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牙奇拉亚
1
天色朦胧，阴郁地笼罩着我的世界。紫霞般的雾气低低地浮着，夹杂着令人讨厌的烟臭味，让人作呕。
狭长而又幽深的街道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污垢，有霉气冲天的垃圾，也有被迫剥落的衣物。交叉相连的黑巷里不时传来欢愉的叫声，一声高过一声。那声音在我听来不过是禽兽的低鸣。可是，我却没有资格批评，因为我也是一只禽兽......
那男人从刚才的巷子里出来，一脸满足的意味，十足一只偷腥的猫，卑劣、无耻。唯有那双过分发白的翅膀证明他是高贵的天使。
我也是天使，但我从不在别人面前展开我的翅膀，那是我的耻辱。
重重的一脚落在我的腰上，我的身体向前倒去，那一瞬间，我的脸贴上了肮脏的地面。透过身体，我看到了一双讽刺的眼睛，那目光是我熟悉的。
又是一脚准确地踢在了刚才的地方，我痛得差点叫出声来。奇怪，我的身体居然还会痛，我以为他早已死了。
"这是给你的警告，下次再敢看我的男人，我就踢断你的腰！"那个踢我的人得意地揪着我的头发，一字一句地说。
他走了，根本不削和我浪费时间。临走时，还带走了我乞讨用的碗。虽然那里面没有一个子儿，但那是我全部的财产。
我丝毫不敢阻止。他是这一带的痞子，是少数我们这一类人中能够得到那种高贵天使青昧的低级天使。他骄傲，他生气，那都是应该的。而我，什么都不是。
我没有名字，不知道自己的年龄，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个天使......只知道我该待在这龌龊的地方，我的身体生来就是被其他的天使蹂躏的。所以，我麻木了，没有希望，也不想希望些什么......
一双华丽的靴子停在我身边，让我知道自己还是个活物。
"你好象受伤了。"温柔的声音具有极强的穿透力，是种不可否认的威严。他，是个有地位的天使！
我的同类也感受到了这一点，像虫子一样贴着地面爬了过来。我无动于衷，他不该是我的猎物。
虫子们扭动着身体，以各种姿势引诱那只珍贵的天使。攀上他，就有了逃离这里的希望，这是他们作践自己的理由。我不是虫子，只是一只倦怠的禽兽，在等待死亡中任人摆布。这是我的天性，也是我的定数！
"好美，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天使！"傲慢的天使以他纤细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他是如此的优雅而又高贵，却偏偏选择了我这个丑陋的家伙，还给予那样的赞美。
"跟我回上层天，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他把我抱起，用精致的外衣裹住我散发着恶臭的身体。他是认真的，我也是。我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生怕再掉回那漆黑的世界......
光辉笼罩着他。那一天，我成了被神选中的幸运儿......
2
有一种人，成为不了别人，还有一种人，成为不了自己。瑟拉斐是前者，而我是后者。
当我的子弹穿透凯瑟的身体时，我终于明白我这低贱的天使不可能成为被神救赎的人。瑟拉斐，那个让我获得希望的男人，是神，也是鬼......
"我爱上了一个人。"那一天，凯瑟这么对我说。
"是瑟拉斐？"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苦涩的表情泛上面孔。我疑惑，那是我认识的凯瑟吗？一个被神宠爱着的孤傲、理智的天使？
"我会被杀，被我所爱的人杀掉。"
"瑟拉斐也爱着你......"
"别傻了，安格烈（安格烈即ugly，丑陋的意思--作者注）。瑟拉斐不爱任何人。"
我看着他痛苦地捂着脸蹲在地上，浑身颤抖着。那是恐惧，是失落。害怕被杀，害怕那种不幸被自己言中。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们是杀手，不应该有感情......这结果你早该知道。"我已经变得麻木了，不再期待谁的救赎。我曾经还能幻想逃离，可现在，我什么都不能做。这是我的命运，是我的定数。我，只是他的工具。
凯瑟还是死了，瑟拉斐的命令使他最终死在了我的手里。我永远记得他临死前的要求--让他死在心爱之人的手中。可是，那是奢求。我们这种人，哪里值得瑟拉斐亲自动手？我们，什么都不是。
我拿着凯瑟的链子去见瑟拉斐，那是凯瑟最后的心愿--让他爱的人记得他曾存在过。我不是凯瑟的朋友，只是个和他一样不被允许有感情的杀手。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瑟拉斐。那同样是他的心愿--知道凯瑟已经死去。
他坐在桌子后面的椅子里，是我熟悉的高贵，是残忍。
"他死了。"我厌恶的将链子丢了过去，那上面有我畏惧的东西。我的手紧紧地压在胸前那条同样款式的链子上，它让我窒息。
瑟拉斐柔和地微笑着，是我初次见到他时的那种表情，我眷恋着。
"不用给我看了，我还能不相信你吗，我的安格烈？过来。"
我穿过其余同伴的目光，那感觉让我想吐，仿佛千百条虫子爬在我的身上，啃着我的骨头。瑟拉斐抓住我的右手，把我拉到他的怀中。他知道我废掉的右手无法反抗，他知道着我的每一个弱点，这是他的可怕。
我倚在他怀中，在凯瑟灵魂的注视下，任凭瑟拉斐的手指摸遍我冰冷的身体。他的唇轻轻贴近我的耳后，摩挲着。
"不高兴吗？因为我又叫你去杀人？"他低笑，唇开始沿着我的颈项向下移动。我冷漠地盯着凯瑟的链子。感受着左右射来的锐利的目光。他们在嫉妒我，就像他们曾经嫉妒凯瑟那样。有一天，他们也会开始嫉妒自己，直至最后，当他们落到凯瑟的下场，才会醒悟。我也是这样，只是在自己变得那样之前就已经明白了，可我不打算逃避。我眷恋着这抱我的手，眷恋着这宽阔的胸膛，眷恋着他温柔的吻......眷恋他的一切，我只想待在这儿，做瑟拉斐想要的我，哪怕成为不了自己......
3
"狗娘养的，闪开，别挡着路，找死啊......看什么看？你那种眼神是对我的不满吗？像你这种货色竟然还能在这种地方混下去。见鬼，我怎么会这么倒霉，和你这丑东西浪费时间......"
我从梦中惊醒，耳边一直响着那声音。冰冷的汗水浸湿了我的睡衣。我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没有瑟拉斐的床空的让人心慌。窗外的雨还在下着，似乎不曾停过。已经很久没有反常的天气了，我几乎忘了雨的味道。可笑，我曾经生活的世界里从不缺少这东西。是我自己选择了放弃，选择了现在的生活，一切怪不得别人。
想喝点什么赶走这令人讨厌的情绪，我移到床边，刚站起来就感到胸口撕裂般的痛，身体重重地摔到地上。鲜红的血从我的齿间流出，被我咬破的唇麻木地感觉不到痛。
"你一定要逞强吗？病人就该乖乖地躺在床上。"艾依高大的身躯立在门口，挡住了走廊上微弱的光，我看不清他的脸。
"你的晚饭。"他丢过来一碟黑黑的东西，散着焦味，"你这是什么表情，再难吃也得吃。你不想你的伤早点痊愈吗？"
"对一个快要死的人来说，吃与不吃没有区别。"我冷笑。瑟拉斐是容不得失败的人。凯瑟会死，我也不例外。
"谁敢碰你，我就和他拼了。"艾依青着脸，紧紧抓住我没有知觉的右手，"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
"为什么？你不恨我？我杀了凯瑟--你的哥哥。"
"那不关你的事，是瑟拉斐的命令。"
我静静地注视着艾依那无邪的目光。幼稚，瑟拉斐想要谁死，谁就不可能活着。一旦我们失败，就会被杀。这觉悟，我早已有了。只是，幸福为什么如此短暂...... 我终究不是被神救赎的人。
"你真是漂亮的天使。"艾依突然从后面抱住我，喃喃着。
这身体，曾经不被任何人看中，偏偏就是这个身体让我为瑟拉斐除掉了不少阻碍他的人。我从不觉得他有多美，但瑟拉斐的触摸让我明白了活着的感觉。
"你觉得这丑陋的身体漂亮？"我自嘲。
"别这么说，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出色。别说是瑟拉斐，换作是创世神也一定会被你迷住......"
"别那么多废话，你不就想看我光着身子的狼狈样嘛。想要，就拿去吧！"
"安格烈，你怎么可以作践自己。你是至高无上的智天使，你比我们都要高贵啊。"
"智天使？我从来就不是......随便你吧，今晚我可以属于任何人，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4
艾依是只血统纯正的天使，是真正的天使。不像我，只是个背负着智天使之名活在瑟拉斐手下的一粒旗子而已。他是纯洁的，不懂得在我重伤时折磨我。他的温柔让我憎恨自己。我算什么？凭什么让这样高贵的天使为我服务？我想到了瑟拉斐，不过他已不可能再出现在我面前，因为我的失手，因为我的无能......
"瑟拉斐要见你。"艾依激动地冲到我床边，拼命地摇晃着我受伤的身体。我呆住，是的，我成了例外，成了第一个可以在死前见到瑟拉斐的人。但那没有区别，瑟拉斐明白，对于我而言，死在自己的意料之外是件痛苦的事情。
我换上了最漂亮的衣服，让艾依为我梳理金发......既然瑟拉斐希望我痛苦地死去，那我就照着他的愿望去做，这是我最后一次能为我所爱的人效力。
瑟拉斐一袭银装，过分的耀眼。至少我没有见过那样的他。
"过来，我的安格烈。"他轻声唤着我的名字，连微笑都温柔的让人熔化，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难道你以为我真的会怪你没有完成任务？"他纵情地大笑起来，那笑声让我抖的厉害。
"别傻了，我怎么舍得杀你呢？就算你失手再多次也没有关系，我绝不会怪罪你。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天使。"瑟拉斐用力托住我的下巴，俯身给了我一个很长的吻。可是，我的唇却是冰冷的，我究竟在畏惧什么？是这男人，还是他的温柔？
"我舍不得让你离开，真想这样一直抱着你。可是，有一件事，除了你，没有人能帮我解决，这次我不得不放你走了。"
"瑟拉斐大人，这样不行，安格烈的伤......"艾依涨红了脸，想为我说情，但他不明白，能为瑟拉斐效命是我的心愿。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了？滚出去。"瑟拉斐冰冷着脸，命人把艾依赶了出去。我看着瑟拉斐，突然希望自己能成为他唯一的情人。只要完成了这次的任务，也许这奢望真的可以实现。
"提着天使长的头来见我。如果你能做到，我会拿掉这个。"他用手指戳了戳我脖子上的银色链子。我用力握住那链子。其他的人都惊讶地看着瑟拉斐。那意味着，我不再是瑟拉斐的一只狗，我可以成为天使，真正的上级天使......
5
"杀了天使长......"瑟拉斐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听起来那样的刺耳。
我算什么？一个下级天使。就算被瑟拉斐赐予了智天使的名义与力量，但我终究不是天使长的对手。可我还是接受了这个使命，为了取悦瑟拉斐，哪怕是要我去杀创世神，我也不会犹豫！
我并不讨厌杀人，冷酷是我的本性。除了瑟拉斐，任何人对我而言都不是什么，但我讨厌用这种方式杀人......以身体作为代价换取对方片刻的松懈。这会让我想起曾经待过的地方。
天使长又如何，不过和其他的天使一样，卑鄙、下流。我杀过的人，没有一个会用瑟拉斐那样温柔的眼光看我。天使长也是如此，喜欢用散发着腐烂臭味的嘴唇贴进我的脸，肮脏的爪子淫乱地触着我的肌肤......我的右手疼的厉害，十年前那个黑暗的夜晚不断在我的脑海里翻滚着，我几乎听得见自己骨头碎掉的声音......
"安格烈，你真是......太美了！早点这样做，我也不会把你不是智天使的事情报告上面呐......不过现在还不算晚，只要你跟了我......我担保你不会有事......至于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我不会告诉瑟拉斐......但若是你不答应......嘿嘿，你知道后果的......"
我盯着那双邪恶的眼睛，十年前的的身影忽然和这臃肿的身体重合在了一起，还有那一幕幕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场面......
"不......不要......"我猛然从身下抽出匕首，向那龌龊的身体刺了下去......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那个放逐了我的天使......无法原谅......
天使长的血从他爆裂的血管溅了出来，染红了我身下的衣袍。诅咒，那一定是他对我这低级的脏天使的诅咒，我--也许成为不了瑟拉斐的智天使！
"不--滚开，不要碰我......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我拼命地向后退，想避开那可怕的"血咒"，身体一个不稳，就从床上重重地摔了下来。我胸口的伤被牵扯了一下。血，自我的伤口流了出来，越来越多，像是止不住似的，要带着我的灵魂逃离这卑贱的身体。
突然，一只沾满了鲜血的手紧紧地抓住我的右脚，手上暴突的青筋狠狠地缠绕住我，要将我拖进地狱似的。
"别......想逃，你这个......低级的东西。"天使长狰狞地笑着，更多的血喷到了我身上，混着我的血，流向我的全身。
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我不顾一切想挣脱那只抓住我的手。天使长一下向我扑来，我的背重重地撞在了门上。那铁钳似的手紧紧压住我的双肩，把我推到了走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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