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杀了你的亲人的,就是九天门!" "要怎么做......悠哥,你自己决定吧......凤卓那里,我会守着......" 闲筝走了。 我怔怔地坐在床上,不会动,也忘了想。 云扬......我真的不懂他,我真的从来也没有懂过他...... 在我和权势里,你到底选择了什么? 十年的相识相惜,十年的相背相离,二十年的爱憎情仇,二十年的徘徊不知措,到今天,却好像是画了一个圆......回到最初,五岁的孩童生着大病,在床上初次见你时...... "云扬......?" "嗯......我在。不用怕。" 他在。 十年,独自一人,替我承下了我都不愿去回忆的家族仇恨。 我自以为能原谅他是我对他的报恩,却不知道云扬其实根本不需要我原谅...... 泪水一点点盈满眼眶,一根纤长手指替我拂去了泪水。 那么温柔的动作,让我一瞬错以为是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凤卓,待到目光聚拢,看到那细眉凤目,才惊觉是司空玄。 "云悠,你想去暮山上帮他?" 他语音轻柔,目光深深地看着我,就好像要记住我每一个神态变化。 我没有回答。他也不需要我回答。 "就凭你这样的身体?你知不知道你真的会死?要是杨烈晚一点点到,要是你受一点点伤......就算是现在,你也是生死难料?" "那是我欠云扬的。" "那凤卓呢?今夜他非生即死,你不在他身边守着他?" "......我说过,他若死了,云悠决不独活。" "这也是你欠他的?"我抬眸看他,却发现他左袖空空如也。 "司空......"张口想问,他却先一步点了我的穴道。 纤长的手指在我的唇上流连徘徊,忽然推进一颗丹药。 "惘生花。阿姐说,它长在巴山绝壁,一生只开一次花。我找了五天......它害人也救人,药效发作虽然难熬,但你会好起来的......" 司空玄把我按回床上,拉好被子:"今夜,你在这里好好地躺着,云扬那里,我替你去帮他。" 他起身,风尘仆仆的身形显得那么疲倦不堪,连飞扬的眉眼都失却了往日的神采,他的张狂不羁,他的骄傲自负,在这一刻通通都被笼上了厚重的无奈,沉得连我的心也一起沉了下去。 "云悠,你一直以为你欠云扬的,欠凤卓的......可是你还了他们情债。这世上,再没有比情债更沉重的了......你谁都不欠,你只欠我的。你只欠我司空玄一个人。" 我张口想叫出他,却发不出声音来。我的咽喉几乎滴出血来。 药效渐渐发作,肺腑翻腾得令我咬紧了嘴唇,咬得再深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痛,都在心里。 当年坐在花园里的世家公子少年,细眉,淡而不媚;凤眼,邪而不妖。 "云悠?云门无忧?哼,还以为是个什么角色,你这种莽撞的小鬼是‘云门有忧'吧?" 他天成的傲,却那么敏感易怒。 "我会让你为得罪了我而后悔莫及!你给我记着,我姓君,叫君玄。" 十年后再遇,他处处纠缠。 "云悠,说啊。是因为我的偷听,还是凤卓的伤?说啊?是因为什么不想见我?" "让自然是不让的。只是想问问,流云山庄的大门此时堆满了九天门的客人,你家楼庄主忙得紧,你是想让他去帮忙......还是想叫住他,让他来救你?" "我想......让你,在他和我之间选一个。" 他的话似真似假,仿佛永远上演着这样那样的戏码。 "我喜欢你。" "司空,你不断迫我,无非是猜度我心中凤卓云扬的分量!云扬对我有恩,凤卓对我有情,即使他们负了我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司空,你有经世之才,又何苦在我身上费这许多心思?" 那时,司空玄闪烁不定的眸光中是一片红莲火海、痴缠迷离...... "他大婚那天,你特意寄了一封预祝他接掌云门的恭贺信送到云扬那里,那时你是怎么说的?你说‘我要他为得罪了我而后悔莫及'!可你现在呢?他一有事,你滞留湖南不北上援助,让九天门上下都说你有反心,一封加急书信要我来,为了给他看病丢下整个山西的场子!你在九天门苦心经营这么多年,难道要为他功亏一篑?!" 那时,他的手死死攥紧,眉头打结,半晌,苦笑道:"阿姐......人算不如天算。" "君家中道衰落,担子一直压在你身上。你从小长大,只有那天见到少年时候的他,才感觉你也不过是个鲜活的孩子......那以后你处处留意他,他和云扬好,你就想方设法拆了他们。他搬到清石山,你就进了九天门,说是为了复兴君家,其实也是想有一番作为讨他欢喜......你喜欢他,是不是?" 那夜微风轻拂,夜空云朵掩去了月亮半面光华。淡淡的阴影投到司空玄身上,在他的眼下布下深深的暗痕。那一抹明黄看似张扬,笼罩在夜幕流水中,却是这么萧索寂寥。 "是。我喜欢他。从他十二岁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他。" 司空玄,你到底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世上最沉重的是情债,你却让我还向何处? 你经才绝艳,又何苦...... "他心里根本你!他把谁都放在心上,担心这个关心那个,连一只飞蛾都还爱惜着顾念着,却独独从来没有想过你!" "我知道。我偏偏就是要试试。阿姐,你救活他,让我再试一试好不好?" "再试一试好不好?" 那伸向水中月影的短笛,够来够去,却总差了那么半分。他轻轻笑着,意兴阑珊。 司空,又何苦......为我束缚了你的翅膀...... 他在我床前转身,押上性命前往暮山替我为云扬助阵,而我拼尽了力气,连一个"谢"字也无法说出来。 司空,你是要我注定欠你一世么? 惘生花。 那一夜,暮山的战火烧红了半边天...... 我在床上苦苦熬着药效发作,知道与我纠缠一生的人都在历经生死...... 凤卓、云扬、司空...... 谁是谁的惘生花,谁又为谁惘生?尾声 武林史?暮山:暮山一战,起于他因,终于此处,流血漂橹,无言胜负。天下第一帮九天门与江西云门皆毁于一旦。此役,君家少主司空玄临阵倒戈,云门门主云扬得以幸存,后留于广州轻月门主持事务。 立冬过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遮掩了暮山的残肢断臂,遮掩了尘土上的鲜血淋漓,也掩盖了武林史上百年来最惨烈的一战。 胜的是谁?败的是谁? 对的是谁?错的又是谁? 丝丝的寒气穿过窗子的缝隙涌进温暖的屋子,我稍稍缩了缩肩,就被揽进一个熟悉的怀里。 "冷么?" 我微微摇头。 云瑞"噔噔噔"地跑进来,见到屋里的情景,被门槛一绊,又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这孩子的谪仙步大有长进呢。快及得上当年的你了。"凤卓没有松开我的意思,凑到我耳边轻轻地笑。 "还和我当年一样争强好胜......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我放松身体靠进他怀里,"还有凤情,你不觉得他最近和闲筝走得很近?" "是么?你太多事了。"凤卓扬眉取笑。 把脸埋进他肩窝,唇角偷偷地上扬起来。 窗花上的雪融掉了,划出一道美丽的弧。我怔怔地望着,珠光中映着暮山高大的轮廓。 "悠,你在担心司空玄?" 我沉默一阵。 暮山一战以后,司空玄、杨烈和君容若都失了消息,生死未卜。 "凤卓,我......" "我知道。"凤卓微微笑着,"你心里永远会有一个位置。他值得。" 我握紧了他环在身前的手,闭上眼轻轻吻了吻他的唇。 "悠,既然你担心他,我们就去找他。等云瑞的谪仙步再熟练一点,你的身体再好一点,春天到了,我们先去江西看迷雾谷的桃花,再去北边找找他。杨烈既然从塞外来,不如我们也到塞外去一去,听说那边牧马成群,草地茫茫......" "......嗯。" 武林史的记叙者在写完云门这段公案后,在后面补注叹道: "天下之大,世间之情,人心微妙处,往往令人无以揣度。若云门无忧兄弟相争,酿成五门关惨祸,其后却又十年缉凶,暮山一战报其家仇;若司空玄千般算计、万般相逼,几度打击追捕,却若春蚕作茧,徒然深陷,以致倾其所有,换云门无忧一生相记;又若凤家传人,舍弃家族誓约,一生相伴不离不弃......待到其后云门后人云月离与沈谷主的惊天爱恨,无一不如此。若勘不透其中情怀,错过一星半点,或许一切便有不同......" 三年后,巴山建起一座庄院,传言庄主是一个断了左臂的美貌男子,性格乖戾孤僻,不喜与人接触。庄中大小事务皆由一对夫妇办理。夫家姓杨,妇家姓君。庄院门额却既不是杨府亦不是君府,长长扁额上只一个"云"字。世人揣测,或是云门再起。 巴山之后,君山论剑之上,一名十三岁的少年一举成名,他的轻功竟是久不见于世的谪仙步。其灵动轻巧、飘逸迅捷不但位列四大轻功世家之首,亦不在当年云门无忧之下。 而同时,有人称谪仙步重现塞北,其使用者是一清秀男子,眉心有一颗红痣。而他的身边,始终有另一凤姓男子相伴...... "悠,咱们再去哪里?" "嗯......不如就去巴山吧......"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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