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豫,半晌,终究还是跟去了。无论真假,且先听一听。 师伯善于锻造兵刃,师傅痴迷收集,藏剑室是师傅师伯都很喜欢停留的地方。建在谴缘谷28山洞的最里边,地处偏僻,隔音甚好。
山洞的四周,列满刀枪剑戟,师伯细细打量,慢慢摩挲,"这些兵刃,每一件都带着百十条人命,陈列在这里杀气太重。" "我和师兄三十年前纵横江湖时,击败这些兵刃的主人夺得了它们,不知何时,它们又会重入江湖,落入他人手中。世事无常,烟尘散尽后的赢家反倒是这些任人摆布的死物。"师伯迟迟不入正题师兄也不打断,任由她说下去。 最终还是不得不履行诺言的师伯说道:"忘记是27还是28年前,我和师兄早已名满江湖,就在那时认识了宝儿的父母............" 我瞬间摒住呼吸,关于我父母的事,小时候我问过师傅很多次,只是每次问到师傅都会伤心地长吁短叹,然后,躲进这间藏剑室连续几日不出来。慢慢,我不敢再问。 现在师伯提到,我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只听师伯道:"师兄和赵徽之同时喜欢上云宝儿。宝儿,你的名字就来自你的母亲,师兄............这一辈子最爱或是唯一爱过的女人。赵徽之却抢先一步得到了云宝儿,虽然,他的手段也甚不光明,但是既然云宝儿肯嫁予他,也不会是完全没有感情。师兄却一直对徽之不光明的手段耿耿于怀,逼得赵家不得不妥协,由赵源维赵当家出面与师兄谈妥条件--师兄带走赵家长子长孙,从此不再为难赵家其它人。" "那个孩子长得与徽之有七分相似,完全是一个出气筒,就此被赵家舍弃了。孩子自己也不再当自己是赵家人,自称姓林,就是你师兄冠山。师兄对冠山一直............不太好。"师伯以这么委婉的方式说话,不问而知所谓的'不太好'其实是'很不好'。 "大概在云宝儿出嫁后的第五年,产下一名男婴之后就去世了。师兄得到消息,疯了一般冲到危阁山庄,抢走了婴儿和云宝儿的尸体。危阁山庄也被破坏得不成样子。" "孩子越大越长得象林宝儿,师兄天天宝儿宝儿的叫,宝儿就成了你的名字。师兄把你当做云宝儿的替身疼爱着,心情不好或处境伤情时,把怒气全发在与赵徽之相似的冠山身上............师兄有时做得确实过分了些。" 师伯停下说话,看了我一会儿,"后来,你长到5、6岁,师兄看你的眼神渐渐不对了............举动也越来越怪异............那时,你不止相貌象云宝儿,小小的人儿无意间笑起来,竟带着云宝儿相似的纯真却极其妩媚的诱惑,连我有时见到都会吓一跳,何况对她念念不忘的师兄呢!只是没想到,师兄竟在喝醉后............对你做出了那样的事............" "我住的地方据你和师兄的房间较远,当我听到你的哭叫声赶去时,冠山昏迷在门口,应该是他先赶到,却被醉酒的师兄打晕了。而你............满身是血,挣扎哭喊着,仍然无法阻止师兄的暴行,我............还是去晚了。" "第二天师兄酒醒了,后悔得要命,你又一见到他就哭叫着躲开,师兄连道歉的机会也没有。偏偏这时,一直寻找你娘尸体和你的赵徽之,找上了山谷来。师兄也许因为对你的愧疚,只是打伤了他,没有杀人。徽之却死也不肯放弃,伤好了就来挑战,再受伤去养,养好了再来............" "你不知何时竟知道了他是你父亲,偷跑了去相认。偏又被师兄发现了,失手............杀了你父亲。" 我打了个冷战,口干舌燥,喉咙沙哑,"怎么会............" 师伯叹了口气,"当时,师兄怕失去了云宝儿之后,会再失去你,几乎怕到神志不清了,所以............算了,师兄人都死了,一切罪过,也不需深究了。你,就当是在听我讲故事,可好?" 我盯着师伯,无力点头,也无力摇头。 "后来,你大病了一场,反反复复无法痊愈,即使清醒片刻,也只是无神地睁着大眼睛呆呆不动。我和师兄商量后,觉得还是封了你的记忆会好一些。果然,之后你很快好起来,还和最初时一样信赖师兄,师兄再也不敢喝酒,小心翼翼的亲近着你。" "冠山,在你大病昏迷时,从师兄手中逃了出去。你一痊愈,我就下山去寻他。结果遇到冷原建,当时他已有妻有子,我仍然情根深种,再也没有心思找冠山,一头栽进了男女情爱里去............直到,两年后师兄亲自下山,把冠山带回去。" "为了怕冠山泄漏以前的事,师兄在冠山身上,下了毒。但表面上倒象是刚收了冠山为徒似的,还定了奇怪的师门规矩,骗你说师兄弟之论年龄不分入门先后,冠山仍做了你师兄。" "你们平安生活了几年,冠山趁机也学了不少东西。师兄怕你起疑,倒也不阻止他。只是,冠山终于在四年前又逃了出来。当时,师兄怕离开了你,反给他可乘之机,并没有下山追他,倒又相安无事了四年。只是临死还是放心不下,用誓言绊住你之后,命你下山废了冠山的武功及其所学............" "唉!我原本也打算让这些陈年往事,尘埃落尽。可是,冠山苦求我答应告诉你真相,我为了让他死心,提出用潜玲珑交换。潜玲珑是天衣教至宝,除了教主和教主夫人,绝不可以有第三个人得到,当年冷原建死活不肯送我,我以为冠山也绝对拿不到............真是的,人算不如天算............" 我看看师伯,再转身看看师兄,道:"我不信。" 为什么不在师傅活着时说?师傅死后,即使是师伯的话,一面之词也仍然是一面之词,叫我如何相信? 师伯苦笑一下,对师兄道:"话我是说到了,宝儿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师兄跟着苦笑了一下,"我仍然斗不过周顾史罢了,无论是活的他还是已经死了的他。" "你还能撑多久?"师伯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师兄摇头,答了个奇怪的答案,"极限了。"叹了口气,转身往山洞外走去。 师伯也摇摇头叹口气,拉着我跟上去。 我心里乱作一团,对师傅的信任是很深的,可是,对师伯的信任也不浅。师伯骗我?师伯没有骗我?师伯若在骗我的话为什么骗我?师伯若没有骗我的话............我甩头,想甩掉这种想法。师伯一定在骗我,我为什么要怀疑养育我13年的师傅呢?师伯骗我只用说一个故事,无论这个故事多么合情合理,故事终归是个故事。师傅若骗我骗了整整13年,怎么可能! 我突然站住............师傅从未说过有关我父母的事。至于我小时候的事,师傅一句'以前的事还是忘记比较好'我竟再也没有问过............ 冷汗沽沽而下............ 只是............师伯故事编得再好............也无权间接诬蔑师傅............吧?! 理不清的思绪,使我的头痛做一团,更加糊涂............ 一片惊呼从洞外传来,我紧走几步,跨出洞外。 司徒,出尘等人目瞪口呆地盯着师兄。 而师兄,一手抚胸一手扶在山壁上,嘴角挂着血迹,衣衫上斑驳的血点,连师兄面前的地面都有喷到的血迹。暗红色到发黑。 "果然到极限了。"我身边的师伯喃喃自语。 我抢上前去,把上师兄的脉搏,时断时续,时强时弱............是长时间中毒且毒质已经侵入五脏六腑的脉相。一种极慢的毒,至少十年的侵蚀,才能造成这样的后果。 脑子里浮起师伯刚才的一句话'为了怕冠山泄漏以前的事,师兄在冠山身上,下了毒。' "谁下的毒?"我颤抖地问。 师兄看我一眼,微笑,"直到此时,你仍然信他?!想要我说什么?某个不知名的仇人下的毒,并不是你可亲可敬的师傅。这样说,你可满意?" "真的不是师傅?"我问。 "哈哈哈哈~~~~~~~"师兄狂笑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直到另一口深色的淤血狂喷而出,还边咳边笑............ "师兄,"我被吓坏了。为什么要这样?!手忙脚乱地取解毒的药丸。 "没有用,我的身体里早已腐烂,无论什么药都不会有用,你还是省省吧。"师兄推开我喂药的手。也推开我的扶持,往前走去,却是力不从心,双膝一软,很狼狈的摔倒在地。 我冲上去,将师兄无力的身体抱在怀中,努力的用衣袖擦掉粘在他脸上的血渍和泥土。 师伯悠悠叹了口气,"这种毒每半月发作一次,痛彻肺腑,开始几年还有师兄的解药缓解疼痛,没想到,冠山宁肯痛死,也要逃出来,亏得这几年,他竟能忍过去。只是每忍过一次,下次都会再痛上一倍。四年多没有解药,毒性入骨............"师伯又叹了口气,下面的话,不言而予。"最厉害的还在于不到临死,外表上一点点中毒的症状也没有,中毒者痛自痛着,别人一点也看不出来,用来骗你是最合适不过的。" 师兄奋力挣扎开我的拥抱,向山谷入口挪去。 "师兄,"我爬过去,再次抱住他。 "放开,我即使死也不会死在周顾史的地方上。"师兄放弃挣扎,用目光坚定地看着我。 "好。"我咬住嘴唇,试图抱起他,只是,抱不动。 司徒空越过来,帮我抱起师兄,直接向谷口走去。 我追过去,脚下一软,竟无故摔了个跟头。 手臂立刻被冷傲寒扶住。"我抱你下去可好?" 山上,师兄常常练武的地方,我有时会跟去,心满意足地看着师兄飞来飞去、拳来剑往。 姿势优雅、动作流畅、招式到位,只是看着,也知道师兄很有习武的天分。 师兄练功时不喜欢我在一旁观摩,我要磨很多遍他才肯带我出来。 有时回去晚了师傅会训斥师兄。我在一旁笑嘻嘻地看,觉得很有师徒情深的感觉,偶尔开口维护一下下师兄,只是为了下次他还肯带我来............ 原来,最傻的那个白痴果然是叫做宝儿的我。
我跪座在地上,倾身向前,将脸孔紧紧贴在面前的土堆上,眼泪无止境的润湿着泥土............
............泥土下面埋着师兄。 "师兄喜欢宝儿吗?"
"从不。" "师兄讨厌宝儿吗?" "............" "从不。"师兄终于回答了宝儿这个问题。 "那么师兄对宝儿是什么感觉呢?" "我............"师兄露出微笑,眯起眼睛,苍白干裂的嘴唇吐出最甜蜜的两个字。 "宝儿............也是呢!"我很安心的笑了。 "爱你!" (结束!谢谢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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