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俊想也没想，一把推开她。她呆呆着站着，望向他，目光中充满着疑惑和委屈，还有隐忍的泪。
展峻似乎还没明白过来自己刚才下意识的动作，他疑惑地看看何冰，又看看自己的手，无助地开口："小冰，我刚才......"
何冰飞快止住他："我明白的，你是头疼，不舒服，不是有意这么对我。我们在一起这么久的日子，你虽然有些时候喜怒无常，无缘无故象变了个人似的，但我知道你自己也不想的，只是你病了，你控制不住。"她心里有些酸楚，"我不怪你，可让我难过的是你不让我过问你的病。你从不去医院检查，不舒服也不告诉我......让我好不安。我知道你是不想我担心，但我们是夫妻呀，彼此之间应该没有保留才对，是不是？"
展俊沉默无言。很久很久，久到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僵住了。他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何冰努力地想了半天，迟疑道："今天？......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吧......"
展俊轻笑一声："我逗你玩呢。今天确实不是什么日子。"
刚才还阴云密布，转瞬间却风和日丽，三年来何冰对展俊变化莫测的情绪早已习以为常，这一刻她心中却隐隐作冷。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与三年前自己爱上的那个正直而单纯的小警察差别太大了，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的丈夫。他疯了吗？人格分裂了吗？她恐惧的望向他，象看一个陌生人。
"对不起。"他真诚地说，"对不起。" 楼梯边那座古董大座钟的时钟悄然无声地指向三点。一个幽灵的影子穿梭在这古朴厚重的楼房里。
书房的灯光毫无预警地开启，几百瓦的亮光逼入眼帘。幽灵促不及防。
桌子后边端端正正坐着本该在医院舒心疗养的本市最有权势的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头。
"你在找什么呢？"老头笑得和蔼极了，"要什么可以明说，我还能不给你吗，我的好女婿。"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那个宁静如水却隐现着无限机锋的晚上，老爷子与展俊进行了怎样的交谈，或许，是较量。
老头也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在他的第一代傀儡孙白宇过身数年后的那一个忌日，在那个敏感得令人惊心的日子，为什么会轻易放过那个明显有不轨居心的小子，为什么会鬼迷心窍般地与他坐下来长谈，直至将他纳为心腹，将孙白宇留下的一切交给他管理。因为他是自己最爱宠的独女的丈夫？因为从第一眼看到他心中便暗自赏识不已？因为早就属意并已考察他很长的时间？因为道上群龙无首急需一个能代表自己的人出面主持大局？因为太笃定没有人不会在庞大的权势和财富面前屈膝？最为关键的是，因为心中很清楚那小子只要一脚踏了进来，彼此就坐上同一条船，再也洗不干净了？所以即使早知道他与孙白宇关系很不一般，早知道他绝不会是一条温顺的忠犬，却仍然选择他做了接班人。
这些都不过是我们的猜测，真正的答案永远不会揭晓，因为，死人不会说话。
我们也无从知晓展俊为老头做事的那些日日夜夜是怎样熬过来的，就如同对当年孙白宇的事情也只知道大概。无从知晓他是怎么知道老头即是本市走私生意最大的老板这个耸人听闻的大黑幕。他为什么要和一个自己完全不爱的女人结婚？因为想得到老头的信任吗？牺牲自己的婚姻为代价的行动失败了，老头扶携他青云直上，却狡猾的没透露自己一丝一毫的底细。陆续把持着各要害部门，调查，找证据，寄希望于法律，更是一败涂地。绝望地嗤笑自己的天真--这是他的地面儿，他就是这里的皇帝！这个城市一千多万的人口，哪一个不是仰他的鼻息生存？
没有鱼饵，大鱼不可能上钩。那么，就把自己当作那颗钓竿上的蚱蜢吧。
被拖下水又有什么关系？
有感受过永远的黑夜吗？那么黑，黑得感觉不到整个世界的存在；那么静，静得只听得见自己哭泣的声音；那么冷，冷得眼泪都结成了冰。
失去了你，活着的每一秒钟都是永夜。
生命是那样痛苦，不如，同归于尽吧。
最资深最权威的脑科专家也无法准确地判断出，脑疾是否是曾经那个简单地快乐着满足着的小警察变化如此巨大的原因。我希望是。如果不是，人性太可怕。或许神在痛苦和绝望到无法承受的崩溃边缘，都会变成魔鬼阿修罗。
那天是冬至。冷得让人心颤。展俊提着那个高档考究的密码箱缓缓走进省公安厅的大门时，没有人会预料到，哪个普普通通的北方城市将会迎来一场地震海啸般的惊涛骇浪。
省检察院的同志去拜访何老爷子的同时，展俊修长的洁净的手腕也镣上了沉重的枷锁.
他早已脱身不了.
"疯了，都他妈的疯了!"在拘押室狭路相逢，老头歇斯底里，"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什么样的理由值得连自己都赔上?你告诉我!告诉我!"
他不言，只对他笑，和煦如春，灿漫如夏，在身险囹圄的情形下，这笑却显得那般诡异可怕.老头毛骨悚然.
"是为了孙白宇?是不是为了他!一定是!一定是!"老头如困兽般暴走，"陈琴早提醒我注意你跟他的关系，想不到因为一时的大意，居然翻在阴沟的--也因为我没预料到，你会这么愚蠢!为了一个社会渣滓，你值得吗?"
他还是笑.他笑起来的样子很美，一笑倾城.对老头而言却不啻为一种绝顶的讽刺.那种碍眼的笑容很明显地在对他说，你这个高高在上的市委书记，不也是一夕之间跌下神坛沦为一个身败名裂的社会渣滓，即将走上短头台的国家败类?
老头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他仰天长笑，爆发出一阵如泣如笑，诡异而刺耳的怪声.
"我输了.你也没赢."老头说，"就算世界上剩下最后两个人，最后一分钱，人也会为这一分钱斗得你死我活，为主宰这一分钱争夺统治的权力.在中国，在整个世界，我，无处不在.你的牺牲不能改变任何事.我真的可怜你，展俊."想了想，他又说:"你对孙白宇的义气和感情也可笑极了.他富可敌国，会这么轻易地死掉吗?展俊你真天真."
老头大笑着走进阴影里.
第二天早上，看守发现他用皮带吊死在自己的房间.老爷子是枭雄，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一个月后，展俊保外就医.在医院他遭到一个乔装成护工的中年妇女的袭击.是陈琴.
陈琴偷藏的利刃刺穿了展俊的心脏.展俊望着她，目光很平静.最后他留给她一个美好的微笑，笑容里尽是解脱.
报仇成功急着跳窗逃跑的陈琴从未想过看一眼展俊床前的病人资料.诺大的"脑癌晚"四字清晰地印在正中.
恶性脑肿瘤在他大脑里潜伏了整整十年.支撑他度过这炼狱般生不如死的三千六百多个日子的，不知是那漫漫长夜里一瓶瓶往嘴里猛灌的止痛药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何冰将展俊的骨灰撒在家乡的小山上.那是他的遗愿，因为那里可以看到家乡的小河，还有那条杂草和荆棘的小路.
光阴如水，漫慢地流淌，如风，轻轻的，柔柔的掠走人们生命中所有的快乐和悲伤，青春，还有记忆.只留下似真非真，似幻非幻的传说和流言.
听说在那个偏远闭塞，小得中国地图上都找不见的北方边界城市，每年都会出现一个穿白色风衣的高大男子.没人知道他从哪来，欲往哪去，只知道那些阴森恐怖的夜晚里，他象游魂一样的四处飘荡.也没有人看到过他的面孔，只有一些好事的当地人偷偷窥视过他的背影，他们说他常常一整晚地站在那条普普通通的小河边，在依依垂柳下只看得见他的肩膀剧烈抖动;他们还说好梦正酣的夜半十分，常常被一种奇怪声音吵醒，惊出一身冷汗.象失掉伴侣的苍狼痛彻心扉的嗷叫，如歌如泣.
种种流言，皆无实据，不过是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罢了.
即便是真的那又如何?
若是鬼，天堂地狱，总有相见的那日，他必不会再放开他的手;
若是人，生命更是不幸.不过是，不过是，永久，永久，留在永夜.
你懂不懂爱，
哭不哭海，
westen rain，Bourhu，
异乡的尘土，
抱着你我，
总想哭啊，
你不说话，
只是跳舞，
还有一句话没说，
我把它埋在山谷，
怎么开满的旅途，
它却陪着我说了一路。
不许哭 I love you，
不能输了全部，
说不出的满足，
这一生被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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