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答应吧,有了桃花源里的宝藏和秘籍,还怕他们这些邪教兴风作浪?" "是呀,这些东西由我们保管的话,江湖上便不会再起风浪了。" "答应吧,方丈,他们既有悔过之意,我们为什么不受?" ...... 公子开始笑了,我也笑了,我身边的人也开始笑了起来。 果然,差别只是:"他们找了理由,而我们没有。" 当然,我们都没有笨到笑出声。 我有些敬佩地看了公子一眼,他总是看得比我透,或者说,比任何人都透彻。 ......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知过能改,善莫大焉,施主既有悔过投诚之意,我等又何必再做杀戮......只愿施主言而有信。" 老和尚罗里八嗦地总算是做出了同意的表示。 不过原先一场明明白白的交易已经变成了悔过投诚,将功赎过。 "我也只希望方丈大师言而有信,放过我们这些人。"公子的话语对着那些名门正派的人们说的时候,总是会变得冷冰冰的。 "当然,当然......"立即就有人应道。 "那就先放了我们罢。"公子淡淡地说。 立即就有人把看管钥匙的那个人推了出来。 还真的就急不可耐了?也没有想要先确定一下桃花源的宝藏是否真的存在,也没有想要先确定一下公子的话是否可靠,也没有想要怀疑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刚才的多疑刚才的小心刚才的谨慎呢? "被利益蒙了心的人,哪里还会有什么理智?"公子说过的话,果然都是大有道理呢。 ...... 铁链落地的声音丁零当啷地响了起来,煞是好听。 身上的束缚一解除,公子的身体便沿着石柱慢慢地滑了下来。 于是手上的镣铐一被解开,我便用力地推开了挡在我前面的人,以我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公子身边。 我扶起公子的身体,把公子手腕脚踝处胡乱包扎的衣物一一揭开。 伤口很整齐,看得出来下手的人是个老手,不过因为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已经开始溃烂发炎了。 "公子......"我垂下了眼睛,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疼吗?"我忍住没哭,开口问道。 "不疼,只是没有办法动,这感觉很讨厌。" 我仔细地检查了公子的伤口,发现切得很是干脆利落,所有的经络都是一刀两断。 但正是因为干脆利落,才有了经络再续的可能。 只不过所需的药材...... "闲云。"耳畔有人轻声地唤道。 "呃......"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羊脂玉的小瓶便塞到了我的手里。 "教主拜托的,一定要医好堂主,他欠堂主的,这便是还了。"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哀戚。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 碧云,可以说是青木堂里最漂亮的,也可以说是青木堂里爱教主爱得最疯狂的,所以,也可以说是青木堂的众人里最悲哀的一个。 因为他所深爱着的教主,爱着一个他绝对不能恨的人。 "碧云......"我轻声地唤着他的名字。 他刚才一定是像我飞奔到公子身边一样,飞奔到教主身边的吧。 只可惜,却只听到了教主对公子一个人的关注...... "你是我们当中医术最好的,所以,教主的愿望,就拜托你了。"碧云轻声地说道。 "碧云,怎么了?"我连忙转过头。 "教主------" 在我转头的刹那,烈火堂堂主朱炎一声凄厉的喊叫,集中了我们所有人的视线。 然后几乎是所有的人同时叫出了口。 "教主--------" 那个曾经叱咤风云,不论什么时候都带着一身霸气的教主大人,现在,微屈着两腿,正静静地倚在石柱上,安详地合着眼睛,已然断气。 那刀削般锋利的嘴角边,还残留着一个向上的弧度。 那个,是可以让我解释为安心的笑容吗? 碧云从我的身边站起,一步一步,似乎是无比艰难又无比坚定地向着教主走去。 我此时才发现,教主最喜欢让碧云穿的那身白袍上,无法忽视的污渍。 昨夜于他,该是有多漫长? 碧云走到了教主的身边,跪下,然后俯下身,紧紧地搂住了教主的腰,把侧脸贴在了教主应该还有些余温的胸膛上,闭上了眼睛。 红到异常的鲜血从碧云的口中不断地涌出,污了教主原本就不是很干净了的前襟。 一口又一口,终于吐完了最后一口鲜血,碧云,再也不动了...... 不知道是谁先跪下的,反正不过一转眼,所有的教众都面向教主,跪下了。 "扶我一下,闲云......"公子垂着眼睑,轻声地说,"让我给他,行最后一个礼吧......" "是,公子。"我小心地扶住公子,让他跪好,而我在他的身边,也跪了下来。 俯下身,行我此生唯一一个,心甘情愿的跪拜礼。 只可惜,这样的庄严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不耐烦的名门正派给打断了。 "施主,那两人的过世乃是天意难违,望施主节哀......"老和尚念着佛号走到了还没有起身的公子面前。 我连忙扶起了公子,让公子靠着石柱坐好。 我可不能忍受这种让公子看起来就像是对着那个老和尚行礼的样子。 公子垂着眼睛没有看那老和尚一眼。 "放心,桃花源的所在,我一定会说的。"公子的语气冷到了我从未经历过的地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和尚念着佛号退开了。 公子的眼睛依旧没有抬起来,只是毫无血色的双唇中,长长地叹出一口有些悲哀的长气来。 "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 ............ 那些名门正派,只是饶了我们的命而已。 废了全部人的武功,用的是一种还算是相当名贵的他们认为是绝对有效的化功散。 真是不怕麻烦,我想所有的教众都会这样想吧。 然后他们所有的人都被安排到了少室山附近的一个村庄,以便就近监视。 而公子就住进了少林寺的客房,客房的上下左右,是少林寺的十八铜人。 在我的哀求下,加上他们也认为要有个人来照顾这样一个几乎是废人了公子,我得以和公子住在了一间房里。 至于教主和碧云,由于他们的尸身无法分开,便只得一同焚化了。 那个时候我在照顾公子,不在场,不过听说好象烧出了一颗舍利子,不知道是碧云还是教主的。 他们的骨灰好象是由朱炎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了。 碧云的愿望,应该算是实现了吧。 那么我是不是应该,来帮教主实现他的愿望了呢? ............ 羊脂玉瓶里装的是天香断续膏,据说是百年之前的一位名医所制,天下只得三瓶,而其中的两瓶早就在这百年的时光里不知去向。 有这天香断续膏,便是一只手被砍了下来,我也可以把它接回去,更何况只是接上公子手腕脚踝处那些切口整齐的经络。 也不知道教主是怎么藏的,居然就没让那些名门正派给搜到。 我熟练地为公子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公子只是一动不动地任我摆布。 "公子,放心好了,有了这瓶药,我一定可以让公子的身体复原的,就算是恢复武功也不是多难的事。"我一边收拾着摊放在桌上的用具,一边说。 "只可惜教主大人他......如果可以再早一点的话,我应该可以救他的......"我说着,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一代枭雄,却也只是这样一个惨淡的收场。 "早一点?早多少?"公子终于出声了。 "唔......在圣坛被围攻的时候,教主的经脉就已经全断了,不过靠着一股外来真气,也就是公子你的真气的维持,才撑过了这些天,不过武林大会的时候,那些真气应该就已经耗尽了,后来的教主,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在支撑的......如果可以再早半个时辰,或者教主在这些天里服用了哪怕只是指甲大小的天香断续膏,教主都不会死......"我说着事实,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是在说些多么残忍的话。 只要再早半个时辰,只要当初公子所输的真气再多那么一点,只要教主服用一点点的天香断续膏......教主便不会死。 "只差这一点吗?"公子喃喃地说,"我拼尽了全部的真气却还是只差这么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却成为了几乎是所有遗憾的根源。 教主只想要保住公子,所以他会硬撑地在武林大会上说那么多的话,用那些维持生命的真气吼出那些几乎是没有什么作用的话,所以他才会舍不得使用哪怕是一点点的天香断续膏...... 教主他只要为自己考虑哪怕只要有那么一点点,教主便不会死......应该......不,是一定。 "唉......命啊......"公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起眼来,对我微微一笑。 "是呀,他自找的。"我终于舒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公子他,还是原来那个公子,洒脱,自由,拿得起放得下...... "呵呵,他要是在九泉之下听见你这句话,搞不好会拼了老命爬上来找你算帐呢。"公子笑着说道。 "哦?呵呵,我想十八层地狱里的那些恶鬼会帮我拦着他罢。"我继续口无遮拦地说道。 "呵呵......"公子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过好象听说他的尸身焚烧的时候烧出舍利子来了呢,搞不好是成佛了......斗战胜佛吗?"我皱起了眉头,故做冥思苦想状。 "去,要成佛也是碧云那个好孩子,几时轮到他了。"公子轻笑着,摇了摇头。 "......公子,你真的,就这样完全放下了么?"我小心地问道。 "......命里有时终需有......"公子的双唇微微一颤。 "命里无时莫强求。"我接道,"我知道,我只是想问,公子真的便放下了么?拼尽了全部的真气来救的一个人,只差一点点便不会死的人,公子真的就可以这样放下了么?" 我终于知道公子束手就缚的原因了,原来那个时候的公子,虽然看起来从容依旧,却已经是耗尽了全部的真气,无法再战了。 "既然是因为拼尽了全力却还是只差一点点,那便只能说是天意如此了。既然是上天要我了断了这段尘缘,那我不就只好拍拍手放弃了。"公子笑着说,一脸的无所谓,"顺便,也成全了碧云这孩子。" "......公子,你说,碧云他,是不是太痴了呢?"我继续问。 "你问题还真多呢......"公子笑道,脸上是掩不住的疲倦,"这世上的痴人何止千万,更何况,痴人也有痴人的幸福啊......" 我帮公子在床上挪了个舒服位置,帮公子盖好了被子。 "睡吧,公子。明天还要应付那些名门正派的苍蝇呢......我就在外屋的床上,有事叫我。" "你也快些歇了吧。"公子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我熄了灯,躺到了外屋的床上,听着公子的呼吸,却怎么也睡不着。 转过头,看向那扇没有关上的窗户外的,月华如练。 痴人也有痴人的幸福么? 碧云他,该是幸福了吧。 如他所愿的,教主他,最终只属于了他一个人,而他,也终于不用再面对那个他应该恨却终不能恨的人了。 ............ "施主可以告诉我们桃花源的所在了吗?"那个罗里八嗦的我还没有搞清楚他叫慧觉还是慧圆或者是桂圆的老和尚开口问道。 "可以呀,桃花源就在......荒蛮之地。"公子的嘴角是冷冷的讥嘲的笑容。 "你小子在耍我们啊!"立即有人不满地喊道。 "就是因为在荒蛮之地,而且入口只有我知道,所以才要我来带路呀。"公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懒懒地说道。 "那么施主......"老和尚又待开口。 "我知道大家都等不及了,不如今天大家先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便上路,如何?"公子的眉毛轻轻一挑。 "那我们还等什么?"厅里的人一下子走了一大半。 "......荒蛮之地,就是苗疆呢,那里的毒虫瘴气厉害着呐,解毒的东西要记得多带一些哦......"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公子方才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知道那些因为门太小而没有来得及出去的人听到了没有。 "公子,有必要这么急吗?"我从一旁走了上来,扶起公子,"多休息几天不好么?" 经过一夜的休息,公子的精神明显地好了很多。 "公子......你真的打算,让他们去桃花源吗?让这些一身尘土气的家伙,去那人间仙境一般的地方吗?"我一用力,把公子抱了起来。 我和公子是差不多体型的,所以我抱得也是相当吃力。 "呵呵,你不记得那次我带你去桃花源的时候了?"公子轻轻地笑道。 我抱着公子到了后堂,让公子横卧在软榻上,方才松了一口气。 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回想起那次和公子一起去桃花源的时候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 "瑶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溪上桃花无数,花上有黄鹂。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只恐花深里,红露湿人衣。" "坐玉石,欹玉枕,拂金徽。谪仙何处?无人伴我白螺杯。我为灵芝仙草,不为朱唇丹脸,长啸亦何为?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归。" 那是一个春日,公子也许是触景生情吧,唱起了这首水调歌头。 "公子,桃花源的景色很美吗?"我好奇地问。 只有公子知道桃花源的所在,这也是当初教主要把公子留下来的时候用来说服众人的说法。 "美,很美。"公子点头,然后灌了一口酒。 "有多美呢?"我继续问。 "人间仙境。"公子又喝了一口酒,回答道。 "是么......可惜无缘见到呢。"我轻声叹了一口气。 "我可以带你去看,因为你问的是桃花源里的景色,而不是宝藏......"公子突然拉起了我的手,"想看看吗?" "想......"我的看字还没有出口,我就被公子一把拽进了怀里,然后我就开始觉得自己腾云驾雾飞天成仙了。 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速度,我只知道我被公子夹在胁下,无处着力的两条腿基本上是横着的状态。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公子说是一天一夜,我却完全没有办法回想起来这个概念。 我只知道公子把我放下来的那一刻,我被眼前的美景完完全全地惊呆了。 "人间仙境",这竟是完全没有夸张了的比喻。 那山,那水,那片桃林......都是干净得完全不似人间该有的景色。 那片天空,澄清到了几乎透明的地步,仿佛是触手可及一般。 那片阳光,明亮,温暖,虽然柔和,却似乎可以照射到人心深处哪怕是最阴暗的角落。 那片土地,许是因为伴着花儿太久,或原本就是凋落的花瓣,竟散发着便是最名贵的香料也无法比拟的柔和香味。 那一刻,我让自己伏在了这片土地上,失声痛哭。 太美了,美到让人绝望...... 我们住在了湖畔的一座木屋里,那大概是公子以前的住所。 湖里有一种金光闪闪的鱼儿,公子用简易的钓竿钓了,便是那些天里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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