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匆匆走到玄关套上鞋子,拉起李颜正准备走,楼下就传来清澈动人的声音:"莫--少--云----"可在我听来,纯乎招魂,我甚至听到他叫"魂归来兮--"
"原来不只我一个紧迫盯人啊,"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李颜变着戏法调侃我。
"打篮球的当然都是这种战术。"白了他一眼,我匆匆下楼。林忆风夹着书包,双手插在裤袋里,目光落在我家窗户上,还没注意到我的出现。
我呆呆地站在楼梯口,望着他,再一次意识到,他真的很帅。修长的身形,随意的站姿,潇洒的气质,美中不足的是只有我才感受得到的浸进风中的淡淡忧伤。我很奇怪,为什么都没有人发现中了魔法的青蛙王子身上箍的铃呢,它们明明那么响亮。为什么只有我看见了?与他同样背着沉重枷锁痛苦挣扎的人只有我吗?
或许是终于感受到了身上的视线,林忆风终于注意到我,笑了笑,唤我的名字:"莫少云。"然后他看到我身后的李颜,也是一笑,道:"早上好,学长。"
李颜也很客气地回答:"早上好。"
然后我们三人同路走着。
"你的车呢?"我问右边的林忆风。
"我没有南瓜车。"王子声明自己货真价实,不是仙女变的。
"好可惜,今天本来连拉车的老鼠都齐了的。"李颜遗憾地摇摇头,写剧本的他当然知道我们衍生的暗语。
我抬头看着两位大帅哥互换着意味深长的微笑,不由得头皮发麻。
沉闷没有持续多久,就听见李颜使起他的拿手好戏,说:"那天比赛你打得不错嘛。"
"你也不赖啊。"林忆风不买帐。
"可惜的是你还是输了,回去练几年再来跟我比吧。"
"拷!我让你风光最后一回,你不感激我还这样说?"
"小学弟别那么嚣张,去年的联赛MVP可是我。"
"好汉不提当年勇,你不知道什么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么?"
"喔?一个星期你能长进多少?"
"试试看就知道了。"
"好啊,今天下午ONE ON ONE,时间地点由你选。"
"谁怕你。"
......
眼见自己的地位被橘红色皮球取代,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奇怪的心情。
越走越快,已经将我甩开一长截的两人同时回头,向我伸出手,异口同声地说:"公主,来啊。"
这种默契,就是男生之间的友谊吗?我半眯起眼睛,看着朝阳光辉中两位帅气的王子,然后跟上去,抱住两人的手臂,跟他们一起笑起来。
暂时的平静,也不错。
第三章
练习进行得相当顺利,连坏继母顾若昕也不得不称赞起我来。所有演员高高兴兴地迎来周六的李颜社长要求的彩排,包括我在内。 我总是觉得自己少根筋。李颜的"喜欢"我和林忆风突如其来的"不喜欢放开"我,似乎都对我影响不大。至少他们两人不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而且两位王子都没有刻意地涉入我更多的生活,一周下来,我只不过把他们的印象从同学转移成了邻居而已......他们不采取行动,我也就乐得清净。
如果他们是想在平静中观望我心境的变化,那就要让他们失望了。我习惯等待,喜欢被动地对别人的行为做出反应,却不愿意主动出击。我很怕被拒绝,很怕自作多情。
主动亲近林忆风是被他发出的求救信号引导着,带着强烈的同伴意识而作出的举动;对另一个世界的李颜,我不会,绝对不会。事情发展至此,我站在等腰三角形的顶点,不敢打破这脆弱的平衡,只好一动不动。
我的适应性相当强,每天准时被林忆风的电话吵醒,才一周已变成自己准时在六点半睁开眼睛,所以我今天也很早来到学校,被惊异的工作人员称赞许久。
正式的彩排很有趣,大家穿着五颜六色的戏服,在大小道具间你来我往,穿梭不停。女装的不便成了我偷懒的借口。我穿着灰姑娘的褪色格子布连衣裙,好巧,和我想的一样,坐在角落的桌子上,甩着离地颇高的双腿,撑着下巴看大家忙忙碌碌,进进出出,觉得很好玩。
"很象你画的那张图。"有人伸手从背后把我圈进怀里。我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挣脱。
他又再转到我面前蹲下,仰头问我:"怎么了?气我今天早上没去接你么?"
"没有,"我摇头,"你昨晚不是打过电话说你今天不来吗?"
"但还是我不好啊,留你一个人和那个危险人物在一起。"他说得煞有介事。
"危险人物?"我不解。
"不就是那个学长,他没有和你一起来吗?"林忆风有些吃惊,他或许认为李颜会抓紧机会和我独处吧。但是没有,从昨天晚上我就一直没见着李颜。
"没有。"我又摇头。
林忆风看着我,没说话。我俯下身,睁大眼睛看着他,问:"怎么了?"
他突然压下我的头,吻了一下,由于太过仓促,只碰到嘴角。
我被吓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手脚也僵硬得不知该往哪里放。
他站起身来,把我从桌上抱下放好,开始用手轻轻地梳我的头发。然后他低声说:"莫少云,你真的好可爱。"
这时我才知道该脸红,而且我的脸也非常自觉自愿地红得发烫。
"待会儿忙完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笑着轻抚我的脸颊。
"见父母?我不去。"
"怎么可能?"他的表情象是听奇闻异事一样,眼睛里闪过厌恶,"去见我妹妹。"
"你妹妹?"我不懂他的意图,问:"在哪里?"
"林氏综合医院。"他看上去有些不自然。
"你家的医院?"我问。
"嗯。"他应声。
"你妹妹得什么病?"我纯属好奇。
他正想说什么,却忽然被坏继母叫去换衣服。他答应了,走之前对我轻轻一笑,说:"待会儿慢慢跟你讲。"
我向他挥手示意再见,拉开桌子抽屉,把自己刚刚塞在里面的金色假发拿出来,尝试着往头上戴。然后,走进会场的两个人使我停下了动作。
一整天不见的李颜和上次篮球比赛时那位叫龙什么的大姐姐相携走进会场,谈笑生风。我站在原地,自以为很平静地看待一切,似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发现自己在吃醋。一种对背叛的愤怒在我心里点起一把火,却很快被我浇熄。对着焦黑的心上吱吱冒起的白烟,我几乎冷笑出声。他是李颜,我愤怒个什么劲儿?即使如此,我仍没有移开锁住二人的视线。
第六感敏锐的女方被我的敌意刺痛,趁男方不注意,挑衅地朝我一笑,然后恢复正常表情,温柔地指了指我这边示意男方。宽宏大量的举动博得男方亲切的告辞,这个顺水人情显然做得划算。
李颜走到我面前,亲切地笑笑,说:"早上好。"
我也笑笑,说:"早上好,男方。"
"什么?"他不明白。
"没什么。"我装傻。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他信心十足。
"哦?"我不信他有读心术。
"要不要我叫女方来帮你带假发?"他故意露出整齐的白牙,笑得张狂。
我的脸第二次"唰"地红得发烫,羞得我转身就想走。李颜用蛮力把我抱回原地,微凉的大手贴上我的双颊。
"对不起,"他轻轻吻住我的眼睛,"你实在太可爱了,让人老想逗你。"
我觉得自己的眼睛突然烫起来,慌忙低下头,不太惊讶地感到手上一湿。急急推开李颜,我跑进一旁的休息室,看见有人在整理小道具,赶紧去帮忙,终于没再和李颜单独相处。
"危险人物",想起林忆风的评语,我更肯定自己和他是一类人,连想法用词都一样。
盛大的舞会在王子的宫殿举行,名流贵族举目可见。应邀参加的全城女子除了想一睹王子的风采,也还想钓得中意的金龟婿,毕竟能飞上枝头当凤凰的麻雀只有一只,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那可望而不可及的位置争得破相毁容。在一群对自己没多大兴趣的女人面前,王子的虚荣心完全没有得到抚慰,于是坐在尊贵的宝座上兴致缺缺和身边的侍卫打屁。眼见英俊潇洒又多金的王子就要步上同性相奸的不归歧途,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仙杜瑞拉及时赶到,力挽狂澜,化身为第六使徒将手臂伸得异常,将王子从离悬崖0.000001公分的地方拎回舞会现场。之后二人一见钟情不隐藏,但碍于面子,欲上楼开房而不得,只好狂跳贴面舞聊慰中烧心火。直至午夜零点,灰姑娘猛然想起服装出借的时限到了,不得不急急告辞。惟恐王子在震耳欲聋的钟声中听不清自己的家庭住址,女主角不惜留下一只用自己全部积蓄买下的"美丽不打折,漂亮一百分"达芙呢新上柜水晶玻璃鞋,即压下半数身家财产,赌自己只要不发生政变就衣食无忧,荣华富贵的下半辈子。王子果然不负卿望,调动全数东厂锦衣卫对全城进行地毯式搜捕,终于凭借着残留在鞋内的袜子补丁毛物纤维从众多伪冒者中辩识出真正的其时正在厨房里收拾地板上破碎碗片的灰姑娘,即刻将之迎娶回宫,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以上,即是本人对童话名著《灰姑娘》的认识。所以,当李颜说我演的灰姑娘外表善良心地险恶,眼神中时时闪现嘲讽之光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讶。林忆风坐在一边听我被专业人士教训,不时低头喝水逃开我投去的哀怨目光和掩饰几乎笑到抽筋的面部表情。
"你除了身材和相貌就没有一个地方灰姑娘!"李颜翻着白眼。 我哭笑不得,想告诉他这就是事实即事实的全部,却不知道为什么懒得开口。今天从见到他开始就不想跟他说话。嫉妒对人的影响还不是一般的大。
"莫少云。"林忆风终于肯开金口搭救我了。
我极感动地看着他,谄媚地猛眨眼睛。
李颜看着心不在焉的我,无奈地摆摆手让我走。
我心安理得地向林忆风跑过去,就只差应时地长跟狗尾巴出来摇。身后传来两道烫人的视线,我刻意忽略掉。他没有必要在意我,不是吗?
"你找我有事?"我站在林忆风面前,知道他喜欢我眨眼的样子,努力眨着眼睛装可爱。
"不是你找我有事吗?"轻笑着把玩手中的水杯,他无视我的讨好。
"哦?有吗?我有事吗?"我继续眨着眼睛,气不过自己又被忽视。
"乖乖地演最后一次,再晚医院就谢绝会客了。"他终于抬头看我,笑容依然挂在嘴边。
我点头,听话地回到舞台,成为灰姑娘,不再闹情绪。林忆风任我撒娇,我也懂得适可而止。我明白自己只是想借此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因为我其实还是小孩子,还需要人容着,宠着;要我坚强,实在太勉强自己了。这么做,对被依靠的一方很不公平,但是我也很难得遇见可以让我撒娇的人,就让我稍稍放纵一下,慰劳慰劳自己紧绷了十七年的心弦,也无可厚非,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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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忆风猛地刹住车,我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撞得很痛,但是却不敢说。
"下车。"他的声音很正常,甚至可以说是很温柔,但我总觉得有些刺人,于是呆呆地从后座滑下来。
他看着我警戒的样子,一下笑了出来,说:"我不过是看时间不早了,准备先带你去吃个饭而已。你怎么好象是要赴刑场似的?"
"是吗?"我微微放松,不过还是不敢太嚣张。今天的林忆风很奇怪,一直笑,一直笑,好象都不会生气的样子,十分诡异。
"你别看我象看鬼似的好不好?"林忆风又帅帅地笑了。
"可是你笑得好怪。"我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想法。
"哦,"他点头表示了解,依然笑着说:"因为吃过饭就可以去见千华了。"
"千华?"我捕捉到他话语中提到的名字。
"林千华,小我两岁的妹妹,"温柔盈满他的笑,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林忆风,"现在我们不去,因为她还在睡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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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因为在商场上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结了不少仇家。三年前的一桩夺标案更是由于得罪了与黑道素有来往的企业,连累千华遭绑架。等警察好不容易在一间废旧仓库里找到炎炎一息的千华时,歹徒早已逃之夭夭。这件事因为警方苦无证据但最重要的是父亲忙于工作不予过问而不了了之。只是可怜了无辜的千华,不仅被施暴强制注射过量海洛因好不容易拣回一条命,还被检查出感染了爱滋病,从此只能在医院长住,靠药物生活。 在到五楼的电梯中,林忆风吃饭时说的话在我脑袋里哔哩叭啦地炸个不停。我太过惊讶以至于目瞪口呆,连自己怎么被拖进医院电梯的都不知道。我仅剩的脑力苦于思考林忆风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称得上是绝对隐私的东西,对于他之后说的话完全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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