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了挑衅干架的调剂,樱冢护流夜的日子过得比白开水还要平淡无味,就像关在笼子里得不到宣泄的野生动物,憋久了便会精神萎靡如霜打茄子,至少九条瞅着主人烦躁得狠扯头发的小动作,就可以预想他将来极有可能患病名为“圆形脱毛症”。 “吃完了……”抹抹嘴,流夜姿态不雅地翘脚上桌。 “……”又没吃完?九条欲言又止,还是自己消化剩下一半的套餐罢,“少主,要不要再换一位主厨?” 丢给他一个白眼,流夜摆摆手:“不用了……换谁都一样……”没了下文,漂亮的眼睛注视窗外摇曳绿枝,看得忠仆心里更加胆战心惊。 没骂人,不打架,差不多天天准时上课放学,老主子看到这样的乖孙子,没准当场老泪纵横,但当他这么多年的影子护卫,九条任三郎若是相信少爷突然转性定心,他才叫脑壳坏了,这样的倦怠期持续时间越长,半休眠火山爆发的威力越是惊天地,泣鬼神——阿弥陀佛,到底谁会成为少主下一个牺牲者? “九条……”病猫般的声音。 “是,少主。” “我出去走走——不准跟过来……” 啊?又要翘课!? ******* 筷子挑丁点猪油落在圆形汤勺中心,溶解化开,左手随后浇上打匀蛋液,熟练顺时针转动勺柄,薄薄一层橙黄蛋皮便贴在勺边,裹上虾仁馅心,压紧边圈,提勺颠动,夹住一只完成蛋铰,让它乖巧地挺肚立在蒸笼里。 完成准备,打开瓦斯蒸煮,封间鹤脱了围裙,悠然自得地坐在餐桌旁,给自己泡了壶茶。从医需要手指灵活时常得到锻炼,有些同行选择乐器消遣,他偏巧只会用耳朵听,没有半点天赋摆弄手术刀以外的声音,于是跟了家里的大厨学上几招,十几年下来也不输一流饭店的掌勺人。 蒸笼噗哧噗哧冒出的热气很快卷进脱排机消散,单调抽气声便是这小公寓里唯一表示有人的证据,封间鹤叹了口气,心里正想着前几天小野猫落荒而逃的忙乱,是不是吓他吓得过火了?就连昨天基山例行的健康检查他都躲着不见,餐厅依旧见不到他,三餐全由九条送到宿舍,更让他意外的是,小野猫居然安分守己到家——他这几天没有半个病号可医。 看看壁钟,接近他的午餐时间,起身关掉炉火,收拾餐篮野餐去才对得起灿烂春光,基山的樱,也该到了最后的花期。 每天午时,只要阳光还眷顾,封间鹤就占用林间最寂静地角落摆上一地美食,偷闲安乐,踱在林间小路上,远远望见目标地多出一位不速之客,大大咧咧先他一步躺在树下。 ******* 多久没有这样享受仰望樱瓣落雨的空暇?每年这一段时间,流夜都会莫名其妙地心绪不宁,只有在樱树下迷醉在粉云包围间才能得到少许平静,好象又回到那短暂的快乐时光。 花瓣贴躺在脸颊的轻薄凉意带来微微搔痒,流夜也懒得理会,只管闭眼假寐。 “小野猫,午安啊。” 黑曜石般的双眸冒火地显现,阴魂不散的闲人,干嘛老缠着他不放? 封间鹤放下东西,铺开餐布:“心情不好?”因为他没有跳起来冲着他大叫撒野,只是撇开脸继续睡。 “……”与他何干?好象他什么都知道似的,就可以装作和自己很熟悉亲密吗?最讨厌的类型。 不理他?小野猫真的在生气啊,没有继续发话,封间鹤将餐盒一件件的摆放妥帖,揭开盒盖,美食浓郁香味无声弥漫,勾动馋虫出壳。 咕噜噜——身体永远比嘴巴诚实。 再也没法掩饰火气,流夜撑起身子张口便骂:“你他妈的是故意的啊!你——” 奉在眼皮底下一盘清爽三色小寿司,边上一圈清蒸蛋饺,逼退口水倒吸,一下呛得他狂咳猛喘。 “慢慢来——先来道开胃点心调调口味,嗯?”温温柔柔的语气听傻了流夜,小心拍抚后背手掌的暖意好象可以透过衣衫,沸腾火气竟莫名消失一瞬。 接过点心一口塞进一个,鲜美滋味融混唾液,细致口感简直可以化掉流夜挑剔的小舌头,寿司清淡,蛋饺浓淳,绝然不同的味道交替刺激他的味蕾,差点没感动得眼泪直流——为什么这么好吃? 风卷残云片刻功夫,流夜咂咂嘴,舔舔手指残余味道,两眼骨碌骨碌地在满席养眼好味的食物上打转,完全忘了这做饭的家伙是他避犹不及的大克星。 “好吃吗?” “好吃——呃——”后悔不已地捂住嘴,流夜警惕地瞪着他。 “我今天不小心做了太多份量,要不要帮我分掉点?”笑容可掬,看来无害。 做太多份量?果然是个白痴医生,那他就不客气了,呼的席地坐下,迫不及待捧起餐盒大吃特吃,嘿嘿,不吃白不吃! 今天的饵食下对路了,给小野猫倒上一杯茶,适时解救他噎着的窘态,封间鹤撑着手肘,欣赏流夜因为食欲的满足而鲜活的表情,刚刚那个感伤春逝忧郁的模样不适合这吸收太多阳光滋养的身体,他的小野兽还是精力充沛的时候最魅惑人心,瞧见他殷红舌尖舔过嘴角的当儿,封间鹤不由回味般的轻笑起来—— “喂——吃完了!”当然看见该死的医生一脸色相,流夜拍拍肚皮就要走人。 “唉,没良心的小野猫,吃抹干净就把人家抛弃了?”哀怨弃妇,唱做俱佳。 恶——他是存心让他吃饱了再吐是吧?眉毛一挑,流夜肝火又起:“那你给我吃干嘛?活该!” “男人为喜欢的人洗手做羹汤,需要理由吗?” “变态!去死——”恶心的男人!流夜跳起便要挥拳,不料两腿一麻,跌坐回去——该死的,腿抽筋了? “流夜?”小野猫咬牙颦眉的模样,看得封间鹤有些紧张,慌忙靠近检查——还好,只是坐姿不正,暂时血络不通而已。 “哇——痛死了,走开——嗯……”死医生胡摸哪里?还尽找他麻痛的地方按揉,不料,几番捏拿之后,麻疼渐减。流夜满腹狐疑地偷瞄一脸认真的男人,原来这无照黑医还有点能耐,至少现在看起来和前几天那个嘻笑没正经的色狼比起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心一意只注意他的痛处。虽然不情愿,还得承认色胚医生长得还蛮有看头的,至少比他见过的同性都上眼——呸,呸,男人长得好看就会变态娘娘腔,他可没忘记以前吃的亏! “流夜?”抬头正好逮住流夜偷看的目光,封间鹤但笑不语,只是替他整理好裤脚袜边,“没事了,休息一会就可以随意动作……” “我走了!”拍拍草屑,有了前车之鉴,流夜分秒不敢差,走了几步,居然没听见后面那家伙出声,他不禁回头望去,封间鹤正举杯对他浅笑。 “记得去上课啊,小野猫?” “要你管!”罗嗦的老头子,樱冢护流夜不耐烦的加快脚步,心里那份郁闷不知怎的消散殆尽,如同转暖的春日天气一般清朗起来。 ******* “少主!” 一脚踏进宿舍客厅,便看见九条从座位迅速站起,抛下手里的外套,流夜皱起眉头:“那么紧张干嘛?老头子又给你好差使折腾?” “少主……”九条不知如何开口,少主虽然脾气暴躁,也孩子气了点,然而有时感觉敏锐得叫他骇然,“老主人的律师松原先生传送最新的报告过来,老主人将要在您和樱冢护家另外一位继承人之间挑选下任主事——至于是哪一位目前还没有消息,老主人会派人送载有相关资料的磁盘过来,您——” “跟我没关系。”语调事不关己,冰冷如万年冰窖。 “……” “不准再说这种无聊的烂货,一个字都不准。”俊美脸庞重新满布阴翳狠色,主子关上房门前的侧影,看得忠仆大气都没敢出一声,认命地抬手捂住耳朵——不一会,里面一阵惊天动地的碎裂响动,果然,他又得重新准备一套家什。 ******* 咂尽一切看得到的东西,像力气抽干了一般,流夜滑坐在地板背靠墙面发呆。 还是老一套呵,总是拿他以为自己会在乎的东西当作筹码,自私地摆弄别人的人生,叔叔的爱情,父亲的梦想,在他看来只是妨碍培育继承人的可笑拦路石,即使付出两个儿子生命的代价也没有撼动那颗又臭又硬的老顽石。儿子没了,还有孙子,只要流着樱冢护家的血就得给他操控木偶线绳一样的握在手心?他宁愿不要这个肮脏的姓氏! 挑选继承人?就让他去一头热!他樱冢护流夜没兴趣——少了主角的游戏顶多便宜另外一个沾沾自喜的可怜虫。 好冷,抱紧双臂,埋头膝上,流夜仿佛又陷入从前席卷他的无尽黑暗漩涡,不得自拔。 ******* “喂。” 简短而又无礼至极的问候,封间鹤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自从上次偶然间略施小计,诱引小野猫的馋虫上钩,他——不,他的胃口就成了封间鹤的手下爱俘,每天午时一刻,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神差鬼使,就像现在这样自动的坐在他铺好的餐布上眼巴巴地张嘴等饭。 “那个。” “小心烫着……”递上藕粉桂花莲子羹,封间鹤挑开表面薄薄的、掩饰热气的外衣。 “哇——”不信邪的结果,流夜气的直吐舌头散热。 怕烫又想吃的急不可待,这反应看起来就像猫科动物遇急浑身毛发都竖起来一样。不过,他可没放过小野猫满身和人厮打过后的野气,衣服上的尘土没有抖去,甚至有磨破的地方。 “看什么?!”又来了,流夜厌烦地瞪他,每次他摆出这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流夜都有如被窥探般的不舒服,“还不是你害的!再看我扁你!” “我?”封间鹤可真的感觉冤枉极了,他什么时候舍得让他破相?这不,左腮的淤青把他最喜欢的脸蛋弄得美玉微瑕呢。 “哼!”还装!他以为他是白痴?喝干碗底,伸手将空碗一横,意思是还要。 “小野猫——” “你叫本少爷当什么狗屁‘明皇’,不会是白送的好事吧?”嘴上口气凶恶,手里抓取点心的速度一点不慢。 封间鹤一愣,随即低低笑开,他居然看出来了?基山大学部和高中部分别以“明皇”与“暗帝”指代学生中的领袖,在以培养辅佐者、接班人著称的残酷炼狱学校,要想获得这样的地位,除了本身的家世背景,学生本身的能耐似乎更加重要。基山看似平和表象下,是以弱肉强食丛林法则所操控的,弱者只有被驱使奴役遭人践踏的份,而想要获得最高等级的办法,有两个:上任推荐新的“暗帝”“明皇”,或者通过重重厮杀得到公认。 流夜走的路,表面上是平坦的被举荐的好运,这种方法一旦有不满而又无可奈何的竞争者存在,随时可以提出挑战。只不过碍于上任的压力,都转为蛰伏暗处伺机扑咬,对没有相当的头脑的幸运儿而言,只会是凄惨的血腥下场。 懒得继续没营养的话题,流夜对眼前这个只会装疯卖傻的家伙是否不怀好意,并不想深究,不再危险地挑逗他,也可以满足他吃的挑剔,那就每天来吃个痛快,反正那些不值一提的小虾小蟹他还不放在眼里。 “饱了——”无论封间鹤每天多做多少分量,无底洞样的肚皮都可以扫荡得一干二净。 替他覆上薄毯,封间鹤像个老妈子似的收拾残局,小野猫有在这里午睡的习惯,每天多带一条毯子又成了他的任务。 不多时,长长睫毛不再微颤,呼吸也匀称变缓,春光暖暖熏染下,流夜找着最舒服的姿势,挨着封间鹤大腿旁沉入梦境。 看着他本能地躲避刺目阳光的动作,封间鹤忍不住小心抚上他有点长长的刘海,露出光洁额头来,缓缓垂下身子在微张的粉唇落下一吻。 “怎么办?小野猫,我快要等不及了……” 【第三章】 时光匆匆,转眼距离开学一个月有余。春寒不再,天气暖热,让人产生夏日将近的错觉。 基山后山青翠绿荫层层,从稚嫩鹅黄绿点蔓延至成片的苍色,草丛也多了些野花点缀,午后休憩选在这里赏心又悦目。 每天恪守时间准时摆上一地佳肴,等候流夜共进午餐已经成了封间鹤与他之间不成文的默契。他可没自作多情的认为小野猫从此甘愿乖乖给他养在身边爱抚呵宠,他只不过舍不得自己的厨艺而已,能把基山上任“明皇”当作专属厨师喝来叱去,也就他有这个胆子。 摇摇头,自嘲地笑笑,封间鹤抬腕看表,时间还没到,手机鸣响却中断他的思路。 “喂,是我……” 对方似乎很是急躁,絮叨几分钟都没能让封间鹤插上嘴,他一边耐心倾听,空出的手摘掉鼻梁上的银边平光镜,有些头疼地揉捏,为什么这两人的性格都一样的蛮不讲理呢? “喂,封间鹤!今天吃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流夜一饿慌神,声音就显得特别高扬,低声几句结束通讯,封间鹤发现今天的客人不止一位。 “您好,封医生。”跟在流夜身后的东方少年彬彬有礼地问候,因为一只手被流夜拉扯着,有点不好意思地晕红了脸。 “小夏?今天怎么不见‘暗帝’——” “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死人西尔!——阿彦,今天吃八宝饭好不好?” 封间鹤失笑地瞧着他粗手笨脚给小朋友呈汤倒水的殷勤,反观扔给自己的空饭钵,简直是差别待遇嘛!坐在席间,给他一个微笑以示抱歉的少年,是基山高中部入学以来的热门人物,以惊人资质直接跳级就读三年级不说,更是得到“暗帝”的庇护,倍受瞩目。除却这些,惹人怜爱的少见绝美容貌,平和不带骄纵的睿智气质,也是他短短时间内赢得总多拥护的原因,就连一向别扭的小野猫对他也是照顾有加。 “学长,我,我吃不下这么多啦……” 为难地微皱着好看的眉头,夏彦面对堆满餐盘的美食犯愁,褐色圆润双眸讨饶般的睇向还在忙碌的流夜。 “你是白痴啊!胃口比猫还小,怎么才能长高!?”声音光火地拔高,流夜像要验证似的捏上夏彦触感奇佳的小脸,“一点肉都没,混蛋西尔一定没给你吃饱过!” “哧——”封间鹤再也忍不住笑开,手里的茶杯翻出水来都没顾上,“‘明皇’大人,我怎么都没发现你很有当保姆的天分那?” “去死,恋尸狂!要你管!”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碍着夏彦在场不得发作,唯有呈口舌之快。 “学长只是关心我而已……” 一句话轰地蒸红满头满脸,转头不去看夏彦认真诚挚的表情,流夜只觉得舌头怎么都不听使唤:“谁,谁…关心你……啦…” 俏皮地对封间鹤吐吐舌头,夏彦低头喝茶,也不去点破兀自害羞的学长。 能一句话堵死流夜的,目前为止封间鹤只知道他一个,以他现在轻松闲适的品茶姿态看来,前些天的袭击事件并没有给他造成难以愈合的精神冲击,倒是流夜还在为他担心挂怀,才会连着邀他一同用餐,小野猫的性子,出乎他意料的还有体贴细心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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