这个丫鬟不点即透,十分聪慧,应该知道照例行事。雷旋本也不是个爱闲逛之人,偏起了念头要送君少宜一样东西,与那金刀互成一对定情之礼。 "公子要去哪里,小婢自然不敢阻拦。"那丫鬟福了一福,客客气气地道。 出了清霜院,雷旋一阵神清气爽。那清霜院来来去去都是足不沾尘的姑娘,只要他一个是男子也还罢了,偏他还是其中武功最差的,任谁都气闷。 得了那丫鬟指点,雷旋来到岳阳城外的一个小市集。此时天色尚早,摊贩都还没出来,也无合意之物。若是随便买的东西,也瞧不出心意。再说君家富甲天下,要什麽没有,让人十分为难。 只听得一个声音道:"这位相公,我看你面相奇特,可否让我给你卜上一卦?" 相公?这几年来都被人称壮士大侠之类,到了岳阳什麽奇怪称呼都听到了。雷旋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相士手持一根竹竿,上面挑著一张幡,书著"布衣神相"四字。那相士面貌清臒秀雅,让人平添几分好感。他原先略微的不悦散去,笑道:"抱歉,在下不信这个。" "不要钱的也不算麽?"那个相士显出十分失望的表情,四十上下年纪,居然有几分稚气。雷旋笑了笑,取了一锭碎银给他,道:"怎能不收?如此麻烦先生了。"
"那便多谢了。"雷旋见过太多江湖骗子,自然不怕,只待他露出真面目,於是伸出手掌。那相士接过了,到眼前时忽然一顿,脸上现出大骇之色:"果然如此......" "怎麽了?"雷旋笑问道。"你随我来。"那人拉著他到小巷尾,才道,"公子,近来可觉有什麽不妥麽?"雷旋故做诧色:"如何不妥?"相士正色道:"你身上有妖气!"雷旋哈哈大笑:"难不成被妖怪俯身?哪来的妖气?" "公子有所不知。这气味自身与女子皆是闻之不到,但男子闻之如兰麝之香,处子之气,立时情欲大盛,直至阳气不泄不快之地。三尺之外也还罢了,三尺之内,虫蚁不能免。现下尚可补救,若是妖气大盛之时,五丈之内,但凡雄体无不阳精大泄,不死不休!" 雷旋小声道:"先生切切不可胡言乱语,朗朗青天,哪有什麽妖孽。先生若是缺银两,我还有一些,你回去耕田种地,也是好的,骗人钱财的事不要做了。" "常言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日後灾劫上身,被人凌辱。"那相士冷哼一声。 雷旋道:"多承指教。只是阁下所言,难以让人信服。先生说近我三尺不能幸免,此时你近我已不盈一尺,为何无事?" 相士没好气道:"谁说无事?你──"突然脸色通红,狠狠瞪了雷旋一眼,"我才不要跟你说。" 此人若非至情至性,就是大奸大恶。雷旋抱拳道:"先生如果不愿多说,那麽请恕小可先行告辞。"说罢转身便行。那相士喝道:"且慢!"伸掌便欲切向雷旋手腕,招式巧妙,竟是上乘的小擒拿手。 雷旋手一侧,藏在袖中的金刀立刻滑出刀鞘,手指扣住刀环,刀身一转,如水一般,急削那人切来的手掌。那人急忙收手闪避,赞道:"好厉害的袖刀!"换手拂向雷旋肩井穴,劲到慢了数倍,似乎有意要看清雷旋的招式。 这刀与雷旋原先所用的刀相比,精致小巧许多,显然不大称手,但他临阵对敌,居然想得出数般精妙变化,那相士喝了一声采,劲力顿长,速度快了百倍,一把拿住雷旋右肩。雷旋右手剧痛,不由一松,短刀掉到地上,不由心中一慌,立刻伸出另一只手要拾。那相士伸掌一拂,卸了他左臂,笑道:"还要打麽?" 雷旋咬牙不答。若是他内力未失,或是用惯了的短刀,未必就会输了。他右肩被卸,左臂无力,仍颤抖著手要拾起那柄金刀。那刀上嵌著七颗绿色宝石,闪著幽幽冷光,妖丽已极。雷旋好不容易伸手够到,拾起来,又是一颤,掉到地上。那相士心中恻然,不由叹道:"世人如此贪财爱物,就连雷堂主也不能免俗,可叹可悲。"於是松了雷旋右肩,又为他接了左臂。雷旋立刻将短刀拾起,小心放入袖中,又惊又怒:"你这人胡搅蛮缠,到底有何目的?" 那相士施了一礼道:"贫道是凌宵派现任掌门,道号玄青,受人所托,前来为雷兄指点迷津,雷兄请了。" 雷旋耸然动容。凌宵派人丁单薄,数代单传,,门下虽极少有人涉足江湖,所见到的一二人也是惊才绝豔之辈。比如十年前其掌门无名子号称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就连当初各行各业的国手也不得不甘拜下风,一时气焰极盛。据说後来有一女子要和他挑战生孩子,他也不肯认输,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枚奇珍异果,说是服下之後翌日就可产下麟儿,无论速度还是质量,都是上上之选。那女子本来爱他风流,借故纠缠,此时吓得人影不见。是否真有此事,无人得知,但此人後来突然出家为僧,却是人尽皆知的事。据说那人也和当年号称天下第一的剑客君良玉比过剑,至於谁胜谁负却无人知晓。 雷旋抱拳道:"原来是玄青道长,失敬失敬。" 玄青子干咳一声道:"看来你不怎麽信我的话。也罢,我对你这人也不怎麽喜欢,把话传到就是,你爱听不听。我要和别人算命去了,告辞!"他哼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一个少年尖细的嗓音传来,雷旋怔了一下,看见一个灰色的小球滚到了玄青子的怀中,"师父,师父,我好想你──"是一个十五六的孩子。他转头对雷旋笑,竟是晶莹剔透,世上少见。只是身子才到雷旋腋下,大概还没抽长。要是长大成人,必也像君少宜一样,人间尤物,倾国祸水。只见他笑道:"雷哥哥,多日不见,你越发好看了。" 雷旋哭笑不得,小孩子说话,果真奇怪。 "小弟弟,我们见过麽?"这样的人物,他见过又怎会忘记? 那孩子笑靥如花,道:"我见过雷哥哥,雷哥哥未曾见过我,现在见了也是一样。小弟莫轻尘,就是莫要轻浮得像尘灰一样的意思,换句话说就是我很重,千万不可看轻了。雷哥哥,你好,我师父不会说话,你多多担待。" 玄青子本来为师徒相见感动得热泪横流,此言一出,气得他语无伦次:"我不会说话,你就会说话了?" 莫轻尘拍拍他的背,无限苦恼地说:"师父,你又在发小孩子脾气了,难怪娘不要你。" "你!" "好了好了,我不会怪你连这样一件小事也做不好的。唉,还是要我亲自出马啊。"莫轻尘自怨自艾地叹了口气,对雷旋道,"雷哥哥,我是想请你帮个忙,但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让师父说情。他笨嘴拙舌的,惹恼了你,你别见怪。" 玄青子雷霆大怒:"你说什麽?" "师父,你要是误了我的大事,我以後可再也不要理你了。你和娘亲之间什麽鬼事我也不会帮忙了。"他撅起嘴,越发显得嘴唇粉嫩,仿佛透明一般。 玄青子怒瞪他一眼,说道:"那我就先不管你了!"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莫轻尘也不去管,反而向雷旋道:"没关系,他回山上去了,一会儿就气消啦。雷哥哥,我方才叫你帮忙的事,你考虑得如何?" 雷旋看他天真烂漫,不由笑道:"有什麽事是你师父办不到,我办得到的?" 莫轻尘苦著脸说道:"雷哥哥,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雷旋奇道:"你年纪还小,哪里知道什麽喜欢了?" 莫轻尘撅嘴道:"哪里小?都十八了!别的男人像我这麽大,三个孩子都出来啦!" 雷旋一怔:"那你看上哪家的小姐了?"他心道莫轻尘的难处就在没有一个女孩子肯嫁给一个小孩子为妻,只是不知何故,十八岁了身子还没见长,大概是後天所致的发育缓慢。 莫轻尘忽然露出极是恶心的笑容:"他是君家的人,既美丽又温柔,我心里十分爱他。本来是好端端的,即使发生了一点小误会也可以忽略不计,只是可怕的是他的家人不赞成婚事,现在更糟,想私奔也奔不了,我连他一面也见不到。" 雷旋脸色惨白:"你说的,可是君二姑娘?" "怎麽啦?雷哥哥也喜欢君二姑娘麽?"莫轻尘笑嘻嘻地道。 雷旋并不答话,心中混乱一片,暗忖道:少宜不亲口明说,万万不可相信。想笑一笑,却是十分勉强。 莫轻尘接著道:"君二不是好东西,我才不要喜欢他。" 雷旋眉头微微一皱,道:"君家还有哪位姑娘没有出阁麽?"或是君家远亲,故而无人知晓。以前他见过不少与君家沾亲带故的,都佼佼不群,十分俊秀人物。 "雷哥哥,我本来应该告诉你的,但我家卿卿脸皮薄,又倔强,要是我说了,他此生就再也不会和我见面了,可是我要是不说,又怕你不肯答应,这个麽......" 雷旋不由好笑,人家是小姑娘,自然会害羞,於是问道:"你要我如何帮忙?" 莫轻尘十分高兴:"雷哥哥果然爽快。那个事情是这样的,他已经有两个月不见我面了,再怎麽怪我骗他,也不会如此狠心。一定是君二少不让他和我见面,所以把他关起来了。唯今之计,就是雷哥哥假装是我的人质,让我去和那小贱──小子谈判,交换人质,你说好不好?" 雷旋想也不想道:"我决不做让少宜为难之事,你再想想其他办法!" "什麽办法?假戏真做,直接让我师父把你打昏绑起来?雷哥哥,我们是姻亲,我不想让卿卿为难,他会长皱纹的。" 雷旋一惊,没想到他一言就点明了他和少宜的关系。一时之间,他不知是恼是羞。"少宜为什麽不让你们在一起?"少宜不是这麽不讲理的人,不然就是这自称姓莫的人在说谎。 莫轻尘抓了抓头道:"大概是卿卿小乖比他温柔美丽,他心怀妒忌。" 此话更是不通,这世上哪里去找一个比他更美丽的女子?就是差之一分,也是绝无仅有。雷旋道:"你不必多说,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他说不会,而不是不能,那是一点余地都不留了。 "雷哥哥,难道你要助纣为虐麽?君二少不是好人,你不要被他外表骗了,想我当年,嘿嘿,要不是对小乖卿卿忠贞不二,早就中了他的奸计。" "人後中伤,非君子所为。莫公子要是没什麽要事,那在下就告辞了。"雷旋冷冷说完,扬长而去。 "有要事,有要事!"莫轻尘急道,看见雷旋脚步不停,越是大声,"雷哥哥,你要是走,我就哭了!"雷旋头也不回,只听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雷哥哥,你欺负我......我好可怜──一出生就被我娘抛弃,害的我奶水不足长不高,哇,我好可怜,师父脾气又大,总是嫌这嫌那,哇......我好可怜──,老婆躲起来不见人影,哇......我好可怜──等了好久好不容易见到雷哥哥,又被雷哥哥骂~~~~~"他声音拖得长,想到辛酸处,哭得更是大声。雷旋无奈停了下来,回头看见他哭得鼻涕流到上嘴唇,深吸一口气,将鼻涕缩回去,继续哭,哭著哭著,又流下来,像一只很大的鼻涕虫。雷旋叹了口气,走上前去,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抹眼泪。他顺势将鼻涕全擤到雷旋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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