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曾拒绝过我。 我嘿嘿地傻笑,挤了进去,云谦被我压得有点窘迫,坐下後我又看了看他,他的脸色已经毫无异常。 车开动了。 云谦从背包里翻出晕车药,递给我:「赶快吃,你会晕车的。」 其实......我已经不会晕车了。大学毕业後,常常跟著以溪坐车,坐久了也就习惯了,不会吐了。可是云谦显然把我当成那个十四岁的我,以前我是晕得厉害,只要一上车就开始晕,说几句话就要吐,云谦一直很容忍我,只有他有耐心坐在我旁边。 後来才知道我晕车是心理障碍,跟身体毫无关系。就是怕,怕车上那种香味,一闻到就恶心。 但是看云谦一脸关怀的样子,我还真不好拒绝,呐呐的收下:「谢谢。」 「水。」他温和地笑。 「唔。」我接过,顺口把药给吞了。反正这药吃了也不会死人。 我吞下去之後,下意识地回看云谦,一看就怔住了。 云谦笑得那叫温润如玉,光是那排洁白的牙齿就可以迷死人了,我的心跳快了一拍。 喂喂喂!现在我的心态可是同性恋啊!云谦你可不可以不要笑得那麽毫无城府? 我的脸一热,连忙转过头去看窗外,假装很专注地看著风景。 过了好久,也没听见云谦呼唤我。我怀疑地回过头看他--一双垂闭的眼帘,安稳沉静,云谦睡著了,一只手牢牢地抓著我的衣袖,嘴角微微地在笑,似是满足,又害怕失去的笑容,像个天使般撼动人心。 这一路上我的心起伏不定。 脑里连续播了好多遍,都是重覆的画面。 全部都是云谦的睡颜。15 我是个变态。我要鄙视我自己! 大头的叮咛在耳边飘荡,我猛抓著自己的头在反悔。我居然变态到对云谦起了遐想!啊!我真想踹死自己! 云谦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小弟!他那麽信任我,我怎麽可以把他带去错误的道路呢?! 天啊~~~我搥我搥我搥搥搥。 「小羽.小羽!」云谦急忙拉住我猛挥的手,紧张地问:「你怎麽了?」 「你别过来!」我连忙倒退一步。 云谦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我看到了。我太过激烈的闪避伤到他了,我真是个笨蛋。 我软了语气:「对不起,云谦,你别理我,只是天气太热,我脑子有点浑沌。」 云谦淡淡一笑:「没关系。」 「你们两个,快过来集合!」大头在另一头叫著。 「喔!」我和云谦一同应声。 正要起步而行,手却被人拉住了。 我怔怔地看著两只交握的手,抬头看云谦,云谦一脸笑容地说:「我怕你摔倒。」 呃......我刮刮脸,觉得很尴尬。国中的时候我常常摔倒,只要在野外就会摔,尤其是刚坐完车之後,整个人昏昏沉沉,想不摔也不行。这时云谦都会牵著我,带领我走,丝毫不在意他的进度被我拖慢。 但是现在我并没有晕车啊! 我动了动手指,本想挣脱,却又看见了云谦略略黯淡的笑脸......放弃! 就这样牵著吧。 好朋友牵牵手,应该没什麽特别的吧? 对吧? 嗯,一定是这样没错。 女生不也常常牵手一起去上厕所?这是友情的表现嘛!可是......为什麽我越想越会心虚呢...... 「石羽,云谦,你们怎麽都不等我?」一个人扛著两个大包包追了上来,喘著气问道。 啊!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班长,林信吗?我都忘了他的存在了。 林信喘了几口气後才舒缓过来,看了看我和云谦交握的手,戏谑道:「你们的感情真好。」 他的笑容......看得我很想揍人。是我太敏感吗?总觉得他有特别的涵义...... 云谦态若自然地微笑:「当然罗,我跟小羽感情本来就好。」 云谦...... 你这不就是要我胡思乱想吗? 我猛然大喝:「啊!我们落後了,快点跟上队伍!」 他们两个被我吓了一跳,傻傻地应声:「喔......喔,知道了。」 ..................... 「哇!是小木屋耶!」林信两眼发光的看著面前的建筑物,就差没拿照相机出来拍了。 又不是没看过小木屋。去过好几次毕旅的我,对小木屋可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等会儿可以去泡温泉。」云谦转头对我笑著说。 「啊......嗯,是啊!」我毫无心理准备地,被云谦突然转头吓到。 因为我又在遐想了。泡温泉......不行不行!我怎麽可以跟男生一起泡温泉?要是我......起反应的话不就糟糕了? 我捂著头虚晃了两下。 果不期然,云谦马上关心地问:「小羽,你头痛吗?」 我虚弱地点点头,往他身上倒,他马上就接住我。嘿嘿,晕车果然是个好理由,不但有豆腐可吃,还可以藉故在屋里休息。 等等,我要吃什麽豆腐?我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云谦无奈地抓著我的手,说:「再拍会更晕的,我扶你进去休息。」 热心的班长也凑上来附和:「对啊,你快去休息吧,学习单交给我跟云谦吧,不要担心。」 唉......这组的成员真是偷懒必备的好帮手啊。一个是太温柔,一个是太热心,恰恰好配合我太懒的个性。 人生真是美好。 16 一间小木屋可供三个人住,我和云谦跟林信住一间。男生住小木屋,女生住楼上的房间,她们很羡慕我们可以住小木屋,一直在那里叽叽喳喳的不停。 我对女生没多大好感,还是跟男生在一起比较自在,也许我很早就有同性恋的特质了吧。 云谦把我安置在床上,三申五令,叮咛嘱咐了好几遍,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我,剩我一人在屋子里。 闷得发慌。云谦走後没多久,我索性开始整理行李。背包里都是零食的空袋,我全搜括出来扔了。扔完了又没事做,乾脆把浴室冲了一遍,水管冒出来的水都是温泉,滑滑的,还很重的硫磺味。 这时有个人开门进来。 「石羽,你在这里吗?」以溪的头从门缝冒出来。 我从浴室跑出来,脚上还卷著裤管,没好气地说:「你说呢?」 以溪见了,哈哈大笑:「你这什麽蠢样啊?」 敢说我蠢!我随便拿了一个东西扔过去。 以溪从容闪过,讨好地说:「好啦,我开玩笑的,你现在有空吗?」 我低头看看自己,又看了看手上的水管,信手一扔:「有啊,你要干嘛?」 以溪环顾了屋子一周,冲我眨了眨眼:「趁那小子不在,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那小子?是指云谦吗? 不过看他神秘兮兮的模样,我也好奇了起来,问:「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以溪罔顾我的意愿,直接拉了我就走。 我踉仓了两下,急忙说:「你先让我穿个鞋子啊。」 以溪顿了一下,抱臂看我:「好,你穿。」 刚穿完鞋子,以溪连一秒都没留给我,拉著我就急奔。 我想......出去一会儿应该没关系吧?嗯,云谦他们去做观察,应该没那麽快回来,反正我待在房里也没事,只要赶在云谦回来之前回去,就可以了吧...... 晚上的空气湿冷,吹得我瑟缩了一下,我穿著短袖跟牛仔裤,不但没穿外套,牛仔裤的裤管还是湿的,冷得我直哆嗦。 似是察觉到我的冷意,以溪看了我一眼,把他的外套丢给我,懒懒地说:「出来也不会带个外套,笨蛋。」 我气结。还不都是因为你,急著就把我拉出来,哪有时间穿?可是我没说出口,要是惹到他,外套被没收了我就得不偿失了。 以溪的外套很大,浅绿色,是以溪最爱的一种颜色。 我默默跟随以溪的脚步,在背後偷偷打量以溪。 以溪没牵我的手,他把两只手都放在口袋里,悠悠閒閒地像在散步,一点儿也没刚刚著急的样子。 我忍著不问他,也开始看起了风景。木屋前头是一排排的吊灯,郁郁葱葱的树林,灯光幽暗,有种诡谲的气氛。不远处可以听到班上的人在讨论的声音,隐隐约约晃动的人影。在另一头,有露天温泉,热气直往上飘,还有人拿著蛋在煮。 过了我们的小木屋,以溪带著我上楼。 我有不好的预感。这里不是女生住的地方吗? 以溪停在一间房的门口,伸手敲了敲,第一次连敲两下,第二次是用整只手掌下去拍。 我靠!还用暗号? 门开了一个小缝缝,有只眼睛往外面瞄,压低了声音说:「是你啊,进来吧。」 我迷迷糊糊地,就被以溪骗了进去。 一进去我就呆了。 这......这是在......聚赌? 「来玩大老二!」以溪对我说了句,用脚踹了踹床上的一个人说:「让个位子。」 床上的那个男生扁扁嘴,看我一眼,才不太乐意地走掉。 「这里不是女生住的吗?」男生可以来? 「是啊,难道我们不是女生吗?」床上一个盘脚的女生微微仰著脸看我,似乎很不满意我的态度。 没看过这个女生,一定跟我不同班。 我僵硬地笑了笑:「不是啊,只是好奇怎麽那麽多人。」 除了原本该有的三个女生之外,还多了七个男生,包括我和以溪。 「玩就玩,不玩就走,罗唆什麽。」那个女生口气不善地说,手上迅速地洗著牌。 以溪对我仰仰下巴,比著那个女生:「她,我们班班长,柳慈,很跩的,跟她玩玩看吧。」 柳慈对我挑衅地一瞥。 我搔了搔头,壮烈牺牲:「好吧。」 结果,这一玩,就玩了两个小时。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我心一惊,从床上跳了起来:「我要回去了!」 柳慈笑了笑,可能因为天气冷,她的脸有点红红的,眼睛圆得像弹珠:「你不会是怕了吧?」 我全盘皆输,几乎没赢过,她会这麽说也在我意料之中,不过我只要想到云谦的反应,我的心就麻麻的,缩成一团,很害怕,怕他担心。 「好了,你别闹他了,他妻管严呢。」以溪过来给我解围,只是说的话让我耳根都红了起来,接著他穿上另一个男同学的外套,而他的外套一直在我身上,他说:「我送你回去吧。」 我有点窘地点点头。其实我是个路痴,虽然这时的以溪应该不知道,但我就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也忽略他前一句话的意义。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惦记著云谦,就不知道云谦会做什麽反应,我不想再次冷战,但这次真的是我的错,骗了云谦这麽温柔的人,我的良心一定是被狗叼走了才会做这种事! 我在心底谴责自己,以溪悠哉悠哉地开口了:「我说你,跟云谦到底什麽关系?」 我有点愣:「什麽?」 「没事,只是问问,看你们感情那麽好,认识很久了吧?」 我想了想,就是不记得自己是什麽时候认识云谦的,有记忆的时候,云谦就待在我的身边,一个很理所当然的存在,总觉得认识好久了一样,像上辈子就跟他相处过千万遍,即使我还是忘了他,那种感觉却从未淡薄。 以溪似乎也只是随口问问,我没回答他也不介意,一路上两人不再说话,直到小木屋的不远处,已经可以依稀地看到云谦转来转去的身影,我急速奔跑过去:「云谦!」 云谦转过头来,绽出一个宽心的笑容,一下子又隐没了,脸色严肃地问:「你去哪了?」 我还没回答,云谦已经看见了跩跩走来的以溪,脸上了然:「我懂了。石羽,快回房吧,等会儿会查房的。」 云谦极其冷漠地转身进屋,我呼出一口冷气,连忙把外套丢还给以溪,就追了进去。 17 我死定了...... 关上了门,我垂头丧脑的发现......云谦真的生气了! 不是冷战,他没有不理我,就是态度很怪,他从来都没那麽陌生的对我。 他叫我『石羽』。不再是小羽。 我的心整个凉了。 我很可怜地想钻进云谦的被窝,努力地蠕动蠕动,可是云谦一句冷冷的话就制止了我的动作:「你自己不是有床垫吗?」 「可是我会冷。」我装无辜,愣了一下後,又很厚脸皮地继续钻。 云谦突然起身,吓了我一跳,我呆呆地看著他去翻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套被子,递给我说:「这借你盖,就不会冷了。」 我扁著嘴,试著挤出几滴泪来博取同情,可惜我太冷血,眼泪一个影子也没有。 林信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劝说道:「夏云谦,你就跟石羽一起睡吧,你们感情不是很好吗?」 云谦沉默了一会儿,浏海盖住他的眼睛,许久他才轻轻说:「可惜不是最好的。」 我愣了。 云谦抬头看我,眼神复杂的我看不清楚,与车祸前的那双悲伤的眼睛交叠,我一时分不清楚这里是什麽年代。有一瞬间我以为我又回去了,云谦刚跟我说他要结婚,他要结婚。以溪搂著我说要去参加他的婚礼,然後我跑了出去,然後......然後...... 一阵光炫,我的头隐隐作痛,这次是真的疼,但是云谦已经不相信我了,只有林信担心地靠了过来,频频问我怎麽了。 我摇摇头,脑里的景象交错的厉害,我几乎就要不能自制。 我伸出手求救:「云谦云谦......」 林信一愣,对云谦催促道:「他在叫你。」 我闭著眼睛,口里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 却没感觉到他靠近。 希望一点点的被消融。 我颓丧地垮下肩膀,认命地回到自己的被窝躲著。 许久後听到林信叹了口气,关了灯。 夜晚外头的风声不停地响。 我觉得脚好冷,把整个人缩成一团,也没感到暖和。 鼻子酸酸的,眼睛很疲惫。事实上我真觉得很憋屈,就算骗了云谦是我的不对好了,云谦也不该就这样否定我。他一直都了解我的不是吗?他的体谅,宽容,怎麽遇上以溪就都不见了呢?这样,以後要他们好好相处,不就更难了麽? 我和以溪,注定会成为情人。我有这个自信,至少现在以溪对我还挺有兴趣,他的生活圈我还算了解,并没有走得很近的女生,所以我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但是我现在却发现,我对云谦,有不一样的想法...... 我会,想要拥抱他。不是朋友的拥抱。 我轻轻呼气,手圈成一团,呵著气,不见暖和,才终於了解,不是我身体冷,而是心冷。 我下意识地知道不可以,云谦只能是好朋友,但是我的心却在叫嚣,它想要云谦。我真是个卑鄙的人,明明爱的是以溪,又想要云谦,明明应该知道最後的结果,既然云谦以後会结婚,就代表他不会接受同性的恋人,更何况我还想脚踏两条床,太卑鄙了,我好小人。 轻轻的打呼声传来,是林信那家伙,我还在烦恼,他居然睡得那麽好,下次选班长我绝对不投他。 四周一直很安静,所以只要一点细微的声音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非常轻微的脚步声,缓缓地往我这个方向靠近。我屏住呼吸,盯著墙上那淡淡的人影。那个影子弯下身子,然後我感觉到有个人掀开了我的被子,小心翼翼地钻了进来,有双手轻柔地圈住我的背,有人在我背後轻轻叹息。 我僵直著,紧紧闭上眼睛,装睡。 他的脸在我背後靠著,温度一下子就传了过来,整颗心都暖了。 林信的打呼声还在规律的起伏。 我的心跳却不可遏止地疯狂舞奏。 也许云谦认为我睡著了。 他说了一句令我万劫不复的话。 他说...... 他好喜欢我。 从以前就一直喜欢著我。 他喜欢我。 这一夜,我确定自己沦陷了。 18 「石羽啊......你跟夏云谦到底怎麽了?」林信边吃著早餐边一脸疑惑地问我,今天他得扮好夹心饼乾的角色,好好的挡在我跟云谦之间。 本来我跟云谦该是形影不离的,但是经过昨晚......我发现我需要冷静一下自己。 友情跟爱情的界线太模糊,我第一次那麽慌张。就连当初发现自己和以溪的心情,也没那麽惊讶。一个认定永远不会改变的事情突然被推翻了,心里波涛汹涌,无法自拔。 云谦喜欢我。从国中就喜欢我。恍如前世的那一段的人生里,我却从没发觉云谦的心意。 我吞著稀饭,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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