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旋气得七窍生烟:"你到底想怎麽样?"小沐像他这麽大的时候,就是流血也咬牙挺过去,这个小孩容貌不俗,行为无赖至极,和地痞流氓差不多. 想到小沐不由心中一痛,以後是不能再见到小沐了.幸好小沐已经成人,玄天门里人人护著他,不必为他担心。更何况小沐是根本不屑他担心的。 "雷哥哥──"莫轻尘笑逐言开,水眸比没哭之前更是清亮,"我就知道雷哥哥心肠最好了!" 男人心肠好有什麽好的. 雷旋冷冷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莫轻尘继续说道:"雷哥哥,我师父并没有骗你,你身上的气味的确是有的,不信你随便找个男人让他闻闻──我绝对没有和任何人串通,你不要这样看著我,我害怕。" 听他这麽一说, 雷旋只好移开目光,踌躇片刻,拉了莫轻尘来到闹市,在人来人往的市集中东张西望一会儿,拦住一个似乎去赶考的书生。这个肯定是外地人。──就算姓莫的自称没有和人串通,他也不信。 那外地书生看见有一个高大人影忽然挡住去路,近得只有半尺,自己只看到他的胸膛,浑身一颤,满面惊慌之色。雷旋从没做过这种事情,退了一步,不禁有些窘迫:"这个──公子,你闻到什麽味道没有?" "那个──壮士,"书生有些结结巴巴,与雷旋难分胜负,"我知道我很久没有洗澡了,马上去洗,马上去洗!"低著头就要从雷旋身边穿过去。雷旋岿然不动,冷冷地扫了一眼莫轻尘,莫轻尘大急,一把拽住那书生:"你鼻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那书生茫然道:"科试好象没有说鼻子有疾的就不纳吧?不是说凡天下之士,有才者皆可......" "你闭嘴!这麽罗嗦,到底还是不是男人啊?简直就是丢我们男人的脸!我问你一句,你说这麽多干什麽?说,你鼻子到底有没有毛病?"莫轻尘揪著人家的衿口,气愤万分。 书生呐呐回道:"晚生鼻子患疾已是经年,有、有什麽事麽?"看见莫轻尘精致的面容近得不逾数寸,不禁呆住。 莫轻尘满意地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低声在他耳边道:"你今天这豔遇算是白遇了。你知道麽,我身边这位可是身怀尤物奇香,......"那书生痴痴迷迷,却是瞧著莫轻尘。 雷旋不理会他,抬眼一扫,脸上忽然露出喜色,自顾自走到一个樵夫身旁。那老樵夫似乎力气很大,一担柴要比普通人多上一倍,看见他过来,搓著青筋毕露的手,弯著腰,笑皱了一张满面风霜的脸,花白干枯的胡子随风抖动:"要柴麽,很便宜的,小的可以担到您府上去帮您一根根劈细......" 雷旋"恩"了一声,道:"我只要一根,给你一百根的钱可以麽?"他解开了一担柴,用手每根都敲过了,挑出一根,用柴刀削了枝桠,解了外衫包起来,再将一大锭银子塞到那樵夫手中。那樵夫吃惊道:"这这根柴可是传说中那个烧一根可以顶一万根的柴王麽?" 雷旋反而奇怪起来:"什麽柴王?这根桐木轻松脆滑,哪里经烧?" "先生你直说吧,我不会讹你的钱的......"樵夫老泪横流,"打到柴王也是老朽之福啊!" 今天真是迷信的一天。雷旋苦笑道:"这是做琴的桐木,不是什麽柴王。要是你把枝叶全砍光,或是今日无风,这万中无一的桐木就要进了火炉了。" 蜀郡雷氏选材时就是在严冬北风之际到深山中听声辨质,以选良材。通常在几个冬天也不能寻到一根良木,今天可说是机缘巧合。一则妙质难为平世得,二则少有人会这听音绝技,昔年名琴焦尾就是在烧了一半的时候才被人发现,裁为名琴,世间因此被糟蹋的东西不知其几。今日遇此琴木,不止是他之幸,也是此琴之幸罢。 莫轻尘现在才摆脱了那书生的纠缠,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雷哥哥,你问了没有啊?"雷旋一怔,反应过来,咳嗽一声,问道:"老丈,借问一句,这附近......可有什麽奇怪味道没有?"那樵夫深吸了几口气,浑浊的双眼拧在雷旋身上,忽然呆滞,木木地重复:"什麽......奇怪味道?"他的脸慢慢地扭曲起来,形成一种奇异的尴尬神色,双腿不自禁地往里夹了夹。 雷旋脸色大变,莫轻尘连忙把他拉走,嘻嘻一笑道:"看见了吧?"雷旋呆怔著,回想起阴山四煞的行径,脑中一片混乱,目光移到莫轻尘身上,慢慢问道:"到底......怎麽回事?" "这个麽.........那个呃......其实呢......"莫轻尘揉著衣带,期期艾艾地道,"雷哥哥,你不会怪我吗?"雷旋眼中锐光一闪,沈声道:"你直说。" "雷哥哥先答应了我再说。" 雷旋哼了一声,道:"事已至此,怪你有用麽?"年纪轻轻如此奸诈,倒也少见。 "莫轻尘干笑道:"雷哥哥真是大人有大量。其实也不能怪我,当时你从河里捞出来,连口气都快没了,伤口也冲得发白。君二少要救你性命,就割了小红的血给你喝,我是舍不得,啊不是,是知道小红的血除了疗伤外还有副效所以坚决反对,其实小红的血是给受伤的女子用的......" "小红是什麽东西?" "是一只骚狐狸,天生媚骨,从小就用药物养大,恩,莫说什麽猫啊狗啊的,它连狼都不放过。上次我还看见有匹狼被他压得嗷嗷叫,那麽年轻的一匹狼啊,真是,一下就被掏空了身子......" "小红是母狐?"雷旋感到自己额上冷汗涔涔。 "对啊,要是公的就更没治了,只怕老虎狮子都受不了......" "喝了它的血会怎样?" "也不会怎麽样,就是喝一口就有一天身体像女孩子一样香喷喷的,喝两口就有两天,三口三天,四口四天,......要是一大口又相当於两口到三口,那要看你一口大到什麽程度......"他拉拉杂杂地说了好大一堆,才说到正题,"要是你几天不喝,隔几日也无事了,但是你明明没喝了很久,怎麽十天半月都不退,真是让人想不通了。" "你──怎麽知道我十天半月没喝?" "小红被君二少那没人性的东西害死了啦!"莫轻尘嘴巴一扁,说哭就哭,如同决堤放水。 雷旋一点惧意从脊椎窜上後颈,勉强笑了笑:"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是妖怪?" "还是有一点好处的,你也不要这麽......这麽......那个,可以让君二少更加喜欢你嘛!" 雷旋眼中露出迷茫之色,良久叹了一口气。少宜的心思,他是一点也猜不透了,若说他是因为这气味才对他倾心,那他可以完全将这媚血用在年轻貌美的别人身上,若说不是因为这气味,难道真的是慕他什麽雷堂主之名?真是,被他美貌迷得都快变成傻瓜了,想什麽都迟钝得厉害。 "雷哥哥,你要是真的这麽烦恼,这颗辟香珠就送给你了。"莫轻尘从脖子上解下一个香囊,系在雷旋腰间,"这是克制媚气的东西,从一个叫做什麽少林寺的小庙的小宝塔挖出来的,想我也是堂堂男子,要不是有它,差点就对你做出对不起卿卿的事情。"莫轻尘说得沾沾自喜,也不自觉他既然带媚狐香珠在身侧,也是其心可诛。 雷旋掂了掂,小小的香囊也有几分分量,却带微微灼热之感,心中奇怪,解开取出来看,只见一颗浑圆的舍利子,莹白晶亮,仿佛透明,只觉一阵刺目,不由手一抖,掉在地上,手指又被沸水烫过一般痛楚。他见过舍利不止一次,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那似乎是从心底隐隐生出的惧怕之意。 莫轻尘一边责怪他,一边将舍利拾起,又叽咕了一会儿。雷旋茫然不觉,呆呆站著,良久喃喃自语:"难道我真的成了妖怪麽?" 莫轻尘说道:"小红虽然是只骚狐狸,但也不是妖怪,雷哥哥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大概这气味过几天就散啦!"雷旋苦笑一声道:"但愿如此。"却将那香囊隔著里衣放了,不再去想此事。 "雷哥哥,你总算是相信我了,可愿帮我救卿卿麽?" "你们若是郎情妾意,我又怎麽会不帮忙?但绑架勒索一事也太过不妥,若是少宜当真不允,我与你一同潜入君庄找寻,日後少宜要怪罪,我为你担待便是。但这琴若能早日做成,说不定他会玉成你二人的婚事。" 莫轻尘干笑两声道:"这个我可不敢指望。不过雷哥哥既然肯答应,那我就放心了。" 雷旋以为他不信自己能够在短期中把琴裁出,也不辩解,只微微一笑。他将琴斩成不盈四尺的粗胚,又新购了一把刻刀,以待雕刻花纹之用。两人雇了一辆马车,离开岳阳城,向君山而去。 两人坐在马车上,莫轻尘开始叽叽喳喳。雷旋不理他,只顾著削木。他觉得无聊,只好看著雷旋做事。只见他速度不快,但是每一刀都精准从容,毫厘不差,仿佛在用刀子将一具琴直接从木头里剥出来,木屑纷纷落下。莫轻尘暗暗咂舌,笑道:"雷哥哥,你以前是不是做过木匠,这木工活麻利得很。"雷旋仿佛没有听到,手指抚摸著琴木,露出温柔的笑意,莫轻尘不由一呆,暗骂一句原来你再发春,便气得不再说话。但车上毕竟无聊,除了辘轳的声音就是雷旋雕刻的声音,乏味得让人想睡觉。莫轻尘一觉醒来,看见雷旋仍在雕琴,不禁有些吃惊。雷旋似乎已经有些疯狂,几日来不眠不休,是人都挺不住,但他双目熠熠生光,好像什麽东西在闪动。 莫轻尘浑身一颤,不禁骇然:"雷哥哥,你怎麽了?雷哥哥,雷哥哥──"莫轻尘呼唤的声音越来越大,终於害怕得大哭起来。 雷旋"啊"了一声,抬起头歉然道:"我吓著你了麽?"他轻轻拂去琴上的屑粉,"我没事,不必害怕。"莫轻尘心有余悸:"雷哥哥,你不要著急,君山大会还要两天才到,我们还有两天时间。" 雷旋应了一声,手抚琴胚,思绪回到以前。浮世流光,三生梦长,他的人生,恰好是三生。少年时的技艺在隔了一世的任侠意气後,有些模模糊糊的了,但也毕竟是自己。这一世,算是为了少宜而生的。即使璞玉浑金,天道本有不足,但是这个世界上既然有像他那样完美的人物,又怎麽不该出现一张完美的琴与之相配? 越临近君山,路上越是繁华喧闹。不时夹杂著江湖仇杀的声音。马车的帘子已经放了下来,昏暗中只有缝隙漏下的几线光明。雷旋似乎看得不够清楚,头低低地在刻那块椅桐,莫轻尘一度疑心他是不是想把那块木头吃掉而俯身下去看了几次。 7 谁怜残影栖何处
趁著天下英雄都去君山参加武林大会,二人借了一条小船从君家後面的水庄进去。据莫轻尘说,他对那里比较熟。雷旋只得依他。此时琴已华雕绘琢,布藻垂文,只差没有上弦徽音,但他心潮起伏,难以平静,只暂且先放下便了。 他本十分劳累,所以在船上昏昏欲睡,一觉醒来,发现还在洞庭湖上徘徊,此时天色将暗,湖面水波茫茫,像是一匹轻纱笼罩,再过一个时辰什麽也看不见了。莫轻尘还拿著一本书埋头苦读,口中喃喃自语:"归妹位走七里,七......" "你看的可是君家机关布设记载的书麽?" "不是,大有到同仁三里......啊,也不是。是......" 雷旋终於肯定,迷路了。"把书拿来!" 莫轻尘本来想反驳,触及雷旋严厉的眼神,缩了一缩,连忙把书递过去:"请,请欣赏雅正。" 雷旋翻了一下,沈吟著道:"伏羲八卦?那是与周易八卦正好相反了,你没搞错吧?" "我可不知道什麽八卦九挂,"莫轻尘沾沾自喜地道,"君家这书多得要命,内部版印,严禁流通,我还以为是禁书,嘿嘿,就随手拿了一本。" 雷旋无语。莫轻尘此人实在太过轻妄,他拿了一本书,君家岂有不知之理?然而此时已经进入到君家势力,要回头已经不可能,且行一步算一步罢了。雷旋也不与他多说,看了一下书,是《伏羲解义》,且附有图解,大概也能看懂。接过了桨,自顾自划了起来。他本来不会划船,但是看过别人划,在原地打了几个圈之後,也能学会了。 莫轻尘暗暗咂舌,道:"雷哥哥,你这麽聪明,要是投身到我们凌霄派来,我师父定将掌门之位都传於你,不只是要当那劳麽子的掌门是要出家的,就是做道士也是不能成亲的那一种,太惨啦!想当年,我宏图大志,壮志凌云,要娶够三十个老婆,所以死也不愿练武,但是後来......你猜怎样?"他卖一个关子,想要雷旋出口相问,不料雷旋道:"快入庄了,别说话。"莫轻尘大觉讪讪,心想我真不说话,憋死你!可惜雷旋当真一句话不说,要不是手中还不时翻看那本书,真要莫轻尘以为雷旋是那个叫做解语的死丫头扮的。他在君庄小住了大半个月,与解语相处得十分不快,两个人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也难分胜负。 路庄的棹头已经在晚烟之中模模糊糊。雷旋抬头看了一眼,不禁吃了一惊,停了手上的桨。客棹上站著一个人,白色轻裘,仿佛拥雪侧立。隔得远了,又只是半边的面貌,看不清楚,但那样的临风仪态,真真天底下也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他低下头笑了笑,少宜,我带了别人於你为难,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但是无论谁是谁非,我都会站在你那边,今日来此,也只是为了见你一面,你可知晓? 湖水平平如镜,小舟轻轻滑过,像是不留一点痕迹。他摸了摸背上的琴囊,露出一抹笑意。至少还能让他展颜,他不会觉得自己毫无用处,不枉与他相恋一场。 莫轻尘也已经看见那人,顿时脸上变色:"雷哥哥,你没瞧见麽?那岸上站著的可是君少宜!快回头,快回头!" 雷旋从容道:"我自然知道是他。莫兄弟,我们不告而入,实是不够正大光明。现在正好把事情说清楚。少宜是一磊落男子,相信定会将此误会解开。" "什麽误会?雷哥哥,我真的是要给你气死了。"莫轻尘气的团团转,差些晕了过去。"算了,反正也逃不掉,我倒是要看看他有什麽花招!"他下了决心,反而镇定下来。 就算此时後悔也来不及,雷旋已将船划到棹头,看著岸上那人,连缆绳也忘了系,抬腿就登上木梯,後脚离开船尾时,船身便往後荡了数尺。大概心神激荡之下,竟然忘了还有莫轻尘这个人。 莫轻尘脸色大变,七手八脚要将船停好,却离岸更远了,想要叫雷旋帮忙,雷旋已经到那人身前,温言唤道:"少宜,我来了。" 君少宜缓缓转过身来,白瓷一般的面容上全是寒霜,雷旋蓦然一惊:"你可是在生气麽?"话还没说完,脸上一痛,感到一股大力批在面颊上,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木板上,发出一声巨响。他左耳嗡嗡鸣著,像是灌进了水,半边脸已经肿得麻木。他愕然抬头,看见君少宜抬起一脚,狠狠往他胸口踏来,他忘了躲闪,这一脚正好踩在胸口,顿时剧痛难当,五脏六腑像是已经全部碎裂,心中犹在庆幸背上那琴被身体隔著,没有损伤,听到君少宜的声音冷冷地震著耳膜:"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作死麽?" 雷旋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开了开口,痛得发不出声音,他咳了一下,一点咸腥的液体溢出嘴角,连忙用手抹去,急道:"少宜,你听我说!" 君少宜冷冷地看著他,像看著一堆垃圾:"说什麽?谁给你这麽大胆子,让你自作主张的?" 雷旋知道惹怒了他,未料他如此生气,往前爬了两步,急急伸手抓住他的锦鞋,手上的血顿时染红了鞋上绣的白色牡丹,吃了一惊,待要松开手,君少宜已大怒,将他一脚踹开:"贱货,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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