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渐暗了，昏黄洒满了走廊，云谦的脸也染上一抹夕黄。他看了看手表，对我说：「小羽，我先走罗。」
「好。」
碰巧云谦今天家里有事，没办法跟我一起回家，於是我们教室门口分手。我背起书包，带著一身的慵懒，动作缓慢地锁上门。
今天我是步行来的，不用去牵车，家里离後墙近，所以我决定翻墙回家。後门的墙不高，但是要帅气地翻过还是有点难度，尤其我又比别人矮了那麽一点点儿......就一点点。
先把书包扔了过去，我舒缓一下手脚，我已经很长时间没翻过墙了，自从回来後，我可都做好一个乖孩子的本分。我在手里吐了口口水，在心底默数一二三，然後猛一跳！
一手按著墙沿，我一个侧身斜上，成功地坐到墙面上。哦耶！我在心里欢呼一声。正准备跳下来，眼里就跳进了个人影，我愣愣地张大了嘴巴。
那个人一手插著口袋，身体倾斜，凉凉地仰著头看我。对上目光之际，我想起自己曾经被这个人抱在怀里，尤其是雨夜，我们在棉被间耳鬓私语，偶尔偷吻几下，还乐得不得了。
以溪，纪以溪。
恍如前世的恋人，如今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时光之轮彷佛坏掉了，这刻就只剩我和他，我什麽声音也听不见，与他曾经有过的欢笑回忆充斥在脑海，有甜蜜也有艰辛，这个人，曾经是我的恋人......
漫长的寂静中，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地开口：「你还要待在那里待到什麽时候？」
冰冷的口气与记忆里那无奈的口气相差甚远，我如梦初醒。
「还呆？快跳下来，我接住你。」
「什麽？」我听错了吗？以溪要接我？
「快点！」他催促著，张开了双臂，对我仰了仰下巴，意思再明白不过。
我咽了咽口水，送他一个傻笑，奋力一跃。
凌跃在空中，看著他的脸，熟悉又陌生，我握紧了拳头，紧紧闭起眼睛，落入他怀里的瞬间，我差点就哭了。
多麽熟悉的胸怀，那里参杂了多少我初识爱情的甜蜜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他的心跳跟我的心跳混成一拍，分不清楚谁跳得比较快。明明知道他不是我的以溪，他没有爱我，我还是想念他......
曾经给我无数依赖的人。
像个溺水者紧紧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明明双脚已经站定，我却没有放手。
明明只有几秒钟的时间，我却像过了一辈子。我深深呼吸，四周都是他的气味，张开了眼睛，我轻轻地推开了他......
我知道，这份温暖，是我自己选择放手的......以溪，对不起，我爱上云谦了，对不起。
「谢谢。」我手忙脚乱地搓了手背，有些不知所措。
等了一会儿，他都没声响，我忍不住狐疑地仰起脸，正巧对上他一瞬不瞬的目光，眼里的涵义深遂难解。
「......怎麽了？」我迟疑地问。
以溪缓缓地伸出手，当他触碰到我的脸时，我整个人都僵了，无法动弹地让他摆布。随後，他修长的手指划过脸，眉，鼻，细细地刻划著，最後划过我的唇畔，我瑟缩了一下，他顿了顿，回到我的鼻子上，出奇不意地就是一捏！
「啊！」我难以置信地捂住鼻子，瞪大了双眼。
他干嘛突然捏我？
以溪收回手指，歪著头看著自己的手，似乎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我眨了眨眼睛，心跳快了起来。
以溪的这个动作，他常做。不过，那是在我们当恋人以後的事，常常我做了什麽傻事，他总会宠溺地捏捏我的鼻子，笑骂我笨蛋。
莫非，以溪他......
「以後别让我再看见你。」
脑子还忙著回想，以溪却丢下了这麽一句话，帅气地翻墙进去了。
我一脸痴傻地站了好久好久，怎麽样也无法释怀。
以溪的举动......真的很难令人不起疑心......25
回家後我找了很多有关穿越时空的小说，一堆人都是莫名其妙地穿越回到古代，遇到命中注定的恋人，没有一个例子像我这样，回到自己的小时候，还失去了记忆。
我累得趴在桌上叹气。
要一个笨蛋理解那麽复杂的事，倒不如什麽不想，看命运要把我带往何方。
我抓了抓头，突然很想睡觉，打了个哈欠，我就钻进被窝里。
突然老妈的大嗓门从门外传来：「石羽！你的电话！」
「喔～～」我接了房里的分机：「我接了～～」
等妈妈挂掉电话，我才开口：「喂？」
「小羽。」
「云谦？」我用肩膀扣住电话，另一只手又去翻小说：「什麽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传来如清水般澄澈的声音：「嗯，我有点不放心你今天一个人回家。」
「什麽啊？」又把我当小孩子了！虽然外表看起来是个国中生，但我的内心可是个货真价实的成年男人呢！我有点不服气地说：「那你现在才打来会不会太晚？」
「因为今天事情太多，拖到现在才能给你打电话。」云谦轻轻道歉：「对不起嘛。」
我用鼻子哼了两声，一点也没发觉自己多麽像在跟他撒娇，习惯性地耍赖：「要道歉可以啊！明天早上我要吃你做的蛋饼！」
云谦做菜可不是普通的好吃，嘿嘿，一想到我就流口水！他可是个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好男人啊！偏偏就给我遇上了，我真走运！
「好好好。」他宠溺地答道。
「那你......」我迟疑了一下问：「打来就为了那件事而已吗？」
如果真的是，我承认我有点失望。
「嗯......」云谦拉长了尾音，又温柔地问：「你现在在做什麽？」
「我喔，我在查东西。」我灵光一闪：「对了，云谦，你那边有没有什麽穿越时空的资料啊？」
「啊？」云谦似乎被我问傻了。
我暗自吐了吐舌头，换了个委婉的方式问：「就是有关......嗯......就像电视上常常有的那种，出车祸回到过去的剧情啦，你身边有没有那种东西？小说也可以！」
「......你要那个做什麽？」
「啊？呵呵，只是一直好奇而已啦......」我打著哈哈。还没有心理准备告诉云谦实话。
云谦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答：「我想我妹应该很多那种书，不过是言情小说，你会想看吗？」
言情小说......这种我以前斥之以鼻的东西，唉，我承认我已经死马当活马医了！我狠下心说：「你都给我拿来吧。」
恶心死我算了。一次恶心够了也许会有免疫力，尤其现在我看那些言情小说，是以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的眼光去看的，真是琼瑶的可以！每每一看，我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好，我明天给你带过去。」
云谦真是有求必应，那麽被宠著，那麽明显地被宠著，我怎麽可能没感觉。心里觉得有些愧疚，不知道该不该跟云谦说实话，虽然笃定了他会相信，但为什麽我就是说不出口呢？
我试探地问问：「云谦啊，你相信这种穿越时空的事吗？」
我这个人嘛，就是要给自己铺好後路，要确定自己可以毫发无伤才会放胆去爱，我不断地在试探云谦，明明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去问，我承认我就是害怕吧，爱逃避又怕受伤，云谦的爱其实一点都不必质疑，那麽清晰，那麽澄澈，就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我还要怀疑。
我本来就是个烂人，此刻我真觉得我烂透了。
「嗯......」云谦似乎在考虑：「我也不知道耶，这种事说不准的，我不好笃定。」
「要是我告诉你，我是穿越时空来的，你信麽？」
云谦笑了一下，细细的笑声令我心脏紧缩了一下，他柔柔地说：「我信。」
又在宠小孩了。我不自觉地嘟著嘴：「好吧，我就知道你会这麽回答。我告诉你啦，我就是穿越时空来的。」
我故意用这种开玩笑的口气说，果然云谦也不以为意，笑道：「那麽我可以问你彩卷号码吗？」
我哼了哼：「可以啊！不过本大爷不记得了。」
其实说到这个我就懊恼，我多後悔我之前没把彩卷号码背下来，要是早知道会穿越，我拚死也要背下一组，现在我可不就可以不愁吃穿了吗？
不过乐透好像还要过几年才会有......
两人又玩闹了一会儿，时间已经将近午夜十二点。时间倏忽即逝，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但眼睛还是闪闪发亮的，一点儿也没睡意。
「好了，我不打扰你了。」云谦似乎以为我累了，温婉地说：「很晚了，你也累了吧？」
唔，我刚刚本来很累的，但跟云谦一说上话，一个不小心就兴奋起来，现在想睡也难了。不过我可不希望云谦晚睡，那漂亮月亮般的眼睛，要是有了黑眼圈我可会呕死。
於是我说：「嗯，那我们明天见吧，你要早点睡啊，拜拜。」
而我呢，既然不累了，就在这群小说堆中奋斗吧！
「再见。」一听见云谦温润的嗓音说再见，我又舍不得挂上电话了，冲口而出：「等等！」
「嗯？」
我犹豫了半晌，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麽，呐呐地咬咬唇後说道：「晚安......」
他笑了笑，笑声清脆：「......晚安。」
挂了电话，我的心还是跳得厉害。
我蜷缩在被子里，傻笑了片刻，才沉沉睡去。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个初恋的孩子，只不过跟他多说了一句话，居然可以偷著乐成这样。
而我所不知道的是，在这一九九六年的夏天，我把自己，云谦，以及以溪三人，带往了新的道路。历史重新演练，脱离了远本的轨道，每个我记忆犹新的历史，都一个个的变卦，甚至，超越掌控。
我却无力扭转，只能眼睁睁地看它发生。
我一直以为的事实，却不如想像的那样美好。
那个人，已经渐渐掌控了我的世界。
包括我的爱情。
26
好梦正甜，我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抿抿嘴继续睡。
「石羽！」正在酣睡，有人一把掀起了我的被子，冷风刺骨，吓得我跳起来。
「谁？！」我迷迷糊糊地睁著睡眼，眨了眨，一张大大的脸突然冒出，我惊讶地叫：「老妈？你在干嘛？」
老妈提起我的下巴左右看了一会儿，才满意地点点头：「嗯，总算醒了，快吃早餐，今天不是要开学吗？别让云谦等你。」
我揉了揉眼，「喔」了一声，懒懒地下床梳洗。
面对著镜子，我看见里面的人又长大了点，下巴已经微微有了胡渣，还有明显的喉结，今天是我高中生涯的第一天。
我随意漱了漱口，含糊地咬了几口早餐就出了门。
不习惯高中的制服，明明是夏天，还穿长袖的西装外套，就因为今天是开学日，所以才那麽盛重。事实上，我觉得有穿没穿都没差，反正参加开学典礼，也都是在睡觉。
我急奔至巷口，弯下腰喘气，看见了对面树下的人影，不禁扬起嘴角：「云谦！」
云谦回过身，一身笔挺的西装让他看起来真是帅透了！
我跑向他，跑到一半，脚步慢慢停歇。
......空中飘下的是杏花！
我迷迷糊糊地看著他，云谦的身影和梦里的人恰恰好重叠了。果然是云谦！
他对我微笑：「小羽，早。」
我傻傻地一笑，结果却看见他皱起秀眉，朝我靠近。
我呆呆地任他靠近，他的手指纤细又修长，樱瓣似的指甲，轻轻地凑向我的颈子，捏住了我的领带。
「怎麽没绑领带？」他微微笑著问。
他笑我也笑，不过我笑得很痴呆：「因为不会打......」
反正也没啥大不了的，我是这麽认为的啦！
「我帮你。」他说著，迳自动手在我颈边环绕：「像这样，从这里拉上来，再环下去......」
他认真地注视著，边轻柔地教导。可惜我没在听，就忙著看他靠近的侧脸。
娃娃脸已然不见了，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眉毛还是一样细细的，五官细致又挺秀，薄薄的唇一开一合，弧度很小，就如同它的主人，温柔又平和。
我不禁捏了捏自己的脸，跟云谦比起来，我还更像小孩子一点。
他已经比我高了，我需要微微抬头才可以看清楚他的脸庞。
他的呼吸细微，身周全是杏花的清香，我都快醉了。
「好了。」他的手从我颈上抽离，一时失去温度让我觉得有点冷。
「啊......喔......」
「我们走吧。」云谦笑著拉住我的手，我也不忍拒绝。
高中啊......
我迷茫地想著，不知道这次的高中生涯，会有什麽变化......
失算的是以溪，他没有跟我读同间学校，其中有很大的理由是，我们上次吵架後的隔阂。
不过他的学校离这里很近，每次下课还是会遇见他。他搬了家，跟我家刚好同个方向。他不再找我说话，我也没理由，更没那个脸皮去找他。感情就这麽淡了，淡到我自己都怀疑我自己，为什麽我可以如此不在意。
我到底喜欢过以溪了没？
回到过去的日子已经经过了一年多，以前的感觉逐渐被时间遗忘，我差点就要以为，我和以溪曾经的相爱，是梦。
我不停地作梦，梦到我和以溪缓缓走向恋人的道路的那段时间，很多事，在这一次的重生，都错过了。少了爱上他的契机，少了我们感情增进的机会，所有的所有，全在那次的吵架後消失无踪。
也许爱情真的需要燃点，我和以溪，也许就从此变成两条渐行渐远的线，不会有交集。
反倒是我和云谦的感情逐渐加温，我原本就有同性恋的意识，再加上云谦的温柔呵护，我已经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他，不想当普通朋友的那种喜欢。
一切都跟我想像的不同，但我却没想过挽回。
唯一对不起的也只有以溪，还有......那个原本在未来会和云谦结为连理的女孩，蝴蝶效应的结果到此，已经不可能再改变。
「小羽小羽！我们同班呢！」云谦站在公布栏前面对我直招手，兴奋得两只眼睛都笑眯了，连带的吸引了四周的视线。
真是红颜祸水，不，是男颜祸水才对。我感觉到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X光射线，云谦所造成的回头率之高，十个人里有九个人都会回头，剩下的一个就是瞎子。
我厚著脸皮走上前去，对他笑了笑，一点也不讶异我们会同班，那是注定的，历史一直到现在，除了以溪的事情外，还没有一件脱离我的掌控。
云谦牵起我的手，像哥哥带弟弟般地把我领上楼。
教室在二楼，外头挤了一堆人，我只看了一眼，就想起了同学们的名字。高中同学对我来说还是有印象的，不过对他们来说，我却是陌生的，我也不好意思跟他们装熟，要不然一定会扑上去大叫大闹，毕竟毕业後有好几年都没连络了。
靠门口的那个男生是第一任的班长，李立维，人聪明又建谈，连续当了两次的班长才被换掉，理由是他当腻了，老师也不好勉强。不过他还是逃不过班级干部的责任，三年下来，没有一次落空的。
我拉著云谦就往他走去。嘿嘿，有班长当朋友就什麽都好办，当然要先套好关系啦！
「嗨！」我对他释出友善的微笑。
李立维显得有点纳闷，不过他还是笑得开朗：「嗨，你好。你也是三班的？」
「是啊。」我点点头，发现他正在看我身边的云谦，就把云谦推到他面前，说：「他是夏云谦，很帅吧？」
我很能理解他看傻了眼。云谦在我的照料下出落的更加俊美，连那次车祸都躲过了，每天还帮他保养皮肤云云，这样的人怎麽可能不迷人？嘿嘿，有投资才会有回报哪！
云谦有点脸红，微微怒斥我：「别乱说。」
「我哪有！」这是事实！
「嗯，你好。」李立维从呆滞中回神，对云谦伸出了手。
嘿，又不是选举，还握手？
云谦轻轻一笑：「你好。」
其实云谦高中的时候跟班上的人感情不佳，车祸是很大的原因，接下来的事我也记不清楚，只记得云谦很少跟同学们玩，这次我一定要帮他打好关系。
我们这边还在你好来，你好去，我的背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我往後看。
一个夹著蝴蝶发夹的女孩子正在对我盈盈地笑。
我惊呼：「吕卉均！」
附近的所有人都被我突然放大的声音吓了一跳，云谦停了下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吕卉均，对吕卉均点头示好：「没想到你也读这里。我以为你上雄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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