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他有点害怕。
即便再早熟，内心还是有一个角落未脱稚气。
他强装冷静地挺了挺胸，整理了自己的制服，确认没有丝毫不妥後，他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地跨出了第一步──
「让开、让开！」右方突然传出了雷声般响亮的呐喊。
他疑惑地看了过去，就见到一个黑影往他身上撞来，来不及闪避，他被直接撞上，吃痛地跌在地上。
「哎呀，对不起呀、对不起！」撞到他的那个人嘻嘻笑著，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尘，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
眼前的这个人衣衫凌乱，跟一丝不苟的他相差甚大。云谦皱了皱眉，看向人的後方，有另一个人追了过来，口里还大叫著：「石羽！你敢跑，你再跑给我试试看！」
那个叫石羽的男孩子吓得躲在他的後面，拿他当挡剑牌，哀求道：「同学，你借我躲一下，我收你做小弟！」
做小弟？云谦迷惑地任他拉著，左闪右躲。另一个人为了怕伤及无辜，愣是没打中石羽，一口气咽不下去，气冲冲地对他吼：「不干你的事，你走开。」
云谦眨了眨眼睛，觉得无辜。他并没有要掺和呀！他是被迫的！
他挣了挣，那个叫石羽的男孩死抓著他不放手，他也没法子呀！
「那个......同学......你可以放手吗？」他尽量好声好气地说。
石羽一脸惊恐地看他，一副"我真是认错你了＂的惋惜样，手还是抓著他不放，无辜地说：「你忍心看一个快溺水的人，然後见死不救吗？」
当然不忍心。问题是......你并没有溺水啊！云谦心里这麽想著。
「好了啦！石羽，别欺负新同学！」另外的那个男生见状，无奈地说：「看他多可怜，被你当挡剑牌还要被你骂。我不打你了，我们进教室吧！」
石羽这才笑嘻嘻地放过他，对他眨眨眼睛：「多谢啦，同学。」说著就往他身上用力一拍。
云谦呛了一下，还没缓过来，那两个男孩子已经肩搭肩地往学校前进了。
经过这麽一闹，他也舒缓多了，不怎麽紧张了。再深呼吸一次，他举步踏入这间改变他命运的学校。相识 云谦不得不感叹命运的乖桀，当他再度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肯定了世界上有命中注定的事。
在来教室之前，他就看到之前在校门口遇到的那个叫做石羽的男孩子，在走廊上跟一个头很大的、应该是老师的人说话，不，是被骂。
不是他要偷听，是那个老师实在嗓门太大了，他距离至少有一公尺，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对话的内容。内容包含著：不准在走廊上跑步、不准不吼大叫、不准开师长的玩笑、不准......不准......诸如此类。
不过那个叫石羽的男孩子却一点儿也不在意，不在意周围人看他的眼光，依旧笑容满面地打著哈哈，虽然不断地道歉，却丝毫没有一点悔悟的感觉，两个笑涡因笑容而加深，整个人就是个发光体，难以忽视。
他很羡慕这样的人。
不像他如此怯弱，比他生活得更加精采，只是站著，就能让人引领而望。
当他发现他和石羽同班的那刻，除了讶异，还有一份期待。
期待著改变。
从小就被夸赞温和有礼，谨守本分的他，从来不敢做的事情，那个石羽却不断地做，每每惹得别人为他烦恼，老师、同学，都拿他没辄，包括他自己在内。
石羽一下子就认出了他，而他莫名其妙地就被当成了小弟使唤。
一开始，看见石羽颐指气使的命令他，他觉得有点好笑，但是生活上习惯遵从命令的他，也不觉得有什麽不妥。跟在石羽的身後，为他顾这顾那，生活多了一抹色彩，充实了自己单调的人生。
渐渐习惯以後，慢慢地，他发现自己在改变。
不仅更加独立，也更加勇敢。
他永远也忘不了他第一次翘课的那天，石羽坐在围墙上对他招手，他紧张的手忙脚乱，不停从围墙上摔下来，石羽担心又好笑的表情非常可爱。
很可爱。一个男孩子，他却觉得可爱。
以前他总是卷缩著身子，害怕犯错，只要一犯错，就是辜负了爸妈的期望，所以他做什麽都小心翼翼。
但现在不同了，有了石羽在身边，他忙著替他收拾烂摊子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
他的变化，班上的人都发觉到了。渐渐的越来越多人称赞他，不论是课业上，还是待人处世。虽然他从小就被夸赞长相俊美，却没想到会收到男孩子给的情书。第一次收到时，他惊讶得下巴差点掉下去。然後才知道原来男生......也可以喜欢男生。
在那初识爱情的年龄，他发现了自己不为人知的感情，发酵。
他喜欢石羽。 22 以溪的动作很标准，运球的速度之快连我的眼睛都跟不上，我死守著他，他站在三分线上对我一笑，接著是加速的进攻，我迅速地跟上，滴水不露地守住。
云谦在旁边看著，连我都能感觉到他担心的目光。
定了定神，我努力集中注意力，以溪可是个难缠的对手，我从没在运动方面赢过他。
一个走神，他找了缝细穿了过去，像风一样的体态，我慌张地追著，他一步两步三步，轻盈地把球送进了篮框。
一比零。很简单就让他得分了，他们班的男生在大声庆贺，我的心情没来由地烦躁。
「小羽，别慌。」云谦提醒我。
我对他笑了笑，认真地注视著以溪说：「接下来该我攻。」
「随你。」他轻松一笑。
以溪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这个人活脱脱就是一个发光体，无论天有多黑人有多多，只要一眼就能找到他，浓眉大眼，妖异的黑瞳，深刻的五官，张狂的个性让人无法忽略。喜欢运动的他养成了一身小麦色的皮肤，足以让学校的女生疯狂。
云谦是内敛的气质，而以溪是狂放的，耀眼的，令我心向往之。
我站上三分线外，他站在我的面前，盯著我的一举一动。
我没有多想，就直接跳投，也许是我出乎意外的举动，让他来不及防备，他明显地慌了一下，跳起来想阻挡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球碰上篮框，碰地一声，反弹了回来，居然没中！
「人矮就是这样。」他说。
我无法反驳他，我的身高才一六几而已，比他矮多了。又不是高的人就了不起！
我分了心，他接到球以後运了一圈，我想过去抄他的球，但他摆动身体，做了个切入篮下的假动作就把我给骗了。我回身，来不及制止他，以溪很帅气地腾空跳起，直接灌篮，比赛结束。
这场比赛我输得理所当然，也没什麽好说的，看他嚣张地笑，不停对云谦挑衅，惹得云谦差点没不顾气质地冲上去打他，这人也算厉害了。
我应该是了解以溪的，但此刻我才发觉我一点儿也不了解他。
擦肩而过的时候，像个陌生人。
他对云谦露出的笑，里头有我没看过的光芒。
也许从我回来的那刻开始，就重新推动了转轮，现在的生活是我意想不到的普通，除了我与云谦的互相贴近，以溪还是时不时地来闹云谦，但他的眼里都没有我的存在，日子一久，他一出现，我就自动把自己隐形化了。
云谦每次来我家，都会被我妈妈的热情吓到，在我家过了一晚又一晚，他有时候会笑著说：「这似乎才是我的家了。」
但我们的关系明显的不像家人，说是朋友又太过亲密。
在我的预料之下，我在暑假前夕被叫到导师办公室，对於我的成绩，大头非常地不满意，他摔下成绩单，声音轻的有点恐怖：「你准备怎麽办？」
我低著头，又抬头，又低头，又抬头，最後眼睛定在门外的风景。
大头猛一拍桌：「说！你只剩一年要高考了，这成绩可以上什麽学校？你是不是想拖累云谦？」
云谦！
我想起了云谦说过的话，我咬咬唇说：「我很努力了。」
是真的很努力，毕竟我对以前所学的东西早忘光光了，还能考五十几分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今年别过暑假了，来学校我帮你补课。」
我哭丧著脸：「可是我跟云谦约好要......」在大头警视的目光下，我噤声了。
「说到云谦，我也把他叫来了。」
咦？为什麽要叫他来？我还在迷惑著，就听到有人敲门，喊了声报告，温温和和的，是云谦的声音。
云谦站在门口，阳光懒懒散散地洒了一地，背光的他，迷蒙地像个天使，我半晌回不了神。
云谦和大头说了些什麽，我听不真切，脑海里全是他天使般的模样，心脏跳得不像自己的，我无法控制脱序的情绪，哎......这要怎麽办才好，我真的完了，gay也就算了，还把最好的朋友拖下水，他明明可以跟女生结婚的。
酸酸的情绪泛上心头，现在我觉得好懊恼，当初没看云谦给我的喜帖，不知道新娘究竟是谁，要不然可以防范未然啊！
「小石头！小石头！」大头用力拍了我一下．我惊得回神，「还敢给我走神！」
我陪笑脸，吐吐舌头：「对不起嘛～」
「听到了吧？云谦自愿留校陪你，你要努力哪！」
我万分感动地看著云谦：「云谦你真是好哥儿们！」
云谦悠然地笑笑：「没了小羽放假也不好玩呀，倒不然留下陪你。」
我感动地扑上去猛抱他，他被我抱得耳朵发红，呐呐地叫我的名字。
我的内心深处在暗自窃喜。 23
炎热的暑假，我待在极其空旷的教室里，微风吹来，绿色的窗帘微动，我们教室位在三楼，眺望下去，满笑的树木郁郁葱葱，草木的气味混杂在空气中，清新鼻尖。
白色砖头搭砌而成的墙壁，木板刻板制成的窗沿，课桌椅上数不尽的涂鸦，挥霍著青春的朝气，扫除用具整齐地堆叠在教室後方，绿色黑板的角落写著最後一天值日生的名字，有点丑陋的国中生笔迹，一切的一切都是记忆中不可抹灭的回忆。
我感叹地看著，呼了口气，再一次觉得年轻真好！
「小羽，你又走神了」云谦淡淡笑著斥责我，却是满满温柔笑意的声音。
我扁扁嘴，做出了谄媚的笑容：「你继续说，我会认真听的。」
天气晴朗，教室里满满都是呼呼的声音，老旧的电风扇转啊转的，很常我都怕它掉下来砸人。云谦的声音很轻，不注意听你可能会以为那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融於空气中，淡雅的让人昏昏欲睡，很舒坦......
我半侧的脸看他，他认真地看著课本，嘴巴轻轻开阖，讲解的那些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的侧脸如玉雕般的翠亮，淡淡咖啡色的瞳眸纯粹的澄净，里头波光柔柔，温和透人，柔和的线条一直延伸到白皙的颈项，制服的白领外翻，没有一丝污垢，就跟它的主人一样，纯洁的跟白纸似的。
突然我就很想吻他。
不过基本上我还是色大胆小的，仅止於想想而已，就让人够兴奋的。
一种很想爱一个人的情绪，每每当我看到云谦时，就会不安分地从胸口溢出来。
「小羽......」云谦无奈地翻了翻眼睛，洁白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你到底要不要听？」
「我很认真啊！」很认真地在看你嘛！
「今天先到这里，你肚子饿了吧，我们去吃饭好了！」云谦站起身，收拾著桌上的凌乱。
「好！」我当然乐得答应，嘿嘿！吃饭吃饭，我最爱跟云谦吃饭了......原因呢......不告诉你！
我们到了巷口的一家面店，我点了阳春面，云谦点了馄饨面，等到面上来，我唏哩呼噜地吃得没了形象，云谦优雅地动筷，把馄饨夹到我面前。
我看了一眼，嘴巴自动地开开：「啊～」
云谦忍不住笑了一下，轻轻地将馄饨推到我口里，嗯，好吃！
「你真的很懒耶。」云谦总是这麽笑著说，但是他还是不厌其烦地喂著我。
我最喜欢吃馄饨，他知道的，但我刻意点了阳春面，为的就是......跟他间接接吻。我知道自己很不要脸，但是，这种事，不在於要不要脸的，我高兴就好！
我喜欢被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感觉。
即使背叛了以溪，也没有关系。说我卑鄙也好下流也好，我就是想留住他。
这是我很卑微的小小心愿。
「听说，纪以溪被选上出国参加比赛了。」云谦状似不经意地说，眼神定定地看我。
我「喔」了一声，表示知道。
云谦用筷子戳了戳小菜，继续问：「你真的不打算跟他合好麽？」
我唏哩一声吸了一口面，嚼嚼嚼後吞下去，才说：「他不是常来闹你吗？」
云谦愣了一下，表情有点烦恼：「嗯。」
「那就暂时顺其自然吧......」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怎麽做，跟以溪不是没吵过架，但是合好的方式不能套在现在我们身上。
总不能亲他一下跟他说爱他吧？他现在那麽讨厌同性恋，更何况，他对我又没有恋人的感觉，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是死敌呢！
心不知怎麽地闷闷塞塞的，我咬著筷子，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云谦，要是当一个人心里有了人，还会爱上另一个人吗？」
云谦漂亮的羽睫扇了扇，「怎麽突然问这个？」
「无聊嘛......」我抓了抓脸。
「其实呢，我觉得，一颗心的位置很小，最多只能容纳一个人。」云谦笑得温柔：「如果多容纳一个人，我怕我的注意力会不够分，我只想专注地照顾一个人而已。」
我脸红了，我想我一定脸红了。明明知道他说的不一定是我，我还是脸红了。我呐呐地低头，直想把脸埋到汤碗里：「喔......」
越想越觉得自己很不要脸，咬咬唇，我小心翼翼地问：「那要是你喜欢的人，不小心......同时喜欢两个人呢？」
我真是不要脸，就这麽把自己定义为云谦喜欢的人了。
云谦顿了顿，显然有点讶异，而後轻轻一笑：「那我就等吧。」
「等？」
「等到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再告诉他，我爱他。」
「要是他爱的是另一个人，你就不告诉他了吗？」
「如果我可以等待的话，我就绝对不会说，因为我希望那个人幸福，我会挑选我觉得他会最幸福的结果，去执行，即便自己得放弃，我也甘之如饴。」
我闷著声不说话，也无法言语。
云谦的笑容好渺茫，一时间我似乎懂了他的等待......他一直都在，都在等我......
「要是无法等待了呢？」默默不与许久，我哑著声音问。
「只要我看到他幸福，等待不成，我会把他永远埋进心里......」云谦的声音很轻：「随著时间过去，他只会越来越深，然後再也拔不出来。」 24
云谦依然温和的笑著，脸上有淡淡的幸福。柔软的睫毛包裹著一双温柔的眼睛，风淡云轻得像早晨树叶尖上的露珠一滴。莫名我的心里就是软软的，觉得他的面孔因幸福的光芒越发的生动起来。
「云谦......」
云谦笑了笑：「怎麽了？吃完了？我们走吧。」
「唔......嗯。」
我还是胆小吧，缩在自己的世界里，认为只要什麽都不说就不会有人受伤，或者说，那是在保护自己而已......
回到了学校，云谦继续认真的教学，可惜我的心全挂在他刚刚说的话上了。
我再笨也知道云谦话里的涵义，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烦恼。
若是云谦一直都爱著我，那麽我记忆里的那双悲伤的眼睛，就是云谦没错吧......
为什麽，他从不告诉我？
为什麽，要在这时候动摇我的决心？
既然他爱我，为什麽就是不说，还在几年以後，送来一张喜帖呢？
就因为我和以溪在一起了麽，既然爱我，又为什麽不阻止？
云谦......你为什麽要这麽做？又为什麽要让我知道？我的心早已摆荡不定，此刻更是感动不已，唉......云谦，你让我爱上你了你知不知道，你让我背叛以溪了你知不知道啊！
一整个下午我的脸色都很不好，眉头紧锁，云谦看了，倒是什麽话也不说，依旧笑得温柔得让人心麻，让我觉得自己是被宠著的小孩。
这次，真的难再对自己说谎了。爱上就爱上了，我能怎麽办呢。我必须承认，我对以溪的爱，没有对云谦的感动多，或许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本来就犯贱，我骨子里本来就有劈腿的本能。唉......彻底自我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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