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公子的伤也正在以我几乎不能想象的速度复原着,武功也恢复得飞快。 我依旧还是没能把口中的公子换成子兰。 还有,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吧,我总觉得,公子身边的空气,越来越阴唳了。 我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 桃花源的入口,便是在眼前这座云遮雾罩,让人看不出来与其他的山峰有何差异的落霞峰上了。 难怪一直没有人找到过桃花源,周围连绵有上千座山,每座看起来都差不多,而且都是完全没有人迹,环境恶劣的样子。 因为没有道路,于是所有的人便都只好弃了车马,换成了步行。 公子他其实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只要他愿意,他便可以像上次一样,把我夹在胁下,"飞"到桃花源里去,而不用理会这些满目宝藏无山水的所谓保护者了。 不过公子他却只是安安静静地让林玄中背着,只是偶尔在他的耳边轻声地说着"左转","右转"。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林玄中的后面,四下打量着这落霞峰的景色。 前次因为是用"飞"的路过这里的,所以都不知道这落霞峰的景色原来是如此地担当这四个字--穷山恶水。 所以由这落霞峰,入那桃花源,倒也真是担当了这另外的四个字--苦尽甘来。 我正有的没的地胡思乱想着,突地,似乎察觉到了鼻端流动的空气里,有了一丝异常的味道。 "桃花瘴!"我想起了这气味的由来,不由地一惊,抬眼望向公子。 "我累了,休息一下吧。"公子突然说道,同时回过了头,看了我一眼。 于是林玄之将公子放在了一棵大树下,大家也都纷纷席地而坐。 我立即走到公子身边,将水袋递给公子,同时,往公子口中喂了一粒解毒用的清心丸,自己也吃了一粒。 "公子,为什么......"我看着公子,欲言又止。 桃花瘴的味道,公子他没有理由闻不出来,可是,公子非但没有要那些人快走,反而要他们坐下来休息,坐在这桃花瘴即将经过的地方。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问,却觉的有一种什么东西就要破碎了的预感。 "......闲云,大概真的要让你失望了。"公子看着我,有些无奈地笑。 "公子......"不要说,我在心里喊道,我开始害怕那即将浮出水面的真相。 "应该让你都知道了,我的事情......我就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被师傅带到了桃花源,那个时候的我,觉得人生的极致,便是伴着桃花源里那人间仙境,一把瑶琴,一壶陈酿,看破红尘,无牵无挂,逍遥自在......可是两年之后,也就是师傅去世了的第二年,我遇上了暗煌,也就是教主,不过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护法......为了他,我第一次杀了人,那个人,就是圣教的前一任教主,因为,他居然想要除掉煌......" "可是公子你不是说你不曾杀过人的么?"我连忙问道,我不相信公子的手上曾染过血腥。 "我只是不曾用‘二十四桥明月夜'来杀过人罢了,我用来杀人的那招剑法,叫做‘无名'。"公子对着我抱歉地一笑。 "后来煌当了教主,羽翼丰满了之后,我便没有再杀人了,我成了青木堂的堂主,他的娈童......" "不,不是娈童,是爱人。"我忍不住纠正。 公子是教主的爱人,不管其他的人怎么看,这是青木堂上下所有人都确定的事情。 不管是爱着教主的,或是恋着公子的,都没有人有勇气来否定这个事实。 "一个男人,委身于另一个男人身下,不是娈童是什么?"公子摇着头叹道,"不过一个名称而已,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我在意的,只有煌他一个人而已。" "公子......"我喃喃地唤道,我的心头涌上了不好的预感......公子他,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 "那日的武林大会,我本来真的想这条命就这样算了的,但是看到他,还有你们,那么努力地想要保住我,我不能不开口自救......" "结果他死了,却还在说什么要把欠我的还给我......他欠我什么啊,说什么是他把我硬拉到尘世,染上尘埃,沾上血腥,都是他的错......这算什么啊,这些明明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啊......"公子的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是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嗔怨。 "虽然我真的很想潇洒一些,挥挥手放开这一切,我真想安慰我自己不过是一切又回到了十年前......可是我还是无法原谅那些伤害他的人,我还是无法忘记那些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没有办法放了他......没有了他的世界,毕竟还是差太多了......" 桃花瘴的味道越来越浓,周围的空气,已经看得出淡淡的粉红了。 "对不起,闲云,让你失望了......你的公子......萧子兰我......终究不过是个痴人......"公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突然抬起手来,捂住了我的眼睛,"闭上眼睛吧,为了不让你觉得受伤太重。" "不。"我固执地拉开了公子的手,"我要看着,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一定要失望的话,我也要用自己的眼睛来确认。" "随你......"公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啊--"不远处的一声惨叫传来,已经有人吸入了太多的瘴气发作了。 "坏了,中那妖孽的计了!"有人喊了起来。 "哈哈哈哈......我不是说过要多带些解毒的药物了吗?怎么,太激动了,都没听到么?"公子看了我一眼之后,站起身来,向着那些刚刚才意识到大事不妙的人们,表示自己毫不掩饰的嘲弄。 "你这个妖孽何时......"发现公子居然可以自由地活动,而且轻巧地夺过一个攻过来的人手中的长剑并且轻巧地便让那人身首分离了之后,有人情不自禁的开始发抖了。 "被宝藏迷了心窍,竟然已经丧失了基本的判断力了么?"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长剑舞了一个漂亮的圆弧,又有两颗头颅离开了原本的躯体。 "唾手可得的宝藏,那叫陷阱。"公子手腕一抖,将长剑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 "我设下的陷阱,没有人可以逃脱。"公子手中的剑芒突然暗了下去,眨眼间,那剑尖便从一个刚刚准备逃开的人的胸前露了出来。 "今天,这里,所有的人,都,要,死。"公子一字一字地吐出这句话后,手中的剑似乎是突然消失了一样,剑光完全暗了下去。 但随后每一次的突然出现,都必然是在某一个人的胸前,喉间......致命之处。 鲜血争先恐后地猛烈地喷出。 桃花瘴原该是粉红色的雾气渐渐地被那些喷出的鲜血染成了深红。 红色的血雨开始缓缓飘落,竟呈现出了一种与那日的银雪完全不同的妖冶景象。 这,就是"无名"了罢。 公子身上的白衣沾上了几团血迹,花朵一样,煞是好看。 而我的眼前,则仿佛出现了那年冬日的雪后,那株怒放的红梅下,那洁净的没有一丝人间烟火味的,他的身影...... ............ 桃花瘴终于散去,屠杀,也终于结束了。 公子将那已经是红色了的长剑轻轻地掷在了地上,回过头来对着我凄然一笑。 "闲云,陪我到落霞峰顶看落日,可好?" 我点了点头,公子便走了过来,搂住了我的腰。 于是片刻之后,我和他便站在了落霞峰的峰顶了。 正是黄昏。 夕阳的色泽一片血红,像是老天爷被人狠狠捅了一刀,血流不止的样子。 我转过头来看向公子。 在这如血的夕阳映照之下的落霞峰,原先有些丑陋的景色竟然妩媚妖娆起来。 就像是一层若有似无的轻纱一般的斜晖,就这样温柔地笼在了公子的身上。 虽然同是鲜血的颜色,却开始让人觉得温暖。 "闲云,失望吗?"公子的目光望向天边的落阳,轻声地问道。 "不。"我用力地摇头,"因为我知道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公子一直是自由的。" "哦?是么?"公子没有转头看我,不过嘴角却露出了一抹美到无法言喻的笑容,"我这种堪不破情字,甚至因为放不下一个已死之人而大开杀戒的痴人,你说我是自由的?" "是。"我点头,目光却由公子转向了脚下的悬崖。 "桃花源的人间仙境没有办法束缚公子,血腥与杀戮束缚不了公子,甚至万顷波中的自由也束缚不了公子,便是生与死之间的差距,也束缚不了公子......"我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哽咽。 看到这万丈悬崖,我怎么可能猜不出公子的用心。 "呵呵......闲云,你很聪明......是呀,不过生与死而已,这点差距,怎阻得了我和他?"公子笑道,举步便往悬崖边走去。 "桃花源的入口,你沿着山底那条小溪就可以找到了,以后如果看到青木堂的人,就说我浪迹天涯去了......有些对不起你们那日拼命救我啊......"公子在悬崖边站定,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如果不想受伤太重,就闭上眼睛吧。" "不。"我坚定地摇了摇头,却怎么止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要看着,我要记住这一切。" "这样啊......"公子回过头,对着我展颜一笑,"那么,再见了,闲云。" 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公子的长发被山崖下的风吹了起来,看着公子的脚尖轻轻地离开了地面,看着公子衣袂翻飞...... 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公子披着那一身的落霞,最终消失在了山崖下那片迷蒙的云海里...... 看着天边那似血的夕阳,无边的红霞,伴着公子的身影,一同隐没...... 看着这落霞峰顶,没有一点光的黑夜...... .................................... 柔柔的风拂过脸庞,我察觉到了一丝轻轻的寒意。 身后的门"喀哒"一声,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我没有动,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趴在窗台上。 片刻之后,我懒懒地开了口:"是朱炎吗?" 身后的人没有出声,只是慢慢地走到我的身旁,一只手扶住了我的肩膀,用这动作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案。 "风有些凉了......太阳下山了吗?"我问。 "......已经二更了......去睡吧......"朱炎低沉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 "哦......扶我一下。"我应了一声,坐直了身子。 朱炎并没有扶我,而是把我整个人抱了起来,然后小心地将我放在了床上。 察觉到朱炎的脚步声似乎到了门口,又忽然停了下来。 "......你的医术这么好......也没有办法......治好你的眼睛吗?"朱炎问道,有些不甘的意味。 呵呵......我忍不住想笑,朱炎他,还真是个好人呐。 那日在落霞峰,我一个人摸黑下山,幸好遇上了一个采药的苗医,总算没有弃尸荒野。 然后,被不远千里寻来的朱炎找到...... 如今,我和他便在着偏僻的荒蛮之地,做起了这江湖里常见的要人千里来寻的所谓名医,而我居然也有了自己的名号--"盲医"。 "就这样很好,不用治的。"我回答道。 我的眼睛,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我之所以看不见,并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这样很好吗?每天趴在窗前,却再也看不了夕阳......这样很好吗?"朱炎问道,我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又折回了我的床前。 "呵呵......怎么不好呢?"我笑了起来,把脸转向他应该所处的方位,"......我这双眼睛,看过了这人世间最美丽那片的风景,看过了这江湖中最美丽的那场杀戮,看过了这红尘中最美丽的那段命运,看过了这天地见最美丽的那抹夕阳......看过了这么多最美丽的......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是呀,看过了这么多最美丽的,我还怎么可以让余下的那些丑陋的事物来污染我这双眼睛呢? 我听见了朱炎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听见他走到了门口,轻轻地带上了门。 .................................... 就这样,很好的.................. 我......很满足.................. .............................. ..............................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 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白衣的人儿坐在船头,一边轻声唱着这首词,一边喝着酒等待着鱼儿上钩。 ......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 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 伴着这豪迈的歌声,一个黑衣人一手托着一坛酒,正施展水上飞的轻功,从岸边飞快地掠向小船。 "煌,你吓跑了我的鱼。"白衣的人儿皱了皱眉,眼里却闪过一丝欣喜。 "有什么关系嘛,兰,我都给你送酒来了。"黑衣人把酒坛放在了船板上,盘着腿坐到了白衣人的身边。 "哦?"白衣人回过头,用力吸了吸鼻子,"二十年的女儿红,不错。" "呵呵,你喜欢就好。" "......我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每天往我这里送好酒......你当我是你什么人?你又是我什么人啊?"白衣人把鱼竿丢在一边,把酒坛子给拉了过来。 黑衣人闻言,开心地笑了起来,一把搂住了白衣的人儿,俯下身子,在他的耳边轻声而又坚定地说道。 "我们是彼此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你,别想否认。" ........................ "呵呵......教你一句话可给我记好了......命里有时终需有......" "......命里无时莫强求......" ................................................ END
渔歌子后记&胡言乱语 想要尝试写武侠,结果却出来了这样一个以一个不完全的江湖人的视角讲述的一个没有多少武也没有什么侠的东西...... 我最擅长写的依旧是细节和片段,写得最好的也依旧是只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事。 终究不过是一个爱情故事,终究没有办法写出自己希望的那种波涛翻涌的江湖。 小学四年级字认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开始看武侠,那个时候,最羡慕的,便是那种傲笑江湖的潇洒气派,觉得什么都无所谓,可以一笑泯恩仇,可以一醉解千愁,可以在一挥手间一切放手,这羡慕,至今未有改变。 我希望自己也可以这样,我开始做关于江湖的梦。 可是在自己渐渐长大的时候,我才渐渐了解到了这是多么不现实的一个梦,不说别的,光是一个情字,有谁堪得破?亲情,友情,爱情,哪样可以放得下? 很多时候,我们以为可以看得破,那只是因为没有经历过,就像这个故事里的萧子兰,原以为自己可以安于天命,却最终还是没有办法让自己甘心。 记得以前看《源氏物语》的漫画的时候,记得有一句描写玉鬟(是这个字吗?反正我只记得有好多笔画)的话:"看似逆来顺受,却各自有各自的坚强"。 就是这样吧,真正甘于天命的人,才是最坚强的人。 "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想到的是另外一句"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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