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仍然困扰他。 但他似乎不知道,或是不愿让我知道。 於是,我便当作没发现。 只是每晚因他梦中的呼喊而醒来,不知不觉已经成为我的习惯。
今天学长偷偷来看我,并且不准我告诉他。 学长说怕我少根筋得罪残忍的天使,已经死无全尸, 他并不明白他的好,不然不会理所当然这样想。
在他不知道因为什麽原因吻了我的那天晚上, 不知道因为什麽原因,我得到了他...... 我感动的,快乐的心情,就算是得到诺贝尔文学奖都比不上。 他的好,远远超过任何一座文学奖,和任何一本我喜欢的书。 我猜是因为天气热,他心情很不好。 连他喜欢的蛋糕,都没吃完。
今天,他因为想跟我说什麽,不小心却呛著,咳了很久。 我好难过。 他不知道,是我持续在茶水中添了药,让他的喉咙不能顺利发声。 我怕, 他好了,全部好了,便会走了。 毕竟他只是留在我身边养伤的。
榛果蛋糕,非常喜欢。 蓝莓蛋糕,只吃了一口。 咖啡蛋糕,讨厌? 牛奶,不太喜欢。 红罗卜汁,非常讨厌。 汽水,感觉还好。
酱油口味的菜色,意外地受到欢迎。 唔...... 馀下的,全是我对各种日常事物的喜好记录,他甚至还用分数来表示我喜欢或厌恶的程度,例如苹果是六十分,天气热是负三十分,赖床八十分,洗碗二十分......不得不承认,他简直将我的喜好捉了个九成九。 看著手上神奇的笔记书,我无言了。 原本心中端著的暗恼瞬间消散而去,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捧著笔记本心里尽是哭笑不得。 应该要生气的,毕竟他不老实,违背了我对他的信任,但整个心里却是暖呼呼、甜滋滋......甜蜜的彷佛塞满了无数个蛋糕。 「天使。」 应该只有我在的屋子里,出现了另外一个低沉的声音,瞬间紧绷了我的神经。 是谁? 我转身,书房门边,一具高大的身影背光而立,脸上的面具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
7 夜里,我偎在他怀里,耳边听著他怦咚怦咚的心跳声,他正为我念著一本诗集,低沉和缓的嗓音,在昏暗的室内听起来,就好像大提琴的声音那般好听。 他念著什麽,我其实没认真听,却是任性地要他一回一回念著,我很喜欢他的声音。突然之间我想,如果他能永远这样为我念书,这样温情地搂我在怀里,就算瞒我一些事,又有何关系? 只要他不是我的敌人,就够了。 我只是想要这样令人安心的怀抱,能够为我展开,只为我展开。 「安雅的头发真漂亮。」 他眯著眼,著迷地拨弄我的头发,手指绕著那微带卷度的金发一圈一圈,再任其松开......玩著某种只有他能体会出乐趣的游戏,他失神了会儿,然後拉了我的发到唇边一吻,轻喃道:「我的天使。」 我的天使,他总是悄悄这样唤我。因为知道我不喜欢,所以只是偶尔在夜里,或是情不自禁时会轻声唤道。而我也从排拒这样的称呼到坦然接受,花了不少时间调适。 我想,就算他知道我再多的事情,也永远不会明白,这愚蠢的称呼对我而言是如何可怖的回忆。 天使,我的天使。 从前那个伤害我的男人,总是如此喊著我,然後使尽一切手段羞辱我。对我来说,这是屈辱,不是赞美,是难堪,不是光彩。 但他,时明轩......我的恋人,如果他希望,如果他认为我该要像个天使,我便会为他乖乖当个天使。 明轩,明轩,我的恋人,我的归处,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光明。为了守住这个令我安心的领域,我终将不顾一切。
「神殿」初创即明文规定,三刀六眼之刑,只要捱得过,便能自组织中除名,组织甚至还为其担保离开之後的安全无虞。 不过,闯关的人不少,至今却还没有一人能在承受此刑之後活下来。 「你......确定?」 依旧带著面罩的宙斯在高处看著我,似乎想劝我打消念头。 「你不想再出任务,像佩瑟芬妮那样仅负责情资方面的工作也可以。」 「不,我不愿再与神殿牵扯......你答应过的。」我提醒他,我为他「弑父」的报酬未领。 眼前的宙斯是新上任的,之前的宙斯则是死在我手上。 当初我会同意帮他弑父夺位,一方面是因为他查出我亲生父母早已死去,原来那人诓我多年,一直拿父母的安危迫我臣服,另一方面则是他给了我一丝希望-- 自由。 他答应过,只要我找到可以去的地方,便会让我离开。 如今我已经找到我的去处,自然是我离开的时候。 就算离开的代价,得付出我的生命。 「你......唉。艾玛士,找阿帝米斯来,既然他掌刑罚,便让他处理吧。」说罢,宙斯退後一步,身影即隐於黑暗之中。 临去前,我意外捕捉到他皱眉的神情,乍看之下竟与明轩有些相似......我顿时心一揪,想著明轩若是知晓我的决定,看见我之後的惨况,不知道要多麽伤心? 用力一咬唇,逼迫自己放掉脑中杂乱的思绪。 我要赌这一次。 我要成为他一个人的天使,而不是神殿当中一身血腥的伪天使。
躲在黑暗中旁观的人鼓噪著,甚至有人开始欢呼起来。 对这些杀手来说,看我这样高层级的杀手现场「演出」血腥镜头不晓得是多麽难得的机会呢,也难怪他们兴奋成这样了。 拒绝旁人的扶持,我仍然厌恶别人的触碰,站在大厅之中等待,不久,一身白袍的阿帝米斯来了,比起从前几次「执刑」时他的厌恶与不耐,这会儿,他看著我的神情显然是愉悦的。 「三刀六眼,撑著点,孩子。」 孩你个头! 我瞪他。 这麽正经的时刻,这家伙还想惹我生气? 右腹倏地一阵火辣辣的疼,那种痛,用比喻的话,就好像被一股很大的力道冲撞一般,力道透体而过,强烈的疼痛像是烈火穿过身体,我顿时站不住脚,往前扑向阿帝米斯身上。 刀柄还握在他手上,刀尖已经穿过我的腹部,从後背透出。 脑子里嗡嗡地响,片刻的空白,好半晌我才明白过来自己受了什麽。真狠,居然连声招呼也不打...... 「这才第一刀,好好给我站稳,别让旁边那些菜鸟看了笑话。」他拍拍我的脸颊,轻声在我耳边说著,就怕我丢了大家的脸。 组织中继承了神话中众神名称的,就只有极少数人,包括我这个体制外的「天使」,谁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日地位高高在上,自尊自然也高高在上,保护面子人人有责,要是我露出一丝怯懦的神情,保证不用三刀,阿帝米斯就会让我当场毙命。 第一把刀子还插在我肚子上,他又从一旁的托盘上拿起第二把刀。约莫四指宽双开锋的利刃,在光线下闪耀著刺目的光芒。 「放轻松呵。」他笑笑,刀势依旧乾净利落,毫不留情地穿透我的身体,这回的落点是右胸。 我根本不感激他的好心提醒-- 放松个鬼! 胸前爆发的疼痛令我咬破下唇,刺红鲜血沿著唇角滑下,剧痛让我身体摇摇晃晃,双眼发黑。在这种情况之下谁放松得了我头给他! 一旁的鼓噪声又起,我跟阿帝米斯的「表演」明显取悦了这些人,大家竟是同声一气地喊著:「让他死、让他死、让他死、让他死......」但肯定他们要失望了。 今天我就要破坏大家的期待、改写神殿记录里没人捱过此刑的记录。 旁人看来好像刀刀致命,只有我自己知道,穿透身体的每一刀均是经过仔细计算,全部沿著肌肉的纹理划过,没伤了任何一分筋骨与脏器。 就是......痛得要死。 我合理怀疑这家伙在公报私仇。 「嗨,小天使,疼不疼?我好心请你喝红豆汤帮你庆祝,你居然回报我一拳,嗯?现在乖乖的站好让我再戳一刀......你应该也想不到会有站著任人宰割的一天吧?只要想到你这样的『第一次』是在我手上,我就......嘿。」 阿帝米斯眼镜下的长眸闪烁著恶趣的光采,嘴角更是邪气地勾起,毫不介意让我发现他的坏心眼。 妈的,我就知道!这阴险的家伙从不吃亏,没道理捱了我一拳却没来报复我......很可惜不能当面送他几句脏话,我还得存著力气接他最後一刀。 第三刀由左胸插入,仍然犹如火炙般难以言喻的疼由前胸透出後背,我可以明确感觉出刀刃缓缓穿透身体的痛楚,阿帝米斯的刀法的确有其过人之处,在不造成我生命危险的同时,还是能让我痛得宁愿死了算了。 大量的鲜血染红了我一身,第三刀虽没造成我内脏及筋骨的伤害,却划破了我一条大动脉,霎时鲜血如水流,不多时我脚下已经积成了一瘫骇人的血水。 「啊,失手......没插到心脏,八成死不了。」阿帝米斯状似遗憾朝大夥摊摊手表示他的无心,没按照「往例」让妄想离开组织的人一个好死。「没办法,我又不像天使常练习『这种』动作,偶尔没插准也是理所当然。」他这样说了,还有谁敢表示意见?偶尔几句质疑的话语,也全在他冰冷的视线下收回。 半昏半醒时,我听见隐身在黑暗中的宙斯下的命令,让我忍不住想笑出来,如果我还有力气的话。 「来人,放出消息,『天使』已公开承受三刀六眼之刑,即刻起自神殿除名,任何人不得擅自与其接触,神殿并依承诺保障其与周遭人之安全,任何威胁到他们的组织及个人,将视为神殿的敌人,杀无赦!」 我成功了。 这场苦肉计为我跟他赢得下半生的安全与平静,我出门将不必再躲躲藏藏,担心会为他惹来麻烦;也不用怕他会因为我的仇家而有任何的闪失。
伤势大略地被处理过後,准备要出任务的黑帝斯顺道开车将我送回明轩於阳明山上的住处。 我一直是清醒的,却打算孬种地装昏迷,因为不准黑帝斯说破我的伪装,还被他耻笑了好一阵。 黑帝斯大概也不知道该回答什麽,将我抱给明轩後,只粗浅交待几句我的伤势,人就溜了。我则是紧闭著眼装昏到底,任他抱在怀里不敢动上一动,就怕被他发现......闭著眼都可以感受到他全身颤抖著,我实在没勇气再看他脸上担心难受的神情。 我身上的伤,对他来讲肯定是可怖到极点,他这样「正常」的人平时怎有机会看过如此的伤口?他的紧张害怕全表现在他的动作当中,几乎是以对待易碎物品般小心翼翼地将我抱进房里。 胸前的钮扣被解了开,但随即又被扣了回去。 我猜想他想察看我的伤口,却又害怕会弄疼我而不知如何下手。这个男人的真情真意全在一举一动当中,我无时无刻都在庆幸自己的好运,竟然能够得到他的全心以待。 房内的光线暗了些许,他离去的脚步声,一步步彷佛带著难忍的情绪,不似他平日的沉稳与轻缓。话筒被拿起来的声音有些大,他的火气不小,隔了这麽远我都能听见他按数字键的声音。 静了半晌,我听见他说: 「明夏,我是哥。」 明夏?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宙斯--新的宙斯本名不就是叫作什麽明夏的吗?还有......为什麽轩是「哥」?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著。 客厅里的男人,或许是因为我正「昏迷不醒」,或许是因为火气正炽,没放低音量,说了什麽、骂了什麽全透过没閤紧的门板一字不漏地传进我耳里。 「为什麽伤他?你答应过我什麽?既然将他送过来我这里了,你们就不能再动他一分......我不懂你们有什麽见鬼的规定!我听不懂,也不想懂!......他要求,你就不能拒绝吗?」 他甚至开始咆哮起来:「依你的权势,你会拒绝不了?你的位置是坐假的?」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是啊,他是可以拒绝,如果不是我拿他的承诺相逼,相信他一定也不想如此轻易地放掉我这个优秀的杀手......怎麽说我可都是身价非凡,虽然不喜欢,但我对自己的身手相当有自信。 可以想见电话那一头的人正在费心安抚,他沉著性子听著解释,却也坚持:「马上叫个医生来看他!没在我面前检查我怎麽放得下心,我怎麽知道你们真有好好为他处理伤口?」 他的怒火腾腾,就连身在房间里的我都感受分明。 真......可怕。 上回我故意弄伤自己,他光是不发一言瞪著我就能让我心惊肉跳了,真不敢想像如果他知道我正在装睡,不知道要怎麽把我骂到臭头? 棉被被拉开,一个温暖的人体往我身边贴近,他手劲万分温柔环抱著我,细心调整我的睡姿,就怕我不小心压著了伤口。 「唉。」 他的叹息就喷在我耳边,拿我没办法也似,轻著嗓子,缓声道:「如果不是看你伤成这样,我非要打你一顿屁股不可。」 唉呀,原来被发现了。 我吐吐舌,怯怯睁开眼看他。 「不行,伤还很疼。」就连说这两句,都要疼得我龇牙咧嘴了,他怎麽还忍心处罚我?嘟嘟嘴,因为心虚让我难得赖皮地把脸埋入他怀里,不敢看他。 「你啊,明明答应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不再弄伤自己的,忘了吗?」 「唔。」事情总有轻重缓急嘛,那些肖想我身体的变态都不知道还要派出多少人马来找我麻烦,如果不想办法一次解决,教我怎麽安心待在他身边? 「安雅安雅,千万别再这样吓我了......」 下次不会了,这样自残的举动我也不是很喜欢,因为真的是很痛、很痛哪,若有别的选择我怎麽会笨到选这个? 「别气。」我小声地说,脸埋在他胸前蹭著,跟他求和。 他应该要高兴的,我帮我们解决了很多的麻烦,我将不再是他的麻烦,我都高兴得快要飞天了,而他不好好疼惜我,还摆张脸色给我看? --但我可没勇气这样反驳他。 我仍然不知道他究竟知道我多少事?他跟神殿是什麽关系?但也从没想过去追究。 不想再看他的冷脸色,我可怜兮兮地咬著唇,刻意撒娇地喊: 「疼,轩。」 「真的很疼吗?我叫医生来了,等等再让医生看看吧,会不会是伤口裂了?我摸摸有没有发烧?会不会冷?会不会热?你还有哪......」 他嘴里念著、心里也挂念我的伤,一时倒真忘了先前生气的事。 但我也不全是装的,虽然没表现出来的夸张,但也是真的难受。小气巴拉的阿帝米斯舍不得多给我一点止痛药,从缝完伤口没多久,我就一直脸色惨青地忍痛到现在。 「你的脸色怎这麽难看?要不要喝点水?下次别再这样了,我真的吓坏了呀!有什麽事情你该要跟我讲,小孩子一个怎麽......」 伤口上一抽一抽的疼让我好难受,可还是忍著疼挪动身子偎入他怀中,我想要他抱著我。 「为什麽医生还没来?那家伙是在拖什麽?你伤这麽重还这麽慢,不怕有什麽意外吗?我毕竟不是医生,只会基本的护理......」 哎唷,他是不是念上瘾啦? 悄悄打了个呵欠,心想他一定忘了我是「重伤患」,现在都已经凌晨三点半,应该要早早放我休息才是...... 偎在他怀里缓缓睡去,他持续不停的碎念一点也不影响我脸上的笑容,如果他仔细看,会发现我甚至甜蜜得连眼睛都弯了起来。 如果他希望我是个天使,我便会在他身边当他一个人的天使。 http://209.133.27.102/GB/literature/li_homo/100099893/index.asp
5/5 首页 上一页 3 4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